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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竜山口

    夷州城里又热闹起来了,走了一个无天门,新来了一个宫头门,一个台湖派和一个茆山派。无官无主之城,没有白道的地上秩序,那就必然就要出现黑道的地下秩序,江湖势力涉足其中,以武力争夺制定秩序的权利。

    烟花巷里的“梦玲珑”招牌已经拆去,当子夫姑娘很久没有卖唱了,确切的说是将来永远也不会卖唱了,因为她是越国公主勾蓉。

    自律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能屈能伸者亦值得赞扬,而顺境甘愿平凡,逆境无限强大,越挫越勇之人那就当得歌颂了。公主勾蓉,在越国兵败,父王被质后,兄长公子航为了权利而迷失自我,弟弟公子锐虽不喜权斗却顾自游荡,无所事事时,她以极大毅力抱着必胜的信心出走王宫,来到夷州这片混乱之地,以贵为公主之躯建红楼卖唱,以此为基础打出一片广阔的天地,时至当下已暗中拉起一支千余众的军伍,随时准备着回京勤王,谁说女子不如男,如此奇女子,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关了梦玲珑,当子夫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说明时机已经成熟,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二楼,国师韦明子望着心智日益成熟的弟子,满心欢慰,“蓉儿,为师打算进京一趟,芮丙虽也伏法,但为师总觉得还有余孽未清除干净。”

    勾蓉换去了风尘红装,着朴素的黑色衣裙,“师父此行是要入宫去见父王吗?”

    “还未到去大王的时候,此时冒然入宫,便会妨碍到大王的计划,为师伪装身份入京,见一见故人即可。”

    “一想到不久就能与父王相见了,蓉儿总是兴奋不已。”

    “难为你了,身为越国公主,为了越国复兴,受了这么多委屈。”

    勾蓉摇摇头道:“师父莫要这样说,能为越国,为父王做些事情,蓉儿很是高兴。再说,蓉儿身为越国的一员,在国家有难时,岂能置身事外之。”

    韦明子打开包裹,双手捧出“胜邪剑”,递给爱徒道:“当年剑祖欧冶子老先生为先王铸此剑时,看到剑中透出恶气,每铸一寸便恶一分,是以命名胜邪,意为胜过邪恶。先王驾崩前把此剑交于为师,特意嘱咐把它交给心中有善有爱之后辈,今日为师就把它交给你,望徒儿拿着这把战胜邪恶之剑驱鬼除魔。”

    说来也怪,隔着剑鞘依然透出骇人戾气的“胜邪”剑,在勾蓉手中变得温顺安静,也许这就是邪不胜正之故吧!

    夷州新来的一门二派为争定秩序之权争得头破血流,有了制定秩序之权利便有了利益来源。江湖历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总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为了利益,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去取之。

    夷州城外比武场上,第一个回合下来,一门二派各自都有损耗,却没有绝对弱势的一方。比武场四周挤满了普通百姓和各行各业人士,于他们来说,谁输谁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个热闹满足一下好奇心,不管是谁赢了税赋照样得交,花钱买平安自古如是也。

    第二回合开始,三方一致同意推翻之前定下的只比拳脚输赢,不用兵器伤人命的规则。改为三方各派十名高手对战,兵器随便用,生死各归天命概不负责,各方都想速战速决,看来是真的急了。

    第二回合第一场,先是宫头门对台湖派,胜出者与茆山派对战,最后胜出者进一。第二场先是茆山派对战台胡派,胜者对战宫头门,最后胜出者进一。以此类推,直至最后决出冠军团队,如此一来,各方避免了群殴导致的大规模损伤,尽可能的保存了有生力量。也不怕有人反悔,因为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

    公主勾蓉闲来无事,也化身挤进打斗场边上看热闹去了……

    龙泉那边,苏煜收了蒙礼为亲兵,临行前向蒙母承诺,“吾活则礼不死。”

    如今的“百阳军”已走上正轨,士兵们种庄稼与操练两不误。“百阳军”统帅苏煜,是一面旗帜,一个让士兵心中有信仰的精神寄托。为帅者将将之人也,举重若轻即可,为将者将兵之人,举轻若重方可。

    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其实是贵族士大夫之间的战争,也是既得利益者之间的战争。贵族士大夫为了富贵代代传,亲自上阵杀敌以维护自身利益,而黎民百姓则是被征为辅助力量,如运送粮草等后勤跑腿。然越国却反其道而行之,“百阳军”以普通百姓组成,让普通百姓甘心为国而战最根本的动力,是国以民为本,耕者有其田的利民政策。

    苏煜回到军营之后下达了军令,凡”百阳军”将士家属,按人头均可分得相应的田地。于是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土地扩张,沿着武夷山脉直入闽地。

    又过了数日,苏煜带着蒙礼,二人往夷州方向而去,军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身在夷州,志在越国复兴,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了。京城那边已经起风了,随之而来的将是一场更的大风暴,而公主勾蓉就是化解这场风暴的主角……

    苏煜二人出龙泉入缙康,再往东走就要进入夷州了。这时,欧龙阳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守边的官兵们觉得自己是杂牌而非正规军,心里便产生了矮人一截的自卑感,士气越来越低落。

    接到表哥的传信后,苏煜决定先行北上,去边界线上走一走,看望慰问守边的将士们,为他们打打气。

    缙康往北是边城东阳,过了东阳就是金义郡属地了。东阳城以木雕闻名于世,匠人们利用上好的名贵木材雕龙刻凤,刀锋轻游木香间,一笔一划都是情,雕龙刻凤呈祥瑞,镂空中现盛世形。

    对内,奸臣未除尽,对外,仍受钳制。越王蜗居柴房卧薪尝胆,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形势一步步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远没有到摊牌的时候,既要内防又有外患的守卫之责,可是重中之重。身为地方边防营都统的欧龙阳,肩负着三百里边境线的守卫之责,经过岁月的洗礼,欧龙阳已从原来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变成了如今成熟稳重的军官,白皙稚嫩的脸蛋也变得黝黑通红。

    这日午后,烈日当空酷照,竜山口上守卫森严,高温天气地上都冒起了腾腾热气,卫兵们头顶烈日挥汗如雨,依旧身姿挺拔站如青松。

    欧龙阳站在离关口不远处的关楼上举目四望,身为都统的他,平日里对待军纪军威异常严厉,近乎苛刻,在生活上却又从来不摆臭架子,官与兵同吃住,一视同仁。

    日前,欧龙阳接到线报,消失已久的“地宝帮”,最近又重出江湖了。“地宝帮”以窃取矿藏之宝为生,他们事先获取各地的宝矿信息,然后派帮中高手潜入,待矿主挖出金铜并冶炼成品时,再伺机强夺而去。“地宝帮”的老巢在金义郡,作案的足迹虽然遍布天南地北,但在此次重出江湖之前,却从不进入龙泉郡境内作案。按照属地管辖原则,剿匪应该由案发地官府去管,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地宝帮”频繁越境进入龙泉郡内作案,每次入境都是化妆成普通百姓从竜山口进入。

    “都统,竜山口虽是边界线,但是两郡之间又允许民间互动,贸易互通,如此贼人伪装成百姓从关口出入,实难防也。”已经升任副都统的叶秀云,站在欧龙阳身侧道。

    ”此事确实是个难题。“欧龙阳眼盯着关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商人和百姓,接过叶秀云的话道:“我龙泉郡内其他边界线均与外番相连,唯有竜山口是与同属越国的金义郡相连,“地宝帮”从此处进入,恐不单是抢些财物那么简单了。”

    叶秀云伸手挠头,“反正“地宝帮”是在地方作案,那我们干脆就不予理睬,由案发地官府自行处理了事。”

    欧龙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对我们边军而言,放任不管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们一旦放任,地方可就要受累了。”

    “都统怀疑“地宝帮”进入龙泉郡内是另有图谋?”

    “目前还不好说,但防范于未然总是不会错。”

    “竜山口松不得,也严不得,那该如何防范?秀云实在不解。”

    “我们不能总为困难找理由,而不为失败找原因。”欧龙阳伸手拍着叶秀云的肩膀道;“走吧,随我去见睿孝将军,见到他之后自然就会有办法的。”

    竜山口,驻扎着五十余名边兵,明面上的职责是查私禁器。暗下里却是为了屯兵之事不外泄,设的一道屏障。

    关口处,边兵拦下两个中年男子,二人身佩兵器,一眼便能望出非寻常普通百姓,“入龙泉郡内,不得随身携带兵器,请二位解下兵器交由我部保管,待往返时再领回。”

    “越国没有禁止个人携带兵器出行一说,难道龙泉非越国之地?普通百姓对当兵的都有着天然的恐惧感,从话语中听得出来,二男子显然是没有恐惧感的,反而还质疑起边军设卡的合法性来。

    不温不火的一句话,激起了边兵的怒气,“叫你们解下兵器,尔等照办便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小兵娃子,并不是口气大就占理的,你们违越律在此地置军设卡,无端阻拦百姓自由通行,朗朗乾坤,这与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又有何异?还容不得质疑?”

    “哟嚯,看来今日是碰到硬茬了,爷也懒得再说废话了,尔等只要不过这道关卡,那你们爱背兵器就背着吧,否则……”

    “否则便怎样?”

    “强闯关卡者,杀无赦……”

    边兵小哥一声话落,十几名官兵形成一个包围圈向二男子围了过来。

    “哈哈哈哈……”二男子毫不畏惧,大笑过后大声叫道;“把你们的首领叫来,若能拿出官府允许设卡的官文,我等便遵官文行事,若是拿不出官文,那就别怪我们哥俩硬闯了。”

    十几名官兵手握军刀,二男子背靠背站着,双手拢在胸前,看着围在身前的官兵,一脸不屑。双方就这样僵持了约摸一刻钟左右光景,二男子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二人亮出兵器,“既然拿不出设卡官文,那就坐实了尔等假冒官兵的身份,如此便对不住了。”说罢,二人挥器向官兵打去,看似气势汹汹,倒也不是真打,既不伤人也不见血,只是有意击退便止。见官兵们纷纷退后,随后二人跳出包围圈,往关口方向跃去,还不忘回头挑衅道:“一群乌合之众,三脚猫功夫还敢堵人去路,可笑。”

    “说谁可笑呢?”一名白袍小将立在关口,学着二人被官兵们围住时,那副双手拢胸一脸不屑的样子道。

    二人听声止步,定睛一看,眼前白袍小将气宇轩扬,风度翩翩,眉宇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习武之人眼神通透,观气势看形表便知对手武功高低,今日,这关口无论如何是硬闯不过去了。

    白袍小将乃是剑祖之后,龙泉郡边军都统欧龙阳是也……

    二男子心虚归心虚,逞能还是要逞的,其中年纪稍大,南瓜脸冬瓜身,乌黑矮胖的男子厉声道;“哪里来的白面后生?识相的快点闪开,莫挡了爷们的去路,否则爷们可要在你这白花花的脸上划几道口子咯。”

    说的最牛气的话,却不见上前半步,二人兀自在离欧龙阳一丈开外虚头巴脑的比划着。

    “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口出狂言。”这回轮到欧龙阳发飙了,只见白影一闪,忽左忽右忽前又忽后,二男子顾前露腚,顾腚又失脸面,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二人屁股被踢开了花,两颊被巴掌甩的啪啪作响。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欧龙阳又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地方,双手拢胸,露出那标志性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紧不慢道;“两条路,其一,放下手中兵器,可以放你们过关,其二,拿紧你们手中兵器有多远滚多远,想过关没们,敢硬闯,送命。”

    二男子急着面红耳赤,还是不肯罢休,只见矮胖男子转过身去,弯曲手指放入嘴巴,随即一声尖锐的哨啸声响起……

    树林里传来短暂的拳脚打斗声,半刻钟过后便回归静寂,随后,树林里走出一名着蓝衣的翩翩公子,蓝衣公子后面跟着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公子人未到音传来,“想叫帮手吗?不好意思,帮手被我打跑了。”

    欧龙阳看到蓝衣,便迎了上去,二人眼神交流,会心一笑,来者正是“百阳军”统帅,御封睿孝将军苏煜。

    “两位“地宝帮”兄弟,事情一码归一码,“地宝帮”犯案一事稍后再说,先解开你们认为驻守竜山口的边军是占山为王的劫匪之疑问。”苏煜伸手从身边小蒙礼手上接过郡守令,又道:“我乃郡府参事舒展,奉郡守大人之命前来竜山口巡视防守军务,这是郡守令,睁开眼睛看仔细咯。”

    欧龙阳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拿下地宝帮匪徒,送交官府定罪。”竜山口守兵悉数出动,把二男子团团围住……

    包围圈慢慢开始缩小,欧龙阳和苏煜二人冷眼旁观,此等小鱼小虾还用不着他俩出手。二男子不甘束手就擒,欲拼死抵抗,胆子大一点的过路百姓停下脚步,纷纷驻足观望。

    正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住手……”随后,两条人影从林中窜出,瞬间便来到欧龙阳和苏煜面前。

    “请问二位公子,因何故捉拿本帮弟子?”听音识人,来者是地宝帮的人。

    欧龙阳挥手示意手下们停止进攻……

    “哦,那么说二位也是地宝帮的人?”苏煜神态从容,平静的看着两位不速之客,不答反问道。

    “在下地宝帮副帮主乔巴,这位是军师车进海。”

    “二位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地宝帮流窜各地作案,地方官府早已记录在案,难道还冤枉了不成?”

    “哈哈哈哈,如公子所言,的确是冤枉了。”

    “哦,那倒是有趣,两位不妨说来听听,如果真是被冤枉了,那郡府与郡属边军,自然是没有权利抓人的。”

    “请问公子?地宝帮流窜各地抢人矿宝一事是听人传言?还是有真凭实据?如有真凭实据那不妨拿出来一看,若罪证属实,那我等甘愿束手就擒。”

    “这……”苏煜与欧龙阳对望,二人竟一时语塞……

    副帮主乔巴和军师车进海二人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苏煜的回音。

    片刻过后,苏煜微微一笑道;“让开道来,让他们走……”

    欧龙阳于心不甘,正欲开口,见苏煜轻轻摇头,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地宝帮四人见好就收,没有再提携带兵器入境,副帮主乔巴双手拱拳道;“多谢公子高抬贵手,今日我等就不入龙泉郡去了,日后恐还会再来,后会有期……”说罢,四人转身离去。

    欧龙阳挥手令边兵退去,抬头望了一眼苏煜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不放又如何?”苏煜苦笑一声,反问道;“地宝帮在各地作案可有一起是被抓现行的?”

    欧龙阳没有再纠结下去,低头一想,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难道……难道地宝帮入郡另有所图?”

    “如此招摇过市肯定不是为了去盗三瓜两枣。”

    “那么他们还会再来?”

    “很快就会再来的。”

    “竜山口设边军是郡府下的政令,而非朝廷下的军令,设边军之目的为何,你我皆深知,若不早些做打算,到时恐难以自圆其说。”

    “表哥请放心,京城不是还有公子锐在吗?我这就传信过去,搞定此等小事,对于那位玩世不恭的王子而言,无非就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