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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离别

    司棋从廊下走来,手里稳稳当当的端着托盘。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一听便知抚琴之人手生的很,着实谈不上动听,像是刚学没多久。

    院中的两株银杏,让沉淀的初冬染成了金黄色。一阵北风吹过,便铺成一地锦绣。父子两人坐于院中,林信悠然闲适的手捧书卷,丝毫不受一旁林泽时而寂静时而忙乱的琴声影响。

    “主君,公子。汤药和药膳做好了。”司棋已经连着好几天亲自在小厨房里盯着了。

    “放着罢。”

    司棋将托盘放在了父子二人面前的石桌上。一如既往,见到林泽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这药膳什么时候能不吃了。”

    林信无奈的笑了笑,端起那碗棕褐色的汤药,从容不迫的喝了下去。

    要不是闻的到汤药的味道,林泽还以为他爹爹在喝白水。直到林信把药碗放下,林泽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那碗属于他的药膳。

    “天气凉,药膳再不吃就凉了。”林信将药膳往林泽面前推了推,便又专心于手中的书卷了。

    林泽像是要壮士断腕的样子,吃掉了第一口,一张俊秀的小脸便皱成了苦瓜。一时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

    “公子”,司棋轻轻的推了推林泽,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纸包,悄悄的递了过去。林泽再一次掩耳盗铃,狡黠的笑容又透着些许亏心和忸怩,悄悄从石桌底下接了过来。

    林信嘴角弯了弯,并不作声,心想:“小傻瓜,永远长不大。”

    “爹爹,这琴谱上有好几处,孩儿看的不是很明白。”林泽拿过琴谱,便屁颠屁颠的贴近了林信,举起琴谱,颇有一副小无赖的样子。

    林信接过琴谱,却没有看,抬手在林泽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谁教的你,做事三心二意,心猿意马。好好把药膳吃完。”

    林泽小小的鼓起腮帮,应道:“好吧。”便又回到石桌前面继续吃掉剩余的药膳。

    林信看过林泽在琴谱上圈画出来的几处,又回想了一下刚才林泽弹的乱七八糟的曲子,便走到琴前,缓缓抚起了琴。

    琴声潺潺,如流水;琴声铮铮,如高山。

    “你孟叔叔精通音律,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若是他得空,你呀,多去问问,别整日心猿意马。凡事都需要用心。”

    “知道了,爹爹。”林泽吃完药膳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爹抚琴。林泽觉得,往日里父亲威严而深邃,坚毅而笃定,赏罚分明。虽说慈爱兼有之,但总归是威重令行的。

    而这几日,在家养伤的爹爹,每日只静静的看书,或者耐心的陪他练字、教他抚琴,抑或是带着他陪弟妹一块玩闹。

    他的耐心是绝对不及爹爹的,每每习字,练过一段时间后,他便有些坐不住了。爹爹也不强求他,只是说道:“坐不住了便出去玩会罢。”待林泽走后,依旧自己一人继续习字。

    虽然他时常不喜家里的弟妹,哪怕是同胞妹妹林清。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却会在每次爹爹和林清林沐亲近的时候,心里就像被揪住了一样。可是爹爹喜欢,爹爹喜欢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他陪着弟妹玩闹。

    “太阳要落山了,院里凉,回屋去罢。”林信拿过披风,给林泽系上,“这么些时日,有些事也该想明白了。不能再任性了,凡事三思而后行。明日早起练功,落下的功课也该捡起来,不可再继续懈怠。”

    林泽觉得父亲触碰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凉,像玉石那般温润的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日卫瑶发现卫铮迟迟未归,心生疑窦。想起成峰来寻过林泽,林泽离去倒不奇怪,可是卫铮为什么迟迟没有归家。

    难不成卫铮的身份被认出来了?不可能,她自十年前离开季府后便从未与林府季府的人接触过,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卫铮的存在,自己也从未向卫铮透露过一丝一毫。

    就算卫铮被认了出来,林府也绝不会做出一声不吭就把人带走的事,所以她断定并没有人认出卫铮。

    正当卫瑶担忧疑窦之时,成峰折返了回来,却告知她林泽也不见了。卫瑶脸色煞白,意识到出事了。

    三日未眠,卫瑶等了三日。林府也在找,她相信卫铮一定会没事的。

    十年了,她和卫铮相依为命十年了,卫铮是她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

    “京兆尹从郊外救回了几十个孩子,凡是丢失了孩子的人家现在都赶着去济慈院寻呢……”

    “王婶,你家孩子早些年不是丢了吗,赶紧去看看……”

    “阿狸啊,不见的时候还只有五岁……”

    “刘大姐,你和王婶说这个干嘛,你刚来不清楚,她家阿狸四五年前就丢了,从此之后王婶就有些疯了……”

    街上突然七嘴八舌的嘈杂了起来,卫瑶眼底突然出现了一丝清明。

    卫瑶起身有点踉跄,半刻不敢耽搁的往济慈院赶去。

    济慈院门前已经挤满了哭天抢地的人们了,年轻的姊姊、风霜的妇人、蹒跚的老妪、蛮横的走卒……

    有人哭喊、有人斥骂、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心生绝望……

    衙役根本无法阻拦发疯似的百姓,大家相互推搡,大声呼喊,整个济慈院里一片混乱,哪些孩子被领走了也不知道。孙大人只得吩咐衙役赶紧把剩下的孩子带进院中,将众人阻拦在外。

    众人的哭喊声、斥骂声铺天盖地。

    “派去的人怎么还没回?”孙大人已经要把持不住了。

    “大人,从这到京兆尹只需一刻钟,为何现在还没到,属下也不清楚。”一个小吏也焦急的团团转。

    卫瑶顾不得许多,费力的在人群中寻找。所幸的是,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卫铮。卫瑶后怕的抱紧卫铮,来不及喜极而泣,就赶紧拉着卫铮躲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整齐而密集的脚步声,只见一小支军队整齐划一的向这边跑来。为首一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马上那人,生的一双俊目,眉飞入鬓。

    “将军,您怎么来了。”孙大人终于见到了救星,激动的直抹汗。

    “京兆尹的衙役抽不开身,府尹让我过来协助你。”

    只见那人举手一挥,身后一众士兵便训练有素的将众百姓阻拦下来。这一小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神色凛凛,出现之后便散开一股冷冽的气势。

    众百姓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都噤了声。

    “所有人听好,现在,禁止推搡、吵闹、喊叫,所有人列好队,挨个上前。”那人沉声一喊,士兵便引着众人列好了队。

    稳定了众百姓之后,孙大人重新将孩子清点了一遍。

    “将军,只有二十七个孩子,少了五人。”

    “据实录下。剩余的孩子,姓甚名谁,年岁多少,被哪家领走了,住哪,家里做什么营生,都记仔细了。若有人冒领,直接捉拿。陛下这次火气不小,再出什么岔子,小心脑袋不保。”

    至于陛下这次为什么震怒,大家都心知肚明。

    卫瑶带着卫铮躲在巷子里,远远的望着那道身影,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眼角还是不能自已的滑落了几滴泪珠。

    “阿铮,我们走。”

    “娘,我们去哪?”卫铮不知娘亲怎么了,一言不发、一路流泪:“回家不是这个方向。”

    卫瑶并不回答卫铮,苦笑着流泪。十年了,卫铮过了十年没有父亲的日子。也许当初她就不该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