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把秘密挖出来
雷振宇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时间不太确定，但看到垂下的肚腩和怯懦的眼神时，他确定了，这会儿站在原地打哆嗦、被小罗提着衣领从窗外抓回来的人，就是欧文博士。
“说，你是谁，为什么在窗边偷看我们！”小罗不认识欧文博士，只当是个小偷或者雷蒙德派来的间谍。
小罗不忘看了眼雷振宇，两人心照不宣，仿佛偷了个情怕人知道，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开了。
雷振宇看着欧文博士，不错啊，这么久没吃好东西，肚子保养的还是这么大。他眯着眼睛，说道：
“他是欧文博士，跟着我们一路从纽约来的这里，是我们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迷路了吧，欧文博士？”
他当然知道博士早已背叛了自己，但他也知道博士不会无缘无故扒在窗边偷看，这说明他和博士之间的帐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
或者说，这就是某种缘分？
“雷……雷会长，你怎么在这里？你好点了吗？”博士颤抖地问道。
“借您吉言，好点了，原来半边身子瘫痪，现在感觉全身都瘫了。”
“那……那比半边瘫痪要舒服一点，是吗？”
小罗见两人不着调地聊着天，狐疑地问道：“你们俩认识？那你为什么没陪在雷振宇身边，你去哪了？”
欧文博士一时语塞，急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雷振宇这时却帮他脱了困：
“欧文博士替我去办事了，出发前，我说没办好不能回来，估计就是因为被我吓着了，博士只敢在窗外徘徊，不敢进来。对吧，博士？”
欧文博士连连点头，他心想，难道雷振宇没有怪罪我吗？我可是拿着钱准备逃了，只不过港口被雷蒙德控制了，穿过北边进了森林更是死路一条。刚好停留在农场这边，进退两难，结果没想到雷振宇竟然也来了这边，虽然是被抬过来的……
“果然，看来博士还是没有放弃我们，不愧是我们西太平洋公司的CFO！”雷振宇笑了笑，接着问道：“那欧文博士，我们公司现在还剩多少钱，多少人啊？”
这雷振宇，是身体废了，脑子也出问题了吗！欧文博士在心里暗骂道。我想要携款跑路，怎么可能还跟你说真话，你还真当你是什么雷会长啊？
于是，欧文博士揉了揉眼睛，装作一番思考后，说：“会长，我们公司的钱都被雷蒙德搜刮走了，人……人就你眼前这些人啊。”
没等雷振宇说话，老唐突然开口说道：“不可能吧，欧文博士，如果钱都被搜刮走了，你为何不投靠雷蒙德，还在门外晃来晃去？我们这可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欧文博士被问的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却听老唐继续说道：“你别担心，雷振宇不会责怪你没管好钱的，毕竟之前等移民船来已经花掉了不少积蓄，你就如实说好了。”
雷振宇心想，这个老唐果真是老油条了，表面上解了围，实际上已经给欧文博士扣了个花光了钱的帽子。
“公司……公司还剩239美金。”欧文博士只好如实招了。
雷振宇长叹一口气，“一夜回到解放前啊。欧文博士，还记得出发前我们有多少钱吗？巧了，就是239美金。”
那股自怨自艾的情绪又找上了雷振宇。他第一次感觉穿越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一场梦，是美梦还是噩梦，跟现实生活一样，压根不由你说了算……
“雷会长，何必唉声叹气？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句诗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六旬老头突然中气十足，判若两人，语气中甚至有些责备，他继续说道：
“雷会长，你看看门外的黑土地。在我们来之前，这里没人种地，都说不可能种出一片叶子、一朵花，更别提现在好几亩的大麻……”
“什么！？你们种毒品！？”
“不是不是，是大麻科的种植物，叫啤酒花，美国人用它来酿啤酒。”
老唐咳嗽一声，继续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连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都没有放弃，你怎么可以埋怨生活的不公呢？”
说罢，他指了指外面一望无际的森林和远方高耸入云的雪山，说：
“何况，生活本来就是不公的。在大自然里，有的动物比你狡猾，有的动物比你强壮，有的动物有毒液，甚至有的植物刮一下你的皮肤就能致命。那你说，大自然公平吗？”
雷振宇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这个世界。他呆愣地望向窗外，脑海里一片空白。
空白归空白，刚才的那股少年强说愁，已经荡然无存。
“诸位……”欧文博士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谄媚地插嘴说道：“话说，咱这个农业分社，下一步的棋怎么走啊？”
“还有什么农业分社，连北美乡村合作社都解散了！”雷振宇下意识不耐烦地说道。
“不，农业分社还在。雷会长，这片地既然已经种下了种子，那么我们就不会离开这片土地了。中国人五千年来的土地情节，不是什么落后的文化，而是属于我们的责任和浪漫。相信我们吧，这片地一定会有收成的。”老唐缓慢地说道，仿佛外面的格局和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都和他毫无关系。
跟雷振宇相比，老唐倒更像是一个沉着稳重的领导者。
雷振宇听了他的话莫名感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可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又不会种地，会说英语、过目不忘，实在跟种地扯不上边……
况且，留在这里，雷蒙德随时都会过来拿他做文章，到那时，连这几亩耕地都保不住了。
老唐看出了他的犹豫和自卑，于是说道：
“雷会长，别忘了，你有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
“老朽提醒你一句，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为什么追随你来到阿拉斯加，这片我们心目中鸟不拉屎的地方？”
雷振宇沉默了。老唐自问自答：
“因为你说你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这里有金矿。当时我们都激动得要疯了，我活了六十几年，也从未那么激动过。轻轻在河水中那么一铲，就能有满手的金子，换谁谁不心动呢？”
“后来，你把这个秘密告知天下，我们虽然震惊，但也逐渐理解了。你是想让更多人来淘金，替你去冒险，这段期间，你收过路费、开小卖部、甚至让我们种地产粮食给这些淘金客提供后勤。简单来说，你想赚卖掏金铲子的钱。”
“但恕我直言，雷会长，你的计划很好，但你缺少同伴。越多的人，越可以成就你，但别忘了，如果不是同伴，越多的人也可以毁灭你。”
说到这，雷振宇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他什么都懂，在2023年读过一些历史，参加过几次双十一，还开过家楼下的便利店，他以为回到1896年，再读遍纽约图书馆的书，把他们都记在心里，就够用了的。
没想到，他连一个60多岁的老人都比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雷振宇突然想起以前打工时前老板的朋友圈签名，突然一下子都明白了。
“老唐，我错了，错的离谱了。还请你教我，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老唐突然哈哈大笑，说：
“我怎么教你，雷会长？你可是英语说的跟英国女王一样好，还有着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记忆力。在火车上跟你打牌，就没见你输过，我当时就知道，你绝不是凡人。你不仅能记住牌，你甚至还能记住打牌人的表情，根据表情来判断出的是真牌还是假牌。而我只是一个糟老头，能教你什么？”
雷振宇红了脸，他知道老唐这是在埋汰他，于是他更加谦卑地说道：
“老唐，你就别嘲笑我了。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就是我的恩师。如果我能动的话……”
突然，在他一旁的小柴跪了下来，大声喊道：
“徒儿替师父一拜，求师祖答应师父吧！”
可能是因为隔代亲，也可能是因为小柴确实惹人疼爱，老唐竟咯咯笑出声来。他点点头，说：“那这个面子是卖给小柴的，可不是因为你啊，雷会长……以后我还是叫你雷会长，你还是叫我老唐，我们也从此不要行跪拜礼。都到新世界了，还行什么旧世界的礼。”
雷振宇惊喜之余，也感谢机灵的小柴又一次替他操心。他不由地想起了远在旧金山的柴进。
柴进，你有这样的儿子，真羡慕你。
突然，雷振宇竟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他看着眼前的老唐，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离世的父亲。
“男人一辈子都在追寻父亲的认可。”
也不知道父亲如果看到现在的我，是会觉得失望，还是觉得一直都这样，压根谈不上失望。
“呃，罗……罗德里先生对吧？”突然，欧文博士开口说话，雷振宇和小柴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到这三人正感动着么？但欧文博士还是不识趣地继续说道：“你为何一直抓着雷会长的脚啊？”
雷振宇猛地一回头。
我靠！恋足癖啊！
只见小罗罗德里捧着雷振宇的脚，不停地端详，两只眼睛快要钻到脚趾缝里去了。
罗德里见自己被发现了，也十分尴尬，但还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我发现让你康复的办法了，有一根筋脉，一通百通，但会有些疼，你忍忍。”
雷振宇还没回复，罗德里就将全部力量集中在食指的关节处，大喝一声，朝雷振宇的脚底板砸去。
“啊！”
雷振宇大喊一声，但痛觉不过半秒，接下来是一阵酥麻，难受感仿佛一千万只蚂蚁从脚底爬到了自己的脑门中央。但很快，这些感觉都消失了。
雷振宇动了动脚，不疼了，也不麻了。
“你有病啊！”雷振宇冲小罗吼道，抬起脚就准备踢罗德里。
突然，他愣住了。
抬起脚？
我好了？
小罗露出了笑容。果然，没选错，他心想，能医好人的幸福感，可比玩弄障眼法魔术强多了。
老唐在一旁拍手叫好，小柴也激动地跳了起来，只有欧文博士表情复杂，他不知道雷振宇能走动了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太好了，这样一来，雷会长，你就真的可以出发了。”老唐说道。
“出发？出发去哪？”雷振宇没理解。
“进森林里。”
“我？进森林里？”
“没错。雷会长，你知道为什么雷蒙德按兵不动吗？你又是否知道，为什么亨利·史密斯要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加入雷蒙德家族？你又可否知道，此时此刻，为何那杰克陈不过来将你赶尽杀绝？”
雷振宇摇摇头，说：“请师父赐教。”
小柴也在一旁有样学样：“请师爷赐教。”
老唐说：“好好好，小柴，师爷说给你听。”
雷振宇无语，感觉自己拜了个假师傅。
“雷蒙德按兵不动，是因为他跟你一样聪明，并不想自己去探路去找你口中的那座金矿。他也希望赚卖铲子的钱，让别人去帮他探路。”
“而亨利·史密斯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想亲自看看这里的情况。如果但凡真有金矿，凭借他的能力和资源，他可以调动十个雷蒙德家族来这里开发矿场。”
“而那杰克陈……”
老唐叹了口气，说：
“我是真看不懂他，不知道他与你有什么过节。但他绝对是一个狠人，一个有能力的狠人。但他之所以没将你杀了，只是让你残废，是因为一旦这里没能真正发现金矿，很快所有人就会回到文明世界。到那时，等待他的是正义的审判。而你现在只是莫名其妙残废了，哪怕上了最高法庭，也判不了他的罪，毕竟，只是一次平常的握手啊。”
雷振宇恍然大悟，他激动地跳了起来，还不忘抓住老唐的手，说：
“老唐，你真是诸葛亮再世，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啊！”
罗德里在一旁小声问欧文博士：“诸葛亮是谁？”
欧文博士说：“别理他们，这些中国人说的东西我从来没听懂过，反正最后不管说得再怎么文绉绉，雷振宇都会说一句……”
“牛逼啊！”
果然，雷振宇大声夸赞道。
老唐扭头看向小柴，摸了摸他的头，说：“小柴，这些道理你长大了也能懂，不像某人，会说英语有啥用，记忆力好又有啥用，不懂得审局，白活了一世……”
……
过了五分钟，农业分社的其他人从里屋拿出一张地图，其中一人还……
牵了一条狗？
雷振宇心里一万个为什么。
“他叫巴克。”老唐介绍道。“不知道哪天跑到我们这的，要饭吃，我们就给他点口粮，没想到就不走了。”
他吹了声口哨，巴克乖乖地坐在了地上。
雷振宇左看右看，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他问老唐，老唐也不说别的，只说“你在脑海里补上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雷振宇试着照做，过目不忘的技能让他迅速能在脑海里补出完美的画面。
补上胡子……原来是一只雪纳瑞！
和2023年那些走可爱路线的雪纳瑞不同，这只叫巴克的狗虽然并不强壮，但身材巨大，腿长耳朵尖，一看就不是什么家养宠物犬。
浑身黑色毛发，油光锃亮，鼻头湿润，眼睛清澈。
好狗！雷振宇在心里赞叹道。
“我们猜巴克是从森林里出来找吃的，遇见了我们。但他明显不是什么野狗，大概率是之前探险的人出了事遗留在这里的。你可要好好对待他。”老唐说。
“巴克跟着我？”雷振宇问。
“没错，有了它，进森林起码比你们这些纽约来的中国人靠谱……哦抱歉，还有一个胖白人，总之，你们肯定用得上巴克。来来来，看看地图，这可是我们趁雷蒙德睡着了，从他屋里偷出来的。”老唐得意地说道：“沿着育空河——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育空河——一直往上游走，你会遇到一个巨大的冲积岛，记住，是一个巨大的岛，不是那种你可以上去晒衣服的几块大石头组成的小岛，有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到了那里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小镇，叫马歇尔小镇，再往前走个半天，应该就会遇到一个毛皮贸易站，这也是育空河上的第一个毛皮贸易站，1837年建立的……”
雷振宇顺着地图，看着育空河从加拿大境内一直西行，蜿蜒曲折，跨过整个西北地区，最终汇入大西洋。
他低头看了眼小柴和巴克，心里不由地想：
就凭我，也能在这么长的一条河上，找到金矿吗？
“在那个贸易站，应该就有成熟的、便宜的货运航线了，可以一路朝着上游坐船。都是以前哈德逊公司人留下的遗产。”说到这，老唐咳嗽了一声，“之所以不让你们从这里开始就租船，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船只都被雷蒙德控制了，另一方面，欧文博士那两百多美元，也不够你们坐到育空河深处的。”
“育空河和黄河比，长度如何？”雷振宇突然问道。
“几乎和黄河一样长。”
众人听了老唐的回答，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也就是说，难度等同于在黄河里淘金？这真的可能吗？
这时，巴克突然朝着窗外狂吠了几声。
雷振宇望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好几十号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每个人手上，都隐约看得到拿着一把猎枪。
“快走！”老唐催促道：“是大卫，他知道你在这里了。赶紧走，快走！”
“可是你怎么办？”雷振宇扒住门边，不肯走。
“我就是一个种地的老头，不要管我。”
老唐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雷振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把那个该死的秘密带回来，放到我们眼前。你能做到，你就还是我们的雷会长。”
说罢，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如同排练过一般，一脚把雷振宇、小柴和罗德里踢出了门外。
欧文博士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留在屋里，不由得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如果不走，等大卫踢开这里的门，他手上的200多美金还能保住吗？
“喂，等等我！我也去！没有我，你们到了毛皮贸易站也坐不上船！”
……
几人三步并两步地朝森林深处快步走去。老唐看着众人逐渐远离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雷会长，你可是我这辈子下的最后的赌注。”
“说，你是谁，为什么在窗边偷看我们！”小罗不认识欧文博士，只当是个小偷或者雷蒙德派来的间谍。
小罗不忘看了眼雷振宇，两人心照不宣，仿佛偷了个情怕人知道，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开了。
雷振宇看着欧文博士，不错啊，这么久没吃好东西，肚子保养的还是这么大。他眯着眼睛，说道：
“他是欧文博士，跟着我们一路从纽约来的这里，是我们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迷路了吧，欧文博士？”
他当然知道博士早已背叛了自己，但他也知道博士不会无缘无故扒在窗边偷看，这说明他和博士之间的帐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
或者说，这就是某种缘分？
“雷……雷会长，你怎么在这里？你好点了吗？”博士颤抖地问道。
“借您吉言，好点了，原来半边身子瘫痪，现在感觉全身都瘫了。”
“那……那比半边瘫痪要舒服一点，是吗？”
小罗见两人不着调地聊着天，狐疑地问道：“你们俩认识？那你为什么没陪在雷振宇身边，你去哪了？”
欧文博士一时语塞，急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雷振宇这时却帮他脱了困：
“欧文博士替我去办事了，出发前，我说没办好不能回来，估计就是因为被我吓着了，博士只敢在窗外徘徊，不敢进来。对吧，博士？”
欧文博士连连点头，他心想，难道雷振宇没有怪罪我吗？我可是拿着钱准备逃了，只不过港口被雷蒙德控制了，穿过北边进了森林更是死路一条。刚好停留在农场这边，进退两难，结果没想到雷振宇竟然也来了这边，虽然是被抬过来的……
“果然，看来博士还是没有放弃我们，不愧是我们西太平洋公司的CFO！”雷振宇笑了笑，接着问道：“那欧文博士，我们公司现在还剩多少钱，多少人啊？”
这雷振宇，是身体废了，脑子也出问题了吗！欧文博士在心里暗骂道。我想要携款跑路，怎么可能还跟你说真话，你还真当你是什么雷会长啊？
于是，欧文博士揉了揉眼睛，装作一番思考后，说：“会长，我们公司的钱都被雷蒙德搜刮走了，人……人就你眼前这些人啊。”
没等雷振宇说话，老唐突然开口说道：“不可能吧，欧文博士，如果钱都被搜刮走了，你为何不投靠雷蒙德，还在门外晃来晃去？我们这可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欧文博士被问的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却听老唐继续说道：“你别担心，雷振宇不会责怪你没管好钱的，毕竟之前等移民船来已经花掉了不少积蓄，你就如实说好了。”
雷振宇心想，这个老唐果真是老油条了，表面上解了围，实际上已经给欧文博士扣了个花光了钱的帽子。
“公司……公司还剩239美金。”欧文博士只好如实招了。
雷振宇长叹一口气，“一夜回到解放前啊。欧文博士，还记得出发前我们有多少钱吗？巧了，就是239美金。”
那股自怨自艾的情绪又找上了雷振宇。他第一次感觉穿越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一场梦，是美梦还是噩梦，跟现实生活一样，压根不由你说了算……
“雷会长，何必唉声叹气？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句诗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六旬老头突然中气十足，判若两人，语气中甚至有些责备，他继续说道：
“雷会长，你看看门外的黑土地。在我们来之前，这里没人种地，都说不可能种出一片叶子、一朵花，更别提现在好几亩的大麻……”
“什么！？你们种毒品！？”
“不是不是，是大麻科的种植物，叫啤酒花，美国人用它来酿啤酒。”
老唐咳嗽一声，继续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连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都没有放弃，你怎么可以埋怨生活的不公呢？”
说罢，他指了指外面一望无际的森林和远方高耸入云的雪山，说：
“何况，生活本来就是不公的。在大自然里，有的动物比你狡猾，有的动物比你强壮，有的动物有毒液，甚至有的植物刮一下你的皮肤就能致命。那你说，大自然公平吗？”
雷振宇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这个世界。他呆愣地望向窗外，脑海里一片空白。
空白归空白，刚才的那股少年强说愁，已经荡然无存。
“诸位……”欧文博士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谄媚地插嘴说道：“话说，咱这个农业分社，下一步的棋怎么走啊？”
“还有什么农业分社，连北美乡村合作社都解散了！”雷振宇下意识不耐烦地说道。
“不，农业分社还在。雷会长，这片地既然已经种下了种子，那么我们就不会离开这片土地了。中国人五千年来的土地情节，不是什么落后的文化，而是属于我们的责任和浪漫。相信我们吧，这片地一定会有收成的。”老唐缓慢地说道，仿佛外面的格局和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都和他毫无关系。
跟雷振宇相比，老唐倒更像是一个沉着稳重的领导者。
雷振宇听了他的话莫名感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可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又不会种地，会说英语、过目不忘，实在跟种地扯不上边……
况且，留在这里，雷蒙德随时都会过来拿他做文章，到那时，连这几亩耕地都保不住了。
老唐看出了他的犹豫和自卑，于是说道：
“雷会长，别忘了，你有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
“老朽提醒你一句，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为什么追随你来到阿拉斯加，这片我们心目中鸟不拉屎的地方？”
雷振宇沉默了。老唐自问自答：
“因为你说你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这里有金矿。当时我们都激动得要疯了，我活了六十几年，也从未那么激动过。轻轻在河水中那么一铲，就能有满手的金子，换谁谁不心动呢？”
“后来，你把这个秘密告知天下，我们虽然震惊，但也逐渐理解了。你是想让更多人来淘金，替你去冒险，这段期间，你收过路费、开小卖部、甚至让我们种地产粮食给这些淘金客提供后勤。简单来说，你想赚卖掏金铲子的钱。”
“但恕我直言，雷会长，你的计划很好，但你缺少同伴。越多的人，越可以成就你，但别忘了，如果不是同伴，越多的人也可以毁灭你。”
说到这，雷振宇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他什么都懂，在2023年读过一些历史，参加过几次双十一，还开过家楼下的便利店，他以为回到1896年，再读遍纽约图书馆的书，把他们都记在心里，就够用了的。
没想到，他连一个60多岁的老人都比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雷振宇突然想起以前打工时前老板的朋友圈签名，突然一下子都明白了。
“老唐，我错了，错的离谱了。还请你教我，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老唐突然哈哈大笑，说：
“我怎么教你，雷会长？你可是英语说的跟英国女王一样好，还有着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记忆力。在火车上跟你打牌，就没见你输过，我当时就知道，你绝不是凡人。你不仅能记住牌，你甚至还能记住打牌人的表情，根据表情来判断出的是真牌还是假牌。而我只是一个糟老头，能教你什么？”
雷振宇红了脸，他知道老唐这是在埋汰他，于是他更加谦卑地说道：
“老唐，你就别嘲笑我了。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就是我的恩师。如果我能动的话……”
突然，在他一旁的小柴跪了下来，大声喊道：
“徒儿替师父一拜，求师祖答应师父吧！”
可能是因为隔代亲，也可能是因为小柴确实惹人疼爱，老唐竟咯咯笑出声来。他点点头，说：“那这个面子是卖给小柴的，可不是因为你啊，雷会长……以后我还是叫你雷会长，你还是叫我老唐，我们也从此不要行跪拜礼。都到新世界了，还行什么旧世界的礼。”
雷振宇惊喜之余，也感谢机灵的小柴又一次替他操心。他不由地想起了远在旧金山的柴进。
柴进，你有这样的儿子，真羡慕你。
突然，雷振宇竟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他看着眼前的老唐，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离世的父亲。
“男人一辈子都在追寻父亲的认可。”
也不知道父亲如果看到现在的我，是会觉得失望，还是觉得一直都这样，压根谈不上失望。
“呃，罗……罗德里先生对吧？”突然，欧文博士开口说话，雷振宇和小柴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到这三人正感动着么？但欧文博士还是不识趣地继续说道：“你为何一直抓着雷会长的脚啊？”
雷振宇猛地一回头。
我靠！恋足癖啊！
只见小罗罗德里捧着雷振宇的脚，不停地端详，两只眼睛快要钻到脚趾缝里去了。
罗德里见自己被发现了，也十分尴尬，但还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我发现让你康复的办法了，有一根筋脉，一通百通，但会有些疼，你忍忍。”
雷振宇还没回复，罗德里就将全部力量集中在食指的关节处，大喝一声，朝雷振宇的脚底板砸去。
“啊！”
雷振宇大喊一声，但痛觉不过半秒，接下来是一阵酥麻，难受感仿佛一千万只蚂蚁从脚底爬到了自己的脑门中央。但很快，这些感觉都消失了。
雷振宇动了动脚，不疼了，也不麻了。
“你有病啊！”雷振宇冲小罗吼道，抬起脚就准备踢罗德里。
突然，他愣住了。
抬起脚？
我好了？
小罗露出了笑容。果然，没选错，他心想，能医好人的幸福感，可比玩弄障眼法魔术强多了。
老唐在一旁拍手叫好，小柴也激动地跳了起来，只有欧文博士表情复杂，他不知道雷振宇能走动了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太好了，这样一来，雷会长，你就真的可以出发了。”老唐说道。
“出发？出发去哪？”雷振宇没理解。
“进森林里。”
“我？进森林里？”
“没错。雷会长，你知道为什么雷蒙德按兵不动吗？你又是否知道，为什么亨利·史密斯要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加入雷蒙德家族？你又可否知道，此时此刻，为何那杰克陈不过来将你赶尽杀绝？”
雷振宇摇摇头，说：“请师父赐教。”
小柴也在一旁有样学样：“请师爷赐教。”
老唐说：“好好好，小柴，师爷说给你听。”
雷振宇无语，感觉自己拜了个假师傅。
“雷蒙德按兵不动，是因为他跟你一样聪明，并不想自己去探路去找你口中的那座金矿。他也希望赚卖铲子的钱，让别人去帮他探路。”
“而亨利·史密斯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想亲自看看这里的情况。如果但凡真有金矿，凭借他的能力和资源，他可以调动十个雷蒙德家族来这里开发矿场。”
“而那杰克陈……”
老唐叹了口气，说：
“我是真看不懂他，不知道他与你有什么过节。但他绝对是一个狠人，一个有能力的狠人。但他之所以没将你杀了，只是让你残废，是因为一旦这里没能真正发现金矿，很快所有人就会回到文明世界。到那时，等待他的是正义的审判。而你现在只是莫名其妙残废了，哪怕上了最高法庭，也判不了他的罪，毕竟，只是一次平常的握手啊。”
雷振宇恍然大悟，他激动地跳了起来，还不忘抓住老唐的手，说：
“老唐，你真是诸葛亮再世，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啊！”
罗德里在一旁小声问欧文博士：“诸葛亮是谁？”
欧文博士说：“别理他们，这些中国人说的东西我从来没听懂过，反正最后不管说得再怎么文绉绉，雷振宇都会说一句……”
“牛逼啊！”
果然，雷振宇大声夸赞道。
老唐扭头看向小柴，摸了摸他的头，说：“小柴，这些道理你长大了也能懂，不像某人，会说英语有啥用，记忆力好又有啥用，不懂得审局，白活了一世……”
……
过了五分钟，农业分社的其他人从里屋拿出一张地图，其中一人还……
牵了一条狗？
雷振宇心里一万个为什么。
“他叫巴克。”老唐介绍道。“不知道哪天跑到我们这的，要饭吃，我们就给他点口粮，没想到就不走了。”
他吹了声口哨，巴克乖乖地坐在了地上。
雷振宇左看右看，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他问老唐，老唐也不说别的，只说“你在脑海里补上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雷振宇试着照做，过目不忘的技能让他迅速能在脑海里补出完美的画面。
补上胡子……原来是一只雪纳瑞！
和2023年那些走可爱路线的雪纳瑞不同，这只叫巴克的狗虽然并不强壮，但身材巨大，腿长耳朵尖，一看就不是什么家养宠物犬。
浑身黑色毛发，油光锃亮，鼻头湿润，眼睛清澈。
好狗！雷振宇在心里赞叹道。
“我们猜巴克是从森林里出来找吃的，遇见了我们。但他明显不是什么野狗，大概率是之前探险的人出了事遗留在这里的。你可要好好对待他。”老唐说。
“巴克跟着我？”雷振宇问。
“没错，有了它，进森林起码比你们这些纽约来的中国人靠谱……哦抱歉，还有一个胖白人，总之，你们肯定用得上巴克。来来来，看看地图，这可是我们趁雷蒙德睡着了，从他屋里偷出来的。”老唐得意地说道：“沿着育空河——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育空河——一直往上游走，你会遇到一个巨大的冲积岛，记住，是一个巨大的岛，不是那种你可以上去晒衣服的几块大石头组成的小岛，有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到了那里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小镇，叫马歇尔小镇，再往前走个半天，应该就会遇到一个毛皮贸易站，这也是育空河上的第一个毛皮贸易站，1837年建立的……”
雷振宇顺着地图，看着育空河从加拿大境内一直西行，蜿蜒曲折，跨过整个西北地区，最终汇入大西洋。
他低头看了眼小柴和巴克，心里不由地想：
就凭我，也能在这么长的一条河上，找到金矿吗？
“在那个贸易站，应该就有成熟的、便宜的货运航线了，可以一路朝着上游坐船。都是以前哈德逊公司人留下的遗产。”说到这，老唐咳嗽了一声，“之所以不让你们从这里开始就租船，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船只都被雷蒙德控制了，另一方面，欧文博士那两百多美元，也不够你们坐到育空河深处的。”
“育空河和黄河比，长度如何？”雷振宇突然问道。
“几乎和黄河一样长。”
众人听了老唐的回答，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也就是说，难度等同于在黄河里淘金？这真的可能吗？
这时，巴克突然朝着窗外狂吠了几声。
雷振宇望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好几十号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每个人手上，都隐约看得到拿着一把猎枪。
“快走！”老唐催促道：“是大卫，他知道你在这里了。赶紧走，快走！”
“可是你怎么办？”雷振宇扒住门边，不肯走。
“我就是一个种地的老头，不要管我。”
老唐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雷振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把那个该死的秘密带回来，放到我们眼前。你能做到，你就还是我们的雷会长。”
说罢，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如同排练过一般，一脚把雷振宇、小柴和罗德里踢出了门外。
欧文博士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留在屋里，不由得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如果不走，等大卫踢开这里的门，他手上的200多美金还能保住吗？
“喂，等等我！我也去！没有我，你们到了毛皮贸易站也坐不上船！”
……
几人三步并两步地朝森林深处快步走去。老唐看着众人逐渐远离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雷会长，你可是我这辈子下的最后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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