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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女商

    狰狞的巨兽喷吐着黑烟,穿行在青山绿水,咆哮着驶向北方。

    昏暗的车厢里挂着煤油灯,灯光下是古色古香的铺设,长廊两旁是一个个包间,乘客多是穿着儒衫或是绸缎纱衣的文人富商,众人都很安静,只有轻声的交谈、报纸翻页声和服务员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李澈第一次坐上闻名已久的蒸汽机车,内心不免好奇,但还是克制的没有探出头东张西望。从邕州到金陵的这趟路程足足要花两天两夜,有够他观察的了。

    躺在柔软的卧铺上,闻着淡淡的香水味,李澈想着这两块银元花着也不算亏。

    和他同一个包厢的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干净利落的富家女,看上去比李澈大两三岁。倒也没什么旖旎的氛围,两人都在安静地看着书。

    李澈撇了眼对面床铺看的书,《蒸汽机的原理和应用》,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元末英雄传说》,索性放下小说,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公子可是去游学?”软糯糯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嗯。”李澈眼睛也没睁开,哼唧了一声。

    “敢问公子在哪所学堂高就?”

    “济世大学。”

    “真是巧了呢,小女子也要前往金陵谈生意。”

    “蒸汽机么?最近金陵的蒸汽机生产中心最近已经转移到了金陵城郊和华亭府,女士若是有意采购,可前往两地之一,但我还是更推荐金陵城郊,毕竟吸收了大部分原工业区的底子。”李澈应了一句。

    那女子眼光一闪,诧异地看了眼这个英俊慵懒的书生。

    “妾身韦婉,谢过公子。敢问公子姓名?”

    “李澈,字清涵。”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回应。

    韦婉心头大震,勉强压住内心的惊喜、惶恐许久,斟酌一会,才面色平静地询问:“敢问李公子如何得知消息?妾身久居邕州,此番前往金陵,乃首次采购,尚不知有生产转移之事。”

    “三年前,金陵百姓民乱,为纺织、造纸、机械工厂侵夺民田,污染水源之故。后金陵官府开始工厂迁移和城市改造。一年前,握有金陵两成蒸汽机生产的华亭徐氏宣布在华亭本地招工。如今,许多蒸汽机工厂已经在开工。这都是报纸记载之事。”李澈撇了撇嘴,像蛆一样在床上扭了扭,换了个更伸展的姿势,似乎是轻视她不了解情况就糟蹋钱财。

    韦婉向他诉苦说她学堂毕业后,回乡接手父母的生意,还未等她熟悉事务,家中族老便以她是女子为由意图剥夺她的继承权。她在父母的支持下孤注一掷,准备进口最近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蒸汽机提振产业,堵住家中族老的嘴。

    李澈见此也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便安慰了她两句。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不知不觉,饭点到了。两人在大厅的桌子上相对而坐,边聊天边互相打量。李澈这才看清韦婉的样貌,柳叶眉弯,剪水秋波,珠玉樱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鼻子有些大。

    韦婉也悄悄打量这位正大光明欣赏她的书生,锐利的眉毛慵懒地躺在脸上,眼眸含笑,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标准的国字脸又冲淡了五官的咄咄逼人,整个人像未开锋的宝剑,藏在剑匣里。

    “韦姐姐,在金陵可有住所?南都大,居之不易呀。”

    “走得匆忙,还未有安排,只得再去寻租了,清涵可愿帮姐姐一个忙?”

    “你我同乡,正当相互扶持。正巧还有两天才开学,我同姐姐一起去寻租吧。”

    两人用餐后回到包间,熄灯躺下。有些微妙的氛围中,两人各怀鬼胎。

    “若真是被逼离家子女,岂会一点准备都无?若真是族老所逼,岂会让其接触事务?也罢,萍水相逢,到底对我没有恶意,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哼,那傻子估计还等着掀我的红盖头。本姑娘辛辛苦苦把家族生意扩到半个广西,就这么把我卖给又丑又蠢的窝囊废。待我在金陵把生意做大,招个如清涵般的婿子,未来的护国主,嘿嘿,呆头呆脑的……”

    “嘟————”汽笛声响起,机车抵达了大明帝国的经济中心,南都金陵。虽同北都哈拉和林,西都长安,东都江户齐名,但南都无疑是除首都北京外的第二都,在经济、文化等方面能同后者比肩。

    人流之中,李澈和韦婉拿着行李,走出车站,踏上了陌生的土地。

    两人将行李暂时安放在驿站,寻了个马车便准备到金陵城的城南居民区找房租。

    在平稳的橡胶轮马车上,两人合计一下,决定在中城的里仁街租套房子。

    掀开车帘,金陵城的画卷鲜活地铺开在眼前。玉盘高悬,华灯初上,高楼栉比,攘来熙往。往来商贩,叫卖不绝,酒楼食肆,觥筹交错,青楼楚馆,红袖纷飞。街头巷里,有伶人舞剑,有瞽者说书,有垂髫猜灯,有耄耋饮茶,有仕女投壶,有士子比射。

    月上梢头,两人来到里仁街的牙行寻租。

    “贤伉俪要租几进的院子?”牙人对着面前的两个小年轻说到。

    李澈刚要解释什么,韦婉一把拉住他的手,直接接过牙人的话头:“三进,要装修齐全。”

    李澈眉头一挑,乖乖,三进的院子,一个人住。

    “这是适合的房子,请夫人过目。”

    李澈眉头又是一跳,心中感叹金陵城的房价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三进的院子,最便宜的一个月租金十五两银元,一个小官吏月俸禄也差不多这个数。

    “可有三进宅子出卖?”韦婉沉思一会说。李澈眉头狂跳。

    “有的有的。夫人里面请。”牙人一脸谄媚地请他们进去详谈。

    一番挑选后,在李澈震惊到的眼神中,韦婉挑选了一套两千两白银的宅子。即使美洲、日本的白银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大量输入,两千两也是非常的数额,一两白银在丰年能买到三斗的稻米,两千两就是六百石,够一家三口吃上几十年了。李澈的父母在南洋公司一年的工资和利润分红,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两而已,大多数农民一年有个几十两已经顶天了。

    在李澈震惊的眼神下,韦婉干脆利落地签了契约,用交子付了房款。

    看着厚厚一沓钞票,李澈不得不感叹,他刚刚踏上旅途,有的人就已经在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