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老（十八）

    十八

    消息传到了王小菊家，王小菊的堂哥堂弟义愤填膺，一阵风似的跑到蒯亮家。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王小菊住在医院，不吃不喝，愁坏了蒯亮的父母。任凭蒯亮的父母怎样劝说，蒯丽就是流眼泪，滴水不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要是出人命，就不得了。蒯亮的父母心急如焚，得赶紧请王小菊的父母来。

    郝队长是热心人，两头奔波，从中调和。这是一件大事，任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难以解决好。郝队长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王小菊的父母，带着他们来到县医院。蒯亮的母亲看到了王小菊的父母，一个长跪，嘴里连声说对不起，自己养的儿子畜生不如。杀人不过头点地，况且是她儿子做的坏事，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小菊的母亲说了几句难过话，不再责备蒯亮的父母。

    见到自己的女儿躺在病床上，王小菊的母亲呼天抢地，不一会就昏厥过去。王小菊的父亲是老实巴交的人，站在旁边木讷地流出几滴眼泪。老伴昏过去，也不知道叫医生。蒯亮的母亲见状，大声呼叫，快来人呀！两个医生进来，把王小菊的母亲抬到手术车上，往治疗室推去。

    王小菊眼水喷泉似的汩汩流出，头一动不动。她无脸见生她养她教育她的父母，无颜见家乡的父老乡亲和老师同学们。王小菊啊，王小菊，你怎么这么糊涂，父母的面子往哪搁？自己往后又如何生活？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

    王小菊的母亲没有大碍，一会儿就好了。郝队长劝王小菊的父母，既然出了这么大事，先把王小菊的病养好，等出院了，再作理论。事情是蒯亮酿成的，就由蒯亮的父母服侍。郝队长连拉带劝，和王小菊的父母上车回家。

    医院静悄悄的。王小菊哪睡得着，心里波涛汹涌，思绪万千。要不是出现这个事情，估计她会坐在考场，参加中考。凭她的成绩，预选上没问题。她是农中寄予厚望的学生，也可能成为第一个考上中专的学生。这个乡村初中，每年就考几个高中。

    老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十六个考生来到县城，住在私人旅馆里。私人旅馆便宜，但住宿条件差，蚊帐形同虚设，大洞小眼，根本网不住蚊子。刚睡下，蚊子就不知道在哪钻出来，嗡嗡嗡地唱着歌，来享受送来的大餐。老陈坐起来，把帐门打开，用蒲扇使劲地扇，确定没有蚊子了，才放下帐门，左右折叠好，还把张子边缘压在竹席下面。刚躺下，又有蚊子骚扰。老陈索性坐起来，用手打蚊子。老陈眼疾手快，双手猛地一击，扑哧一声，蚊子毙命，手心有红色的血渍，十有八九那是老陈身上的血。打着打着，就累了，还是睡吧，把被单裹住头和身体。一会，就热得不行，老陈汗流雨下。哎呀，不好，垫子的篾戳屁股了。老陈打开灯，找翘起的竹篾。哪里找到，用手摸，也感觉不到。

    天气闷热，老陈打开旅馆的后门，是一条河流，河流涨满了水。赶紧退回去，从前门出去。出了门就是街道，路灯昏暗，有气无力的光线透过梧桐叶的缝隙，画上了斑驳的影子。街道偶尔有行人匆匆地走，还有三轮车一轰而过。老陈靠街道边走，走了不远，前面是县医院。老陈走到县医院的牌匾下，用手摸了摸，门牌上的美术字真美，比自己的字好看多了。正准备向医院迈进，老陈想了想，医院是病人治疗的地方，去那干啥呀？

    一片梧桐叶落在老陈的头上，老陈顺手接住，比巴掌大不少，毛茸茸的。老陈边走边想，王小菊突然不想上学了，很是让他失落。这次中考，最担心的是语文，要是王小菊后期在班级，在她的帮助下，老陈语文成绩会有大幅度提高。可惜呀，一个人才，怎么和蒯亮那王八羔子谈恋爱呢？老师以前天天说要向王小菊学习，王小菊也可能创造奇迹，考上中专。好端端的高材生就这样结束了学业，老陈都觉得心有不甘。王小菊呀，王小菊，你鬼打昏头了吧。不就是一个厂矿职工，有什么了不起！吃皇粮有什么了不起？好前程，王小菊自己毁了。老陈替王小菊惋惜。

    三天中考很快就结束，比汛期的水落得快。老陈考完就回家了。而王小菊呢，还要住上二十天才能出院。出院又能到哪呢？回家，丢不起人；不回家，在大街上流浪？在小城，王小菊举目无亲。

    中考成绩放榜了，老陈达到高中分数线。老陈高兴，他的父亲高兴，老陈在复读三年，总算学成正果。但不幸的是，今年高中不录取往届生，往届生不能上普通高中，只能到职业中学。

    老陈一气之下，背着行李去南方打工。可没有一技之长的老陈，去过摩托车厂、电子管厂、造纸厂、彩印厂……混了二年多，连回来的旅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