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老（九）

    九

    老陈的老婆一看这么多腌制的萝卜，小心解开袋子，用手拈了一根，塞到嘴里，一咀嚼，啧啧啧，味道好极了。家里原来有一口养水坛，老陈老婆凤英从碗橱底下拿出来洗干净，把萝卜放在坛子，再用一层薄膜敷在坛口，用布袋扎紧，最后从缸里舀了半瓢清水倒在盖紧的养水坛四周。

    凤英看到老陈晓得过日子。心里美滋滋的。三子呀，今天买了肉和白干，有了下酒菜，你喝两杯吧。凤英殷勤起来，老陈反而觉得别扭。今天太阳从西边出山了？三子，多亲切啊！原来的陈死鬼叫了几年，今天突然改口，老陈还有些不适应呢。

    一口白铁锅架炉子上，白干躺在锅里，任沸水翻腾。咕嘟咕嘟，咕嘟咕嘟，白干张开毛孔，让沸水嬉戏。这白干子精明，趁着煮的机会把猪肉的味道吸进，本来毛腥味的豆腐，越煮越好吃。老陈找了个塑料漏斗，把白酒从塑料壶里倒进酒瓶里，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一个泥鳅叫，杯子见底，爽呀！老陈夹了一小块白干，用嘴吹了吹，慢慢塞到嘴里，温软如玉，好吃。一年忙到头，能有几回这样的潇洒呢？老陈又来了个泥鳅叫。

    三子，给我倒一杯，我来陪你喝。凤英呡了一口，然后一仰脖子，倒进喉咙。一咧嘴，妈呀，辣死我了。凤英看老陈喝酒有滋有味，那么陶醉，心想这酒不错吧，没承想辣死人，夹了一小块白干塞进嘴里。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嘴巴哆嗦着，又不好吐出来，索性咽下去，带着滚烫的热气下了喉管，进入胃里。白干一路奔跑，一路热火，烫得凤英站起来直摆头。三子，你个死鬼，这酒这么难喝，你咋那么惬意呀！

    这酒呀，真是好东西，一杯下肚，身子就暖和了。喝个半斤，头晕乎乎的，身体轻飘飘的，快活似神仙。喝酒，要有量才行。你从没喝过，自然不喜欢了。老陈风趣地对凤英说。凤英盛了一碗白米饭，夹了几小块白干，又从养水坛里夹了一根腌萝卜，两三口，一碗饭就扒光。快喝吧，别磨叽了，我等你洗碗呢。老陈好像没听见凤英的话，不咸不淡地喝酒。锅烧干了，兑了开水，又用刀切了几块白干，加点食盐。锅里咕嘟咕嘟地响。老陈喝了半斤多了，正要斟酒，凤英拿走酒瓶。老陈望了望凤英，凤英嗔怪道：“酒随量饭随饱，不能再喝了。”就那语气和那眼神，老陈心领神会。这阵子比较忙，和凤英亲密劲头小多了。

    凤英干事一阵风，一边洗碗，一边哼唱着小调。老陈烧了两瓶水，给煤炉子换了煤球，塞紧炉子下面的圆孔，又推紧了侧面的铁皮封口阀。转身进房，旋即又回到炉子旁，用手旋了炉地下的圆形塞子，又把铁皮阀松了小口子通风，否则没有氧气，炉子就会熄灭，明天早上又要起炉做早饭。老陈，洗脚了。凤英在卧室叫他，这声音久违了，不逊于莺声燕语。

    熄灯。床上有了动静。窗外一只猫叫了几声。

    凤英不一会就进入梦乡，轻飘飘的呼噜声在室内游荡。

    老陈今晚格外兴奋，哪里睡得着。想闭眼睛睡，眼睛就是不听话。老陈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王小菊。

    王小菊是看不起老陈的，特别厌恶老陈那一身打扮，三截头皮鞋，喇叭裤，头发狗添似的，流里流气的。老陈心知肚明，但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无来由地喜欢上了。要是换做别人，谁敢这样慢待老陈呢？

    老陈在学校是惹不起的主，就是老师也得让他三分。一物降一物。尽管王小菊经常奚落老陈，老陈仍然不恼不气，嬉皮笑脸的样子。

    老陈又想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

    王小菊，陪哥们玩玩。一帮小平头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小菊扫视了一眼，看着那一群邪恶的目光，拔腿就跑。还没跑几步，就被这伙人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