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空中乱斗（三）
“我在龙虎山学了三年道法，就用道法来告诉你一个道理——异术不是用来争强好胜。”
铠甲人很平静地看着，态度也很认真，就像准备接受自己早就该到来的审判。
秦峰看了看，发现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好像是等待着秦峰出手，是真的想要挨上这一招道法。
只是以为他认同了刚才说出的话，心里欣喜的同时也感到惋惜。
异人因为不同的经历，觉醒异能，学习异术都有各自理由，绝对不能统一起来看。
现在如此说，铠甲人接受了，也不过是打赢了占据主动。如果打输了，是不是还要相信这个铠甲人来抓他是“理所应当”，把姐姐牵扯里面是“足智多谋”，做人做事为成功应当“不择手段”？
这种毫无底线，只是将胜负决定一切的观念，可能很多人都能接受。但秦峰自己着实感到作呕。
其实他现在是胜利者，应该欢欣鼓舞，甚至好好地把铠甲人大骂一顿。
让你没有一点眼力见来惹上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趾高气昂地做出一些语言羞辱，是不是也能接受？
他直觉那样的自己并不是想要的，绝对不要变成那样，甚至刚才说的话他也有后悔，仗着自己的武力来告诉别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是要用武力来告诉的，难道美好的道理不是放在那里，让人自由地去探索吗？
如果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只会觉得恶心失落。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话说出去了，反映的是自己第一观念，本质上是收不回来，他并没有玄奇的妙法让记忆可以随便消除，能够消除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至少表明自己的态度，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在那里放着。
“我有一法，与君共赏析，自龙虎山宋代张继先，紫气煌煌，雷霆万象。”这样说出来，其实也别扭，好像没了打赢的快感，有一种又当又立的感觉。自己到底要如何，本心如何，还是要修行。
毕竟还早，三十不惑？他还有时间去探索去发现。
铠甲人明显地感觉到秦峰身上少了一些杀气，更加淡漠了一些，这种淡漠是让人感觉到对世间万物都不甚在意的清修还是从骨子里凌驾于一切之上，不为他人所动摇的态度。他其实并没有分清楚的能力，只觉得眼前人透明了，站在那里好像要从天空中消失一般。
是什么玄奇的道法？
他想起了很多，国内异人虽然悠闲，但也保留了很多异术的传承，如果是国外很多短期修行不能获得力量的异术根本不会有人去搭理，就如同劈空掌这门手段。
秦峰使用，就显出了不一样的风采，将掌力包裹在手掌之上，配合“千斤顶”这门浅显的异术，简直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雏形。
自己其实已经看过这门掌法，在网上，还是“铁甲天王”的时候，秦峰是“仙人峰”的名字，他就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好几遍了，甚至参与到其中的一些构想。仍然被一掌打成这个样子！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吗！
“哼哼哼！”李笑发出诡异的声音，从头到尾，他露出的信息其实少得可怜，因为穿着重甲，连体型都不一定真实，因为戴着厚重的铁面，其实他到底是在哭在笑也不清楚。网友面基，秦峰也没有想要李笑露出真面目。
“想要看看我的样子吗？我这张面具下的脸。好歹我们也是一个论坛里一起玩了两三年的朋友，就不想看看？”
“不了，我很快会把你忘记。”
话音落下，云层犹如龙吸水一般降落，逐渐变为墨色，一块区域的云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在一群白色绵羊中出来一只黑山羊。
隆重压抑的气氛好似禁锢着一切，让空气都变得如铅灰般沉凝，万道浓郁到让人觉得要流出来的亮丽紫色陡然闪现，让人眼光陷入一个无比惊艳的紫色世界，他的意志在煌煌灵威之下不自觉得感到渺小，亿万道雷霆汇聚在那根高高竖起，白净如玉的指尖。
那个人就是当世雷神。
“五雷正法？是五雷正法吗？你断网的时间里就去学这么厉害的东西。”李笑很是平静，像是老友一般和秦峰交谈，他们本来也是异人论坛里的朋友，只是第一次面基就要分个你死我活。
这是什么？
想见不如思念嘛。起码还能保留在对方心里的美好印象。起码自己是真的认识了网友“仙人峰”，知道他的真名是叫秦峰，是黑市武器大师秦销的儿子，彼此之间还来了一场热血的碰撞。
他从来没有想过秦峰会放过自己，也愿意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在雷霆演化万象的时刻，久违的平静和安宁降临到他身上。
天空中紫色的虹从远方映射而来，荡漾着宏大的尊荣，宛如无数神灵在同一时刻齐聚于此，他看到雷法演化的天兵天将，看到无数神奇的凶神恶煞，有正有邪，漂浮在云间的紫气之中。
“看来你真的学了不少东西呢？”李笑只为自己的好友高兴，他一向将工作和私人交友分得太过清楚，就好像斤斤计较的律师在面对自己的好朋友时照常念诵着法律条文，一分不降收费标准。
合肥李氏，他这一支算是显脉，但无论多庞大的家族在如今这个时代，都有各自的问题。六岁开始练炁，读书学习玩耍之外存在着另一个异人世界，最开始让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是像超人一样的天选之子……但很快，他就弄明白了，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同。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要承受压力，做出突破，遵守纪律。
就像普通人世界里，他刻苦学习考上常青藤名校，在异人界，拜入了有名的华人剑师门下，同时精研自家的万钧神力。
直到他加入了那个叫作“现代无国界异人协会”的论坛，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仙人峰”，“阎罗王”，“绿藤”还有很多人，一起讨论异术，自己练的东西终于有了杀戮之外的用途。
“在我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不过是时间中的一件小事。我对世界这样的广阔震撼痛哭，以至于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能力了。”剑碎了本来就是一件于他的大事，于他人的小事，世界之外有多少剑等着他去用。
但就是这样的念头，让他放弃了……故剑情深，当这把剑不能重铸的时候，自己也应该陪着它去死。
“下去吧！”秦峰牵动暗沉的云海翻动，紫气渲染的雷光闪动，犹如天空黑暗再被一道浓烈的紫光炸亮。数道龙蛇一般蜿蜒扭曲，又霸气凛冽的雷霆在这短暂的瞬间，突然落到他的身前。
时间放得很慢，雷光闪烁不定，给人如同宫殿仙宇一般的堂皇，他所见都是紫色的世界，他所听到的都是炸裂又凝聚起来的雷声，所感觉到的是一个庞大的新兴演化的世界，那些被演绎的灵官诸神一起落入这雷池之中，做出各种法相，浑然不是五雷正法之中调动人体五炁的用法。
这些正神在雷池之中融化，将雷霆世界演化得足足有一公里的范围。这样的规模，已经与大面积的雷暴差不太多。
一定会引起哪都通的注意。所幸是百米高空，但来来往往的车辆或许能清晰地记住这一切。
“我集紫气，煌煌雷霆。”
诸道雷法加持，虎狼在后，雀鸟相迎，飘然洒脱，上接紫气，下踏浮云，好一副仙人姿态。
算是技止于此矣。
龙虎山雷法上千门之多，不是仅仅至于五雷正法，可以借符箓演法，可以借紫气引雷，这所谓紫气其实就是天地灵气一说。在宋代道教大兴，其中不少滥竽充数的邪门歪道，但也不乏真知灼见，例如紫阳真人张伯端有《悟真篇》一说，讲述内丹道理。
尽管不懂，秦峰有时候也会缠着师傅给他解读。
古往今来，正如先人所讲，炁为何物，至今不曾探究明白。若说人以日常饮食中提炼真炁，无法解释山上道士山中和尚行走四方化缘时，求到底食物并不多。
若说灵气论，首先灵气为何物，为何能被人体收纳。前人所言皆是人道真言，为何能探索出一套修行法门。若是修炼只是收集灵气，那性命一谈，心境修为静功一说又有何解！
秦峰不经常用紫气，哪怕在龙虎山上的典藏中学到了很多神奇的法术，他也不会主动去使用。每次使用都会想到为什么张灵玉没有学习这些法术，为什么老天师没有禁止自己去学习？
老天师是和蔼而且开放包容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和他讨论。他是天下第一的身份，却没有天下第一的包袱，你要说金光咒修炼怎么怎么样，他只会用他那恍然如同实质的金光好好教导你。
就算不是本门的功夫，他也会说出自己的意见——这是现代门派感觉最好的一个地方，长辈的教导只是作为帮助让弟子更好地发展。无数门派都需要发展才能进步，才能在新时代活下去。
其实秦峰也问过老天师，他当时只说的话让人疑惑不解。
“道法各有其缘法。”
是说我和张灵玉的不同决定了我们的发展方向？
不对。老天师不是那种规定发展方向的人。
是说我们的道法不同，我不是龙虎山的道法。
这就有功心之言了。
抛开这些杂念，秦峰看向雷海之中，那人已经向下坠落，狂雷依然如同附骨之疽地追着他奔跑，数道雷霆牵引，宛如锁链一般，拉动着背后的雷海。
紫气肆虐，雷霆闪烁。
“下一次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用一次紫气了。”这是两年积蓄的量一次释放出来，且紫气的积攒速度不会因为修为的高深而增加，依然术如同龟速一般爬动。
更让人觉得这门异术鸡肋的是，只能在清晨积累紫气，且必须是晴朗的天气。
这门异术也难怪会淘汰，就像单发火铳被连发左轮给淘汰。
秦峰看向一片云层，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云层翻滚，显出依然有大量的墨色雷云在其中酝酿，和一般五雷之法引动雷霆不同，紫气化雷为天地祥瑞之雷，飘渺大气，是以神威灵力，彰显天庭高远。
“我走了，希望下次不要再碰到。”秦峰脚尖一点，明明是天空无地面支持的地方，却陡然溃散，化作一道流光闪过，飞向地面。
然而另一处，铠甲人李笑从山林之中挣扎着脱开压着自己的树木，大口呼吸三次，将已经完全报废的铠甲给脱下，这一系列的动作将原本不多的体力耗得一干二净，只能坐在地上休息。
心中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什么嘛，我还以为真的会死。”那样的雷法，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施展出来的，当雷霆下降的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剧烈的风声送来“轰隆”的雷鸣。
真的以为快死了！
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放过我了，仙人峰。”李笑躺在大地上肆意张扬地笑着，笑声里是一种难言的轻松。回望刚才脱出的铠甲，已经七零八落地发在地面上，表面的符箓已经破碎，铠甲的某些重要部位也被高温洞穿一个个毫米级别的小洞，就和子弹打得一样。
“真是有心啊。你是在告诉我不要执着于铠甲吗！”这几个洞是恰到好处地让这套铠甲整体不能再次使用，一旦穿上剧烈战斗，其中的应力就会立刻让这套铠甲破损。
“仙人峰，你永远都是这个姿态，永远都是这样正确地给出自己的意见，就什么都不管，让人觉得你的冷漠。事后也不用正确大张旗鼓。我难道不知道吗？要换上更新更好的铠甲！和你爸一个德行，就是自以为是……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
完全报废不能用的铠甲，看了就让他伤心——现在正规标准的异人铠甲是穿戴者不用承担到铠甲的重量，利用符箓阵法让铠甲自动地像是薄膜紧身衣一般套在异人身上，而李笑的这套是很早以前的产品，还能体会到这套铠甲大约十二公斤的质量，在技术上已经过时了。
“我记住了，还有我的剑也毁在了你手上。”光秃秃的一个剑柄实在让人心里不爽。
“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森林。
那些铠甲，剑柄放在地面上，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很久以后，久到他应该早就走出去的时候，他回来了，比离开的时候更有精神，弯腰刨开地面，将这些东西埋进去。
“陪伴了我那么长时间。你我最开始其实是为了打败那个家伙才相遇的，明明是比拼剑法，我穿了一套盔甲和他打，如果是普通的盔甲反而是负担，但你并不普通。”
“因为你，我赢了族比。”
“之前有一次我记得一发巴雷特子弹差点打穿了铠甲，后坐力让贴身的皮甲紧紧地靠在皮肤上，后来发现到底是粘在了一起。贴着大腿内侧的一小块皮肤，我用小刀割开的时候特别害怕，心里以为会不小心切深了。就是这一次，我又给你加了一道卸力符，从此你就很少被打穿过。”
“其实我感觉你真的挺难伺候，每天都要用特别的油伺候。练功运炁时间两小时，有一半要化在你上面。吞了我一半的炁，喂养你十几年才到今天这个样子。后来才听秦销说，炼器师的炁和普通练炁士的炁不同，我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可把我气着了。”
“时也命也。”
“再见！我会想你的。”
李笑长久地站着，想拿出烟来抽一口，却是发现掉下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了。
现在身无一物，穷得叮当响连身份证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他在国外是杀手，但在国内依然是正经的身份。
外国很多异人都是这样做，一方面遭到异人势力的通缉，一方面又保持着世俗世界里正经的营生。
……
“小峰！小峰！”秦小小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傻到对着天空大声吼叫，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觉得一个漂亮的女孩像个大猩猩一样乱吼。
可是自己的弟弟不见了，他在天上，在和人战斗。
不能报警。
弟弟特别强调过，不能报警，不能让哪都通进入这件事里。
她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寻找车子坠落到哪里di，一边在地面上大事声呼喊“小峰！”如果小峰输了，自己这样做很可能会引来那个冷酷的铠甲人，放弃了小峰给她的求生机会。
把自己放入危险之中！
是傻子！是笨蛋！
她只想要弟弟啊。
“小峰……小峰！”她小心翼翼地踩在布满干枯叶子和短树杈的地面上，仔细地防备着没看见的树枝树杈划在两只没有遮蔽的大白腿上。今天她没有穿长裤，只是一般热裤的打扮，头发粘在白皙脸颊上，看出来有一种坚强的，在土壤中吸收残枝败叶盛开的花。
秦峰在背后看着这具身体的亲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责，如果没有自己，姐姐会是这样吗？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来老天师对他讲过的他曾经的师弟师兄是怎么上山又下山的故事。
异人的世界并不意味着和平凡人切割，但双方的价值观因为所处世界的不同，会因为各自热衷的事物不同而分道扬镳，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姐姐去靠谁？
哪都通，最多事后补救，他们的能力其实也有限……剧情里王也家被监视不也只是将人教训一顿，要是王也不在家里的时候再有人来呢，靠着诸葛青面子借来的人吗？
那他呢，该怎么保护姐姐？
寸步不离？完全不现实，姐姐有自己的生活；请人保护，呵呵，请的人难道就保险——一般人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异人和常人相比，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他以为是寿命，异人的寿命都很长。
但依然是世俗中的棋子一般。
“姐姐！”
他突然喊。
此时的风也娴静温柔，让人想要静静驻足，林间树叶莎莎声沁人心脾，美丽的女孩陡然转身。
喜笑颜开。
“小峰！”
铠甲人很平静地看着，态度也很认真，就像准备接受自己早就该到来的审判。
秦峰看了看，发现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好像是等待着秦峰出手，是真的想要挨上这一招道法。
只是以为他认同了刚才说出的话，心里欣喜的同时也感到惋惜。
异人因为不同的经历，觉醒异能，学习异术都有各自理由，绝对不能统一起来看。
现在如此说，铠甲人接受了，也不过是打赢了占据主动。如果打输了，是不是还要相信这个铠甲人来抓他是“理所应当”，把姐姐牵扯里面是“足智多谋”，做人做事为成功应当“不择手段”？
这种毫无底线，只是将胜负决定一切的观念，可能很多人都能接受。但秦峰自己着实感到作呕。
其实他现在是胜利者，应该欢欣鼓舞，甚至好好地把铠甲人大骂一顿。
让你没有一点眼力见来惹上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趾高气昂地做出一些语言羞辱，是不是也能接受？
他直觉那样的自己并不是想要的，绝对不要变成那样，甚至刚才说的话他也有后悔，仗着自己的武力来告诉别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是要用武力来告诉的，难道美好的道理不是放在那里，让人自由地去探索吗？
如果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只会觉得恶心失落。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话说出去了，反映的是自己第一观念，本质上是收不回来，他并没有玄奇的妙法让记忆可以随便消除，能够消除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至少表明自己的态度，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在那里放着。
“我有一法，与君共赏析，自龙虎山宋代张继先，紫气煌煌，雷霆万象。”这样说出来，其实也别扭，好像没了打赢的快感，有一种又当又立的感觉。自己到底要如何，本心如何，还是要修行。
毕竟还早，三十不惑？他还有时间去探索去发现。
铠甲人明显地感觉到秦峰身上少了一些杀气，更加淡漠了一些，这种淡漠是让人感觉到对世间万物都不甚在意的清修还是从骨子里凌驾于一切之上，不为他人所动摇的态度。他其实并没有分清楚的能力，只觉得眼前人透明了，站在那里好像要从天空中消失一般。
是什么玄奇的道法？
他想起了很多，国内异人虽然悠闲，但也保留了很多异术的传承，如果是国外很多短期修行不能获得力量的异术根本不会有人去搭理，就如同劈空掌这门手段。
秦峰使用，就显出了不一样的风采，将掌力包裹在手掌之上，配合“千斤顶”这门浅显的异术，简直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雏形。
自己其实已经看过这门掌法，在网上，还是“铁甲天王”的时候，秦峰是“仙人峰”的名字，他就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好几遍了，甚至参与到其中的一些构想。仍然被一掌打成这个样子！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吗！
“哼哼哼！”李笑发出诡异的声音，从头到尾，他露出的信息其实少得可怜，因为穿着重甲，连体型都不一定真实，因为戴着厚重的铁面，其实他到底是在哭在笑也不清楚。网友面基，秦峰也没有想要李笑露出真面目。
“想要看看我的样子吗？我这张面具下的脸。好歹我们也是一个论坛里一起玩了两三年的朋友，就不想看看？”
“不了，我很快会把你忘记。”
话音落下，云层犹如龙吸水一般降落，逐渐变为墨色，一块区域的云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在一群白色绵羊中出来一只黑山羊。
隆重压抑的气氛好似禁锢着一切，让空气都变得如铅灰般沉凝，万道浓郁到让人觉得要流出来的亮丽紫色陡然闪现，让人眼光陷入一个无比惊艳的紫色世界，他的意志在煌煌灵威之下不自觉得感到渺小，亿万道雷霆汇聚在那根高高竖起，白净如玉的指尖。
那个人就是当世雷神。
“五雷正法？是五雷正法吗？你断网的时间里就去学这么厉害的东西。”李笑很是平静，像是老友一般和秦峰交谈，他们本来也是异人论坛里的朋友，只是第一次面基就要分个你死我活。
这是什么？
想见不如思念嘛。起码还能保留在对方心里的美好印象。起码自己是真的认识了网友“仙人峰”，知道他的真名是叫秦峰，是黑市武器大师秦销的儿子，彼此之间还来了一场热血的碰撞。
他从来没有想过秦峰会放过自己，也愿意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在雷霆演化万象的时刻，久违的平静和安宁降临到他身上。
天空中紫色的虹从远方映射而来，荡漾着宏大的尊荣，宛如无数神灵在同一时刻齐聚于此，他看到雷法演化的天兵天将，看到无数神奇的凶神恶煞，有正有邪，漂浮在云间的紫气之中。
“看来你真的学了不少东西呢？”李笑只为自己的好友高兴，他一向将工作和私人交友分得太过清楚，就好像斤斤计较的律师在面对自己的好朋友时照常念诵着法律条文，一分不降收费标准。
合肥李氏，他这一支算是显脉，但无论多庞大的家族在如今这个时代，都有各自的问题。六岁开始练炁，读书学习玩耍之外存在着另一个异人世界，最开始让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是像超人一样的天选之子……但很快，他就弄明白了，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同。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要承受压力，做出突破，遵守纪律。
就像普通人世界里，他刻苦学习考上常青藤名校，在异人界，拜入了有名的华人剑师门下，同时精研自家的万钧神力。
直到他加入了那个叫作“现代无国界异人协会”的论坛，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仙人峰”，“阎罗王”，“绿藤”还有很多人，一起讨论异术，自己练的东西终于有了杀戮之外的用途。
“在我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不过是时间中的一件小事。我对世界这样的广阔震撼痛哭，以至于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能力了。”剑碎了本来就是一件于他的大事，于他人的小事，世界之外有多少剑等着他去用。
但就是这样的念头，让他放弃了……故剑情深，当这把剑不能重铸的时候，自己也应该陪着它去死。
“下去吧！”秦峰牵动暗沉的云海翻动，紫气渲染的雷光闪动，犹如天空黑暗再被一道浓烈的紫光炸亮。数道龙蛇一般蜿蜒扭曲，又霸气凛冽的雷霆在这短暂的瞬间，突然落到他的身前。
时间放得很慢，雷光闪烁不定，给人如同宫殿仙宇一般的堂皇，他所见都是紫色的世界，他所听到的都是炸裂又凝聚起来的雷声，所感觉到的是一个庞大的新兴演化的世界，那些被演绎的灵官诸神一起落入这雷池之中，做出各种法相，浑然不是五雷正法之中调动人体五炁的用法。
这些正神在雷池之中融化，将雷霆世界演化得足足有一公里的范围。这样的规模，已经与大面积的雷暴差不太多。
一定会引起哪都通的注意。所幸是百米高空，但来来往往的车辆或许能清晰地记住这一切。
“我集紫气，煌煌雷霆。”
诸道雷法加持，虎狼在后，雀鸟相迎，飘然洒脱，上接紫气，下踏浮云，好一副仙人姿态。
算是技止于此矣。
龙虎山雷法上千门之多，不是仅仅至于五雷正法，可以借符箓演法，可以借紫气引雷，这所谓紫气其实就是天地灵气一说。在宋代道教大兴，其中不少滥竽充数的邪门歪道，但也不乏真知灼见，例如紫阳真人张伯端有《悟真篇》一说，讲述内丹道理。
尽管不懂，秦峰有时候也会缠着师傅给他解读。
古往今来，正如先人所讲，炁为何物，至今不曾探究明白。若说人以日常饮食中提炼真炁，无法解释山上道士山中和尚行走四方化缘时，求到底食物并不多。
若说灵气论，首先灵气为何物，为何能被人体收纳。前人所言皆是人道真言，为何能探索出一套修行法门。若是修炼只是收集灵气，那性命一谈，心境修为静功一说又有何解！
秦峰不经常用紫气，哪怕在龙虎山上的典藏中学到了很多神奇的法术，他也不会主动去使用。每次使用都会想到为什么张灵玉没有学习这些法术，为什么老天师没有禁止自己去学习？
老天师是和蔼而且开放包容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和他讨论。他是天下第一的身份，却没有天下第一的包袱，你要说金光咒修炼怎么怎么样，他只会用他那恍然如同实质的金光好好教导你。
就算不是本门的功夫，他也会说出自己的意见——这是现代门派感觉最好的一个地方，长辈的教导只是作为帮助让弟子更好地发展。无数门派都需要发展才能进步，才能在新时代活下去。
其实秦峰也问过老天师，他当时只说的话让人疑惑不解。
“道法各有其缘法。”
是说我和张灵玉的不同决定了我们的发展方向？
不对。老天师不是那种规定发展方向的人。
是说我们的道法不同，我不是龙虎山的道法。
这就有功心之言了。
抛开这些杂念，秦峰看向雷海之中，那人已经向下坠落，狂雷依然如同附骨之疽地追着他奔跑，数道雷霆牵引，宛如锁链一般，拉动着背后的雷海。
紫气肆虐，雷霆闪烁。
“下一次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用一次紫气了。”这是两年积蓄的量一次释放出来，且紫气的积攒速度不会因为修为的高深而增加，依然术如同龟速一般爬动。
更让人觉得这门异术鸡肋的是，只能在清晨积累紫气，且必须是晴朗的天气。
这门异术也难怪会淘汰，就像单发火铳被连发左轮给淘汰。
秦峰看向一片云层，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云层翻滚，显出依然有大量的墨色雷云在其中酝酿，和一般五雷之法引动雷霆不同，紫气化雷为天地祥瑞之雷，飘渺大气，是以神威灵力，彰显天庭高远。
“我走了，希望下次不要再碰到。”秦峰脚尖一点，明明是天空无地面支持的地方，却陡然溃散，化作一道流光闪过，飞向地面。
然而另一处，铠甲人李笑从山林之中挣扎着脱开压着自己的树木，大口呼吸三次，将已经完全报废的铠甲给脱下，这一系列的动作将原本不多的体力耗得一干二净，只能坐在地上休息。
心中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什么嘛，我还以为真的会死。”那样的雷法，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施展出来的，当雷霆下降的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剧烈的风声送来“轰隆”的雷鸣。
真的以为快死了！
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放过我了，仙人峰。”李笑躺在大地上肆意张扬地笑着，笑声里是一种难言的轻松。回望刚才脱出的铠甲，已经七零八落地发在地面上，表面的符箓已经破碎，铠甲的某些重要部位也被高温洞穿一个个毫米级别的小洞，就和子弹打得一样。
“真是有心啊。你是在告诉我不要执着于铠甲吗！”这几个洞是恰到好处地让这套铠甲整体不能再次使用，一旦穿上剧烈战斗，其中的应力就会立刻让这套铠甲破损。
“仙人峰，你永远都是这个姿态，永远都是这样正确地给出自己的意见，就什么都不管，让人觉得你的冷漠。事后也不用正确大张旗鼓。我难道不知道吗？要换上更新更好的铠甲！和你爸一个德行，就是自以为是……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
完全报废不能用的铠甲，看了就让他伤心——现在正规标准的异人铠甲是穿戴者不用承担到铠甲的重量，利用符箓阵法让铠甲自动地像是薄膜紧身衣一般套在异人身上，而李笑的这套是很早以前的产品，还能体会到这套铠甲大约十二公斤的质量，在技术上已经过时了。
“我记住了，还有我的剑也毁在了你手上。”光秃秃的一个剑柄实在让人心里不爽。
“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森林。
那些铠甲，剑柄放在地面上，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很久以后，久到他应该早就走出去的时候，他回来了，比离开的时候更有精神，弯腰刨开地面，将这些东西埋进去。
“陪伴了我那么长时间。你我最开始其实是为了打败那个家伙才相遇的，明明是比拼剑法，我穿了一套盔甲和他打，如果是普通的盔甲反而是负担，但你并不普通。”
“因为你，我赢了族比。”
“之前有一次我记得一发巴雷特子弹差点打穿了铠甲，后坐力让贴身的皮甲紧紧地靠在皮肤上，后来发现到底是粘在了一起。贴着大腿内侧的一小块皮肤，我用小刀割开的时候特别害怕，心里以为会不小心切深了。就是这一次，我又给你加了一道卸力符，从此你就很少被打穿过。”
“其实我感觉你真的挺难伺候，每天都要用特别的油伺候。练功运炁时间两小时，有一半要化在你上面。吞了我一半的炁，喂养你十几年才到今天这个样子。后来才听秦销说，炼器师的炁和普通练炁士的炁不同，我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可把我气着了。”
“时也命也。”
“再见！我会想你的。”
李笑长久地站着，想拿出烟来抽一口，却是发现掉下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了。
现在身无一物，穷得叮当响连身份证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他在国外是杀手，但在国内依然是正经的身份。
外国很多异人都是这样做，一方面遭到异人势力的通缉，一方面又保持着世俗世界里正经的营生。
……
“小峰！小峰！”秦小小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傻到对着天空大声吼叫，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觉得一个漂亮的女孩像个大猩猩一样乱吼。
可是自己的弟弟不见了，他在天上，在和人战斗。
不能报警。
弟弟特别强调过，不能报警，不能让哪都通进入这件事里。
她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寻找车子坠落到哪里di，一边在地面上大事声呼喊“小峰！”如果小峰输了，自己这样做很可能会引来那个冷酷的铠甲人，放弃了小峰给她的求生机会。
把自己放入危险之中！
是傻子！是笨蛋！
她只想要弟弟啊。
“小峰……小峰！”她小心翼翼地踩在布满干枯叶子和短树杈的地面上，仔细地防备着没看见的树枝树杈划在两只没有遮蔽的大白腿上。今天她没有穿长裤，只是一般热裤的打扮，头发粘在白皙脸颊上，看出来有一种坚强的，在土壤中吸收残枝败叶盛开的花。
秦峰在背后看着这具身体的亲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责，如果没有自己，姐姐会是这样吗？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来老天师对他讲过的他曾经的师弟师兄是怎么上山又下山的故事。
异人的世界并不意味着和平凡人切割，但双方的价值观因为所处世界的不同，会因为各自热衷的事物不同而分道扬镳，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姐姐去靠谁？
哪都通，最多事后补救，他们的能力其实也有限……剧情里王也家被监视不也只是将人教训一顿，要是王也不在家里的时候再有人来呢，靠着诸葛青面子借来的人吗？
那他呢，该怎么保护姐姐？
寸步不离？完全不现实，姐姐有自己的生活；请人保护，呵呵，请的人难道就保险——一般人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异人和常人相比，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他以为是寿命，异人的寿命都很长。
但依然是世俗中的棋子一般。
“姐姐！”
他突然喊。
此时的风也娴静温柔，让人想要静静驻足，林间树叶莎莎声沁人心脾，美丽的女孩陡然转身。
喜笑颜开。
“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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