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中乱斗（二）
“是我。”秦峰有那么一丝后悔，在异人圈子里太浪了一些。他信奉的理念是开放包容才能取得进步，到处发秘籍也就成了“仙人峰”这个账号在网上的形象。
热心的发烧友从来不吝啬将自己的修行经验分享，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在一众网上异人里面算是领头羊一般的存在。
这种扩大异人规模的做法，引起了哪都通的反感，再加上他本来就敏感的身份，于是上山躲了几年…也是修身养性，换了个账号，几乎再也没有登录过去“仙人峰”的身份。
今日碰见了好久以前的网友，互不认识，却是交流已久，这人网名是什么？
颇有种感时伤怀的忧愁。
“幸会，你的网名？”
“铁甲天王。”
一时间气氛拉近了一些，又都觉得羞耻。何人自称“仙人”，何人自称“天王”。
无不是轻狂年少，秦峰或许还有真年少，可铠甲人谁能想到肃穆铁面之下是这般性子。
铠甲人过去就觉得“仙人峰”一定是大师。
只有大师才能提出一个个切实可行又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并把它们转化为现实。尤其是基础的功法，“仙人峰”对异人界流行的基础功法有异常深刻的研究。
那种深刻程度，时常让铠甲人觉得自己是在目睹梵高毕加索一般的天才在默默无人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和凡人不一样的灵魂闪光。
无论是多深的谷底都无法遮掩，反而是越是黑暗越是灿烂。
“下一招，解决掉你。”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只是铠甲人说的是“您”，孤独又惋惜的情绪在短短几字中渲染，世间最伤感的莫过于此，偶像的破灭，还要亲手去杀这个偶像。
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并住剑指，手中长剑早已断裂，却是忽地向前倾倒。他只身一人，在空旷的天空中就像蚂蚁一样，可是那把剑上凝聚着浓烈惨淡的意志，宛如老将奋勇却迟暮。
让人不得不重视。
断剑不可重铸，再也无用，铸成也改不了断裂的现实。
“我怀念你，珍贵的朋友，你陪了我四年三十九天，斩下七千三百六十三颗头颅，今日丧于此。”那紧握住的剑柄依然在给他力量。
被一掌劈断的另一半剑刃早就从空中掉落，算时间应该和秦小小一样掉在了地面上。
这时候，秦峰可以逃了。
秦小小已经安全，他似乎没有理由在这里耗下去。
就像眼前这人，剑都被我劈断了，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看你的剑术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难道这么轻易就能舍弃。你握住已经没了剑锋的剑柄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空中飞向秦峰，速度不快，步伐也不严密，铠甲依然沉默生冷，从一个黑色小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只看得到携带着的黑色流星，人影模糊，仿佛高冠长袍驰云驾风地走来。
这里是空中啊！不是大地，脚踏实地能走出各种各样的风姿，可空中无处借力，对身法的要求实在严苛到了极点。
他步履轻盈，翩翩风姿哪怕是铠甲厚重也掩盖不住。
“流风回雪！”然而剑刃早已被折断，他握住的不过是一把残剑，再来也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不退！
剑锋回转，剑刃于明朗长空之中犹如还魂一般归来，月白色剑刃从剑柄上犹如新芽吐枝一般亮出，利刃新发于硎，可仔细感受，竟是熟悉的手感。
一名剑客习惯于一把剑的长度距离，总是会给他带来非凡的好运！或许是握住剑柄，无惧一切的信心。
我什么都不怕！
无穷剑光在晴空之中披落，渗出一种雪白的冷酷。
秦峰掌力凝聚伸出，白光闪现，又是熟悉的感觉。那人不知怎的又闪了过去，往左踏出半步，刚好迎面对着空挡。倒像是自己主动把脸伸出去让他打一样。
可笑！
狂妄！
月明般的剑气好似一道柳梢，轻拂水面涟漪阵阵，锋利至极，更有灵秀。
残剑上已长出一米长纯白剑锋，凝实古朴，满是新意，与旧剑除颜色不同外并无差别。
“荡！”这一剑能否杀你！
铠甲人心中自问！
李家剑法中自己练得最好的一招，又借用铠甲储存的真炁更胜过全盛之时的威力。
“痴迷。”秦峰总想模仿仙人的冷酷无情，断绝七情六欲，但还是没有气质。自己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十几年来，依然是封闭自己的性子——只有姐姐还有龙虎山，他珍视的人啊，被你们伤到了。
他的眼里泛着冷意，找到可以下重手的理由——
拿你开刀。
白光悄然凝聚着力量的变化，右手五指，根根如同葱白洁净，演绎各种神秘莫测威力无穷的手印，变化之间，只让人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森然杀伐之力在其中酝酿无穷杀阵。
那些潇洒风流，姿态万千的剑气剑招就被那五指拦下。
自己的剑气根本无法伤害到秦峰，只是稍微接触那双神奇的手上掌，就像被握住的泥娃娃一般。
我不甘心！
至少也要再出一剑。
云白剑刃噌地发亮，犹如清水洗石，犹如烟波浩渺。
剑光陡然亮起，这是几尽江南秀色，无法回到的故乡，惆怅之中让人叹惋的剑意。一股巨力吸引着秦峰，无论是从肉体还是从灵魂上，都让人去挨这招剑意。
“岂不闻哀莫大于心死！”这招剑意就是让人心死。
刺出的一剑扑空，他就回身一剑，去削，去砍，招招衔接变化，都透露着杀意和精湛的杀人技巧。国内的剑客从来没有如此炽烈的杀意，他们总是习惯留住分寸。
“已经够了！”
蓦然，铠甲人被秦峰捏住剑光。那华丽的表演只是独角戏！
凭空出现一只白色的大手，就好像浮云一般随手挥洒，拍在铠甲上，却是纹丝不动。
“嗯？”少见的失利，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蝼蚁也想翻天！
他此时竟生出仙人不同凡俗的傲慢。
哼！
秦峰解除云气聚集的白色大手，其后缠绕着白光的右手轻轻一弹，犹如抚琴一般。
“擦”，好似琴音奏响，所谓挥手揽五岳。五指屈伸弹出，彭彭地打在盔甲上。
只见秦峰潇洒自如的样子，信手拈云作法，移山倒海。
铠甲人一声闷哼，打入盔甲的指力毒蛇乱窜，他记得仙人峰曾说过“指力要像蚯蚓一样，上食埃土，下饮黄泉”，钻向心口。
左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一身白皙皮肤雪似，翻出星星红晕。皮肉隆起，好像真的有什么长蛇钻入，心里第一次有了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感觉。
何必再挣扎！
狙击枪近距离都打不穿的铠甲，层层防护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著名的铠甲大师秦销亲自设计打造，虽然不是最好的铠甲，但一直贯彻着科技与法器相结合的特点。他对这套铠甲比自己还有信心。
三道名为“铁山”的符箓，纹在铠甲四肢，在敌人试图推动铠甲的时候增加质量，一旦催动，身躯长固某个位置，十二级的台风也不能挪动分毫。
又用化物的手段加持这套铠甲的材料，在同等情况下，它更适应自己这样的练炁士。
就像一套密码，只有自己的炁，才是这套铠甲熟悉的炁，才是能够让这套铠甲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还有凯拉夫纤维这种一听就是西方名字的材料和“灵锤千炼”的东方术法结合。
原本的期待是“中西合璧，天下无敌”——今天大失所望。
再看这剑，名家手笔自是不用说。秦销选材，不会用凡品来败坏自己的手艺。对自己的技艺，他总是处于精益求精的状态，八年异乡，兼修西方异术，从中得到颇多灵感。
现代的精加工技术打造出模型，是最符合力学标准的结构。其上搭配各种符箓咒语，兼备西方炼金之术，可驱赶幽魂真灵，可破灭五行之炁。
此剑亦增幅各种术法，持于手中，可表现三倍效益；本身又是一柄极好的剑，切金断玉，锋利至极又坚固如铁，叫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这把剑。
哪怕是被折断了，依然让人爱煞了！他不忍离手，本来还想杀了秦峰，回头还要再去地上，笼罩方圆百里每个角落，找到断掉的那截残剑。
剩下的剑柄握在手中，凝聚而出的剑刃也是从此剑残躯中生出，此剑陪伴多年，与明月一般，照亮他的喜悦忧伤。哪怕断裂，亦不曾远离。
持剑增法，他无比信任自己的剑术，这招“流风回雪”仙气飘渺，层层剑圈笼罩，只让人想到江南水乡的秀丽庭院，工笔的设计中自然的意趣，也无丝毫压抑。
这是不着痕迹，和万物融合的一剑，蓝天白云都是遮掩。
本不应该落空！
可就是落空了。之后拼尽全力再出的剑也失了先机。
见到了“仙人峰”的厉害，和之前完全是两回事，放开出手，就好像是从大针蜂进化为裂空座。
此时的他未穿道袍，也无束发簪子，就是简单的年轻人打扮，可脸白如玉，不见血色，剑眉星目，叫人更为震惊的却不是表相，而是内里，清雅隽永，风度无双，不愧是名门子弟。
“还要再打吗？”秦峰折断长剑，心中怒气也消去不少。虽然是无法无天的异人，可也不能真地把这人剥皮抽骨。就算哪都通用心险恶地宣传“如果争斗不影响普通人，对异人出手，哪都通并不介入”，可异人和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都是于此现世生存生活罢了，既然法律没有赋予他杀人的权力，自然也不能去杀人。抱着有力量就能横行无忌的念头，只要没有后果就自矜杀伐，夸耀武力，那不是人，那是野兽。
再给他一个教训就算了吧，自己还要下去找姐姐。
“你厉害！穿着这套铠甲，拿着我最心爱的宝剑。我以为世上已没有我不能征服的敌人了。”贝奥武夫的传记，古时候的英雄史诗，让他感到宿命的回环。
断剑就是死期。
“掌握一等一的天下杀伐之术——万钧神力，百米之内，重力为我所控，你所承担的是往日的五倍重量，法术掌力身法都有削弱，本以为轻易就能抓住你。”
“我所挥长剑于你是万钧之重，于我不过鹅毛而已，以逸待劳，以备攻不备，尚把剑给折了，已经没有脸面再打下去。”铠甲人无奈地把剩下的那截剑柄挂在腰间。厚重的铠甲不能带来一点安全感，明明这是多么好的一副铠甲，不影响行动速度，厚实坚固。穿着这副铠甲，连火箭弹都不能伤害到他。
“来吧，夺走我的一切，你已经战胜了我。”铠甲人想起了秦销，有一次他问秦销。
“你不担心自己留在国内的儿子吗？一个人，你还给他惹了那么多仇家，真是不负责任的老爸。”铠甲人试着调笑，其实没有太多意思，各人的家事不能管得太清楚。
“他很厉害。”秦销当时在看着大型营养罐里的法器，绿色的培养液犹如巫师弄的药水，各种仪表显示数据，反而更像是培养皿里测试生物的各种指标。
像生物一样打造武器也是东方异人界炼制法器的一种思路。
秦销深以为然。他的打扮也很有意思，全身在一身黑色西装里，领带漂亮地贴着领口，温文尔雅，宁静淡泊，皮肤白皙干净，让人感觉就是天生在办公室里干活的人。
冷光灯降低光线对里面培育的半法器的刺激，同时也把室内的一些瓶瓶罐罐还有特别购进的武器展现得森严肃穆。大多数情况，秦销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算是异人也很少这样苛待自己，但他能沉浸其中，甘之如饴。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回响，秦销闲庭细部步，昏暗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一切这里是他的王国。
秦销指了指一旁，似乎是要给他推荐什么。
角落里，悬挂着一尊露出一部分内里机械运动的…怎么称呼，应该用巨人来形容，四肢庞大，呆头呆脑，上面全是各种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纹路笔画，只觉得从那裸露在外面的齿轮就给人一种粗陋和野蛮的感觉。
这不是秦销的作品，他不会允许这样不完美的东西出自自己的手里。但也确实是很珍贵的古物，从某个落魄贵族手里收来的十八世纪炼金造物——当时就已经有了如此复杂的机关结构，和东方完全不同的类型。
“就像你第一眼看到这具傀儡，无论你懂不懂炼器，都会被他不同于现代的粗犷风格所震撼。”秦销走过去，拿起架子上的毛巾，仔细擦拭，又流露出惺惺相惜的喜悦。
宛如朝圣者！
他已经是闻名黑暗势力的铠甲大师。有很多人来找他订制武器，在完成这些人要求的过程中，他收获了巨大的财富。不仅仅术在西方异人界，更多的布局是在俗世里。
他和某些古老的家族搭上关系，从金融中布子，在实业上扩张，即使是明面上，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时，也是上流社会一等一的名人。
当初离开祖国来到国外，身无分文。
现在确实是闯出了一些名堂，从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里面流出手指缝的大小，也远远要比过去呆在国内几十年里积累的都要多。
但他谈起故国，只有像深海一样的情绪，特别是自己的那个小儿子，也是基因关系方面的亲儿子。事实上的母亲已经再度结婚，名义上的母亲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这个孩子似乎生下来就被抛弃。但是秦销居然嫉妒他，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
“喂喂，你是傻了吗！一个孩子。”铠甲人和秦销的关系不错，所以也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
“我嫉妒他的天赋，无忧仙人，修行一道无论是什么他都无忧。”
“你在说什么？你儿子有这么厉害！”他是生长在国外的练炁士，有时候也回国内看看。国内异人界的情况他也知道，绝顶老天师，两豪杰隔断其余异人。但无论如何，他其实有一些看不起国内的异人界，因为环境完全不同。
生活在国外的异人要用自己手中的法器和身怀的异术，对抗无处不在的危险，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搏杀。而国内……连现代武器都没对抗过的异人，铠甲人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有多么孱弱。
父亲对儿子有期待是正常的事，但你吹得太过头了吧。
“呵！”
真是久违，冷淡到极点的秦销居然笑了。他鼓动气血时，张弓拉箭，身披巨铠，犹如天下无双；如今沉下心搞研究，亲自动手的时候也少，终日在案牍文书之间，笑容依旧霸道无双，充满了压迫力。
“当你遇到的时候就知道了。那种人，生来就让人感觉惆怅啊。”他走向阴影里的角落，跟在后面的铠甲人收到了身上的这套铠甲。
“你说的真没错！你的儿子就是一个让人嫉妒的人。”铠甲人李笑庆幸自己是穿着自己最爱的铠甲。
他如今三十岁，抛开大学读书的时间，一直到二十六岁机电工程专业博士毕业，开始完全接手家族生意的时间，足足有四年在杀手行业里混迹。
人生无常，谁又能提前想到自己栽在了最看不起的国内异人手上呢？也好，秦销那人，估计嘴上说着不在意这孩子，但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你李爷一时失手，没能完成强杀的任务…你该高兴了吧…自己的儿子没有死。
秦峰缓缓飞来，看他的样子，刚才的战斗对他也并不吃力。
李笑内心一颤，这么清楚地感知到死亡的迫近，钝刀子割肉！
今天要把命留在这里，虽然炁还有很多，这副铠甲本身就能提供部分炁，但有什么意义呢，打消耗战完全没有意义。
“用最厉害的招式可以吗？我想见见少年天才的手段。你写在网站上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招式都完成了吗？”
“你会见到的。”秦峰笑了笑，那种淡漠如同仙人的笑印在了李笑心里。人可以伪装，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他不杀人的时候，也是在海滩上游艇上开聚会的浪荡公子，而决心持剑就要刨除一切。
“那我就满足了！”
热心的发烧友从来不吝啬将自己的修行经验分享，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在一众网上异人里面算是领头羊一般的存在。
这种扩大异人规模的做法，引起了哪都通的反感，再加上他本来就敏感的身份，于是上山躲了几年…也是修身养性，换了个账号，几乎再也没有登录过去“仙人峰”的身份。
今日碰见了好久以前的网友，互不认识，却是交流已久，这人网名是什么？
颇有种感时伤怀的忧愁。
“幸会，你的网名？”
“铁甲天王。”
一时间气氛拉近了一些，又都觉得羞耻。何人自称“仙人”，何人自称“天王”。
无不是轻狂年少，秦峰或许还有真年少，可铠甲人谁能想到肃穆铁面之下是这般性子。
铠甲人过去就觉得“仙人峰”一定是大师。
只有大师才能提出一个个切实可行又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并把它们转化为现实。尤其是基础的功法，“仙人峰”对异人界流行的基础功法有异常深刻的研究。
那种深刻程度，时常让铠甲人觉得自己是在目睹梵高毕加索一般的天才在默默无人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和凡人不一样的灵魂闪光。
无论是多深的谷底都无法遮掩，反而是越是黑暗越是灿烂。
“下一招，解决掉你。”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只是铠甲人说的是“您”，孤独又惋惜的情绪在短短几字中渲染，世间最伤感的莫过于此，偶像的破灭，还要亲手去杀这个偶像。
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并住剑指，手中长剑早已断裂，却是忽地向前倾倒。他只身一人，在空旷的天空中就像蚂蚁一样，可是那把剑上凝聚着浓烈惨淡的意志，宛如老将奋勇却迟暮。
让人不得不重视。
断剑不可重铸，再也无用，铸成也改不了断裂的现实。
“我怀念你，珍贵的朋友，你陪了我四年三十九天，斩下七千三百六十三颗头颅，今日丧于此。”那紧握住的剑柄依然在给他力量。
被一掌劈断的另一半剑刃早就从空中掉落，算时间应该和秦小小一样掉在了地面上。
这时候，秦峰可以逃了。
秦小小已经安全，他似乎没有理由在这里耗下去。
就像眼前这人，剑都被我劈断了，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看你的剑术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难道这么轻易就能舍弃。你握住已经没了剑锋的剑柄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空中飞向秦峰，速度不快，步伐也不严密，铠甲依然沉默生冷，从一个黑色小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只看得到携带着的黑色流星，人影模糊，仿佛高冠长袍驰云驾风地走来。
这里是空中啊！不是大地，脚踏实地能走出各种各样的风姿，可空中无处借力，对身法的要求实在严苛到了极点。
他步履轻盈，翩翩风姿哪怕是铠甲厚重也掩盖不住。
“流风回雪！”然而剑刃早已被折断，他握住的不过是一把残剑，再来也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不退！
剑锋回转，剑刃于明朗长空之中犹如还魂一般归来，月白色剑刃从剑柄上犹如新芽吐枝一般亮出，利刃新发于硎，可仔细感受，竟是熟悉的手感。
一名剑客习惯于一把剑的长度距离，总是会给他带来非凡的好运！或许是握住剑柄，无惧一切的信心。
我什么都不怕！
无穷剑光在晴空之中披落，渗出一种雪白的冷酷。
秦峰掌力凝聚伸出，白光闪现，又是熟悉的感觉。那人不知怎的又闪了过去，往左踏出半步，刚好迎面对着空挡。倒像是自己主动把脸伸出去让他打一样。
可笑！
狂妄！
月明般的剑气好似一道柳梢，轻拂水面涟漪阵阵，锋利至极，更有灵秀。
残剑上已长出一米长纯白剑锋，凝实古朴，满是新意，与旧剑除颜色不同外并无差别。
“荡！”这一剑能否杀你！
铠甲人心中自问！
李家剑法中自己练得最好的一招，又借用铠甲储存的真炁更胜过全盛之时的威力。
“痴迷。”秦峰总想模仿仙人的冷酷无情，断绝七情六欲，但还是没有气质。自己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十几年来，依然是封闭自己的性子——只有姐姐还有龙虎山，他珍视的人啊，被你们伤到了。
他的眼里泛着冷意，找到可以下重手的理由——
拿你开刀。
白光悄然凝聚着力量的变化，右手五指，根根如同葱白洁净，演绎各种神秘莫测威力无穷的手印，变化之间，只让人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森然杀伐之力在其中酝酿无穷杀阵。
那些潇洒风流，姿态万千的剑气剑招就被那五指拦下。
自己的剑气根本无法伤害到秦峰，只是稍微接触那双神奇的手上掌，就像被握住的泥娃娃一般。
我不甘心！
至少也要再出一剑。
云白剑刃噌地发亮，犹如清水洗石，犹如烟波浩渺。
剑光陡然亮起，这是几尽江南秀色，无法回到的故乡，惆怅之中让人叹惋的剑意。一股巨力吸引着秦峰，无论是从肉体还是从灵魂上，都让人去挨这招剑意。
“岂不闻哀莫大于心死！”这招剑意就是让人心死。
刺出的一剑扑空，他就回身一剑，去削，去砍，招招衔接变化，都透露着杀意和精湛的杀人技巧。国内的剑客从来没有如此炽烈的杀意，他们总是习惯留住分寸。
“已经够了！”
蓦然，铠甲人被秦峰捏住剑光。那华丽的表演只是独角戏！
凭空出现一只白色的大手，就好像浮云一般随手挥洒，拍在铠甲上，却是纹丝不动。
“嗯？”少见的失利，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蝼蚁也想翻天！
他此时竟生出仙人不同凡俗的傲慢。
哼！
秦峰解除云气聚集的白色大手，其后缠绕着白光的右手轻轻一弹，犹如抚琴一般。
“擦”，好似琴音奏响，所谓挥手揽五岳。五指屈伸弹出，彭彭地打在盔甲上。
只见秦峰潇洒自如的样子，信手拈云作法，移山倒海。
铠甲人一声闷哼，打入盔甲的指力毒蛇乱窜，他记得仙人峰曾说过“指力要像蚯蚓一样，上食埃土，下饮黄泉”，钻向心口。
左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一身白皙皮肤雪似，翻出星星红晕。皮肉隆起，好像真的有什么长蛇钻入，心里第一次有了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感觉。
何必再挣扎！
狙击枪近距离都打不穿的铠甲，层层防护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著名的铠甲大师秦销亲自设计打造，虽然不是最好的铠甲，但一直贯彻着科技与法器相结合的特点。他对这套铠甲比自己还有信心。
三道名为“铁山”的符箓，纹在铠甲四肢，在敌人试图推动铠甲的时候增加质量，一旦催动，身躯长固某个位置，十二级的台风也不能挪动分毫。
又用化物的手段加持这套铠甲的材料，在同等情况下，它更适应自己这样的练炁士。
就像一套密码，只有自己的炁，才是这套铠甲熟悉的炁，才是能够让这套铠甲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还有凯拉夫纤维这种一听就是西方名字的材料和“灵锤千炼”的东方术法结合。
原本的期待是“中西合璧，天下无敌”——今天大失所望。
再看这剑，名家手笔自是不用说。秦销选材，不会用凡品来败坏自己的手艺。对自己的技艺，他总是处于精益求精的状态，八年异乡，兼修西方异术，从中得到颇多灵感。
现代的精加工技术打造出模型，是最符合力学标准的结构。其上搭配各种符箓咒语，兼备西方炼金之术，可驱赶幽魂真灵，可破灭五行之炁。
此剑亦增幅各种术法，持于手中，可表现三倍效益；本身又是一柄极好的剑，切金断玉，锋利至极又坚固如铁，叫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这把剑。
哪怕是被折断了，依然让人爱煞了！他不忍离手，本来还想杀了秦峰，回头还要再去地上，笼罩方圆百里每个角落，找到断掉的那截残剑。
剩下的剑柄握在手中，凝聚而出的剑刃也是从此剑残躯中生出，此剑陪伴多年，与明月一般，照亮他的喜悦忧伤。哪怕断裂，亦不曾远离。
持剑增法，他无比信任自己的剑术，这招“流风回雪”仙气飘渺，层层剑圈笼罩，只让人想到江南水乡的秀丽庭院，工笔的设计中自然的意趣，也无丝毫压抑。
这是不着痕迹，和万物融合的一剑，蓝天白云都是遮掩。
本不应该落空！
可就是落空了。之后拼尽全力再出的剑也失了先机。
见到了“仙人峰”的厉害，和之前完全是两回事，放开出手，就好像是从大针蜂进化为裂空座。
此时的他未穿道袍，也无束发簪子，就是简单的年轻人打扮，可脸白如玉，不见血色，剑眉星目，叫人更为震惊的却不是表相，而是内里，清雅隽永，风度无双，不愧是名门子弟。
“还要再打吗？”秦峰折断长剑，心中怒气也消去不少。虽然是无法无天的异人，可也不能真地把这人剥皮抽骨。就算哪都通用心险恶地宣传“如果争斗不影响普通人，对异人出手，哪都通并不介入”，可异人和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都是于此现世生存生活罢了，既然法律没有赋予他杀人的权力，自然也不能去杀人。抱着有力量就能横行无忌的念头，只要没有后果就自矜杀伐，夸耀武力，那不是人，那是野兽。
再给他一个教训就算了吧，自己还要下去找姐姐。
“你厉害！穿着这套铠甲，拿着我最心爱的宝剑。我以为世上已没有我不能征服的敌人了。”贝奥武夫的传记，古时候的英雄史诗，让他感到宿命的回环。
断剑就是死期。
“掌握一等一的天下杀伐之术——万钧神力，百米之内，重力为我所控，你所承担的是往日的五倍重量，法术掌力身法都有削弱，本以为轻易就能抓住你。”
“我所挥长剑于你是万钧之重，于我不过鹅毛而已，以逸待劳，以备攻不备，尚把剑给折了，已经没有脸面再打下去。”铠甲人无奈地把剩下的那截剑柄挂在腰间。厚重的铠甲不能带来一点安全感，明明这是多么好的一副铠甲，不影响行动速度，厚实坚固。穿着这副铠甲，连火箭弹都不能伤害到他。
“来吧，夺走我的一切，你已经战胜了我。”铠甲人想起了秦销，有一次他问秦销。
“你不担心自己留在国内的儿子吗？一个人，你还给他惹了那么多仇家，真是不负责任的老爸。”铠甲人试着调笑，其实没有太多意思，各人的家事不能管得太清楚。
“他很厉害。”秦销当时在看着大型营养罐里的法器，绿色的培养液犹如巫师弄的药水，各种仪表显示数据，反而更像是培养皿里测试生物的各种指标。
像生物一样打造武器也是东方异人界炼制法器的一种思路。
秦销深以为然。他的打扮也很有意思，全身在一身黑色西装里，领带漂亮地贴着领口，温文尔雅，宁静淡泊，皮肤白皙干净，让人感觉就是天生在办公室里干活的人。
冷光灯降低光线对里面培育的半法器的刺激，同时也把室内的一些瓶瓶罐罐还有特别购进的武器展现得森严肃穆。大多数情况，秦销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算是异人也很少这样苛待自己，但他能沉浸其中，甘之如饴。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回响，秦销闲庭细部步，昏暗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一切这里是他的王国。
秦销指了指一旁，似乎是要给他推荐什么。
角落里，悬挂着一尊露出一部分内里机械运动的…怎么称呼，应该用巨人来形容，四肢庞大，呆头呆脑，上面全是各种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纹路笔画，只觉得从那裸露在外面的齿轮就给人一种粗陋和野蛮的感觉。
这不是秦销的作品，他不会允许这样不完美的东西出自自己的手里。但也确实是很珍贵的古物，从某个落魄贵族手里收来的十八世纪炼金造物——当时就已经有了如此复杂的机关结构，和东方完全不同的类型。
“就像你第一眼看到这具傀儡，无论你懂不懂炼器，都会被他不同于现代的粗犷风格所震撼。”秦销走过去，拿起架子上的毛巾，仔细擦拭，又流露出惺惺相惜的喜悦。
宛如朝圣者！
他已经是闻名黑暗势力的铠甲大师。有很多人来找他订制武器，在完成这些人要求的过程中，他收获了巨大的财富。不仅仅术在西方异人界，更多的布局是在俗世里。
他和某些古老的家族搭上关系，从金融中布子，在实业上扩张，即使是明面上，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时，也是上流社会一等一的名人。
当初离开祖国来到国外，身无分文。
现在确实是闯出了一些名堂，从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里面流出手指缝的大小，也远远要比过去呆在国内几十年里积累的都要多。
但他谈起故国，只有像深海一样的情绪，特别是自己的那个小儿子，也是基因关系方面的亲儿子。事实上的母亲已经再度结婚，名义上的母亲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这个孩子似乎生下来就被抛弃。但是秦销居然嫉妒他，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
“喂喂，你是傻了吗！一个孩子。”铠甲人和秦销的关系不错，所以也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
“我嫉妒他的天赋，无忧仙人，修行一道无论是什么他都无忧。”
“你在说什么？你儿子有这么厉害！”他是生长在国外的练炁士，有时候也回国内看看。国内异人界的情况他也知道，绝顶老天师，两豪杰隔断其余异人。但无论如何，他其实有一些看不起国内的异人界，因为环境完全不同。
生活在国外的异人要用自己手中的法器和身怀的异术，对抗无处不在的危险，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搏杀。而国内……连现代武器都没对抗过的异人，铠甲人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有多么孱弱。
父亲对儿子有期待是正常的事，但你吹得太过头了吧。
“呵！”
真是久违，冷淡到极点的秦销居然笑了。他鼓动气血时，张弓拉箭，身披巨铠，犹如天下无双；如今沉下心搞研究，亲自动手的时候也少，终日在案牍文书之间，笑容依旧霸道无双，充满了压迫力。
“当你遇到的时候就知道了。那种人，生来就让人感觉惆怅啊。”他走向阴影里的角落，跟在后面的铠甲人收到了身上的这套铠甲。
“你说的真没错！你的儿子就是一个让人嫉妒的人。”铠甲人李笑庆幸自己是穿着自己最爱的铠甲。
他如今三十岁，抛开大学读书的时间，一直到二十六岁机电工程专业博士毕业，开始完全接手家族生意的时间，足足有四年在杀手行业里混迹。
人生无常，谁又能提前想到自己栽在了最看不起的国内异人手上呢？也好，秦销那人，估计嘴上说着不在意这孩子，但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你李爷一时失手，没能完成强杀的任务…你该高兴了吧…自己的儿子没有死。
秦峰缓缓飞来，看他的样子，刚才的战斗对他也并不吃力。
李笑内心一颤，这么清楚地感知到死亡的迫近，钝刀子割肉！
今天要把命留在这里，虽然炁还有很多，这副铠甲本身就能提供部分炁，但有什么意义呢，打消耗战完全没有意义。
“用最厉害的招式可以吗？我想见见少年天才的手段。你写在网站上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招式都完成了吗？”
“你会见到的。”秦峰笑了笑，那种淡漠如同仙人的笑印在了李笑心里。人可以伪装，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他不杀人的时候，也是在海滩上游艇上开聚会的浪荡公子，而决心持剑就要刨除一切。
“那我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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