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一人之俗家子弟 » 第六章 全性掌门

第六章 全性掌门

    “你过关了。从明天开始就可以下山了。”老天师眼中闪过欣慰伤感的情绪,将有些散乱的道袍整理好,又摸了摸胡须,居然觉得额头上发热。他向上一碰,果然是出汗了。白色发丝有一些细汗,细到看不见,但是真实地能够摸到,在手指指肚上微凉。

    额头发热,透出一层虚幻迷蒙的气体,稍稍带来了一点风,就看不见踪迹。

    真的出汗了,看着眼前的少年,老天师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在某个位置太久,真的让他有些恍惚,难得回忆起年轻时候出汗的感觉。

    “冬来不寒,如夏不暑。”怎么会出汗呢,连和老陆打的时候,都没出汗过。

    真是老了,什么时候有和人比试连汗都不出来的想法。

    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连自己都留恋习惯了,看来该退了。

    “小疯子,有没有成为绝顶的想法?”老天师也是偶然一问,倒没有多的意思。对于练炁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心态。

    举个例子,四家之一的陆瑾,“瑾”字的意思是恭而有礼,一丝不苟,属于火福,给命中缺火的人取这个名字,性情刚直,暴烈如火,这样的人,对自己要求高。

    内心有一处缺憾,就成了一生的弱点,记挂着三一门的往事就是他心境的漏洞,遇到相关的对手就显得方寸大乱。

    所以老天师其实就没考虑灵玉,人品是好,但不消说他,人太耿直了一些,又太装了一点,对付不了盘外招。

    哪怕功力天下第一,也担不得绝顶的名头。

    这小子,不错,胆大手黑有如王蔼吕慈那两个坏东西,实力有他当年这个时候的十分之一,虽然有点虚,但也能在异人界再造一个“绝顶”的名字。

    正当老天师在心里比较的时候,秦峰对着这位师伯深深一礼。

    “师伯厚爱。秦峰无福消受了。我想要的是念头通顺。”

    “但您也知道我的身世。抉择对于我,从六岁那年就开始了,站在哪一方,对很多人来说是个问题。尽管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逃到山上。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问题是无法逃避的。所谓的念头通顺不是对困扰视而不见,而是按照一如既往的态度去面对困扰。”

    “电影里有句台词说,‘人想要改变世界,可最重要的是不被世界改变。’,有时候我经常会想起我的父亲,他是那么高大,智慧,托着我跳上天空去抓星星。那个时候,我在他的手臂里,尽全力地向上伸,好像立马就能脱离地心引力。他是超人,又是我的智者。我崇拜他,能够用各种想不到的方法,调节我的情绪。如果没有家庭,不是生长在山区,很早就辍学了,我相信他会成为历史上著名的人物。”

    可是在权力面前,我所崇拜的偶像又是那么卑微。他曾经带我一起去看香港的老片子,记得挂在他嘴上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儿子,别看里面的拿着枪的打手很帅,其实他们都是不入流的傻子’,他看不起黑社会和罪犯,认为那些人都是只有一身血勇的人。现在国内,他的名字是个禁忌的词语。

    “照片因为某些原因被哪都通公司的人拿走了,他的声音现在变得模糊,记忆不能完全地复现他的样子,只有突出的粗嗓子是我时刻都能回忆起来的。母亲离开我,过上了和过去不相干的生活。”

    “只有我记得他了。”

    “我该记得他吗?”

    “如果和他碰到,我又该怎么面对他。是按照从小在我耳边唠叨的公司的想法,叫他自首。”

    “公司几乎每过几年都要找我上一节思想课。我的爸爸到底是犯了法,是没有夺走他人生命的能力,如果人人如此,社会不就乱了套。他们确实说服了我,如果我爸爸回来,劝他自首,或者给公司打电话。公司的人,穿公务夹克,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旁边有几个戴着眼镜,斯文学生样的,不好找词来形容,应该是说客更好。

    “我问他们,‘如果爸爸自首会如何?’,直接告诉一个小孩子,他父亲会死未免太残忍,所以其中一个高个的斯文男子说了一句很好的话,‘得到公正的审判,你只要相信,他绝对是无怨无悔。’,自首是去送他去死。”

    “还是做出另一个像是大逆不道,甚至被骂作愚蠢的选择,帮助他逃脱惩罚。”

    “之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现在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我想遇到他的时候再做出决定,但是我不会逃避,他是我的父亲,最棒的父亲。”

    老天师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秦峰,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一下子清空了的郁气,更是将透彻的天空凸显得十二分明亮。

    这样德高望重的人!

    却有如此顽皮的笑容。

    他的心里在笑,好像在说终于被我骗到了吧。孩子般恶作剧得逞的笑,又是因为大人看到孩子成长而由衷的喜悦。

    师伯的眼睛眯成缝隙,和蔼中带着取笑之意。

    “打不过可以绕回龙虎山,师伯保你。”

    “那就三天后,来这里,我交待下山的任务。你顺手就着做。刚好你这次下山大概有很久不会回来了吧,也适合帮师伯去做。另外,不要告诉你师傅,我怕他又激动起来。”

    “嗯。”秦峰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是哪件事,在山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张楚岚——最近被全性找上门的炁体源流后代。

    老天师的举动其实别有深意,秦峰试探着那个有些狂妄的想法:“您不会?”

    “如果可以,就和那孩子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不要耍花招,告诉他所有的事。他愿意的话,你看看你能不能学一学那传得出奇的八奇技之一。”

    秦峰拜了拜,跟着老天师一起下山,道袍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回到住处,田师坐在屋子里,由上山没几年的小庆子来照顾,正要推车出门。

    要不是事先看过漫画,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跟在后面推轮椅的矮个子会是全性掌门。

    秦峰遥遥地看着,不紧不慢地等到他们发现了自己才走过去。

    “我来吧!”

    “师叔…”龚庆看到了秦峰,正要喊一声,却是没有反应过来秦峰已经在身前。似乎一下子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声音还没有出来,就被一股巧劲拆开握着轮椅扶柄的手,接着好像有人撞了他一下,并不猛烈,只是让他不自觉地退后了四五步。

    秦峰从龚庆手里接过田师的轮椅,能明显地看到田师的身体在颤抖,是害怕地颤抖。他的脸上并不高兴,屁股挪动有些想起身逃开。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双腿支撑着了,老人已经忘记了那种站着走路的日子。

    要不是秦峰接过侧窝一抱,他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即使如此,秦峰面前的老人强装着镇定:“是你啊,小疯子。”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疏远和冷漠,虽然是用熟悉的称呼,可只有一股陌生。

    果然…还是不相信我啊…

    秦峰黯然的神情一闪而逝,把田老放在椅子上,推了四五米的距离,缓缓的轮子压地声就如同他的心灵一样忐忑,再也找不到之前推田老他在院子里走的感觉。

    只是觉得人变了,自己也变了,或许早就有了准备。

    宋朝为了不忘北伐,叫“临安”为“行在”;而他早上在田老身边展露自己的实力,潜意识里,也是没有准备好在龙虎山当一辈子的道士。

    这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如果以后自己出名了,或许可以写一本书“我当道士的那些年”。

    现在还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他临走前要为田老清楚一些隐患。

    气氛一时有些寂静,田晋中在轮椅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秦峰也没有说,半点缓和关系的话也没有说,只是这样冷漠的气氛让人觉得好像葬礼。

    坚毅地转过身,随即招了招手,叫那个守候在不远处,有些走神的小道童过来。

    等他走近的时候,一张有些憨厚的小脸,机灵,乖巧。

    “你过来,扶着,我告诉你一些田师的习惯。”和他交替的时候,秦峰的眼睛微微眯住,窥探的目光丝毫没有遮掩,仿佛要把龚庆这个人看透。

    这个距离,没有防备,可以轻松杀了他…

    但他现在是龙虎山的小庆子,不是全性的龚庆…贸然出手,只会冤枉一个“好人”。

    所谓的“好人”是指在对方没有做出行动之前,他就无法站在审判者的角度来判决龚庆是全性该如何如何。

    尽管世间流行着对全性,自行处理,不担责任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但秦峰并不想遵守。

    哪怕是全性,也要用这双眼睛看到他做出恶事,才能判决。

    “秦…师叔,我怎么了?”龚庆跟着秦峰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四处摸了摸,又用袖子擦了擦,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抬头对着秦峰问道,小道童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身子。

    “没有什么!觉得你聪明,多看你几眼。跟着田师可以不去上早课的,告诉你,小子,你走大运了。”俯身作势锤了锤这龚庆的胸口,在视野死角,左手屈指一弹,一道红色血气宛如蝌蚪一般浮出,如同弹出的石子,打在他的胸膛上,无声无息。总计体积没有一毫升的液体,显现出神奇的特性,立马混入经脉之中。

    正是“火莲心血法”的一式“心火如血”,将自身气血混入对方体内,关键时刻,心念一动,就可操纵人的生死。一般的异人没有相关的经验,死的时候连死法都不清楚。

    “师叔,照顾田老有哪些要求,您一并给我说了吧。太师爷告诉我您快要下山了。叫我和您学习一下照顾田老要注意点地方。接下来,我要接替您的位置了。”笑得腼腆羞涩,但是凑近了的秦峰才知道他的的眼神冰冷。

    精通鬼门针的龚庆也是医术高手,对于刚才秦峰施展的手段有那么一丝了解——没有防备,又是这么近的距离,我这算是被他暗算了吗…龚庆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呈现着迷茫,我一个全性掌门,赫赫凶人,就这么被暗算,生死掌握于他人之手?

    “二太师爷…接下来,我们要住在一起生活了。”

    他有些阴森地望了眼秦峰,像是要扑过去殴打一顿,但是没有说话,不急不忙地推着轮椅,只是速度有些快,像是要把秦峰甩开。

    “慢点!”

    是龚庆在推,秦峰紧紧地跟在后面,像捕食猎物的狼。

    “怎…么…认…出…来…的?”龚庆撇过头,做着口型。

    从与平常没有丝毫接近,成熟又冷酷的笑容中,完全可以读出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他那种诙谐的气质里透露出来的危险执着,从眯起的眼角里,犹如看见草原上野心勃勃的狼王。

    龚庆,自愿当全性的掌门。是第一个放出豪言后,活过一年的全性代掌门。

    历史上全性的掌门只有两人,姚广孝和无根生,不知天高地厚的代掌门如同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能活过一年的只有龚庆一个。

    虽然个子小,但看那笑容,就觉得心里藏着的东西像是一下子被看穿了,宛如缩小变成掌中的蚂蚁在手里把弄着,他个子小城府深得出奇。

    恰好的是,龚庆也有如此感觉。在龙虎山也有两年多了,连公司都没找到我的尾巴,一个不过见了几次面的师叔居然看出来,真是邪门了。

    特别是那道一闪而逝的血光。应该没看错,一瞬间的事,秦师叔的眼睛里有一道纯净玄妙的血红色光芒。

    他觉得自己像是碰到了什么史前巨兽。然而秦师叔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压迫感。

    另外,他的身份可一个没告诉,知道的人更是寥寥,也不该跟龙虎山上的道士扯上关系。

    “定!”秦峰手指在袖袍中一撮,无声念咒,神秘的力量引动天地之间的气局波动,又将这种波动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方式传播。血光氤氲,好似祥云一般铺开。

    话音落下,藏在龚庆体内的血气摇动变化。居然是一个朱红色小人模样,却有八只胳膊,和秦峰相似,神情有些成熟。

    盘腿虚坐,跟着那道声音,分出无数幻影,走遍全身,同时念出一个细若蚊蝇的“定”。

    龚庆顿时胳膊一软,还想坚持住,可是手掌一送。

    他瞟了一眼秦峰,却不是疑惑惊怒,反而是一个请求的眼神。

    “扶住田老的轮椅。”他喊了出来,语气做不了假。

    田老的轮椅稳稳地落在了秦峰手中。

    他又连忙一个趔趄,急忙稳住身体,口中惊慌地“啊啊啊啊”叫了起来,在一边的田老也是一阵心慌,没想到今天差点出了事。轮椅脱手不受控制,对他好比一辆野马漫无目的地奔跑。

    “要小心啊!”

    秦峰松了一口气,龚庆第一时间没有挟持田老,那么…

    几年的龙虎山生活,还是让他对这座山里的人有了些许感情。

    “解!”盘腿坐在血管里的小人突然看不见身影,似乎是消失一般。

    秦峰一只手扶住田老的轮椅,低声安慰有些惊慌的田老,心里升起些许痛苦。残疾的老人就是如此的无力,与之相比的师伯哪怕是逃窜的张怀义师伯也没有这样生命系于人手的卑微吧。

    “你要好好的照顾田老。他是老人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要理解。”

    “晚上的时候田老不会有小便,所以你不用熬夜,但是要在临睡前给田老泡一杯热茶,茶叶要多放一些。”

    “早上最好起得比田老早一些,七点左右就可以,太早了容易把他吵醒。”

    龚庆因为秦峰的到来没有太多机会接近田老,所以目前还没发现田老晚上不睡觉的习惯,但是也要有一丝提防。

    在他离开龙虎山的时候龚庆能够时刻陪在田老身边。

    这些布置,希望能让龚庆一直发现不了田老的秘密。

    “白天你的任务就是陪着田老,玩会儿手机,早上九十点的时候,要给田老按摩一下肌肉,如果有太阳就出去晒晒太阳。很轻松。”

    龚庆口中跟着念念有词,眼中是认真的目光,记完,又向秦峰复述了一遍。

    “差不多了。你自己多注意和田老磨合,两个人总要互相习惯的。”秦峰神态有些低迷地说道,一双眼睛望着龚庆,注意力却全是在背后轮椅上的田老。

    龚庆觉得对面人眼睛里没有他的影子,直接跳过他,去看远处的那座小院。

    坐落在山边的院子,很是简朴,能让人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墙上的那抹新绿。

    龚庆撇过头也去看,先是陶醉,然后悚然地退后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居然没有发现到,龙虎山不以阵法著名,可是山上这样的天气,却还有目光中苍翠欲滴让人垂涎的嫩绿,绝对是阵法,而且是不受四季变化,独立于时间变化外极其精妙的阵法。

    有这样的阵法,日夜监视也是轻而易举。

    回想起来,自己在山上是否有出格的行动。

    一道目光盯着他,他看了过去,正是秦峰,似笑非笑,有一种猫捉猫鼠的戏谑感。

    “小庆子,你不知道,太师爷可关心田老的身体了。你要是表现得好,能够让太师爷看上了,他还能指点你几下。”秦峰拉着轮椅过来,拍了拍龚庆的肩膀,亲切地鼓励,身子比龚庆要高上整个头颅,看上去充满了兄长对弟弟的勉励之情。可是实际又是如何呢,秦峰靠近,仿佛走来了一阵风声,龚庆确实是听到了,仿佛置身在荒原之上吹破冰层的隆隆呜咽。

    以为是幻觉,他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再仔细去听,那声音已经无影无踪。胸口似乎被人用针刺痛了一下,他是向国手大师毕渊学过鬼门针的人,对于身体方面的针刺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他想了想,似乎没有哪一号的针是这样让胸口麻麻的,嘴巴里是腥甜的味道,每处经脉似乎都在疼痛。

    血!他嘴唇上有丁点血迹。吞咽下去,目光死死地瞪着秦峰。

    田老回过头看,秦峰凑近了些,将龚庆遮掩住,只能看见高个的秦峰宛如长辈一般拍着龚庆的肩膀。

    具体说什么倒是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