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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

    纪元795年1月10日。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

    黑岩堡大公国使馆。

    上午十点十五分。

    怀络梅一袭深色正装,手里捏着小巧的信封。

    其背后有对花甲男女,便是黑岩堡大使夫妇。

    “本次事关重大,万望慎之又慎。”

    怀络梅举起手中的信封,缓缓递向前方的伊海舟。

    此时她没再说蹩脚的烈阳话,换成了流利的北陆洲通用语。

    “没问题,交给我。”

    作为一名资深探险家,伊海舟精通多国语言,便用相同的语种回应。

    朝大使夫妇行了一礼,他将信封揣进口袋里,旋即匆匆离开了使馆。

    走出油条胡同西口,伊海舟裹紧了风衣,从兜里掏出新配的手机,在街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金发碧眼的男子哼着小曲,一路狂飙着离开了旧城区,来到首都北二环外的繁华地带。

    途经某个岔路口时,伊海舟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偶然扫过一块玻璃,便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略感意外地眨眨眼,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朝那道身影遥遥挥手,待前方的信号灯重新变绿,便又一骑绝尘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熟人么?”玻璃内侧的公寓里,姜恩典披着宽松的睡袍,右手虚握着微凉的栏杆,左手搭在姬鹭颜的肩膀上。

    “南陆洲的失踪者。”姬鹭颜衣着清凉,满头秀发略显杂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软软地靠住姜恩典的胳膊。

    “外籍失踪者,还挺少见的。”姜恩典弓起五指,左手慢慢往下滑,捋过情人纤细的手臂,在紧实的腰线表面轻轻刮蹭。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挺关键的。”姬鹭颜积极回应,直接含住姜恩典的耳垂,顺势呼了一口温热的潮气。

    “你是指他们背后的国家?”姜恩典脖颈酥麻,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扭头便吻在姬鹭颜的侧脸上。

    “嗯,需要沟通的时候,他们可以成为桥梁。”姬鹭颜顺从地迎合,随手拉上轻薄的纱帘。

    冬日的暖阳之下,两人贴着透亮的窗子,卿卿我我地腻味了起来,享受着令彼此愉悦的美妙触感,继而有清淡的旖旎之息徐徐升温。他们先前缠绵整宿,早就落得心满意足,所以此时就只浅尝辄止,在一阵舒适的温存过后,便端着玻璃杯坐到沙发上,一边品尝红酒一边聊闲天。

    “原先细皮嫩肉的,都变得这么糙了。”姜恩典昨夜未曾细看,此时捧着姬鹭颜的腿,望着那些疤痕与粗茧,心里禁不住有些难受。“你这娇生惯养的,哪儿吃过这种苦啊,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呀......”

    “横竖还活着呢,还能回来见你。”姬鹭颜倒没卖惨,露出从容的浅笑。

    “对了,忘问你了,小杰怎么样了?”姜恩典突然想起廖人杰的事。

    “他也活得好好的,不过这次名额少,就没能跟着回国。”姬鹭颜闻言收回双腿,撑着沙发坐直了身子,给了姜恩典一个深情的拥抱。“我得谢谢你,我都已经失踪了,你还一直惦记小杰,有好事儿还能想着他。”

    “你这就见外了......”姜恩典心里面莫名感动,伸手搂住姬鹭颜的脊背。

    “以后还有不少事儿,说不得都要你费心。”姬鹭颜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嗯,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面对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姜恩典却似心领神会,将姬鹭颜搂得更紧。“不管是为了整个国家,还是为了你和我自己,我都必须得竭尽全力。”

    ……

    中午十一点半。

    首都大学南侧。

    郁歆一手一个塑料袋,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

    已是新年假期的末尾,郁歆抓紧最后的闲暇,花了好几个钟头出门采购。眼见时近正午,她只觉腹中空空如也,于是就近找了个网红餐厅。排队等位置的当口,女孩不时朝店里张望,无意间瞅见了两个小伙子。

    望着曾有一面之缘的两人,郁歆没来由愣了一瞬,本能地想过去打招呼,下一刻却犹豫地停住。女孩在店门口沉吟半晌,最终选择扭头离开餐厅,至于桌边的牛歌和顾实,对此却没有一丁点察觉,兀自与毛海峡举杯痛饮。

    “想见你丫一面,真他娘的费劲!”顾实胖脸泛红,口中塞满了肉筋,说话的声音含混不清。

    “废话!好几千公里呢!”毛海峡同样微醺,右手使劲撑着腮帮子,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

    “大伙儿现在都忙,能抽空儿聚一次,已经非常难得了。”牛歌笑着举起玻璃瓶,给两位室友斟满啤酒。

    “我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还特么三缺一......”毛海峡左手悬空,目光盯着杯中啤酒,坐看千百气泡生生灭灭。

    听了毛海峡的话,牛歌和顾实各自无言,桌边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念及失踪的李暮雨,三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过得片刻齐齐闷掉杯中啤酒,不声不响地扒拉起桌上的饭菜。

    “失踪案的事儿,你们都知道吧。”不知过了多久,牛歌率先打破沉默。

    “嗯,说是绑架。”毛海峡身负公职,很关注国内新闻,闻言微微颔首。

    “我问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啊......”顾实亦有耳闻,却百思不得其解,略显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也不要赎金,也不讲条件,就闷头儿绑人,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送,他们丫的绑匪图个啥呀......”

    “那些绑匪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连国家都没搞清楚。”牛歌缓缓摇头。

    “欸,你们说,小雨他......”毛海峡欲言又止,不停拨弄手边的竹签。

    “但愿吧。”牛歌心领神会,却没法打包票,就只挤出一句空洞的安慰。

    热闹拥挤的大厅里,三人犹自喝酒闲聊。

    一墙之隔的豪华包间中,则另有三人在低声密语。

    “所以说,你其实是失踪者,从泠雨里面逃出来的?”罗陨斟了两杯茶,一杯推给身旁的汪癫,另一杯递给桌子对面的人。

    “嗯......”桌子对面那位衣着邋遢,脸上满是乱糟糟的胡茬,赫然便是罗陨口中的疯子,也就是给《熊熊烈阳》提供素材的人。

    “到底是谁绑了你?泠雨里边什么情况?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汪癫既震惊又好奇,噼里啪啦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说来话长......”疯子双手虚握瓷杯,视线垂向里面的热水,凝视着染了茶色的瞳仁倒影,似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次为什么会找我呢?”罗陨见状也没有勉强,任凭疯子沉默了半晌,方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肯定有人问过你,你没把我供出去,你值得信任。”疯子直视罗陨,眼中透着诚挚,有种莫名的笃定。

    “需要我做什么?”罗陨闻言轻轻点头,过得片刻继续发问。

    “我知道的东西,通过你的办法,传达给全世界。”疯子言简意赅。

    “之前还巴不得躲着,怎么一下子变莽了。”对于疯子的想法,罗陨的心中有所猜测,却想听对方亲口承认。“你走出这一步,会有怎样的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又选择站出来呢?”

    “要是搁几年前,我也翻不出啥水花,冒了头就是白白送命。”念及未来的风险,疯子依然有些紧张,脸色变得稍显苍白,可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现在不一样了,世人有这个条件、也有资格知道真相。”

    “嗯,明白了。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也会提供必要的保护。”面对疯子的觉悟,罗陨郑重地点点头,翻开手机通讯录滑动起来。“等晚上吧,我去找你坐坐,你跟我详细说说,咱俩再看后面咋弄。”

    中午十二点十分,有套牌轿车开到餐厅门口,先是接上乔装打扮的疯子,随后则一溜烟地驶向郊区。至于罗陨汪癫二人,则留在首都大学附近,靠着行道树沐浴冬日艳阳。

    “罗老师,这个选择很危险。”汪癫犹豫了许久,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

    “那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么?”罗陨侧过脑袋,饶有兴致地望着汪癫。

    “虽然危险,但很正确,也很伟大。”汪癫沉吟半晌,如实说出了想法。

    “第一次看你的片子,我就被深深吸引了。”罗陨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汪癫的肩膀,转而聊起了往事。“通过你的镜头,我可以感觉到,你心里面有一团火,在照亮你自己的同时,也能把光明带给千千万万的人。”

    “您过誉了。”汪癫浅浅吸了口气,面朝罗陨微微欠身。

    “我想说,这团火,我也有。”罗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汪癫无以名状,使劲挺直腰杆,向罗陨行了个晚辈礼。

    “小汪,下午有没有时间。”面对恭谨的汪癫,罗陨也没再多言,自顾自迈开脚步。“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去趟998吧。有个主题亲子活动,应该两点左右开始,叫《爱与家庭》。”

    ……

    中午十二点半。

    某个停车场里。

    林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恶狠狠地啃着牛肉汉堡。

    他的眸中有雾气萦绕,却始终强忍着没有哭。

    “小勇......”池嫣坐在旁边,望着男孩倔强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干妈,我没事儿。”林勇闻声抽了下鼻子,朝池嫣使劲挤出笑脸。

    “嗯......”池嫣无言轻叹,决定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摸了摸林勇的脑袋。

    一晃五年时间,林勇即将年满十岁,曾经那个稚嫩的幼童,已经摇身变成了半大小子,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先前在福利院里,他接受过简单的义务教育,而等到今年寒假结束以后,便会将学籍落在福利院附近的小学。

    面对林勇的成长,池嫣心里颇为欣慰,也与沈女士达成了共识,即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已经可以逐步告知真相了。可两人却没有想到,林勇先前偷偷上过网,并在一位志愿者的帮助下,有针对性地查阅了失踪者信息库。

    无论父亲失踪的残酷事实,还是李暮雨和唐威的去向。

    林勇全都查个清清楚楚,并主动找沈女士摊了牌。

    无论池嫣还是沈女士,对此都感到相当难受,为此没少向林勇致歉,同时使劲拿新闻安抚孩子,表示林宏尚有归来的希望。可林勇已然长大,心里有了对应的预期,即父亲可能早已离世,所以自然不会再接受这种缥缈的宽慰。

    林勇不再相信谎言,可面对长辈的良苦用心,却表现出相当程度的豁达。他不曾怪罪沈女士,始终抱持着阳光的态度,对福利院的帮扶满怀感激,同时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便改口将池嫣唤作“干妈”了。

    然林勇懂事归懂事,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失去双亲的当下,虽然表面上强装淡定,实则对亲情依然有着强烈的需求。奈何无论其祖父母,还是其外祖父外祖母,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于是这份缺失感便更加难以补足。

    沈女士不忍林勇受苦,却无法改变残酷现实,乃至某一次急病乱投医,私底下联系了林宏的妻子。她单纯地认为,对方作为要脸面的富商家庭,就算不肯承认赘婿的私生子,至少也该为了声誉考虑暗中照拂。

    可事情却完全没按猜测发展。

    得知了林勇的存在,林宏的妻子又惊又怒,对着沈女士一顿破口大骂,并用威胁与警告结束了对话。今天上午的时候,几名生得人高马大、身穿黑色正装的男子不请自来,表示要妥善处理前些天的“小麻烦”。

    领头的男人表示,自己是“黄总”的家臣,来此旨在帮老板的女儿、即林宏的妻子解决问题,说罢便掏出来一纸协议,并当着林勇和沈女士的面,要求福利院的负责人签字,以确保事情不会被扩大化。

    这位家臣直言,如果福利院不答应,便等着“自行承担后果”,并暗示倘若林勇当个隐形人,此生不跟黄家扯上任何关系,那么黄总未必不能大发慈悲,在其成年之前酌情支付抚养费。

    面对傲慢的家臣,林勇只觉彻骨冰寒,几乎当场情绪失控。最后还是池嫣挺身而出,把协议撕成碎片扔进纸篓,并表示这孩子以后她来养,就算上街要饭也不拿黄家一分钱。

    “干妈,今天谢谢你。”林勇念及池嫣的态度,心头涌起漫溢的温暖。

    “以后就跟着我,我会一直照顾你。”池嫣露出浅笑,给林勇递了瓶水。

    “可是不行啊......”林勇灌了口水,语调不自觉降低。

    “嗯?什么不行?”池嫣不明其意,困惑地眨眨眼。

    “你跟张叔叔快结婚了,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林勇直视池嫣,表情看着令人心酸,可目光却相当决然。“干妈,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傻孩子,想啥呐。你可不是我的负担,张叔叔也很喜欢你。”池嫣闻言哭笑不得,直接截断林勇的话头。“前些日子回老家,我俩还聊这事儿呢,他也希望孩子刚一出生,就能有个哥哥陪在身边。”

    “......”林勇先前强忍情绪,此时终于控制不住,两行清泪涌出眼角。

    “所谓家人,血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感情。”池嫣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将林勇搂进怀里,轻抚男孩颤抖的脊背。“当时我在你家工作,你也没把我当外人,现在该我接纳你了。”

    “呜......”林勇愈发难能自已,抽泣得近乎窒息,胸膛飞快地起伏。

    “我们是一家人,从前就是,今后也是。”池嫣在林勇耳畔呢喃。

    “嗯,永远都是。”体味着温柔的安抚,林勇逐渐平复下来,旋即重新挺直腰杆,轻轻攥住池嫣的胳膊。“你现在这么照顾我,我也没啥能报答你的,只能是等你有了孩子,我负责帮你好好照顾。”

    “那就提前谢谢你啦。”池嫣从兜里掏出纸巾,把林勇的小脸擦干净,又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不过小勇呐,你可别忘了,在你成长的过程中,照顾过你的不光是我。”

    “嗯,我明白,我以后一定努力学习,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林勇使劲点了点头,瞳仁深处有星芒闪烁。“等我长大了,就留在福利院工作,或者像李哥哥唐哥哥那样,去当志愿者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志向真远大,干妈支持你!”池嫣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扭头扫了眼车上的时钟,遂帮林勇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驶离停车场。“走啦,咱接上张叔叔,等会儿直接去998,我估摸着时间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