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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与花(一)

    “枪与花”,是克罗斯的花店。店铺位置靠近一个T型路口,马路的尽头就是长长的防波堤。克洛斯在妻子离世后就关闭了店铺,再也没有露面。

    文森特警长向局长汇报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局长的回应很简单,只有三个字:“知道了。”熟悉局长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委婉的拒绝。

    但是有种迫切又顽固的心思疯狂在警长心里生长,驱使他调查克洛斯行凶背后的真相。追寻着阴谋的味道,他来到这家店铺。

    花店似乎很久没人来过,玻璃门蒙上了层薄薄的尘土,挂锁已经锈蚀住,海雾的侵蚀下生锈总是很快,警长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开店门。

    紧接着屋子里陈腐的霉味把警长赶了出来,浑浊的空气几乎要让他窒息。他遮住口鼻,赶紧打开窗户,沉淀许久的灰尘在阳光下四处纷扬。

    警长扫视着店面,克洛斯离开得很匆忙。桌子上还随意堆放着不少用于包装鲜花的彩纸,敞开的杯子里残余着不明成分的黑色液体残渣。

    摆在货架上的鲜花已经枯萎,枯黄的叶子间挂着蛛网,飞虫尸体的残骸在网上摇摇欲坠。花瓶内的培养液覆上了一层斑斓的薄膜,是异味的主要来源。

    保鲜柜内的鲜花也都脱去水分,干瘪得不成样子,轻轻碰触便会粉碎,仿佛沙漠中风干的尸体。

    警长忽然瞪大了眼睛,在重叠的干尸中他看到了支盛开的鲜花,如同美艳的女王绽放着摄人的容光。

    柔嫩娇艳的的花瓣层层绽放,底色是无暇的洁白,比盐白,比纸白,比霜白,冬夜的初雪,雨后的云朵,皎洁的月华都会在它面前显得黯淡污浊,仿佛摒弃了世间所有颜色的沾染,孕育着原生之初的纯净。

    花瓣内缘攀附着血红的纹路,如同蜿蜒走行的血管,汨汨的鲜血涌动,仿佛能感受到稳定的脉搏,规律的呼吸,强健的心跳。无数鲜活的生命出生,发育,成熟,衰老,却又不可避免地迈向终结。

    警长忘记了呼吸,嘴唇逐渐青紫,思维坠入无底的漩涡。他不自觉观察着纹路的走行与数目,次序和形状,有的纹路重复迂曲如同树杈的枝丫,有的相互勾连形成蛛网般的裂隙,有的飘逸优美如同迤逦群山在天际勾勒的曲线,有的又密集群聚仿佛闪耀群星。

    他不受控制地投入所有精力去理解这些,如同一个蹩脚却不知疲倦的语言学家:有的花纹反复出现,似乎代表某个重复的连词;有的又引申出各种变形,似乎是某种词根......

    生存的罪衍,永恒的终结,在大地脊背上所有走过的野兽,在天空遮蔽下所有翱翔的飞鸟,星辰照耀下所有生物生前与死去的记忆。每一条纹路都静静阐述着一串无穷的事项,即使单独一条纹理的边缘也远远超出凡人的思维极限。

    警长的意识如同搁浅在海滩的软体动物,在每一分日光的偏移下溶解消逝。

    “喂!文森特。”眼前升起片深蓝的冰川,或是钴蓝的夜幕,隔着厚厚的壁障传来沉闷的男声。如同从海渊深处被捞起,又像是从风暴中坠落,沉重麻木中文森特警长终于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似乎过了很久,但直觉告诉自己只是短短的一瞬。警长的意识又回到充满着腐败气息的店铺。他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个濒死的溺水者,在夏日正午感到刺骨的寒冷,汗水浸透了制服,似乎有湿冷滑腻的蛞蝓贴在皮肤上滑行。

    “你不该来这里。”是熟悉的局长的声音。

    米勒局长原本搭在警长肩上的左手悄无声息地背到身后,他的无名指与小指都沾染上了惨淡的灰色,身体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这是某种诅咒。

    局长在工作时间没看到每天都按时出勤的文森特警长,翻阅完警长的报告后来到这里。

    “米勒局长...”文森特表情复杂,一时半会儿却组织不出语言,脑中只有支离破碎的单词,刚才的后遗症还在阻碍他生成完整的逻辑。

    局长摆摆手打断了他:“你现在需要休息,这件事到此为止。”

    文森特警长无力地点点头,他的脸还是惨淡的白色。

    店铺门外是待命的急救人员,局长提前联系了他们,现在文森特警长有必要接受全面的检查和休息。

    支开了其他人,米勒先生小心翼翼地把花装进一个特别的纸袋里,材质似乎是牛皮纸,袋子底面绘制着繁复的花纹。他提前封闭了自己的视觉,直到做完这些。

    “这东西需要让那个戒律部的年轻人评估。”米勒先生的经验这样告诉他。

    店铺离贵客们入住的酒店并不远,米勒先生选择步行过去。

    午后的阳光铺满街道,褚色的屋顶掩映在绿荫中,灰白的墙壁被阳光映照的雪亮,晾晒的各色衣物在居民的露台上招摇。被烈日炙烤的路上没有行人,几只黑猫灵巧地在错落的阴影中翻跃,绵长的蝉鸣声里夹杂着慵懒的呜咽。

    “您好先生,这花可真漂亮,能让我看下吗?”米勒局长的身后忽然传来清亮的女声。

    面前是位俏丽的少女,没有脂粉的遮掩,苍白的肌肤在日光下仿佛半透明一般,宽松的白绸袍子紧紧地贴着她纤细的身体,在微风中轻轻舒展,像羽翼,又像是海上的泡沫。

    “您好先生,可以看下花吗?”少女再次请求,明亮的眸子让人想起活泼的小鹿。

    局长短暂迟疑了下,少女的手已经触碰到了纸袋。

    “不行,这很危险!”局长突然从模糊的意识中醒来,有些粗暴地拿开了纸袋。

    好像做了错事,少女的面颊与鼻尖透出玫瑰的红色。“对不起对不起。”她转身跑开了,像朵在风中消散的云。

    局长的心中泛起某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袋子,里面是支萎缩的干花,枯败的枝叶洒落,和店里的那些干尸没有不同。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影,就连自己本来已经干枯的手指都恢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