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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风云二少

    紫仙殿后方有一块宽阔的坪地,在坪地临近山脚之处,有一座紧靠山崖而建的独立小道观,观内又有着独立的主厅,偏房和院落,名曰悬壶观。

    此时,悬壶观前院的大门紧闭着,来自京城的老管家覃伯站在门前守卫警戒。

    妙云道长是位女道士,虽不涂胭脂不施粉黛,可那白瑕微红的脸庞和纤长的玉手却显得格外养眼,身上隐隐透出的气质更是高贵脱凡,虽衣着道袍亦也掩盖不去,妙云道长引公子锐入座,便开口问道:“公子今日前来,敢情又是闲来无事游荡四方,边看山水,边寻美女一路到此的吧?”

    此等言语岂是道士能言之?更何况是女道士。

    妙云道长此言一出,公子锐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姨娘,这里没有外人,您就不能叫我一声锐儿吗?”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我乃入道之人,已不念俗世私情,不过道人亦是越国一员,倒是不敢忘国忧民,公子此来若是为国为民计,贫道自当鼎力相助,若是为了私情,那就请回吧。”妙云道长说罢,瞧见公子锐一副失落的表情,便将语气调的柔和了一些,又道:“你身为王子,当有爱国爱民之心,当有大爱,心若无私天地宽,如此就不会介怀于身份和私情了。”

    公子锐起身走向后方,伸手打开后门,抬头望着缓缓向上的石阶,见无人往来,亦无声响传来,便又回来坐下,道:“姨娘一心问道,不念俗事,锐儿便不能再勉强您认亲念情了。”随后又压低声音道:“锐儿今日前来,是想借此清修之地与苏煜一见,事先未征求您的同意,您心胸宽大,定然不会责怪锐儿的,对吧?”

    妙云脸色不变,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从小到大,在外人看来,你愚钝不化,除了花心之外,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真实的你又何止是深有主见那么简单,你那坚持原则不动摇的性格,简直就是霸道,你要做的事什么时候征求过别人的意见?”

    公子锐一脸无辜,眉脚轻轻上扬,道:“姨娘这番话是夸人,还是损人呢?怎么听得那么别扭。”

    妙云道长乃是越国王后的亲妹妹,曾身居越宫时久,深知眼前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外甥尤其擅长伪装,更了解他的脾性和行事风格,当听到要在此处与苏煜会面时,心中还是起了担忧,便道:“你约苏煜在此见面,必定事关重大,可是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多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你冒然与苏煜见面,若被你大哥和王叔貊渠君得知,伪装一旦被撕开口子,那么你多年来精心构建的堡垒就会倒塌,你可曾想过功亏一篑的后果?”

    “姨娘,锐儿行事您还不放心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出不了差错的。”

    “那就好……”

    公子锐再次站起身来走向后门,又抬头望向石阶,自言自语道:“按约定时辰应该要到了,怎么还不见踪影呢?”

    “莫急,再等等吧,既然已经约定,那么苏公子定会准时赴约的,倒是门外那覃伯是否可靠?”妙云见公子锐有些着急,便开口宽慰道。

    “实不相瞒,据锐儿所知,覃伯与大哥和王叔是有勾结的。”虽然内心有点着急,但公子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平静的回话道。

    “啊!”这回是妙云开始紧张起来了。

    公子锐又回到妙云身旁坐下,道:“姨娘,您先莫要紧张,只要您能配合我演一出精彩的戏,即可瞒天过海。”

    看到公子锐胸有成竹的样子,妙云舒了一口气,道:“别再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住在山下苎萝村的那位绝世美女姓甚名谁?”

    “姓施名夷光,因住在村西头,又称西施,你可知西施是何人之女?”

    “何人之女?”

    “西施姑娘乃是前越军先锋营都统施再生之女,要贫道配合你演戏,若只为瞒过他人之眼倒是无妨,你若想打西施姑娘的坏主意,那就趁早收起非分的念头吧!”

    “您会错意了,想当年,那虎将施再生不畏强权,痛杀恶少芮游,被判极刑仍能逃出生天,后又携爱人远走他乡,今又为报兄仇不惜以命,桩桩件件都是大丈夫之壮举,锐儿心中敬仰至极,当不会行有辱先辈之事,请姨娘放心。”

    “如此便好。”

    “咚,咚,咚……”院前传来敲门声,公子锐起身快步向前,院门刚一打开,便见覃伯伸着头朝正厅方向望了一眼,道:“公子,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公子锐脸色铁青,一把推开覃伯,道:“覃伯,你给我听好了,父王只是让你护我安全,照我起居,却不曾令你越界来管我的私生活,我的姨娘在此问道,我这个当外甥的常念亲恩,与亲人叙家常乃人之常情,你若闲不住就滚去前方厢房歇息,在紫仙殿里,我的安全不劳你操心。”

    覃伯从未见过公子锐如此发火生气,心里一阵惊慌,道:“请公子宽恕,老覃见公子进入院内许久不有动静,心里着急担忧,才敲门想探究竟,都怪老覃一时心急,打扰了公子与亲人的天伦之乐,望公子莫怪。”

    公子锐看着眼前这位头发灰白,陪着自己从稚童到少年,从懵懂到成熟,却已垂垂老矣的管家,心中百感交集。

    有那么一霎那心头一软,差点就松口了,好在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人心真是隔肚皮啊,看上去多么慈祥可敬的老人,怎么就离心向背了呢?

    如果人人都心系权贵,那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我与姨娘还有一些话要说,覃伯莫要再来打扰便是。”

    正厅里,公子锐看着妙云道长,一脸的无奈……

    后门,门框之外的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崖面与墙体严丝贴合,与外界彻底隔绝,唯中间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小道延绵向上,在高同于屋顶时,小道从石洞中穿过,再往上,小道钻出悬崖,隐没于繁茂林树间……

    苏煜在紫仙殿住过一阵,又与妙云道长渊源匪浅,对这条隐于山中的暗道自然知晓。

    这边,公子锐与妙云道长掏出心窝子倾谈,那边,紫仙殿后山脚下的小镇上,苏煜把马儿寄养在客栈里,便动身上山赴约。

    出了小镇,再走过三里地的大道,便到上山的小道口了,苏煜算了算时辰还充足,也不着急,便慢悠悠的走着。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苏煜转身往后望去,四匹疾驰而来的快马瞬间便来到跟前,马背上四人挥动着马鞭驱赶行人让道,苏煜一个侧身闪向路边,马匹擦身而过,留下漫天尘土。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旁若无人的在官道上纵马狂奔,若不是身怀武功及时躲闪,此刻便成了马下冤魂了,苏煜刚想上去抓住四个马上狂夫教训一番,转念一想,公子锐还在山上等着,既然未被伤到,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尘土散去,苏煜继续前行,拐过一个弯就到上山的小道口了。

    从眼前的景象看来,从小道口进山而不被人发现,是不现实了,至少于当下而言,因为,那四匹野马正好停在小道口边上,马上四个狂人的正对面二马并立,马背上二人挺身而坐,身后竖着一面“墨”字大旗……

    墨氏镖局,老二墨河,老三墨湖。

    “四位英雄因何拦住墨氏镖车的去路?”墨河拱手抱拳,彬彬有礼道。

    四个纵马狂夫中最左边的那位一脸横肉,咧嘴道:“我乃越国隶铧署执官,奉命前来调查尔等借镖走私禁物一案,你二人谁是镖行主事?”

    老二墨河生来足智多谋,加上常年走南闯北,更是练就了闭眼便能识人断物的本事,便不慌不忙道:“在下墨氏镖局墨河,是这趟镖事的主事人,我墨氏接的镖物都是执官文的合法买卖,断没有走私禁物一说。”说罢,墨河掏出官府批文,右手抓住批文前端锦带,垂直于前胸处。

    “把批文递过来让本官查念真伪。”自称隶铧署执官那人又发话道。

    “哈,哈,哈……你等自称隶铧署官员,可有官牌证明身份,冒充官府查案可是死罪。”老三墨湖心直口快,从不扭扭捏捏,理直气壮道:“就是真的隶铧署官员,那也无权查看此趟镖物,识相的便速速让出道来让我镖局人马通过,否则……”

    “墨氏镖局藐视官府,目无王法,给我拿下。”

    “我再说一遍,墨氏镖局从不接有违王法的镖物,谁敢往前一步,我墨氏镖局就以拦路抢镖视之。”墨河两眼一扫,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剑拨弩张的时刻,只见苏煜从路边草丛中走了出来,向墨氏行礼道:“小弟见过墨河,墨湖二位哥哥,那日在夫人殿遇险,得两位哥哥出手相助,正愁大恩不得报,也是凑巧,今日路过此地,偏偏遇见歹人劫镖,无意中倒是给了小弟一个报恩的机会。”

    墨氏二兄弟是何等人物,早就发现苏煜藏身草丛中,当然,苏煜也没有刻意要掩藏。

    “原来是苏兄弟,久违了,几个小角色无须你帮手,在一边看热闹便是。”墨湖看到苏煜现身,心里自然高兴的紧。

    自称隶铧署执官那人看了一眼苏煜,当望见苏煜背后的龙泉宝剑时,瞬间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口气也软了下来,“既然镖物有官府批文,那就无须查念了,误会,误会!”

    “撤……”四人四马转身,动作整齐划一,朝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两位哥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苏煜观看了双方对峙的整个过程,甚是不解道。

    墨湖朝兄长墨河望去,见墨河点头做允,便道:“从这四人的装扮和腰间挂着的令牌可以断定,确实是隶铧署官员不假。”

    苏煜更加不解了,“既然是隶铧署官员,又是奉命查案,那两位哥哥又怎么敢如此对待呢?”

    “是隶铧署官员不假,但是奉命查案却是假的,此趟镖物是隶铧署批准放行的,现在又来了几个署官来查镖,这不是自打自脸相互矛盾吗?由此便可断定,他们是想借用公权,扣下这批镖物私用。”墨河望了一眼苏煜背上的龙泉宝剑,继续道:“看来各方势力都开始动起来了……”

    墨氏镖局走的镖物是一种稀缺物资,买镖者是京城的商业老字号“天金来”。

    墨河陷入短暂的沉思,“眼看一场打斗不可避免,可是当那人看到苏煜背上的龙泉宝剑后,便立马改变方案撤退而去,隶铧署是越国的一个独立机构,查官,查商,查民,查腐查贪,拥有无限的调查权,只对越王一人负责,如今越王尚在吴国,又是谁在调动隶铧署私用呢?”

    苏煜和墨氏兄弟俩又寒暄了一阵,这才想起与公子锐的约定,便匆忙告辞上山去了。

    公子锐站在悬壶观后门数着数,“一,二,三……,二十,出来。”

    苏煜从洞口钻了出来,观内,公子锐一拳砸向苏煜的胸口,苏煜也不躲闪,顺势一把拉过公子锐,两人肩膀碰在一起。这一刻,无声胜有声,任何动听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少年懂少年,英雄惜英雄。

    妙云道长看着眼前英姿勃发,气宇轩扬的两位少年,双眸光芒又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苏煜一把推开公子锐,双手托起对方的脸颊,道:“看来在这三年里,你过的还不错,至少没有像我一样被人四处追杀。”

    “喂,苏煜,我可是堂堂的王子啊,你这样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苏煜立马收起笑容,双手作揖道:“是小民一时糊涂,忘了尊贱之分,还望王子殿下恕罪。”

    公子锐身形往后一闪,推开苏煜双手,剑眉一收,道:“别,别,别,你还是直呼其名好了,突然变得那么扭捏,我可受不了。”

    大将军苏冠常年在外领兵打战,蒙王恩,苏煜自小便在王宫内学习文练武,与公子锐一起师从名士杜仲。越国偏居一偶,那么多君王将侯民等级分明的制度约束,官场举贤能为重,民间以得善者为尊,没有所谓的嫡长制度。

    没有嫡长继承制度,意味着所有王子,王兄,王弟均有资格坐上王位,公子锐当然也有资格。

    时隔三年,再度重逢,两位少年因时因势,双双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多了一份从容和担当,他们,都是天之骄子。

    两位身负重任,又将共同踏上复国伟业的励志少年,在悬壶观里促膝长谈,时而点头赞许,时而激昂雄辩,大有运筹帷幄,舍我其谁之气魄,男儿有志定胜天,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临近傍晚,从紫仙殿里走出一老一少,老者道:“公子,天就快要黑了,何不在殿内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再下山也不迟啊。”

    少年斜了老者一眼,“难怪你老人家打了一辈子光棍。“转而又道:那西施姑娘美貌天下无双,心高气傲是在所难免的,我要用真情打动她,而不是以王子之名来威胁她,虽然姨娘答应帮忙,但见面礼自是不可少的,走,下山采购礼品去……”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