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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起风了

    很久没有收到公子锐的信件了,苏煜心里明白,接下去京城那边陆续会有大动作。可是未奉召却又不能入京。与其空担心倒不如不去想了,下了凤阳山之后,又去了一趟欧府,在欧府停留了两个时辰左右,又急冲冲的出城往军营方向而去。

    出城约摸半个时辰,苏煜骑马来到了蜜蜂岭,此处野草茂盛溪流清澈,马儿在原地打起转来就是不肯往前走。苏煜方才记起,从凤阳山一路下来,只顾着让马儿跑却没让它吃草,便放开缰绳让马儿在路边先吃饱肚子。

    苏煜来到小河边,双手捧着清澈的溪口喝了几口,正想坐下来歇一会,等马儿吃饱了再启程。这时,耳边传来一妇人声音,“蒙礼,你在上面已经躲了四天了,还不快点下来随娘回家去。”

    苏煜朝着声音传来处望去,参天大树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人影。从妇人说的话听来,应该是农家孩童顽皮怕被母亲责罚,躲着不敢回家,便未作多想。

    苏煜从河边上来,牵起缰绳准备上马离去,又听见,“娘,您不同意我去投军,我便不会下来的。”这回说话的是刚过变声期的少年郎。

    听到“投军”二字,苏煜顿时来了兴趣,便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三叔公,您是长辈,求您老说句话,训劝这个小兔崽子回家吧!”妇人语气哀软,像是在求人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蒙礼他娘,蒙家男儿历来以参军建功为荣,蒙礼小小年纪有此志向,乃是好事,我身为蒙家长辈,怎么可以拂小辈之志呢?”

    “可是三叔公,蒙礼他爷爷,他爹均战死沙场,传到这一代,就蒙礼一根独苗,若是再有不测,那可就要断了香火了呀!”妇人声音嘶哑,开始抽泣起来。

    苏煜隐身在大树后面,看到前方乱石上站着十数人,其中一名中年妇人,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就是刚才对话的蒙礼他娘和蒙家三叔公。乱石正前方离地四丈高处有一个小平台,从地面到平台都是怪石突起的陡坡,陡坡上面人为的布满了荆棘,平台的上方和两侧都是悬崖峭壁。

    这时,平台上又传来那个叫蒙礼的少年的声音,“娘,三叔公说的没错,蒙家男儿就当志在沙场,我心意已定,就算您抓住我回家,那我还是要跑出来的。”

    “兔崽子,看来你是铁了心想要气死为娘是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在上面能坚持的了多久?”蒙礼他娘气呼呼的说道。

    “那您就在下面守着吧,到夜晚等你们困了,我再偷偷溜走。”

    “我和你两个舅舅轮班守在下面,让你个兔崽子饿的受不了了,再乖乖的求饶吧。”

    三叔公摇摇头,领着蒙氏族人走了,乱石上留下蒙礼他娘和两个舅舅,三人搬来树枝杂草搭棚做垫,看来是铁了心和蒙礼耗下去了。

    苏煜隐身大树后没有出声,自然没人发现,心想蒙礼他娘反对参军,那这事就算没戏了,正想悄悄的来,悄悄的一走了之。刚迈出两步,忽听得蒙礼藏身平台的左侧山体上传来声响,“兔崽子,想跑……”蒙礼他娘和两个舅舅往声音传来处追了过去。

    躲在平台上的蒙礼露出圆圆的脑袋,乌溜溜的眼珠朝左侧看了一眼,随后缩头回去,不一会,只见他双手握着从上边悬崖垂下的藤蔓,身体像荡秋千私的荡到两丈开外的岩松上,紧接着又从岩松上纵身一跃,又飞身到下一个掩体,如此一纵一跃间,三五个来回便跳到了地面。

    苏煜悄悄的跟在蒙礼身后,小小少年玩起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着实了不起。

    蒙礼一路小跑,来到二里地外的小河边,停足环顾见四下无人,便弯腰钻进草丛中,拿出一个麻布包裹,刚站起身来,便和苏煜撞了一个满怀。

    蒙礼看着眼前的苏煜,双手使劲揉着眼睛,包裹掉落在地全然无知,“你你你,我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煜看着蒙礼那副滑稽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蒙礼,你娘在找你呢。”

    蒙礼退后三步,倒地便拜,“蒙礼参见苏将军。”

    “哦,你认识我?”苏煜有些吃惊道。

    “蒙礼入欧府学堂读书三年,当然认识苏将军啦。”

    “那就起来说话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普天之下唯有孝道可行跪拜礼。”

    “苏将军,请收蒙礼从军吧!”

    “你今年几岁了?”

    “已年过十五。”

    “先随我去见过你母亲再做决定可好?”

    “母亲一直反对我参军,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此时再回去,岂不是自断从军梦了?”蒙礼极不情愿道。

    “你不顾母亲的反对,从家里逃出来,于孝道而言就是逃兵,军中岂能收逃兵?”苏煜反问道。

    “这……,好吧,那见了我母亲,苏将军可否为我说几句好话。”蒙礼面带沮丧道。

    会稽城里暗流涌动,城卫营加强了巡逻和戒备,城门早八时开,傍晚五时便关门了,城门关闭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出,没有例外。晚上亥时开始宵禁,凡违令者轻则入监,重则当场斩杀。”

    这日午后,会稽城内,公子锐闲来无事到处悠逛着,覃伯跟在身边寸步不离,“公子,出来时久,该回府了。”

    公子锐停下脚步,狠狠的盯了一眼覃伯,道:“宫内廷审芮丙,这个挨千刀的恶人终于要被伏法了,我心里高兴,出来逛悠逛悠,覃伯您老就不要扫兴了。”

    “朝廷要逮谁办谁,我从不关心,只要公子无忧无险,老覃便知足了。”覃伯呆板认死理,没有商量的余地。

    公子锐没有理会覃伯,反而街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坐着坐着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便忍不住开口道:“覃伯,您老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心中您就是长辈。假如有一天我发现您变了,变得让人感到陌生了,甚至暗地里背着我做一些讨厌的事情了,那我该要伤心了。”

    覃伯抬头望着天空,扬声长叹道:“公子啊!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但是都只要记住,老覃是不会害你的,永远不会……”

    公子锐站起身来,朝覃伯一笑道:“走吧,回府。”

    玉琉宫里,代王坐在王位之上,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貊渠君站在代王左侧拖长音节道:“带罪犯芮丙进殿……”

    一阵脚镣声响起,芮脚戴镣铐,身披枷锁,在侍卫的搀扶下走进殿内,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肃静……”随着貊渠君一声令下,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代王从王位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芮丙面前,怒气冲冲道:“芮丙,越国待芮氏不薄,你芮家三代官居太宰之位,可你却甘愿充当吴国走狗,当起卖国贼,你所犯罪行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芮丙扑通一声跪地,套在头颈的枷锁太过沉重,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前倾,面朝地面重重摔在地上,双手双脚颤抖不停。

    代王见状,生怕犯人未受审便死于殿中,下令道:“来人哪,扶起罪犯听审……”

    二名侍卫听令上前扶起芮丙。

    芮丙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代王,罪臣冤枉啊……”

    貊渠君跟着代王走下台阶,一直站在代王身侧,此时听到芮丙喊缘,气不打一处来,“哈哈哈哈,你说冤枉,那就让我来数一数你的罪行吧,也好让你死的瞑目。”貊渠君接着说道:“你叛越通吴,勾结吴国大臣伍斯义,暗中杀害大将军苏冠,陷大王于不义,陷越国于死地,你所犯之罪行百死莫赎。”

    芮丙的额头上开始冒出豆大般的汗珠,还想做垂死挣扎,“代王,大将军苏冠不是我害死的,还望代王明察。”

    “明察?”代王抬起一脚用力踢向芮丙,“你买通夷州无天门混入军中,用愧羞草毒害大将军,让吴军趁我军痛失主帅,阵前大乱时大举进攻,杀了我四万子弟兵,害的大王蒙羞,越国蒙难,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芮丙瘫坐在地,“代王,愧羞草乃是迷药而非毒药,此药力问御医便可知晓,罪臣一时糊涂听信伍斯义之言,下药让大将军昏迷七天,吴国便会退兵,初衷是为了双方能停战息战,大将军之死是有人借刀杀人。”

    貊渠君开始补刀,“你杀大将军在前,又杀施再生在后,难不成施再生之死也是有人嫁祸于你?”

    芮丙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道:“施再生当年杀害吾弟在逃,后又潜入府中欲行不轨,芮丙本意是抓他入监,由朝廷定罪,却未曾想……”下面的话连芮丙自己都不知如何去说服别人,“未曾想,就在这紧要关头,有武功极高之人窜进府中杀了施再生……,嫁祸……,嫁祸……”

    “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天下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偏偏全都发生在你身上,你自己信吗?”代王情绪激动,说话有些歇斯底里。

    芮丙闭上眼睛,一行老泪流下,此时此刻,再多的辩解都已无济于事,“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只求芮丙死后,朝廷能揪出真凶,清除越国之奸臣。”

    “奸臣,哼!你芮丙就是最大的奸臣,今日若饶你性命,那死去的大将军和四万子弟兵,他们的冤魂何以安息?”代王走上台阶坐上王位,“来人哪,拉出去,斩了……”

    “代王息怒,芮丙犯下死罪纵然罪该万死,但按照越国律,大臣犯罪须奏请大王下旨会审,审结定罪公告天下,再行处决。”上大夫文超走出官列奏议道。

    “文大夫何出此言?”向来不得罪人的司空大人峥荣一反常态,持反对声音道:“大王身体有恙,已经下过明旨由代王管理一切国事,难道文大夫觉得代王无权处置罪犯?”

    “这……”文超看了一眼峥荣,眼神有些异样,随后转头面向代王,又道:“启禀代王,臣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臣觉得……”

    代王一摆手,“文大夫不必多说,芮丙所犯之罪铁证如山,罪该当诛,此事就无须奏请父王了。”随后心一横,两眼射出骇人的杀气,“拖出去,斩!”

    柴房里,越王问范兵,“今日廷审,范卿为何不去听一听?”

    范兵直言直语道:“猜都猜的出来,芮丙起初肯定拼命喊冤,待到铁证摆在面前时,又百般借口,总之费尽心思为自己开脱罪行,方才传来消息,果然不出所料。”

    越王点了点头,道:“依范先生之见,芮丙亲吴意欲何为?”

    范兵摇头,“这事不好推测,不过芮丙临终之言倒是值得深究。”

    “范先生的意思是苏冠之死的真凶另有他人?”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待臣下见过御医自有分晓。”

    君臣二人约摸聊了两个时辰,随后范兵便起身告退。

    范兵刚走到榧林,便听见榧树上传来严业的声音,“范骗子,大骗子,把我骗来这里天天躺在树上睡大觉。”

    范兵停下脚步,面露笑意,“严大护卫,躲在树上骂人有何意思,倒不如下树来一叙。”

    一道人影闪现,严业从榧树上飘了下来,站在范兵面前,双手拢胸道:“也是怪了,听说你范骗子官位不小,怎么一天到晚被我骂也不还嘴呢?”

    “严大护卫威武,我怎么敢还嘴呢?再说确实是我言而无信在前,只能吃哑巴亏咯。”

    “其实吧,你也可以还嘴的,你这样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范兵哈哈大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严大护卫也会觉得不好意思,难得难得。”

    “唉!”严业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上了你们的贼船没办法了,不骂了,只要你范大人记住当初的承诺便是,你走吧。”

    范兵走出一丈开外,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又往回走来,“近来侍卫营的人有些反常,严大护卫凡事要多留心眼,多加小心。”

    严业一听又来气了,“你这个范先生,怎么婆婆妈妈的,管他反不反常的,有我在,里面那位大王准保安全,滚吧。”

    范兵又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哼着小曲走了。

    严业看出范兵远去的背影,摇头不已,自言自语道:“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没事就爱犯贱,唉!”

    又过了几日,公子锐府上来了几位“客人”,覃伯眼不见为净,借故出去了。

    公子锐把“客人”请见书房,问道:“近日,城内城外可有何异动?”

    “客人”中身材瘦高那人回话道:“青衣社骨干陆续化身入城,且都已隐藏下来。”

    “那么城卫营呢?”公子锐接着问道。

    “城卫营人马,看似秉公执法,一视同仁,暗下却是小动作不断,比如,街上巡逻虽然加强了,可是人数却减员了,大部分的兵力都部署在了王宫外围,和四面城门。”

    “那么城外呢?”

    “城外屯兵恐达二千有余,现下倒是未见异动,可是却有一事委实蹊跷。”

    “何事蹊跷?”

    “按理说,城卫和侍卫两营兵员是固定的,因此所得粮草也是固定的。可是城外屯兵却是从城内调出,如此大的粮草出入,难道掌粮之官者未有察觉?”

    公子锐笑了笑道:“此事不必过于关心,也不必派员调查。”

    瘦高个也不问为什么,转开话题又道,“近日,夷州那边常有探子暗中来探,是敌是友未知,是否要和他们会一会。”

    “夷州?”公子锐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夷州探子是否着黑衣?右边衣肩上绣着杜鹃花?”

    “正是,看来公子已经知晓是敌是友。”瘦高个又道,“公子还有何事交待?”

    “你等密切监视城内城外一举一动,有情况随时来报,切勿自作主张暴露身份。”

    送走“客人”后,公子锐回到书房坐下,喃喃自语道:“还是父王英明,以退为进,以时间换空间,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