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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起

    时光如水,静静的向前流淌。

    “阿泽,今日吴师傅来教习骑射,你不去?”言恂如问道。

    “不去了,替我告声假。”林泽自顾自的靠在窗边看书。

    “你不怕这个月月末课考还是拿个弎等?”言恂如捂嘴偷笑,想激他一激。国子学每门功课的课考都分为壹贰弎三等,每等又分为甲乙丙三级,共九等。

    提起这件事,林泽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

    上次课考吴师傅规定,须得先骑马百步然后停下,射中五步之外的靶子,再骑回来。射中靶心者即为壹甲等。许多太学生拿个贰甲或者贰乙还是没问题的。

    对此,林泽嗤之以鼻,停下来再射箭算什么骑射,况且才五步远,那个距离他扔都能扔中。于是,林泽以惊人之姿飞身上马,然后一路飞驰,扬起的尘土呛的吴师傅面色不虞;之后在离靶子三十步之遥便抽箭搭弓,正中靶心;接着没有丝毫停顿便调转马头,一路飞驰了回来,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而就当言恂如和林泽笑闹之时,吴师傅却横眉立目,说出了让众人惊掉下巴的判定:“太学生林泽骑射课考不守规矩,判叁甲等。”众人一时间唏嘘不已,让得林泽脸色难看的很。

    本来林泽最自傲的便是骑射,结果倒成了他最差的一门功课,而且还是整个正义堂里最差的,可把林泽气坏了。堂堂将军之子骑射课考拿了个叁甲等,说出去都丢人。

    “开什么玩笑,我和齐叔叔学骑射的时候,一天跑马两个时辰,下雨天都得连人带马在泥里打滚。要不是吴师傅那个老顽固,我能拿个叁甲吗。”林泽气呼呼的说道,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哈哈哈哈”,想起这事,言恂如就要笑得肚子疼,“那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跑马吗,一听到骑射就跑的比兔子还快。今日是怎么了,宁愿坐着看书,难不成是你见到吴师傅就忍不住想揍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凉快哪待着去”,林泽伸出了他的右手,“你看看。”

    “哎哎哎,这是怎么了。”言恂如真是又长见识了,只见林泽手上满是水泡,有几处被磨破了,更多的地方是慢慢的被磨成了厚茧。

    “这些时日爹爹亲自教我练枪,你都不晓得这磨出的水泡有多疼。提笔写字我都嫌疼,实在是不想去勒马缰了。”林泽把手拿了回来。

    “哎,我可怜的好兄弟。”言恂如最近江湖纪事看多了,倒学了那江湖人士的模样,玩笑似的对林泽一抱拳,“兄弟我祝你早日神功大成,脱离苦海。”

    “月棍年刀久练枪,哎,爹爹说练枪是一辈子的事。”林泽叹了口气,颓唐的趴在书案上,“本来以为齐叔叔已经够严厉的了,没想到爹爹亲自教更难熬,你都不晓得我爹有多挑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挨过爹爹的棍子。好几次想躲去孟叔叔那,最后还是被捉了回来。今晚回去还得接着练,现在还是省点力气吧。”

    言恂如拍了拍林泽的肩,似是安慰道:“那好吧,那我去演武场了。”

    讲堂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言恂如正准备离开却又被林泽叫住了,“恂如,那是谁?”

    只见除了林泽,讲堂的最后一排还坐着一人,看样子也不打算去演武场练习骑射。

    “他呀,不是京城的子弟,是陈郡来的,听说是陈郡远近闻名的神童,陈郡郡守举荐到国子学来的。”

    “地方来的庶族和平民子弟不都在太学吗,怎么会在国子学?”

    “太学里的都是些已经及冠了准备求官的太学生。这家伙和我们一般年岁,去太学不合适,国子祭酒便破格把他留在国子学了。”言恂如说罢又感慨到,“不过在京城里举目无亲也是够可怜的。”

    “我说阿泽你都不出来玩的吗?京城里贵族子弟你咋都不认识呢,第一次是九殿下,上次是永昌伯爵府的孙公子,还有英王府的世子、隆庆公主家的章公子、御史中丞家的王公子……”言恂如又开始叨叨叨了,林泽一手盖到他的脸上,言小公子只得含糊不清的到:“你怎么没一个认识的……”

    “行行行,你言小公子可是京城的百事通,日后还要多多仰仗言公子才是。”

    言恂如一走,林泽的耳边又清静了下来。

    “我叫林泽。小兄弟怎么称呼?”林泽觉得无聊,便上前搭话。

    那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毕竟来京城这么久了,从没有人主动找他搭过话,“久闻林小公子大名,不才许茂行。”

    “听说你是陈郡来的,我们府上祖籍也是陈郡,不过我自打出生就在京城了,并不知道陈郡是什么样的。”林泽用手托着脸撑在案上,这副摸样若是被国子博士或者长辈见了,难免被骂上一句“轻佻无礼,成何体统。”

    许茂行没想到来人如此率性,依旧十分拘礼,微微欠身道,“山川之美,乃古来共谈之事。陈郡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虽不及金陵繁华,也称的上一声钟灵毓秀之地。”

    林泽心想这怕不是个书呆子吧,还神童呢。“吴师傅教习骑射,你不去吗?”

    许茂行似是有些窘迫,微微低头道:“在下是从陈郡来的,靠的是陈郡郡守给予的盘费,在京城本就难以为继,一匹马实在是令在下捉襟见肘。郡守临行前嘱咐在下,来京城读书,当潜心钻研,莫要负了陈郡百姓的期望。”

    林泽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没有马。感情这家伙来京城读书还肩负如此重任,陈郡那地方有这么穷吗。

    虽说林泽不是很喜欢许茂行的官腔,但还是十分善意的说到,“要不你骑我的马,正好我今日也不想跑马。”

    许茂行这下更加不知所措了,一时间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林泽心想,这家伙和他聊会天,怎么比他在爹爹面前回话还紧张。“都是同窗,不必客气。要不我让恂如照看一下你。就是那小个子的蓝衣公子,他人很和善的。”

    “谢过林公子好意,可是我从未骑过马。”

    “不会骑可以学嘛,不学怎么会骑呢。”林泽说罢便拉着许茂行起身,向马厩走去。他本来就不想待在讲堂里,要不是手疼,他非得去马场跑上个十圈八圈。

    “这是我的追风,它已经陪我两年多了,是我八岁生辰那年爹爹送的。”许茂行明显感受到了林泽嗓音里都透着的雀跃,接着又被林泽小惊了一下,“你上马吧。”

    “啊,现在吗。”

    “没事的,追风最乖了,它不会颠你的。”林泽笑嘻嘻的道。

    林泽将许茂行带到马场上,便见到言恂如正和一群公子哥闹在一起,便连忙跑去打声招呼。许茂行见林泽跑开了,吓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哎,林公子……”

    “别担心,我待会就过来,追风很乖的。”声音由近及远。

    等了一会,没有等来林泽,却等来了言恂如,“许公子?在下言恂如。”

    “见过言公子,敢问林公子去何处了?”

    “阿泽被吴师傅缠住了,托我过来照看一下。”言恂如先是教许茂行如何御马,之后又觉得无趣,“要不我带你去认识下同窗?”

    林泽面前此时站着黑着脸的吴师傅,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今日为何无故逃学。”

    逃学?还无故逃学?这么多人,吴师傅怎么就单单盯着他一人。林泽一脸无所谓的伸出了他的双手……

    吴师傅只瞧了一眼,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虞的面色底下却是遮不住的无奈,挥了挥手便让林泽走了。

    远远的看着林泽神采飞扬的身影,吴师傅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武将家的孩子,这孩子也是被练得够惨的。

    林泽又跑去箭亭,兴冲冲的想大展一番身手,刚将弓引了个满月,却奈何饱受多日摧残的掌腹已不堪重负。

    眼前是爱不释手的弓箭,林泽一时心痒难耐,一时又心疼自己,几番纠结之下,射了几箭便只得作罢。

    刚回去找到许茂行和言恂如,却发现他们神情都有些不太对。

    林泽正不明所以,却听见许茂行满是委屈的问道,“林公子,能否请你教我如何下马?”

    “哦,好的。先右脚脱镫,小心不要踹到马屁股了,不然……”林泽还没有讲完,许茂行就跌跌撞撞的从马上跌了下来,之后道了声谢便慌忙的离开了。

    “恂如,这是怎么回事?”林泽只好向言恂如问道。

    奇怪的是,一向大方的言恂如也一脸窘态,一声不吭。

    骑射结束后,一行人回到讲堂,言恂如一直是一脸尴尬。林泽坐在案前时不时向许茂行的方向望去,只见许茂行缩的像只鹌鹑,只低着头看书。

    “恂如,到底怎么了。”林泽又向身旁的言恂如问道。

    言恂如小小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是好意,带他去和英王世子他们认识认识,谁知道那群人……”

    这下言恂如不说,林泽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难怪许茂行刚才一脸屈辱的神色。英王世子一群人为人倨傲,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和螃蟹似的,平日里专会惹是生非,对上不恭敬、对下不谦和,刚才见着衣着朴素的许茂行,指不定怎么奚落呢。

    林泽有时候也是不明白,一向恭谨谦和的言恂如是怎么和他们玩到一块去的,而且更奇怪的是,那群人各个都喜欢和言恂如玩闹。

    白昼读书,夜晚习武。

    林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过,是人总会有惫懒的时候。

    “功课做完了?”夜幕初降,林信见林泽书房亮着,进去一看却发现林泽并没有在写功课,坐在书案前却好似在梦周公。

    “爹爹。”林泽起身回道,“都做完了。”

    “怎么,不喊你就不舍得去演武场。”林信语气并不严厉,只是积威日重,凡是他的吩咐,林泽就不由得屏气凝神。

    “爹爹,我……”林泽犹犹豫豫,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想说什么就说,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林泽上前一把抱住他爹的手臂,可怜兮兮的道:“今晚可不可以不练了。”

    “为何,今晚有事要做吗。”

    林泽沉默不语,不敢说自己就是想偷个懒。

    林信还能不知道林泽,那小心思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笑道:“今晚就练半个时辰,把这几日教你的那些个招式再练练就放你回去。”

    林泽心下得意,没忍住多了一句嘴:“爹爹,要不就干脆别练了?爹爹……”

    “别得寸进尺,再闹今晚就还是练一个时辰。”

    林泽赶紧住嘴,不敢再多言。

    “照旧先练拳,然后校场十圈。”林信在这之前并不会去盯着他。林泽习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这点小事都还要人盯着才能做好,那林信也不必教了。

    “知道了。”

    “去罢。”

    枪乃百兵之王,好练了才怪。枯燥,是练枪的最大特点。反反复复的拦、拿、扎,一遍又一遍,真的让林泽练的欲生欲死。

    一把能刺,能劈,能砍,攻击距离远又富于变化的枪,能让其他兵器防不胜防,彷佛枪生来就是其他武器的克星。无孔不入,无处不入。

    林信看了眼刻漏,估摸着林泽跑圈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拿上东西去了演武场。

    林泽刚跑完圈,正上气不接下气,就见林信背着手走了过来。林泽一眼就瞧见了他爹身后的那杆木制长枪,咽了咽口水。

    因着林泽身量尚小,林信便让工匠专门给林泽打造了一杆轻便些的红缨枪,至于他手中的这杆,不过是在库房里随手拿的一杆再普通不过的长枪。一来给林泽做演示之用,二来枪杆坚韧、用来打人还挺疼。

    今夜的月光很亮,演武场上也燃起了不少火把,足以让林信看清楚林泽的每一个招式。

    今晚林泽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第几次,林信再三提醒,终于耐心耗尽、懒得再讲,反手就用枪杆招呼上了林泽。

    “爹啊!”林泽吃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清醒点没有。”

    听到林信斥骂,林泽连忙收了招式端正站好了。

    “腿不知道动一动吗?是没吃饭还是没睡觉,反应这么慢。再看看你的手,握到哪里去了。”练武的时候,林信从来不和林泽打马虎眼。

    手往下握会更吃力,所以林泽的手才会不由得往上滑。但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往下握才能发挥出长枪的优势。如今不过是用木制长枪练练招式,林泽就已经叫苦连天了,若换了银枪,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还有,今晚上脱手几次了。战场上兵器离手,你还有命吗?”这个时候的父亲是真的让林泽害怕,明明声音不大,却威严异常,“练武的时候收起你的小心思,继续!”

    一招一式,一人一枪,月光下的银辉将林泽的汗珠照的亮晶晶的。

    “则诚。”

    “景略?”

    大晚上的,孟允不知为何到林府来了,心绪不宁,风尘仆仆。

    “出事了。”孟允以一种近乎绝情的克制道出了一条令人痛心入骨的消息,“北境传来了凌邵的死讯。”

    “北境最近并没有战事。”林信不愿相信自己的所闻。

    “凌邵通敌叛国,处以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