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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初识

    通往越猴家岩洞石厅的木梯下是一片平整宽阔的场地,每到有要与谷中灵族同庆的活动时,越猴家便是在此开桌设宴。

    今日谷中每户都将自家的桌子搬到了场地上,一张接着一张的摆着,就像一条在此歇息的巨大盘蛇。当看到老祖宗从桂花林出来了,在宴桌旁忙碌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向其问安。老人们都来感叹老祖宗的精神,那些在两侧的溪边捉弄鱼虾,还未得见过老祖宗的孩童则望着其,好似在好奇这世间怎会有这般老的人。

    浆果、湖鱼、山珍野味,所有大王峰最好的食物都被摆放到了长长的桌上。待老祖宗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后,食官站在那面挂在网子上的铜锣前敲响铜锣,待铜锣的余音在山谷里越跑越远直至消失后,便振声高呼:“入座,开席。”

    食官的呼声落下后,谷中众人井然有序的依次入座。这是姜九言第二次见到大王峰这般热闹的场面,上次还是三百多年前,沐若风领着也就似人族六七岁孩子那么大的她,与姜九鱼一同来给老祖宗贺整寿的时候。

    越猴朗月侧目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姜九言,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场景。

    山脉两两相连,将一座孤零零的石壁山峰围在其中,山野之上九米到十来米的大乔木,还有矮小些的小乔木遍野都是。它们种类繁多,只见长绿的乔木叶片还未脱落,那新芽便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让它们永远都是那绿油油的模样。而落叶乔木望着就要可怜些了,深秋已将它们扒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奇形怪状的枝桠在半空中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在接下来的冬日里它们亦只能摩拳擦掌抵御严寒,要待到来年开春时春风才会将它们的新衣送来。

    那座孤零零的岩石山峰就似一只落入雄鹰群里的雏鸟那般,娇小孤单却也叫人一眼便能在群山间发现它的身影。它的四面皆是笔直的石壁,无数鸟儿将巢穴筑在那些夹缝之中,以躲避那些偷食自己孩子的家伙们。在山峰陡峭笔直的青山之巅上有一间木头筑的小阁楼,白日暖阳入户,夜间又有天际的袅袅月影似水一般轻柔地将其笼罩着。一条依附在崖壁上的绳梯连接着山峰最顶端的阁楼,与其脚下最低矮处的木台。

    终日将自己关在那阁楼里修行的越猴朗月,还只是一个望着也就才十来岁的孩童。今日有些受挫的他貌似心情不太好,此刻正站在阁楼外的木台上,面无表情地眺望远处,只见那落日好像一团大大的火球,正缓缓地从那远山的山脉上一点点地往下沉去。

    与其他孩童一块跑出来的姜九言抓着绳梯往山巅爬去,等她扯着立在绳梯边上的木桩爬上去后,一抬头便看见越猴朗月站在一旁的木台上望着什么,于是忙跑过去问:“小哥哥,请问你能让我到你站的这个位置上看看吗?”

    在姜九言沿着一路铺过来的木板道跑来时,便听到不小动静的越猴朗月慢慢转身,他先冷冷地看了看这个站在自己面前,个子矮矮小小的小丫头,随后一言不发地挪开步子,让其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见越猴朗月让开了,被沐若风教导一定要谦逊有礼的姜九言看着其,满脸笑容地道了句“谢谢小哥哥”,又从自己身上的小口袋里掏出几个剥壳了的栗子,轻轻地塞到其手里后,才转身双手抓着平台边缘上立着的木柱,在那东张西望起来。

    越猴朗月看了看手里的几颗栗子,又看了看在那东张西望的姜九言,随后面无表情地将栗子丢进了旁边的草丛中。

    片刻后,好似没有找见自己要找的东西的姜九言,慢慢回首望着越猴朗月一脸疑惑地问:“小哥哥你方才看的是什么啊?”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那你又在看什么呢?”越猴朗月望着盯着自己的姜九言冷声问。

    头顶绾着两个对称的小发髻的姜九言,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越猴朗月,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我在看与我一同出来的酒酿子他们。”

    越猴朗月看着这不仅胆大自己爬上来的,而且奇奇怪怪的姜九言,板着那张小脸严肃地问:“可我在看什么与你有何干系?你究竟是何人家的孩子?还有酒酿子又是谁?”

    “先生说我们是太居姜氏家的孩子,我唤作姜九言,我还有一个小妹唤作姜九鱼。但她没有与我一块来,因为她还太小了,所以先生把她拴在身旁。但我不一样,先生说我大了,可以跟其他的孩子玩,于是我便跟着酒酿子他们跑了出来,可是后来他们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就想爬上来看看在这里能不能找到他们。但我看了半天,却还是看不到他们。我方才见你看得如此出神,还以为你是看到他们在哪里玩了呢!”

    越猴朗月望着跟自己说了一大堆的姜九言,脸色依旧冷傲地问:“你们太居与我们这大王峰相隔几百里,你们来此作甚?”

    姜九言望着越猴朗月回复:“是先生带我们来的,来给那位好老好老的老人家贺寿。”

    “不好,我都忘了,今日便是老祖宗的整寿了,可我竟还未将她的寿礼种出来。”被姜九言的话提醒了,才想起此事的越猴朗月低声说罢,又望着姜九言冷声道:“那你还不快些回去,要是你家的先生寻不见你,他可是会担心的。”

    姜九言站在被木柱围着的木台上,仰望着保持挺拔站姿的越猴朗月好奇地问:“那小哥哥你呢?你家住在哪里?你不回去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越猴朗月一脸不友好地与姜九言说罢,转身便下了木台往阁楼里走了去。

    姜九言看着越猴朗月走开后,又回首眺目望向远处的山谷,只见那些慢慢点着的火把好像一颗颗从天际坠落下来的星宿,将那喧闹的地方照得亮晃晃的。

    这间小小的阁楼里环着四壁摆满了高高的书架子,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入户大门正对着的窗户下摆放着一张榻桌。榻桌两边是用铁钩固定住底部,防止其倾倒的立柱式灯盏,榻桌上面也堆满了书籍和卷轴,越猴朗月背对门口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摆放在榻桌上的一个陶土花盆比手划脚,好似在施展什么术法。

    “无量生花……无量生花……无量生花……”

    并未依越猴朗月的话离开此处的姜九言轻轻地走入阁楼里,她安安静静地蹲到其身旁,先看了看眼前这个空空如也的花盆,又望着嘴里念念有词的越猴朗月不解地问:“它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要它如何生花啊?”

    一下被打断了的越猴朗月,侧目望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姜九言,他板着脸冷声问:“你这小丫头,我不是叫你快些离开吗?你为何还在这里?”

    姜九言一脸无辜地望着越猴朗月笑了笑回应,“我就想看看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想要赶紧专心将寿礼种出来的越猴朗月,望着姜九言一副嫌弃怀疑的模样问:“你家先生可是嫌你烦人,所以才叫你出来的啊?”

    姜九言仰着脑袋用心地想了一番后,望着越猴朗月一本正经地回复,“没有啊!先生喜欢我跟喜欢九鱼一样多,我出来时,他还叮嘱我要注意安全呢!”

    “那我嫌你烦,可以吗?你这话多且幼稚的小丫头。”越猴朗月侧目瞥了一眼姜九言冷冷地想着,随后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子旁翻阅起书籍,继续下着逐客令,“你快些离开,我没时间陪你玩,今日过寿的是我家老祖宗,我还要忙着把她要的寿礼种出来。”

    听明白了的姜九言,侧目看向站在书架子旁赶着自己的越猴朗月,无视着其的话更加疑惑地道:“哦,原来今日过寿的老人家是你们家的呀!可你这花盆里种子没有,土也没有,你要如何种出来呢?”

    “这个我哪里知道,反正我家老祖宗就给了我这个空花盆,让我什么都不许往里面放,并在今日之内让里面生出花来。”越猴朗月翻着手里的书籍说罢,又将书一下合上,回首看向注视着自己的姜九言道,“我为何与你这小丫头说这么多,你快些出去,别耽搁我的时间才是。”

    见越猴朗月与自己说罢,又开始看着他手里的书来,姜九言缓缓起身乖乖地走了出去。

    听到姜九言走出去的脚步声后,一目十行的越猴朗月轻轻地瞥了其一眼后,又将书翻了一页。

    一到了这戒备森严的夜晚,强风似乎就被四周环绕的山脉搜刮过了一般,变得跟一个个温柔的人儿一般,完全没有了白日那呼啸而过的气势。那轮大大的秋月挂在天际,今夜的星宿还真是都落到了山谷里去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粒还在陪着那面冷白的大玉盘。

    从阁楼里走出来的姜九言慢慢将藏在身侧的花盆拿了出来,她回首看了看不见越猴朗月追出来,便将其放到自己的虚境里,然后急忙往那绳梯处跑了去。

    “风清朗月出明日,无量花开终有时,气通神闲出九洲,万物昌达意为食……这几句话不就是说以自我的意识为食,便可无中生有了吗?”越猴朗月看着手中的书往榻桌边走去,就当他眺目看向花盆准备再试一下时,却发现那花盆不见了。一下想到姜九言的他慢慢握紧拳头,猛地将书放到榻桌上,怒目转身往屋外追了出去。

    姜九言沿着溪流往后面的芍药峰赶去,因为她听沐若风说过那里有这世间最美的花草,和能培育出这世间最娇贵珍稀的仙品药材的泥土。

    “你这小丫头片子,看我追到你之后如何收拾你。”越猴朗月沿着绳梯爬下来后满脸怒气地说罢,便跑入桂花林中沿着回山谷的小道追了去。

    只顾着想追赶上姜九言后要如何教训其的越猴朗月,一没注意便从山谷后方的桂花林中直接跑了出来,刚好撞上自己的兄长越猴予目。

    正在指挥着侍从们将送给老祖宗的寿礼,送往其屋内去的越猴予目,望着越猴朗月问:“月儿,你急匆匆地跑回来,可是老祖宗让你种的花种出来了?”

    越猴朗月望着询问自己的越猴予目,他先行礼唤了一声二哥哥后,眼神有些躲闪地道,“快……快种出来了。”

    越猴予目望着像是在心虚撒谎的越猴朗月,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其的头笑言:“看我小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种出来便是种出来了,什么叫快种出来了。别忘了,今夜你可是最后一个要把寿礼送给老祖宗的,到时候可别叫旁人看笑话了才是哦!”

    越猴朗月望着越猴予目点了点头,“月儿明白。”

    越猴予目看着越猴朗月满意地笑了笑,便要转身离开,想要赶快找到姜九言的越猴朗月又忙拉住其的袖摆问:“二哥哥,那太居来的姜氏和他们家的先生坐在哪里啊?”

    “姜氏……月儿你可不能如此称呼她们,她们虽说是比你还小的孩子,可也实打实的是咱们狱山的山神。你得跟我们所有的人一样,唤她们一声姑姑才是,记住了吗?待会儿可不能失礼了。”

    “那小丫头竟然是山神,好吧!那我等会儿找到你了之后,就只打折你偷拿东西的那一条胳膊算了。”越猴朗月望着交代了自己后,便又走到一旁去迎接客人的越猴予目冷冷地想罢,随后便往宴客的场地走了去。

    宴客的场地西东北三面由木梯连接,北面则是高出下面宽广大木台几阶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小高台,老祖宗的用餐位置就在小高台的最中央,她的左手边是带着姜九鱼的沐若风,而右手边则是越猴朗月几兄弟的父亲越猴花零,以及自生下越猴朗月后身子就变得很是羸弱的榕山清氏。

    小高台后方是登上越猴家石厅的木梯,木梯外面与高台相邻的这一面上用绳子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子,网子中央位置上悬挂着一面大铜锣,四周则挂着许多嘴里咬了匕首的狰狞面具。

    越猴朗月登上木阶,从上面偷偷往下面的大小广告高台上俯瞰着,用那双机警的眼睛在喧闹蹿动的人潮里寻找着姜九言的身影。

    从石厅里走出来,沿着蜿蜒的木阶往下走来的越猴明坛来到越猴朗月身后,一脸冷淡地问:“月儿,你不到下面去好生坐着,在此偷偷摸摸地作甚?”

    越猴朗月又被站在自己身后突然说话的越猴明坛吓了一跳,脚一滑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见越猴朗月险些摔倒,越猴明坛急忙一把抓住其的小手,又看了看下方的父亲和母亲,随后冷着脸问:“看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知道父亲与母亲在给老祖宗过完这次整寿后,便要搬回榕山的外祖母家去常住了啊?”

    听到这个自己还未被正式通知的消息后,越猴朗月猛地抬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越猴明坛,一脸诧异地问:“父亲与母亲要去榕山常住,他们为何要去啊?”

    越猴明坛望着方才的心不在焉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的越猴朗月,他缓了口气道:“父亲说该是让我们学着管理大王峰的时候了,而且母亲的身子似乎也越发不适应这里,所以他们才要搬到榕山去久住。”

    越猴朗月望着说罢,便松开自己的手往下走去的越猴明坛,待到其下完木阶走到场地外,又沿着东面的木阶往高台走去后,他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缓缓投向下方被自己的出生夺了精气神,而且也随着自己的长大而变得越发脆弱的清氏。

    “你的母亲是榕山的水灵族,越猴家这些年得你母亲所带来的气运,所以才变得如此枝繁叶茂有了你们六个孩子。而你自带天火,当你变得越来越强时,你的母亲便越无法靠近你,她与你的父亲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因为现在是让自带天火的你把越猴家燃烧起来,让整个苍莫知道我们越猴家的火焰能有多大多强的时候了……”

    越猴朗月望着清氏,脑海里想起老祖宗从小便在自己耳畔说过的话。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原来那些话都是在给自己灌输他们会离开的这件事,好叫自己早点习惯,自己现在确实习惯了,也的确没有那种手足无措的失落感。

    坐在宴桌旁的清氏似乎感觉到了越猴朗月,只见她慢慢回首往后方看去,在看到其正盯着自己后,冲其温柔地笑了笑并轻轻招手。

    越猴朗月望着面色苍白,就好像身体里的血液快要被自己烧干了的清氏,他含笑乖巧地点了点头后,便沿着木阶走了下来。

    清氏望着慢慢走到自己跟前来的越猴朗月,伸手将其拉到面前温柔地问:“你这几日又都待在将军崖上了吗?为何我让你哥哥们去叫你,你不回来啊?”

    越猴朗月看了看一旁满眼慈蔼地盯着自己的越猴花零,又望着清氏笑了笑回应,“因为老祖宗让我种的花,我还未种出来。”

    越猴花零伸手将越猴朗月从清氏面前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地摸了摸其的头,在其耳畔低声问:“可要阿爹告诉你,那花要如何种啊?”

    一旁的清氏咳嗽了几声,望着越猴花零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责备,“你这是要帮着月儿在老祖宗面前作弊了吗?”

    越猴朗月很喜欢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在一起相处的方式,他们一直都如此恩爱甜蜜,自己也从未见他们红脸过。但他也听旁人提起过,说是他们二人当年在修灵坛代表各自的地界对决时,可是把对方打得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才能下床的。

    就在越猴花零还要与清氏狡辩时,只看那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姜九言从北面的桂花林里跑了出来。抬起头来听越猴花零说话的越猴朗月看到其后,忙对越猴花零和清氏道,“阿爹,阿娘,我去拿一下东西,马上回来。”

    看着说罢便直接从后面绕过宴桌前的人,往北面的木阶急急忙忙跑下去的越猴朗月,清氏笑了笑道,“月儿这孩子,性子跟你可真像啊!”

    越猴花零已有三万岁,望着也就是人族三十来岁的模样,他模样生得很俊朗与清丽脱俗的清氏堪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越猴朗月的几位兄长也都遗传了他们身上的优点,都是俊俏的人儿,可就是那奇奇怪怪的脾性不知道究竟是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