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大龄术士的奋斗 » 枪与花(二)

枪与花(二)

    “就是这样,像做了个梦。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确实发生过。”局长在酒店客房里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坐在他对面的是那位在车站见到的年轻人,来自法皇厅戒律部的教士。他正专注地盯着桃花心木的桌子,螺旋的纹理层次分明,有着自然柔和的质感。

    “可能您真的在做梦。”年轻人的目光又转向桌子上祖母绿色的丝绒,“能对您施加魅惑的至少是位血族伯爵,您最好是在做梦。”

    米勒局长的脸色铁青:“那你更应该明白事态的严重,一位不知名的血族伯爵在城市肆意游荡,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把这座城市化为焦土。”

    伯爵,不同于学院教程里对他们阶层的简单划分,米勒局长在锈河的战场上真实感受过伯爵的权能。那是苍白色的死亡的瘟疫,术士们来不及反抗就倒在杀戮中,即使是复数的术士大师也不能彻底消灭一位伯爵。

    “老实说,一位高贵的伯爵想要杀您甚至会比您自杀用的时间更少,他何必要伪装成少女接近您呢,至少我没看出您哪里有讨年轻女孩喜欢的特质。”

    “您说呢,尤利西斯主教?”年轻人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主教,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尤利西斯主教正站在窗边欣赏着一件多棱花瓶,据说是件来自遥远东方的珍稀藏品,釉制的表面镂刻着精细的金色花纹。主教已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那致密的花纹间隐藏着关乎宇宙运转的秘密。

    “尤利西斯主教,您也听到了米勒局长的话,他应该更想说给您听,好像你们的关系挺不错。”

    主教终于转过身子,他今天穿了一件稍微紧身的丝绸袍子,圆滚的腹部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投下弧形的曲线;“当然,我会汇报局长的想法,这是我的责任。但是希望你也记得自己的。”

    “当然,在我完成最优先的任务之后,再见。”年轻人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如同圣堂卫士们在阳光下闪亮的竖戟,刺痛了主教的眼睛。

    主教看着凌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情愿地嘟囔着:“安博,戒律部里最让人厌恶的仲裁者。”

    “仲裁者?”米勒局长重复着这个词,在裁判所时他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当然,也有人把他们叫做猎犬。仲裁者是戒律部中的精英,他们或者单人行动,或者组建自己的队伍,针对被评估为危险的目标行动,直接对戒律部最高决策层负责。像猎犬一样用敏锐的嗅觉搜集证据,监察超凡者们的不端行为,并且拥有随意处置他们的权力。”尤利西斯主教

    “我还以为只有超凡者才会厌恶他们。”局长有些意外。他效力过的裁判所正是戒律部的前身,在战争平息后重新回到法皇厅的统一编制下,不少超凡者选择了退出,比如他自己。

    “大多数时候这样,安博是个例外。他当然是优秀的猎犬,还没有猎物能从他手里逃脱。可这只猎犬在捕猎时从来不会在意踩倒的草木。”主教叹了口气,“他为了完成任务,毫无心理负担,有时候更像是机器而不是活生生的血肉。”

    “好像他更适合上战场,但仲裁者不需要被监管吗?”米勒局长好奇地问道。

    “安博的老师是亚纳尔枢机,他负责戒律部的监察工作。”主教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局长露出“原来如此,那没事了”的表情。亚纳尔枢机主教,戒律部实际上的掌权者,据说戒律部的三分之一教士都曾是他的弟子,或者聆听过他的训诫。

    尤利西斯主教摇晃到桌前,费力地把自己塞进圈椅。他顺手打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石榴红色的酒体清澈透亮,犹如流动的宝石。

    “你知道仲裁者这次的目标吗,吸引他的饵料肯定是你布置的,在这座城市除了你没人会做这个。”主教饶有兴趣地发问,一双小眼睛里充满好奇,左手搭在桌上转动着酒杯。

    “你还是不能喝酒,距离受伤都过去多久了?”

    “恐怕以后都不能,酒精让我的精神更加不稳定,会要了我的命。”米勒局长点燃支香烟,青蓝的烟雾缭绕,变幻出不可捉摸的影子。

    “我的一位年轻同事,在面对犯人的枪口时出人意料地觉醒。”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不知道仲裁者会怎么裁决。”局长吐出口烟气,在阳光下烟雾缓缓,像是条浸满愁怨的长河在房间里流淌。

    “你以前从不操心这些,想太多会在战场上要了你的命。”得益于圣事部丰富的藏书,尤利西斯主教比很多超凡者还要熟悉超凡世界的规则。一个二十七岁才展现天赋的超凡者,在各种意义上都意味着不稳定和危险。何况还有第三类接触的可能,这足够让戒律部的猎犬们兴奋了。

    “他的父亲是个医生,在战争中救过我的命。”米勒局长苦涩地说。

    “噢,所以你举报了救命恩人的孩子,还直接请来一位仲裁者,是你的风格。”主教又为自己倒了杯酒,酒精带来的红晕爬上他丰腴油腻的脸。

    “尼古拉医生救我是他的职责,可维持城市的安稳,向戒律部发出消息也是我的责任。我们都是职责所在。”

    “不过我也教了他一些东西,一些最基本的规则。”米勒局长看向主教,如同一位苦恼的信徒寻求告解,混杂的光与影在烟雾中显得朦胧。

    “朋友,那就够了。我无权论断他人的生活,也从不为自己做出判断。要知道意义与实在并非隐藏与事物的背后,而是寓于事物自身。

    你是不一样的,你只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从不屈从外力的驱使。过去如此,未来皆然。”

    不知不觉间,黄昏收敛了羽翼,落入房间里。

    尤利西斯主教冲着蔷薇色的天空遥遥举杯:“我们还能说什么呢,祝愿那位可怜的小朋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