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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混乱

    立刻有人从堂外提了一桶水,连带着火盆一起浇灭了。那只猫抓完人之后又在宴席之间窜了几窜,掀翻了这桌的果盘,打翻了那桌的酒水。不少世家贵女被窜到脚底下的黑猫吓得惊叫不止,家仆围上来想抓住那只野猫,但厅里全是达官贵人,家仆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众人躲着发狂的猫,相互推搡着,林信护着身旁已经受到惊吓的昭阳躲闪开跌过来的人。侍卫也立即从外头涌入,护在了皇帝与太后身旁。

    一时间鸡飞狗跳,罪魁祸首终于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之后飞一般的从正门窜了出去。侍女立刻拥上来给昭阳擦拭脖子上的血痕。

    说来冗长,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正堂里瞬间乱做一团,没有人想到林府嫡长子会当众给未来主母难堪,而且还是如此胆大包天,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是真的胆子大到敢挑衅尊长的颜面。

    “放肆。”皇帝在上首位置,离着他们有段距离,满色不善,此时立于堂上一声怒喝,众人皆跪地俯首。

    林泽本一脸无畏老神在在的跪于堂下,但在见到父亲和舅舅的脸色之后,突然小小的怕了一下,接着发觉自己好像做过头了,越来越怕,脸色明显的变了。

    “林泽,你太放肆了。”皇帝眼神暗了暗,他很生气,不得不说,他原先十分喜欢这个孩子,透着先天的聪慧,机敏的让人爱不释手。

    “逆子年幼轻狂,今日之事皆因臣教子无方,此乃臣一人之过,臣罪同丘山,万死莫辞。”林信朝皇帝方向行了君臣大礼,叩首请罪。

    晏平帝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日算是林府公然挑衅皇家颜面,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是国事。若是真下旨申饬了林府,日后若想挽回可不容易。在一番权衡之下,晏平帝压下心绪、亲自上前扶起了林信,“稚子顽劣,驸马还是好生教导罢。”

    “陛下。”林信见晏平帝将处置权交给自己,当即下令,“来人,逆子林泽以下犯上、冲撞陛下、冒犯公主殿下,把他绑了,关进祠堂罚跪思过,听候发落。”

    林泽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却浑身失了力气,只能由着家仆把自己架了出去。临走之时,看见紧挨着父亲的昭阳,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罪魁祸首被处置了,剩了一屋子人都不敢吭声,言恂如在心里早已把自己和林泽骂了个一千八百遍。

    “皇兄”,昭阳尚余惊恐,“今日是臣妹大婚的日子,臣妹想行完这个礼,还望皇兄恩准。”

    皇帝的眼神意味深长,林信再次向晏平帝请罪。“今日是林府护卫不力,让陛下、太后和长公主殿下受惊了,日后定当严厉整饬林府上下,不让昭阳长公主殿下受半点委屈。”

    “三郎,你阿妹大婚,还望陛下成人之美。”太后也连忙出面,今日若是当场处置了林家,林信和昭阳的礼未行完,不仅林家丢脸,昭阳的名声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阿泽顽皮,臣妹以后定当好生教导。”昭阳朝皇帝深深一拜,明显是想将这件事化作家事。今日之事,若是处置得当,便是昭阳贤名远播;若是处置不当,便是林家藐视天威,万劫不复。

    “众人继续观礼。”皇帝大袖一挥。立即有人上来收拾残局,端上新的火盆,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观礼,经此一遭众人都心有戚戚。言恂如趁这个空当回到了言国舅的身边,面对言偃质询的眼神,言恂如只得讷讷的低下头。

    接下来的仪式一切如常进行。新娘入了花房。外边又是一阵觥筹交错,只是众人早已没了先前的心情。林信最后送走晏平帝的时候,“罪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今日就是家事,你也说了是孩子年幼,你自己可别把事情闹大了。阿泽你好好和他摆道理,这昭阳以后若是还这般受委屈,朕可要拿你问罪了。”晏平帝已然冷静。他并不是一个独断偏执的人,反而他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林府的权力已然被架空,重要的是收买人心博取美名,至于拿林府杀鸡儆猴、维护皇家颜面就没这个必要了。

    待众人散去,林信略微沉吟,朝祠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向花房走去。可进了花房,林信见到端坐的昭阳,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说“长公主殿下你受委屈了”,“长公主殿下今日之事是我之过”吗?他说不出口。

    他在外间坐了良久,朝里间道:“长公主殿下,今日之事,日后定然不会发生了。”

    “林信哥哥。”

    “我不后悔。”昭阳的嗓音隔着屏风传了出来。

    林信实在是在花房里坐不下去了,“长公主殿下,夜深了,你睡吧。”

    “林信哥哥!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昭阳面对林泽的捉弄她可以容忍,面对混乱的婚礼她可以不在乎,可此时她的委屈层层的往上涌。

    “抱歉。”

    “事到如今,郎君还要如此生分吗?”一口一个长公主殿下,昭阳精致的妆容上透着可怜,天下男人其十分有八见了都会动容,可站在他面前的是林信。

    林信沉默了半晌:“昭阳,不要这样。”说完林信就拉开门出去了。

    因为不能扰了祖宗的清净,林府的祠堂在最深处,夜里的风呼呼的吹,阴森可怖。祠堂门前两尊大石狮子威严肃立,门上匾额大书“世笃忠正”,两侧的石柱上刻着“寰宇犹一家常存先忧后乐之志;本支垂百世宜敦上和下睦之风。”

    祠堂门外的柏树森森作响,树影映在窗户纸上,摇曳地让人心生畏惧。祠堂里那盏终日不眠的油灯,是警醒林家后代不忘先祖遗训的荧火。

    林泽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祠堂,上头的案几层层叠叠的安放着林家先祖的牌位,灯火很暗,他很怕。

    “阿泽,四叔在外头,你若是害怕,就和四叔说说话。”摄于长兄的威严,林佋没敢进去,隔着窗户和林泽说话。

    “林佋,祠堂重地,岂容你如此轻慢。”林信不知何时换下了喜服,一身束带的祭服,到祠堂来了。

    林佋转头见林信神情冷峻,又是如此装扮,瞬间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改站为跪:“兄长。”

    林信推门而入,只见林泽跪坐着,身子早就歪到一边去了。也是,在此之前,林信常年不在家,从未如此郑重其事地罚过林泽。就算回京在府,忙于公务,加之他心里认为儿子年幼正是应当快活无拘的时候,从未刻意教导。偶尔林泽顽皮淘气,也不过是简单地斥责几声,最多也就是警告一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之类的。

    “跪好了!”

    林泽被含怒的声音吓着了,印象之中父亲从未如此声色俱厉过。他感到父亲与以往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身子缩了一缩,还是端端正正地跪好了,眼底瞬间泛起了泪花。“爹爹。”

    林信上前给列祖列宗上了柱香,郑重叩首三次,起身。

    “林佋,进来。”

    林佋起身从门外进来,恭敬地在林信身前站定,刚想开口给林泽求情,话未出口他的耳边仿若响起了雷声。

    “请家法。”

    吓的林佋猛地一下跪地:“兄长,阿泽尚不足七岁,望兄长三思。”

    “请家法。”林信负手而立,面朝列祖列宗的牌位,稍稍仰头默默合眼,再一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