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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老卒见少主

    公子锐前脚刚走,苏煜后脚就下山去往苎萝村。

    进了施家门,苏煜先向长辈问好,看到婶婶柳彦在西施和黄霖的陪伴下,气色还算不错,便想着该不该适时告知施叔已经遇难的消息。心里正在做着思想斗争,当侧眼望向围在身边的西施和黄霖,与西施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被那双眼带着幽怨的眼神深深的触动……

    苏煜躲开与西施相对的眼神,同时否定了之前的想法,瞒得一时是一时吧,至少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会减轻许多。

    苏煜与西施四目相对时,苏煜是关心,西施则因思父而心不在焉,本身是不带有丝毫情感色彩的,可是在黄霖这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看来,苏煜看西施的眼神中是带着光芒和爱意的,心中不由生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煜儿,近来可有你施叔的音讯传来?婶婶日思夜想,总是放心不下。”柳彦开口打破了平静。

    “施叔……,他……,他……”苏煜心纯,从来不说谎话,更不善于掩饰和伪装,冷不丁的被柳彦问起,一时心急,连说话都吞吞吐吐了。

    “我爹他怎样了?快说呀!”西施见苏煜说话吞吞吐吐的,急得抓住苏煜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

    待苏煜回过神来,便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道:“婶婶,施叔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明日我便前往京城,待找到施叔便和他一起回来,您和西施妹妹莫要过于担忧。”生平第一次说谎,苏煜感觉浑身火辣难受。

    柳彦点了点头,道:“我和施儿都是女流之辈,空有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也只能坐等消息了。”

    西施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怔怔的望着苏煜,眼里充满期望……

    权州城北,七千官兵列队整齐的往港口方向行进,这七千官兵是三万精兵中的一部,都是跟随卫冕之王管禄自中原王朝而来的子弟兵。

    当年,管禄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眼见各诸侯国之间离心离德杀戮四起,渐渐脱离周王朝失去掌控,各自为政架空天子,管禄曾屡次上书周天子整顿吏治,维新变法强军护国,以扼杀八方烽火,救万民于战乱挽黎民于水火,奈何周天子志疏才浅不敢为亦不作为,周王朝气数以尽也。

    管禄一气之下带着三万亲兵携家带眷出走周王朝,来到南方沿海之地权州,举兵开出一片滩涂,建下一座城市。

    周王朝位于内陆,这三万精兵虽然包含了步、车、骑三军,却唯独没有水师,既然来到沿海栖身,那就要适应新的环境,管禄当机立断建立水师,划出七千步兵入营,水师营经过卫冕之王的训练,数年之间,已从当初见水犯晕的旱鸭子,变成了如今的海霹雳,权州也成了各诸侯国趋之若鹜,独角兽般的存在。

    管府,家主又带领水师出海演训去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父亲不在,管红便比猴子还要顽皮。

    “啪“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砸中管红的左膝盖,“徒儿,又偷懒了不是。”龙山子腾空躺在荷池上,背向管红。

    管红被小石子砸中膝盖险些摔倒,没好气道:“师父,徒儿累了喘口气总行吧,您老人家老是以强迫的方式逼练,就不怕徒儿练得走火入魔了吗?”

    龙山子一个转身坐起,坐于空气之中,大声吼叫道:“臭小子,练功不专心,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一流,我的老天爷啊!你老人家又何苦如此戏弄老夫呢,收了这么个笨徒弟,一世英名不保也。”管红眼睛一花,师父已经站在自己眼前。

    “师父,您老人家说对了,徒儿生来就不是习武的材料,白白浪费了你老人家的一身神技,辜负了你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啊!”管红见师父好像不是真生气的样子,又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龙山子伸手在管红脑门敲了一个手栗子,“你小子给我住嘴,为师看人几时看走眼过。”说罢抬起鼻子左嗅嗅,右闻闻,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明明是骨骼清奇天下难寻的习武之才,却偏偏又笨的像头牛一样死不开窍,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好香……”师徒二人异口同声道。

    一阵令人垂涎的香味从后院飘过来……

    龙山子抬起鼻子寻着香味狂奔过去,翁红紧随其后,真乃吃货一对是也。

    伙房里,龙山子闭着眼睛吸着从大锅里飘出的香气,直咽口水,真是山珍配海味馋出英雄泪呀,锅中山珍乃是出自高山密林里的野生红菇,海味乃为深海鳗鱼,二者搭配烹饪,人间美味啊。

    曲眉坐在灶台后面烧火,看着龙山子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口水直流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曲眉的寒伤在龙山子的精心治疗下已经痊愈,经此一劫,已无心问道,曲眉从此变回了云眉。

    师徒二人各自吃了满满的三大碗红菇鳗鱼煲,肚子已经撑的鼓包鼓包的,打起饱嗝了,嘴巴却还意犹未尽。

    “不对,云师妹今日亲自下厨做的人间美味贿赂我师徒二人,定是有事,唉!管不住这张老嘴,上当,上当!”龙山子伸手拍打着自己的嘴巴,模样甚是滑稽。

    话题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当管红得知在夷州还有一位武功高强的师兄,便嚷嚷着要与云眉一同前往。

    龙山子弯起两个手指头在翁红额头前比划着,做敲头状,“你那黎良师兄可是正儿八经欺软怕硬的主,他若是见到你只有这半桶水的功夫,指不定欺负你成啥样,倒时候连为师都跟着被臭骂一顿,你就留在府邸好好练武,那都不能去,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管红白了师父一眼,道:“我父亲都不敢管我,却被师父您拿捏的死死的,又不敢违背师命,唉!一物降一物,天意啊!”

    云眉看着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用不太正经的口气说着看似正经的话,也被逗乐了。随后一想,不对呀!这位管公子虽然武功不咋地,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怎么一听说未见过面的师兄,便嚷嚷着要前去见面呢?想到此,便抬头看了管红一眼,立马窥得其真实意图,便言不由衷道:“管公子,据我所知,你那位师兄快要在夷州呆不下去了,早早晚晚是要来投奔你的,你还是安心的在府上待着,等着看他笑话吧。”

    一听这话,管红笑琢颜开,“那敢情好,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小气啦,毕竟是师兄,不会笑话他的。”说罢,眼神有些飘忽起来,像似还有话要说,却又不便说出口。

    云眉看在眼里,心神领会道:“管公子请放心,你与那龙馨姑娘有缘,日后定能再相见的。”

    管红的小心思被拆穿,脸颊一红,“谁说我要去见龙馨姑娘了……”话刚出口便又觉得虚伪,一咬牙摊牌了,“我与龙馨姑娘真的有缘么?”

    云眉微微一笑,不揭人之短,龙山子指着管红的鼻子,数落道:“瞧你那点出息,真是有损为师的颜面啊!”转身又对云眉道:“越国那边自有解仲兄弟与小辈们去做,你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又何必再回去趟浑水呢?”

    云眉苦笑道:“当年先师赠与龙师兄半部秘籍,是为缘,如今龙师兄我救一命,亦是缘。善恶终会得报时,种因亦有结果刻,云眉这辈子入道六根不净,在俗亦走不出情念,惭愧啊!心中还有未了情,心房岂能去枷锁,不除去心魔又怎能苟活于世,我的心意已决,龙师兄就不要再劝了。”

    龙山子看着云眉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孽缘,孽缘啊……”

    会稽城外,大将军墓四周,每一根杂草都被连根拔起,每一片落叶都捡拾的干干净净,三年来,苏煜第一次来到敬爱的父亲墓前祭扫,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哪怕一只小小的蝼蚁也不允许打扰到父亲的清净。

    苏煜双膝跪在父亲墓前,没有悲伤,因为时势不容许悲伤,没有泪水,因为父亲讨厌眼泪……

    “爹,孩儿从家乡带来你最爱喝的老酒,孩儿陪你一起喝。”苏煜斟满一杯老酒,双手捧杯举过头顶,随之身体往前微微倾曲,杯中老酒呈半弧状洒向地面,放下空杯,端起一杯老酒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苏煜一个侧身坐在墓台之上,背靠着墓碑,开始诉说着心里话,“爹,孩儿本无心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您在世时也从来没有要求和强迫孩儿一定要做出多大成绩。孩儿习惯了在您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活着,总以为您能活到一百岁,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悄无声息走了。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您真的就离开母亲和孩儿而去了,这一去就是永别,这些年来母亲苍老了许多,她的内心一定忍受着巨大的煎熬与痛苦,只是当着孩儿的面不想流露罢了。爹,母亲我一定会照顾的很好的,害您的凶手孩儿也一定会亲手揪出来,您未尽的事业孩儿替你去完成,爹,您的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百米开外的沙丘后,浦利揉着眼睛背过身去,“老魏,你他娘的怎么哭了呢!”

    魏宁抬起衣袖拭去眼角泪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躲在这沙丘后面不敢出声,刚才那阵风吹来,害的老魏我眼睛里面进沙子啦!”

    贺向看着旁边表情古怪的程贾,“老程,你这副表情到底是哭还是笑,老贺我怎么看不出来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哭笑不得吗?”

    一句话逗的四位百战老卒哈哈大笑。

    “出来吧。”苏煜手握龙泉剑,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前大将军麾下先锋营百夫长;魏宁……浦利……程贾……贺向……见过少将军”四位老卒并排走出,单膝下跪,异口同声道。

    苏煜手一松,半截剑鞘没入泥沙,伸出双手一一扶起老卒,“各位叔叔请起,苏煜初出茅庐,有何能耐担得起少将军之称?”

    魏宁抬起衣袖拭去两行热泪,张开双手仰天长啸,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却不在伤心处,男儿泪,为情义,为忠诚,为信仰,“我老魏戎马生涯二十余载,即使经历了九死一生,也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水,可今日我老魏哭了,高兴呐,因为高兴呐!”

    老魏的冲天豪气惊天地,泣鬼神,苏煜抬头望着天空,心潮澎湃。

    程贾单膝一弯,“少将军,程贾乃粗野之人,不懂得哪些话中听,哪些话逆耳,只有掏出心窝说亮话了,见到少将军犹见大将军,有少将军在,我程贾便心有所依,无所畏惧!”

    苏煜强忍着的泪水,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扶起程贾,“程将军请起。”随后退身三步,于四位老卒面前单膝跪地,“我父得诸位将军如此忠心,我苏煜蒙诸位叔叔如此信任,纵有千言万语又何以能述得此情此义之万一,请诸位叔叔受我一拜。”

    “万万使不得,少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大将军墓冢左后方,立着一座无字无碑的坟冢,苏煜跪祭忠肝义胆的施叔叔。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时已入冬,寒风刺皮又刺骨,南方的冷,冷的毛骨悚然,四名老卒一分为二,左右各两名拥着少将军往西边走去……

    热血沸腾的心境可以融化三尺冰冻,亦可以抵御三九严寒。

    大将军墓西边,三十二间草舍排列有序,整齐划一,草舍前方有一个长宽均百丈有余的正方形大操场,二百余名老卒雨中挺立,任凭雨水淋湿发梢,渗进衣裳,我自岿然不动。

    四名老卒拥着少将军在蒙蒙细雨中快步走来,二百余老卒眼里闪现出光芒,如春风沐浴着大地,枯草逢春时,万物开始复苏……

    “唰”的一声,二百余老卒单膝跪地,“见过少将军……,见过少将军……,见过少将军……”声音划破天空,响彻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