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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

    执仞翻过围墙,走向后院女子的闺房,突然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只好躲在阴影处。

    “琪儿的婚事,你怎么看?”是丞相的声音。

    丞相夫人应道:“我倒是颇青睐那位辜将军,我看他对我们琪儿也很好,只是我派人打探过他的家世,幼时丧父丧母,家徒四壁,十岁出头从军,这般家境,配我们琪儿只怕委屈了我们的女儿……”

    “罢了,”丞相果断打断了自己的夫人,“这种家世门第,他一个年轻将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知道爱护身边的人?何况,我看他的眼睛,总有故不服气,还是想想京城里的贵胄……”

    辜执仞面无表情,只是夜幕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原来面前对他青眼有加的丞相,心里是这样看他的,他不意外,只是萌生了一丝反意。

    转过屏风,看见床榻上的女子熟睡的恬静面容,用手背轻触了触霍琪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可是即便是在夜里,接着朦胧的月色,也能感受到她面容的不健康。执仞立在她榻边,过了许久,才转身要走。

    霍琪觉浅,感觉到有人来过,从睡梦中惊醒,支起身子,“谁?”待眼睛适应黑暗,看到熟悉的身影,执仞停下来脚步,转过身来。霍琪惊道:“执仞?你来看我了?”

    “嗯。”

    “你还是在乎我的?”

    “我只是担心你的病和我有关,只敢在夜里来看你,一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我的私情,二是我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既然你一时死不了,我也就安心了,霍姑娘,好好养病。”声音仍是冷冷的,仿佛两个人没有过感情。说完这番话就继续向门外走去。

    “辜执仞,你……你……”霍琪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强烈的咳嗽起来,但是又害怕惊醒侍女,只能压着声音,传到执仞耳朵里,格外揪心,黑暗中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霍琪咳了许久,执仞却没有离开,到外间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她,坐在她床榻边,,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有什么话慢慢说,我等你说完再走。”

    待霍琪顺过气来,又喝完了一杯水,执仞接过水杯,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说:“你有什么话,说吧。”

    “你爱我吗?”霍琪问,黑暗中她的眼睛脆弱而执着,像要看进他心里去。

    “你不知道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那你呢?”

    “我……你看不出来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执仞笑了笑,“看吧,你也说不出口。”

    霍琪突然认真地看向执仞眼睛,“不,执仞,我爱你,从我第一次清醒地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执仞一时无话,他看着霍琪诚恳的眼睛,心里也有几分触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霍琪头顶的发。

    “那你呢,执仞,你也和我一样吗?”

    执仞放下手,沉默半晌,说:“你真的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

    不久之后,柔淑公主谢瑾下嫁冯际澜,满城大喜。公主府皇亲贵族同聚一堂,尤其是谢广,人人都没有看到他,但是大家都看到静王府的马车了。

    谢广在公主府单独见了冯际澜,冯际澜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喜悦,淡淡地行了一礼。

    谢广也颔首为礼。

    “驸马不高兴吗?”谢广开门见山。

    “无所谓高不高兴。”

    “既然无所谓高不高兴,本王只希望你和谢瑾彼此以礼相待,至于其他,如果你们实在无法爱上彼此,本王答应你,只要你做到了你应做的,本王会帮你们和离,虽然本王并不希望有这一天。”

    冯际澜无法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的婚事,只有皇帝有权同意与否。

    “你相信本王吗?”谢广抬眸望向冯际澜,明明应该是仰望,冯际澜却觉得自己是低矮的那一个。

    可是冯际澜也是有气节的,颔首道:“和公主以礼相待,是微臣本分。这是冯某自己的家事,就不劳静王过问了。”

    谢广盯着冯际澜半晌,淡淡地笑了笑,“我倒没看错你。”说完又看了一眼冯际澜,仿佛下一次会是很久之后,才示意修琴将他推出去。

    冯际澜不明所以地望向谢广背影,似乎被震慑,又似乎被怀疑,但他分明看到谢广一个人承担了兄长的责任。

    参加完公主大婚后,辜执仞就奔赴营地,直到一个月后才回京述职,他的将军府还没有修好,是以仍然住在客栈。

    当他从皇宫中回到客栈时,在客栈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走上前,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琪一脸又兴奋又恐惧的模样:“我有话跟你说,你带我去你的房间好吗?”

    辜执仞有些不耐烦:“我马不停蹄骑了两日,现在很累,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霍琪也感受到了:“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要和我撇清吗?”

    “我现在没有心情见你。”

    “心情?”霍琪的心仿佛被木槌狠狠地锤了一下,“原来我对你来说那么不重要吗?原来我要说的事情那么不重要吗?”

    霍琪的眼中已经闪着泪花,辜执仞原本想好回来后就要和霍琪断了联系,他报复也报复过了,伤害也伤害过了,不想再和丞相一族有任何牵扯,可是一看到霍琪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他拉过霍琪的手臂,拉着她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关上门。

    霍琪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霍琪震惊地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她虽然也受过感情里的挫,但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辜执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俱是无所畏惧、游戏人间,“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我们不都说好了吗?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了,我没有给你许诺过天长地久、明媒正娶,也对你没有任何期待,现在我忙于公务,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在一起,分开了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霍琪像是站不稳般将要摔倒,辜执仞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扶住,“怎么了?病还没好全吗?你的丞相父亲没有给你请到最好的太医吗?”

    霍琪厌恶地甩脱了执仞的手,挣扎着让自己站好,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流了满脸却无暇去擦,只有一双眼睛盯着执仞,“所以你不爱我?你没有爱过我?”

    “爱?”执仞似乎轻笑了一下,“你知道你父亲怎么说我的吗?说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懂得爱人,他这句话倒说对了,我确实不懂得爱人。”

    “所以你至始至终是在骗我?”

    “也不全是吧。”

    霍琪痛苦地皱了下眉,“为了报复我父亲?”

    “嗯。”

    霍琪的眼泪禁不住地落下,哭得不能自已,蹲了下去,执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先前报复的巨大快感渐渐消失,只留下一阵阵空虚,他感觉霍琪的眼泪像河水源源不断地流满了整间屋子,又像战场上的血一样,围绕着他,逃脱不了。

    他的手停留在虚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有什么在流逝。

    过了许久,霍琪擦干了眼泪,站起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看着辜执仞冷漠的神情,说:“我过来,是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我请你、或者求你,娶我。”

    执仞一时震惊在原地,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想要通过伤害霍琪伤害霍伦,但绝对没有想要以这样的方式,不知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一向的冷酷,他说:“不,我不会娶你的,辜执仞没有父母,习惯独身,让这个孩子趁早离开这个世界,不要耽误了你。”

    霍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不相信这是她所认识的一个人所能说出来的话,“为什么?我父亲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她的声音到最后已经类似嘶吼,拉住了执仞。

    执仞松开了她,走过去关紧了门。

    “我不能告诉你。”执仞回到霍琪面前,看着面前年轻女子绝望的眼神,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执仞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让她不至于摔倒,不忍像一双手撕扯着他的心,可是他一向擅长忍受,面上仍然冷酷似无感。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让我怎么活?你还是个人吗?”霍琪梦呓似喃喃。

    他突然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拔下刀鞘,将刀柄交到霍琪手中,握着霍琪的手让她拿住匕首,“你可以杀了我,随便你将你所受的痛苦还给我,可是我不会娶你,那比杀了我还痛苦,不是你的错,是我和霍伦的恩怨,和你无关。可是我只能对不住你,来啊。”

    霍琪木讷地看着刀刃,本已经哭不出来的双眼流出两行眼泪,她又抬头看着执仞那张美如神的脸,终于懂了为什么那张脸那样吸引自己,因为那双眼那样美丽又那样无情,那样狠厉,像一把利刃刺穿她美好生活的假面,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

    霍琪用另一只手握住执仞的手,乞求地看着他,“我求求你,如果你不娶我,我会失去这个孩子,丢光脸面,从此抬不起头做人,我只要你娶了我,待孩子生下后,我们和离,好吗?”

    执仞面无表情,只是握着霍琪攥着刀柄的手更紧,霍琪懂了,她紧紧攥住刀柄,不需要执仞的帮忙,执仞松开了手,等着霍琪的报复,霍琪看着执仞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忍或是同情,可是她看不到,他脸上只有一种平静的残忍,终于,霍琪的手无力地松开,匕首落在地上,发出铖铖的撞击声,霍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和你再有任何的关系了,辜执仞,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说完,挣开了辜执仞扶着她的手臂,快步走出了房间。

    霍琪在门外擦干了眼泪,可是眼睛还是红肿的,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回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