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老（八）
八
“哪个枪铳的，偷了我家萝卜。狗日的，老娘逮到，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老陈远远地听到一个泼妇在骂人，心里不禁一怔。做贼心本来就虚，老陈猛地蹬脚踏板，自行车加速，箭似的。陈老师，陈老师……那个妇女叫着，老陈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向学校疾驰。
还未到学校门口，“当当、当当、当当”的响声传到老陈的耳朵。这是上课铃的声音，老陈加快速度。酒多了，上半夜睡不着，下半夜睡得熟，以致起迟了，到学校还有十公里的路程，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是早读课，有学生出门张望，一看到老陈来了，掉头跑回班级。老陈来啦！就一句话，原来在班级疯闹的孩子各就各位，从桌肚子里拿出语文书。待老陈支好自行车到班级，班级书声琅琅，同学们摇头晃脑在读书。老陈点点头，背着手在班级走了一圈，就径直去办公室烧开水。
孩子就是这样，只要知道老师在学校，一般都中规中矩。即使是调皮捣蛋的学生，也收敛些，毕竟给老师站相是不光彩的事情。读书声压住了水沸声，老陈批改了一会作业，抬头看，炉子上的水汽直冒。老陈把水壶拎起倒掉一些水，然后又向杯子倒少许开水，抓起杯子晃几下，再倒掉，接着抓了一小把兰花茶放在杯子里，举起杯看看，觉得少了，又从茶叶筒用手指拈了几片添上，倒满开水。略微过了一会，用茶杯盖挡着茶叶，滤掉一些茶水，再续满。
老陈听到班级读书声小了，于是起身走向教室。有同学眼尖，从窗户看到老师往教室走来，压低声音通风报信。老陈的脚步声淹没在读书声中。等老陈走到讲台，读书声声震屋瓦。茶杯的茶叶沉下去，绿汪汪的茶水，老陈呡了一口，香气沁入肺腑。茶水在老陈的胃里晃荡，抚慰着昨晚的伤痛。酒伤身，最伤胃，滚烫的酒精刺激胃壁，火烧火燎的，难受极了。但主人逞强好胜，图一时痛快，胃只有忍气吞声。茶水在胃里晃荡，找不到食物做伴。昨晚老陈吐了个精光，早上也没吃早饭，就急急忙忙到学校。
早读下课了，下一节老陈没课。老陈走出学校大门，准备到村小店买些零食充饥。
“陈三老师，到哪呢？”
“哦，到代销店呢！”
好多年没有人叫他陈三，老陈一回头一看，认出了王小菊，惊讶不已，半天愣在那没挪步。王小菊挎着竹篮，从菜园摘些蔬菜回来，正好路过校门。
“你早饭没吃吧，我家吃得迟，到我家吃稀饭吧。”王小菊的眼睛锐利，看老陈的神态，就知道十有八九。
老陈推辞，但王小菊诚心诚意，最后老陈还是跟着王小菊身后。
王小菊家就在学校东面不远，也就四五百米的距离吧。冬天，一般大人做好早饭，就去务工。孩子起来就吃过后上学，大人都是在八点多干活回来吃。王小菊把碗筷用开水烫了一下，盛了一碗厚厚的粥，端到老陈的面前，旋即又从锅里挑选了两根红心山芋递给老陈。你看我这记性，忘记给你小菜了。王小菊一边说着，一边洗手，从上了黄色釉的大坛里抓了几根小萝卜。这是本地老品种，虽然小，但瓷实，有咬劲。老陈剥开山芋皮，黄色的山芋像个美人，楚楚动人。老陈仔细打量一番，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现在都时兴改良品种，提高亩产量，增加收入，但农村自己留吃的还是不少人家种植老品种。咬一口，甜津津，甜而不腻；再喝口白米粥，真香啊！你尝尝我腌制的萝卜咋样？王小菊围着围兜站在锅灶旁轻声地说。这声音似黄莺婉转般呢喃，直渗透到老陈的骨子里。舒服呀！老陈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还是喝粥养胃，又舒服吧。王小菊搭讪着。老陈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用筷子捡起黄得发亮的一寸来长大拇指粗的萝卜，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嘎嘣脆。
“味道真好！王小菊，你有两下子呀！”老陈啧啧称赞。
“要是喜欢，好吃，我家两大坛，你带些回家吃！土里长的，不值钱。”王小菊笑容可掬，从小嘴巴里流淌着朴实真诚的话语。
“那就不客气了呀，老同学！”老陈吃完早饭，一抹嘴巴，接着王小菊的话茬说。
王小菊在家里找了一块白色塑料袋，那是尿素里的里衬，用水洗过无数次，没有异味。王小菊从一口扎进塑料袋的大坛里抓了足足十几斤的黄澄澄的萝卜，这坛才开封，萝卜的味道地道。王小菊在白色塑料袋口用红头绳扎紧，打了一个活扣。老陈谢过王小菊，就拎着萝卜回学校上课。
当，当当：当，当当……小预备了。老陈卡在点上，望着那一口生铁铸的铃铛，喇叭口，扑哧一声笑了。
李老师夹着教本，看到老陈从心底笑出声来，便戏谑道：“老陈，捡到钱了，还是遇到什么好事呀！”老陈笑笑，没有回答，匆忙去办公室拿教本。
白驹过隙，一天只是弹指间。太阳被山口钳住，憋得满脸通红，好久都挣脱不了。老陈骑车往回赶，向昨天那个场基瞟了一眼，还好，没看到清早骂人的那个妇女。刚骑过场基，在三岔路口遇到了校长老婆。校长老婆正在给萝卜菜浇水，看到陈老师，就上前诉苦。昨天晚上哪个枪铳的偷了我家萝卜……老陈明白了，原来早上骂人的就是校长老婆呀！老陈理亏，但又不能承认，那多丢脸呀！老陈安慰了校长老婆几句：“你是明理人，大人大量，也许人家喝多了，自己做事当时都不知道呢！你辛辛苦苦浇水施肥，不容易啊！哎，萝卜也不值钱，算了吧。再说你那么骂人，校长的面子往哪搁呢？我急着回家，不和你聊了。”“一时气急，我才那样！要是说声要萝卜，我给他一蛇皮袋都行，不能偷呀！狗日的！气死我了。”
老陈一吐舌头，一蹬脚踏板，自行车跑到公路上。老陈那个尴尬呀，当着面给人骂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到家，老陈接下塑料袋，冲着里屋就喊：“快来帮忙啊，老婆。校长太客气了，叫他夫人送了十几斤腌制好的萝卜给我，省得我们家腌制！”
老婆在里屋把一串舒心的笑声扔出门口，与老陈的喊话装个满怀。
“哪个枪铳的，偷了我家萝卜。狗日的，老娘逮到，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老陈远远地听到一个泼妇在骂人，心里不禁一怔。做贼心本来就虚，老陈猛地蹬脚踏板，自行车加速，箭似的。陈老师，陈老师……那个妇女叫着，老陈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向学校疾驰。
还未到学校门口，“当当、当当、当当”的响声传到老陈的耳朵。这是上课铃的声音，老陈加快速度。酒多了，上半夜睡不着，下半夜睡得熟，以致起迟了，到学校还有十公里的路程，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是早读课，有学生出门张望，一看到老陈来了，掉头跑回班级。老陈来啦！就一句话，原来在班级疯闹的孩子各就各位，从桌肚子里拿出语文书。待老陈支好自行车到班级，班级书声琅琅，同学们摇头晃脑在读书。老陈点点头，背着手在班级走了一圈，就径直去办公室烧开水。
孩子就是这样，只要知道老师在学校，一般都中规中矩。即使是调皮捣蛋的学生，也收敛些，毕竟给老师站相是不光彩的事情。读书声压住了水沸声，老陈批改了一会作业，抬头看，炉子上的水汽直冒。老陈把水壶拎起倒掉一些水，然后又向杯子倒少许开水，抓起杯子晃几下，再倒掉，接着抓了一小把兰花茶放在杯子里，举起杯看看，觉得少了，又从茶叶筒用手指拈了几片添上，倒满开水。略微过了一会，用茶杯盖挡着茶叶，滤掉一些茶水，再续满。
老陈听到班级读书声小了，于是起身走向教室。有同学眼尖，从窗户看到老师往教室走来，压低声音通风报信。老陈的脚步声淹没在读书声中。等老陈走到讲台，读书声声震屋瓦。茶杯的茶叶沉下去，绿汪汪的茶水，老陈呡了一口，香气沁入肺腑。茶水在老陈的胃里晃荡，抚慰着昨晚的伤痛。酒伤身，最伤胃，滚烫的酒精刺激胃壁，火烧火燎的，难受极了。但主人逞强好胜，图一时痛快，胃只有忍气吞声。茶水在胃里晃荡，找不到食物做伴。昨晚老陈吐了个精光，早上也没吃早饭，就急急忙忙到学校。
早读下课了，下一节老陈没课。老陈走出学校大门，准备到村小店买些零食充饥。
“陈三老师，到哪呢？”
“哦，到代销店呢！”
好多年没有人叫他陈三，老陈一回头一看，认出了王小菊，惊讶不已，半天愣在那没挪步。王小菊挎着竹篮，从菜园摘些蔬菜回来，正好路过校门。
“你早饭没吃吧，我家吃得迟，到我家吃稀饭吧。”王小菊的眼睛锐利，看老陈的神态，就知道十有八九。
老陈推辞，但王小菊诚心诚意，最后老陈还是跟着王小菊身后。
王小菊家就在学校东面不远，也就四五百米的距离吧。冬天，一般大人做好早饭，就去务工。孩子起来就吃过后上学，大人都是在八点多干活回来吃。王小菊把碗筷用开水烫了一下，盛了一碗厚厚的粥，端到老陈的面前，旋即又从锅里挑选了两根红心山芋递给老陈。你看我这记性，忘记给你小菜了。王小菊一边说着，一边洗手，从上了黄色釉的大坛里抓了几根小萝卜。这是本地老品种，虽然小，但瓷实，有咬劲。老陈剥开山芋皮，黄色的山芋像个美人，楚楚动人。老陈仔细打量一番，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现在都时兴改良品种，提高亩产量，增加收入，但农村自己留吃的还是不少人家种植老品种。咬一口，甜津津，甜而不腻；再喝口白米粥，真香啊！你尝尝我腌制的萝卜咋样？王小菊围着围兜站在锅灶旁轻声地说。这声音似黄莺婉转般呢喃，直渗透到老陈的骨子里。舒服呀！老陈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还是喝粥养胃，又舒服吧。王小菊搭讪着。老陈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用筷子捡起黄得发亮的一寸来长大拇指粗的萝卜，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嘎嘣脆。
“味道真好！王小菊，你有两下子呀！”老陈啧啧称赞。
“要是喜欢，好吃，我家两大坛，你带些回家吃！土里长的，不值钱。”王小菊笑容可掬，从小嘴巴里流淌着朴实真诚的话语。
“那就不客气了呀，老同学！”老陈吃完早饭，一抹嘴巴，接着王小菊的话茬说。
王小菊在家里找了一块白色塑料袋，那是尿素里的里衬，用水洗过无数次，没有异味。王小菊从一口扎进塑料袋的大坛里抓了足足十几斤的黄澄澄的萝卜，这坛才开封，萝卜的味道地道。王小菊在白色塑料袋口用红头绳扎紧，打了一个活扣。老陈谢过王小菊，就拎着萝卜回学校上课。
当，当当：当，当当……小预备了。老陈卡在点上，望着那一口生铁铸的铃铛，喇叭口，扑哧一声笑了。
李老师夹着教本，看到老陈从心底笑出声来，便戏谑道：“老陈，捡到钱了，还是遇到什么好事呀！”老陈笑笑，没有回答，匆忙去办公室拿教本。
白驹过隙，一天只是弹指间。太阳被山口钳住，憋得满脸通红，好久都挣脱不了。老陈骑车往回赶，向昨天那个场基瞟了一眼，还好，没看到清早骂人的那个妇女。刚骑过场基，在三岔路口遇到了校长老婆。校长老婆正在给萝卜菜浇水，看到陈老师，就上前诉苦。昨天晚上哪个枪铳的偷了我家萝卜……老陈明白了，原来早上骂人的就是校长老婆呀！老陈理亏，但又不能承认，那多丢脸呀！老陈安慰了校长老婆几句：“你是明理人，大人大量，也许人家喝多了，自己做事当时都不知道呢！你辛辛苦苦浇水施肥，不容易啊！哎，萝卜也不值钱，算了吧。再说你那么骂人，校长的面子往哪搁呢？我急着回家，不和你聊了。”“一时气急，我才那样！要是说声要萝卜，我给他一蛇皮袋都行，不能偷呀！狗日的！气死我了。”
老陈一吐舌头，一蹬脚踏板，自行车跑到公路上。老陈那个尴尬呀，当着面给人骂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到家，老陈接下塑料袋，冲着里屋就喊：“快来帮忙啊，老婆。校长太客气了，叫他夫人送了十几斤腌制好的萝卜给我，省得我们家腌制！”
老婆在里屋把一串舒心的笑声扔出门口，与老陈的喊话装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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