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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新生营

    “徐高升,若是把你这些患难之交的兄弟们组成一个营,那么这支特殊的队伍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属下识字不多,想不出什么好听霸气的名字,将军您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蒙礼正在对五百囚归之徒逐一登记造册,睿孝将军与徐高升单独会面,欲委以重任,需进一步了解。

    “就叫“新生营”如何?”

    “新生,囚归之徒从军,犹如重获新生,这个名字最形象。”

    “一支队伍叫什么名字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士气和战斗力。当年叶子淳引你从军时,曾说过你犯事入过牢狱,却没说为了何事入狱,今日趁此机会说说吧……”

    “启禀将军,当年因为同胞兄长被恶霸欺负,属下一时气愤打伤了人,说来还是承蒙县官叶大人不欺弱势秉公执法,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被判入狱三年也是罪有应得。”

    “打伤人被判入狱,既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么罪就已了。可是后来你又陆续在齐国和徐国犯过事,又是为何?”

    “将军明鉴,属下服刑三年刑满出狱后,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彼时越国经商之风兴盛,属下身无一计之长,在越国是没有能耐和商人们竞争的。虽然身无特长可是属下会些拳脚功夫有的是力气,于是就从越国带着特产去外番倒卖。可未曾想中原之国对民间商事多有限制,一招不慎便又误入牢笼了。”

    “也怪你行事之前没有调研清楚,天下诸侯各国之间的律法政策均不相同,在越国律法所容之事,在他国就不一定能容了。这些赴约而来的兄弟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吗?”

    “正是。”

    “你对他们可曾深入了解?”

    “同是天涯沦落人患难相交之情有之,要说深入了解他们的本性却是未有。”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想深入了解一个人的本性是不切实际的,我要问的是兄弟们是否均为普通百姓出身?这是参军入伍的关键所在。”

    “兄弟们都是出身于普通百姓,这点属下倒是敢打保票,是因深受疴律所迫触犯了暴权刁官而入罪。兄弟们出狱后,在重典治民,宽典待吏的高压政策下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是以才想到来越国谋生。”

    “如此便无疑了,一营兵力千员,现有五百人数在位。新生营就以清一色的囚归者成立,你与武林等人再行商议,尽快凑足一千员数。”

    “属下遵命……”

    “由你任新生营都统,武林为副都统。”

    “属下领命……”

    “去把武林叫来……”

    “喏……”

    徐高升去而复返,领患难兄弟武林前来见。

    “齐国人氏武林见过睿孝将军……”武林出身齐国乡野,年过二十有六,身材魁梧武功不弱,因长期深受等级礼制灌害,面对官长显得战战兢兢。

    “放松一些,越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百阳军规第一条便是官兵人格平等,坐下说话吧。”

    “谢将军……”

    “蒙礼,你把花名册交给武林。”

    “喏……”

    “武林,你依照花名册,逐一核实这五百多位兄弟的年龄,以此来划分兵种。”

    “将军是说年长者不能上战场吗?”

    “对,凡年满四十岁者,一律不得上一线作战,可留后方从事勤务。”

    “不是说以战绩为考核标准,人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吗?如此一来,那些年过四十的兄弟们如何能翻身啊?”

    “抛头颅洒热血是年轻人的事,老弱病残上战场岂能形成战斗力。建功立业并不是就一定要在战场之上,在不同的岗位上亦能做出不同的贡献。”

    “人到四十正当年,远没到老残地步呀。”武林还想为那些年龄稍大的兄弟们争取机会。

    “规定不容更改,本将说的上战场是指冲锋陷阵,而指挥战争的将官则没有年龄限制。”

    “将军,不是说百阳军中官兵平等吗?依属下看来,这就是不平等。”徐高升又插话道。

    “是人格平等,而不是职位平等,有生命存在才有人格可言,生命平等才是人格平等的根本……”

    武林按照花名册逐一统计,结果出来年过四十者有三十八人,这些人全部划到伙头伍当厨。

    “徐高升……”

    “属下在……”

    “新生营就以黑坪铺为驻地,由你任命一名百夫长,带领百名兵卒接过畲女们采石换粮的事务,以供两营兵马所需。切记,莫要暴露身份。”

    “喏……”

    “蒙礼,回去之后你去往龙泉调来一千双邦鞋,务必要让新生营的兄弟们人人有鞋穿。”

    “喏……”

    “将军,我等弟兄们常年光脚习惯了,如今军营正值困难时期,不必如此浪费。”寸功未立一再蒙恩惠,武林心有愧意道。

    苏煜微微一笑,“看来你一时半会还是抛弃不了等级之别的思想,入越军就是越民了,越国无论王候官士民人人可穿鞋。”

    徐高升接过话道,“将军请放心,属下会尽快让兄弟们改变奴性思维的,军人就要有血性。”

    “如此甚好,这边事了,我也该走了,新生营能不能新生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

    路过三江口时,苏煜坐在昔日被畲人“搞法”搞晕的江边,昔日那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蒙礼,带你去见一见神秘的畲人族长。”

    “将军,听说当年你和子淳大哥被人下了巫盅之术,怎么后来与畲人又化敌为友了呢?”

    “这事真不好说,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咱军人可不信迷信。应该说是缘分吧,那位在闽江流域受万人敬仰的图腾公主,就偏偏看上叶子淳这个臭小子了。”

    “子淳大哥也算是高傲的人物了,被人逼亲怎么就不反抗呢?”

    “去去去,好好研究你的兵法去,感情之事岂是你个小屁孩能懂的,若不是你情我愿的,谁能逼的小霸王就范……”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三江口军营外,苏煜驻足观望片刻却未军营,而是往老族长雷凌家中走去。

    “老族长别来无恙,小辈苏煜向您讨杯酒喝可否?”大老远就看见老族长雷凌在屋前院子里耍大刀,苏煜快步走上前去,隔着篱笆墙大声叫喊道。

    老族长闻声大喜,大刀一收转过身来立马前去开门迎客,“贵客来到,莫说喝酒,就是那百丈漈上会飞的鹿狸也当用来下酒尽性。”

    “老族长客气了……”

    “不客气,里面请……”老族长边迎客人进屋边叫唤道:“潇儿,迎客。”

    图腾公主赶忙放下手中青瑰迎了出来,“民女雷潇见过睿孝将军……”

    苏煜嘴角一扬,调侃道:“看来我那子淳兄弟还是有些本事,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公主都调教的知书达礼了。”

    图腾公主闻言脸上露出不屑,“哼”了一声,说道:“就凭叶子淳也能调教我?真是笑话,我是敬你苏大哥才礼貌相称,可别以为我真怕了谁。”

    “潇儿不得无礼……”

    “无妨,无妨,免去虚礼坦诚相待,才能流露出真情嘛……”

    “这还差不多,”雷潇脸上露出笑容,接着说到,“苏大哥稍坐片刻,我去吩咐下厨准备酒菜。”

    “好说,菜肴可从简,酒却不可马虎。”入畲乡如入家门,苏煜放下睿孝将军的身段,不说多余客套话。

    “得嘞,上好的女儿红管够……”

    见爱女移身去往后厨,老族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笑过后,忽又想起百阳军统帅来访绝不会只是来讨杯酒喝,这才话入正题,“我这女儿幼年命运多舛,六岁之前双耳失聪,到了七岁时能够听到声音了却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后来经畲乡长老点化豁然开窍,十岁时得造化对生死有未仆先知之能,十一岁时身上散发出一种天然的香气,成就无上的巫盅之术。是以才被乡民推举为图腾公主,可是世间万事万物有舍才有得,她的两个兄长也因此远离畲乡而去。”

    “雷潇被乡民推举为图腾公主,她的两位哥哥为什么要离家远走呢?”苏煜不解道。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信仰,畲女一旦被推举为图腾公主,那么她的兄弟姐妹必须要远走他乡,这叫避威。”

    “老族长威武,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想来雷潇的两位哥哥也是人中龙凤吧。”

    “扯到小家便又扯远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这些了。自从畲乡男儿成立了三江营之后,苏将军就没有再来过畲乡,今日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讨杯酒喝吧?”

    “老族长与我外公相熟,您老又是寻常百姓,就更不该介意那些世俗之礼,以小辈的官职相称实在不妥。”

    “虽然与你外公相熟,但直呼其名确是有些欠妥,既然你不在乎那些官场虚名,那就称你苏公子如何?”

    “叫公子倒也亲切一些,老族长慧眼如炬,晚辈不敢有所相瞒,前些日子因事去了黑坪铺一趟,今日往返稍作停留,看一看我那子淳老弟和三江营的子弟兵们。”

    “看望子弟兵们?据我所知,你可是没有进去军营便直达寒舍了。”

    “老族长德高望重,当然要先来拜访。”

    “德高望重不敢当,只是得到乡民们的认可,因此有一点不足挂齿的名望罢了。”

    “老族长,不久的将来,三江营里的千员畲乡子弟便要上战场为越国而战了,您老有何交待?”

    “更正一点,畲乡子弟可为民族而战,但不会为了王国而战。”

    “为民族而战和为王国而战,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我畲乡民族是由成百上千个家庭组成的,畲乡子弟兵们可以为了各自的家庭去英勇战斗,即使战败战死了,那么至少为了家庭幸福而努力过,虽死无憾。”

    “那么为王国而战呢?”

    “你我皆凡人,凡人当先为己后为人,为自身争取幸福生活是信仰的前提。为王国而战,是为谁而战呢?空洞虚渺的信仰是不符合实际的,如果不是为己而战,不是为了家庭能有更好的未来而战,那么死又有何价值?”

    “晚辈少时受父亲教诲,一心为国,因此晚辈理解为国即是家,今日听老族长言语有如醍醐灌顶,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家天下,国是天下人共同的国,而非一个个体或某个团体之国。”

    “军令出时,畲乡子弟兵当会上阵奋勇杀敌,但是当他们发现生命被利用时,也会毫不犹豫的退场,真到那个时候还望苏公子莫要多怪。”

    “当然不怪,我身为百阳军统帅,他日带领子弟兵们上战场,若不能为他们身前身后事多谋,那就是上愧天,下愧父老乡亲。今日得老族长倾心相教豁然开朗,金玉良言晚辈当谨记于心。”

    “不敢当,身为一族之长,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

    “爹,看你们聊得甚欢,都在说些什么呢?”客人来了好酒好菜端上桌,苏煜和老族长的交谈被图腾公主的话音打断。

    畲人民风纯朴,席上不分男女主次,老族长和苏煜、雷潇三人在食桌上就坐。蒙礼天生对酒饮过敏,在老族长再三劝说下还是不敢上桌就食,端起饭碗夹些喜食菜肴一旁食之。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渐渐浓烈起来,话题也没有了先前那般沉重。

    “叶……”

    “叶……”

    老族长和苏煜二人几乎开口说出一个叶字,见话语撞到一起又相互谦让起来。见老族长未再往下说,苏煜心神领会,带着三分醉意的语气道:“老族长您先说……”

    老族长哈哈一笑,也不推辞,“苏公子是有意不叫我那准女婿前来作陪?”

    苏煜也跟着哈哈一笑道:“今日是在您老家中做客,叶子淳可是您老的女婿,应该您老相叫才对。”

    雷潇一听不乐意了,“别以为你们二人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不就是一个倚老卖老拉不下脸,另一个官大一级压死人放不下身段么?子淳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我去叫来……”说完便起身往军营而去。

    苏煜和老族长二人看着雷潇离去的背影,二人相视一阵尬笑,“好你个图腾公主,一点颜面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