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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言

    林佋自知无法改变结果,出门准备。刚转过了一道回廊,便见有人守着,看模样是林泽身旁的抱琴。“去叫老夫人,国公爷要动家法。”

    看着抱琴匆忙的身影,林佋只期望他娘亲早点赶到,不然她的宝贝孙子可要遭大罪了。

    “爹…”林泽就算年龄小,也知道他爹说的“请家法”是什么意思,这下是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一个劲的哭。

    “你可知错?”林信转过身面朝林泽,见林泽一个劲的用手抹着眼泪,面上仍无动于衷。“不准哭了。”

    一声呵斥让林泽止了哭声,但也只是哭声变小了而已。“爹爹,我不想你娶姨姨。”

    又是这句话。

    林信已然没了耐性,“那你便可以肆无忌惮,公然跑到破坏礼堂,是不是我平时太放纵你了!”

    “不是的,爹爹,我……”林信的怒斥让林泽很胆怯,眼里蓄满泪水,再一次哽咽出声,除了今时今日无尽无知的泪水,林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段时间你整日里无理取闹、胆大包天,大闹书房、离家出走、搅乱礼堂,还有什么是你没有做的,是你不敢做的!”

    林家的家法是一柄两尺长的荆木杖,有一小儿手臂粗细,通体泛着暗黄,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望而生畏。荆杖一头系着红布供执杖人手握,此刻正与乌木长凳一同摆在祠堂中。

    林信上前执起了家法,扬声到:“吾宗自先代以来,谨守诚朴。今林家子孙林泽,目无尊长,无理取闹,不知悔改。今施以惩戒,望其自省。”

    林泽真的被父亲的阵仗吓到了,连滚带爬地抓住父亲的裤脚:“爹爹,爹爹。孩儿,儿不是目无尊长,唔唔……,不是无理取闹。爹爹。”

    侍卫趋步上前,不敢用强,望向林信请命:“将军。”

    “还等什么。”

    林府的侍卫向来令行禁止,毫无迟疑。林泽被侍卫强行拖曳压在刑凳上,使劲的扑腾,却被侍卫一前一后的牢牢地摁趴在长凳上。

    乌木长凳一成人身宽有余,林泽身量尚小,此刻被摁在长凳上显得尤为可怜,略带颤抖。林泽这一番反应自然落入了林信眼中,手里握的荆木杖仿若千钧之重,只是今日这罚并不是只为他要给林泽一个教训。

    需要开始教导林泽是真,但更多的是需要给昭阳、太后、皇帝和众多朝臣一个交代。若是他不处置了林泽,明日便会有人上表参他私德不修,藐视天威。就算明日无,日后若是林府一朝不慎,便会被旧事重提,成为借题发挥的事由。

    且若日后太后、皇帝一旦在心里因此事对林泽产生了芥蒂,失了宠爱事小;林府世子早已不是林信一个人说了算的,如今世子未立,林泽已然没有母亲庇护,昭阳又为正妻。

    日后昭阳有了嫡子。一旦昭阳在皇帝和太后耳边吹风,皇帝和太后对林泽产生了厌恶之情,林泽的处境可想而知,更有甚者会牵连到林清。

    林信并不想自己后院家宅不宁,乃至发生人伦惨案。

    想到此处,林信便狠下心来。

    林泽的惊恐尚未落到实处,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随即便是一记剧痛。

    “啊!”林泽稚嫩的童音此刻尖锐地刺破林信与林佋的耳膜。林信握紧了手中的荆杖,又是一杖落下。

    一瞬间贯彻心扉,林泽凄厉地惨叫出声,眼前被泪水模糊视线:“爹爹!唔…”

    本剧烈挣扎的林泽被这一杖打的一阵眩晕,痛,痛的林泽没有力气挣扎。林泽含着泪死死的攥紧拳头,从小至今,他从未挨过爹娘的打,此刻他只想逃离,但周遭的禁锢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林佋真的看不下去,扑通一下跪下,七尺男儿竟染上了一丝哭音:“兄长,兄长,饶了阿泽吧,他受不住的。”

    林信不为所动。

    林泽尚未消化完这深入骨髓的痛,耳边再次传来荆杖破空的声音。林泽不知哪来的力气,连声哭喊:“娘亲!娘亲救我……”

    林信眼底闪烁,稍一迟疑,便又换上了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容。林泽几乎要喊破喉咙了,可林信似乎没有住手的势头,再次抬手又是一杖。

    林佋心里祈祷他娘早点过来,再不来阿泽八成会被打晕在这祠堂里。

    “呜呜…娘…”

    林信再次抬手,就在林佋准备冲上去挡住这一杖时。

    “住手!”

    这一杖终究没有挥下,林信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戏要做完了。林佋瞬间扑到林泽身旁,一面轻声安慰,一面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和冷汗。

    来人是昭阳长公主,不是清河郡主。抱琴知道这件事清河郡主不会出面,因此自己去向清河郡主禀告,又派人到昭阳的新房的廊下假意相互传说。

    “不好了,主君在祠堂对大公子动家法了,快去禀告太夫人。”

    外头的人慌慌张张的声音传入昭阳耳中,她连忙开门出来:“祠堂在哪,带我过去。”这边抱琴来向老夫人禀告,果不其然,里头只传来老夫人已睡下的消息。

    今日若是清河郡主出面拦下,明日外头传的便是林家偏私,搞不好传来传去传成林家老夫人不喜新儿媳。若是昭阳出面求情,明日外头传的便是昭阳长公主的美德。

    人言可畏,天下最难堵的便是悠悠众口。

    “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昭阳看向长凳上的林泽。林泽浑身被冷汗浸湿,侍卫已经松开了他,林泽疼的浑身有些颤抖,昏昏沉沉的,面色铁青,只不停地喊着“娘亲…爹爹…”

    “郎君,我累了,到此为止吧。”此刻她有些怜惜长凳上的孩子,弱小又无助,像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幼兽。说罢,她便转身出去了,一身喜服站在祠堂里实在是不合时宜。

    林信打横抱起还在轻声啜泣的孩子,周身冰凉。本就在祠堂跪了大半夜,又挨了一顿好打,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信将林泽抱回卧房时,就见到清河郡主坐于榻边。将林泽在床榻上安置好之后,他转身道:“母亲怎么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清河郡主见到面色铁青的林泽,早已心疼的七荤八素,反手就在林信身上狠狠地拍了两下子:“哪有你这样教训孩子的,我看你是在教训仇人!”说罢不解气,又狠狠地拍了几下。

    “是儿的错,夜深了,母亲回去休息罢。”

    “我回去了,谁看着阿泽?”清河郡主莫名的心头火起,大有要赶林信出去的架势,“别说你自己看着了。新婚之夜,你看你都干的什么荒唐事,赶紧回去陪着昭阳公主。”

    林信被赶出来之后,清河郡主一摸,林泽身上从里湿到了外,亲手给孙儿脱了外裳,换了里衣。余下抱琴并几个清河带来的丫头打着下手,端热水,递帕子。

    林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又迷迷糊糊的被痛醒,折腾了半夜,发起热来,吓的清河连夜喊来大夫,只是瞒得极好,一点声响也没传到前头去。是以,林信到了第二天日入时分前往探望儿子才知晓自家儿子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新房中,林信席地坐了一夜,昭阳躺在床榻上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林府大公子大闹礼堂,羞辱公主;林府家主铁面无私,家法处置,打的林家公子下不来床,昭阳长公主行修大度,深明大义,护子说情的事情便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昨夜人多口杂,林信的政敌不少,前者被传扬地有多过分都不为怪;后者则是林信特地放松了林府的戒备,让人散播出去的;再加上清河郡主夜里喊来的大夫,林府公子因受罚生病的事情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