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去
“我回来了。”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抱着铁桶的林玖来到垃圾站紧锁的大门前，高声向里面喊道。
“来了！”脆生生的嗓音从门内传来，伴随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和卸下插销的刺耳摩擦声，黑色破旧的铁门被奋力推开，想扑进哥哥怀里的林可儿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位置，只好瞪了一眼无辜的铁桶。
“玖哥，兼职还顺利吗？”林可儿身上穿着明显有缝制痕迹的黑色长裙，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样，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上满是黄黑色的油污。
“当然顺利了。”看到她的瞬间，林玖打起精神，试图掩盖眼底的疲惫和虚弱，他有意遮掩着胸口的伤，微笑着将装着细胞液的铁桶小心地放在一旁，回身关上了沉重的大门，合上了自制的沉重插销。
当他注意到了妹妹手上残留的黄黑色油污，立刻装出一幅严肃的模样。
“不是说了不要擅自倒弄那些东西吗，很危险的。”
林可儿把双手背在身后，向着林玖嘟起了小嘴，委屈地咕哝道：“可是我也想用哥哥教的旧纪元知识挣点钱嘛。”
“嘘，什么旧纪元知识，要是被教会的人听见，你以后就没有哥哥了。”林玖作出噤声的手势吓唬妹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于是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他弯腰抱起铁桶走向垃圾堆深处，林可儿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两人走过成堆的旧纪元废品堆中间的狭窄小道，来到了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屋前。
屋顶能勉强防水的旧帆布上有用防水颜料画成的歪歪扭扭的涂鸦——那是林可儿的杰作。
林玖依稀能辨认出来自于漫画或童话的人物、以及那一只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奇珍异兽。
林玖将视线收回，目中露出一丝怀念。
“哥，你一定饿了，我们吃饭吧！”
两人说着话走进屋子，林可儿跑到装着水的塑料盆边洗了洗手，十分懂事地从冰箱里拿出没吃完的罐头。
虚弱的林玖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又骗人!”
“那我先洗个澡，你先吃。”
抱着铁桶的林玖来到房间一角，用脚把蓝色的塑料帘踢向一侧。
帘子后面是缺了一角的白色浴缸，里面还残留着小半浑浊的细胞液。
脚步有些发虚的林玖将铁桶放在浴缸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其倾斜，倒出了大约三百毫升的细胞液，再把铁桶锁进了一旁的铁皮柜里。
他拧动水龙头，伴随着管道一阵明显的颤抖，带着些许铁锈的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注入浴缸之中。
林玖走到帘子后面，脱去身上的衣物，抬脚踏入冰冷的浴缸，将身体浸没在了稀释的细胞液里。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细胞液冰冷的温度，林玖低下头，注视着胸前伤口。
刚长出的皮肤薄膜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下面并没有人类的内脏、肌肉和骨骼，只有构造与之相似的“仿品”，除此之外便是一根根如同血管般运输着细胞液的脉络和神经。
等到水刚好没过胸口，林玖伸手拧上了水龙头，眼睁睁看着被稀释的细胞液迅速被身体吸收，细胞液不仅能加速伤势的愈合，也让他干瘪的躯干迅速变得饱满起来。
然而水中杂质带来的刺痛感让林玖皱了皱眉，但他舍不得花一整张百元大钞去买一桶完整的细胞液，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么做过。
林玖心里清楚，用以吸收的细胞液绝不该被稀释，就算是工业用的次级细胞液，稀释后吸收也可能是致命的。
至少对其他单细胞生物是。
但林玖的体质和别的单细胞生物不太一样。
随着杂质随着循环流经细胞核，林玖体内的痛楚开始加剧，他捂住脑袋，棕色的眼底隐隐浮现出荧绿色的光芒。
痛！
头好痛！
细胞核好痛！
在这股远比鞭子抽打疼上好几倍的痛楚下，林玖咬紧了牙，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随着身体颤抖，他脑袋里那覆盖在细胞核表面的绿色双螺旋亮起黯淡的光芒，仿佛苏醒了似的伸出了一根根细密的双螺旋，这些线条般的东西看上去如同丝带蠕虫的长吻，又像是精密的电子仪器。
它们用末端吸附住杂质，并将杂质运送到伤口外部，这个过程十分痛苦，林玖忍不住低吼起来。
听到林玖痛苦的声音，厨台旁倒腾罐头的林可儿回头看向浴帘，用力抿了抿嘴。
“玖哥……”
林玖的低吼持续了近十分钟才停下。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头部传来的钝痛感也减弱了许多。
他低下头，视线竟直接穿透了皮肤，清晰看到了穿梭游走在他体内，犹如活物的绿色脉络。
“又是这样，能够透视身体的异常，还有这些诡异的线……”
皱着眉的林玖转头看向身侧的镜子：一颗颇为完美的球体正静静待在他的颅腔中央，散发出的柔和光芒正随着他的思绪发生相应的闪动。
这颗球体与遍布身体的神经相连，一些绿色的双螺旋从里面延伸出来，那就是线的源头。
除此之外，还有白色的网状物牢牢包裹着他的细胞核，林玖同样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清楚的是，这是自己唯一的细胞核，一旦细胞核碎裂，他的生命也将随之终结。
对于没有大脑的细胞生物来说，细胞核既是思维和生命的根本，同样也是致命的弱点。
在这个世界，正常婴儿的细胞核会随着年龄自然分裂，而由位于教会内的生命之树诞下的婴儿细胞核则终生无法分裂，他们被正常人贬称为“单细胞”。
“单细胞”通常只需要两年就能成年，带着生命之树恩赐的生存本能，被赋予一个个编号，投入到最基础的工作之中，一直劳作到生命的尽头。
林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成为单细胞的，他回想起了自己苏醒时候的遭遇……
“4号卵囊破裂，单细胞生命体征稳定，接下来进行异常值测试。”
随着耳边混乱的呢喃逐渐演化成了能听懂的话语，林玖眼皮微微颤动，然而眼前的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随着视线聚焦，林玖看到了手持带灯的刺针状仪器，身穿白大褂的金发女性。她冷漠地吩咐着身旁的助手。
助手拿着笔飞快地在手里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这是哪？”林玖咳出了肺里的液体，努力控制着舌头开口问道。
听到林玖开口，金发女眉头顿时一紧，用力将手中仪器刺入了林玖的胸膛，剧烈的疼痛感顿时让林玖浑噩的意识彻底清醒，发出一声闷哼。
“滴——”
刺耳的警报声从仪器中发出，金发女低头看向仪器上显示的数值，脸上的怀疑先变成了短暂的惊愕，随后是强烈的恐惧。
“快，快杀了他，他是异常者！”
助手手忙脚乱地掏出装有致命毒药的针管，用力向林玖扎去。
林玖意识到了危险，可是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注射器扎入自己的手臂。
“轰！”
在助手推动注射器的刹那，孵化室的大门被破开，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闯了进来。
助手先是一愣，随后愤怒地盯着为首之人质问道：“这是教会重地，你们是谁！”
为首的强壮红发男子举起手枪，毫不犹豫地向着二人的脑袋扣动扳机。
随着啪啪两声枪响，两颗脑袋在林玖眼前爆裂开来，透明的细胞液撒了一地，里面拳头大小的球体被子弹精准击碎。
就在红发男子瞄准林玖开枪的前一秒，他身旁的女人伸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个刚孵化的单细胞，节约弹药！”
男人看了林玖一眼，最后还是收起了手枪，漠然道：“自求多福吧。”
这支小队迅速穿过了摆放着四个成熟卵囊的孵化室，向着更深处进发。
“为什么我听得懂他们的语言？”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林玖将手臂上的注射器拔下，用力爬出了满是液体的卵囊。
借助孵化室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尽管满是粘液的身体变得有些瘦弱，但他意识到自己竟回到了十八岁的模样。
他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女性柔和的呢喃，那是一种文字和信息的传承，把生存的方式刻在了他的脑海。
“我是单细胞，我需要工作……不对，我是林玖，我是人类！”
借助这些信息，他迅速意识到，这里很可能不是地球，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林玖低头看向正在迅速融化蒸发的尸体，弯腰捡起了那本笔记，从上面的文字中，他逐渐理解了对方要杀他的原因。
这里是一座属于教会的孵化所，储存着数百个装有单细胞的卵囊，这些卵囊一旦成熟，就会被运往孵化室，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而像他这样保留着过去记忆的单细胞并不唯一，他们被称为“异常者”，而据笔记所记载，异常值超过五十的单细胞后面都写着“死亡”以及“实验中”两种不同的字样。
林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带有刺针的古怪设备，依稀能从指针的位置辨认出三位数的异常值，可惜它似乎摔坏了。
“闯入者在那边！”通道远处传来了带有怒意的嘶吼声。
判断出来者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守卫，林玖眉头一皱，迅速拿起笔，模仿着助手的笔迹在自己的异常值一栏里填上了“正常”二字。
他放下笔记，躺回卵囊中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身穿教会服饰，浑身遍布白色骨甲的三人闯入了孵化室，视线掠过了地面的混乱。
“他们就在前面，快走！”
这场混乱的起因林玖不得而知，但伴随着一连串枪声、怒吼声和爆炸声过后，只有一个重伤的男人逃了出来，林玖悄悄睁开眼，注意到他浑身是伤，略显粘稠的细胞液正从伤口里面汩汩流出。
虚弱的男人在孵化室里翻找片刻，最后瘫坐在墙角，将一瓶液体捏碎后倒在伤口上，大口喘息起来。
“异教徒，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竟敢帮助遗民违抗教会！”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一位失去了小半身体的教士嘶吼着追了出来，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双眼通红，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
男人死死盯着教士，拔出了绑腿上的手枪，艰难地开始瞄准，可惜他手上的伤很是严重，一时间没能扣下扳机。
教士抓住机会，宛如一只猎豹般扑了过去，将他的手枪拍飞，锋利的指甲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死，你们这群违背神明意志的异教徒，你们都要死！”
“你们……才是……渎神者！”男人怒吼着，手指死死扣进教士的眼睛，然而随着强烈的窒息感从体内涌现，他视线的边缘开始被黑暗占据。
就在男人感到浑身无力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了“呯！”的一声枪响。
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央，教士的脑袋在他面前碎裂开来，身体侧着倒了下去。他用力掰开掐住自己喉咙的手掌，用力咳嗽起来。
等他的视线逐渐恢复，只看到一个浑身沾满粘液的青年正站在那里，皱眉看着手里的枪。
他望向这个救了自己的单细胞，脸上逐渐涌现出错愕。
毫无疑问，他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单细胞，而是一位极其少见的“异常者”，毕竟刚出生的单细胞智力水平和婴儿无异，绝不可能会运用枪械。
那青年也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选择了沉默。
两人对视片刻，短暂的沉默中，那青年很快冷静下来，把枪扔了过来，用生涩的语调开口说道：
“快走，换上他的衣服离开这里。”
听到对方的话语，男人一愣，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外面已经被守卫封锁了，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异常者的身份。”
青年眸光一闪：“我知道了。”
“我叫罗安，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男人说完，抓起教士的衣服，一步一瘸地离开了孵化室。
……
六个月后，成功隐瞒下异常者身份的林玖顺利离开了教会养育间，从恶臭的下水道区一路辗转到了天井工作，对于单细胞来说，生活是极为残酷的，更不用说他还是异常者。
这期间隐匿在镇子里的异教徒罗安帮了他不少忙。
对林玖而言，这个以细胞为核心的世界犹如一场荒诞的噩梦，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梦中苏醒。
这两年噩梦般的生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想起过去的事情，林玖只能悠悠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时他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透视能力也伴随他眼底的绿色光芒消失不见。
“又是这样……”林玖揉着太阳穴呢喃道。
“玖哥，我打不开罐头！”妹妹带着委屈的声音将林玖拉回现实，林玖起身穿好衣服，拉开了浴室的帘。
“我来吧。”
林玖走到厨台前，注意到了上面锋利的小刀，以及林可儿刻意藏在背后的手。
察觉到异样的林玖抬了抬眉毛：“把手给我看看！”
林可儿低下脑袋，听话地将手伸向林玖，食指上的伤口沁出了一滴血。
那是一滴深红色的静脉血。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抱着铁桶的林玖来到垃圾站紧锁的大门前，高声向里面喊道。
“来了！”脆生生的嗓音从门内传来，伴随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和卸下插销的刺耳摩擦声，黑色破旧的铁门被奋力推开，想扑进哥哥怀里的林可儿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位置，只好瞪了一眼无辜的铁桶。
“玖哥，兼职还顺利吗？”林可儿身上穿着明显有缝制痕迹的黑色长裙，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样，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上满是黄黑色的油污。
“当然顺利了。”看到她的瞬间，林玖打起精神，试图掩盖眼底的疲惫和虚弱，他有意遮掩着胸口的伤，微笑着将装着细胞液的铁桶小心地放在一旁，回身关上了沉重的大门，合上了自制的沉重插销。
当他注意到了妹妹手上残留的黄黑色油污，立刻装出一幅严肃的模样。
“不是说了不要擅自倒弄那些东西吗，很危险的。”
林可儿把双手背在身后，向着林玖嘟起了小嘴，委屈地咕哝道：“可是我也想用哥哥教的旧纪元知识挣点钱嘛。”
“嘘，什么旧纪元知识，要是被教会的人听见，你以后就没有哥哥了。”林玖作出噤声的手势吓唬妹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于是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他弯腰抱起铁桶走向垃圾堆深处，林可儿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两人走过成堆的旧纪元废品堆中间的狭窄小道，来到了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屋前。
屋顶能勉强防水的旧帆布上有用防水颜料画成的歪歪扭扭的涂鸦——那是林可儿的杰作。
林玖依稀能辨认出来自于漫画或童话的人物、以及那一只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奇珍异兽。
林玖将视线收回，目中露出一丝怀念。
“哥，你一定饿了，我们吃饭吧！”
两人说着话走进屋子，林可儿跑到装着水的塑料盆边洗了洗手，十分懂事地从冰箱里拿出没吃完的罐头。
虚弱的林玖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又骗人!”
“那我先洗个澡，你先吃。”
抱着铁桶的林玖来到房间一角，用脚把蓝色的塑料帘踢向一侧。
帘子后面是缺了一角的白色浴缸，里面还残留着小半浑浊的细胞液。
脚步有些发虚的林玖将铁桶放在浴缸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其倾斜，倒出了大约三百毫升的细胞液，再把铁桶锁进了一旁的铁皮柜里。
他拧动水龙头，伴随着管道一阵明显的颤抖，带着些许铁锈的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注入浴缸之中。
林玖走到帘子后面，脱去身上的衣物，抬脚踏入冰冷的浴缸，将身体浸没在了稀释的细胞液里。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细胞液冰冷的温度，林玖低下头，注视着胸前伤口。
刚长出的皮肤薄膜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下面并没有人类的内脏、肌肉和骨骼，只有构造与之相似的“仿品”，除此之外便是一根根如同血管般运输着细胞液的脉络和神经。
等到水刚好没过胸口，林玖伸手拧上了水龙头，眼睁睁看着被稀释的细胞液迅速被身体吸收，细胞液不仅能加速伤势的愈合，也让他干瘪的躯干迅速变得饱满起来。
然而水中杂质带来的刺痛感让林玖皱了皱眉，但他舍不得花一整张百元大钞去买一桶完整的细胞液，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么做过。
林玖心里清楚，用以吸收的细胞液绝不该被稀释，就算是工业用的次级细胞液，稀释后吸收也可能是致命的。
至少对其他单细胞生物是。
但林玖的体质和别的单细胞生物不太一样。
随着杂质随着循环流经细胞核，林玖体内的痛楚开始加剧，他捂住脑袋，棕色的眼底隐隐浮现出荧绿色的光芒。
痛！
头好痛！
细胞核好痛！
在这股远比鞭子抽打疼上好几倍的痛楚下，林玖咬紧了牙，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随着身体颤抖，他脑袋里那覆盖在细胞核表面的绿色双螺旋亮起黯淡的光芒，仿佛苏醒了似的伸出了一根根细密的双螺旋，这些线条般的东西看上去如同丝带蠕虫的长吻，又像是精密的电子仪器。
它们用末端吸附住杂质，并将杂质运送到伤口外部，这个过程十分痛苦，林玖忍不住低吼起来。
听到林玖痛苦的声音，厨台旁倒腾罐头的林可儿回头看向浴帘，用力抿了抿嘴。
“玖哥……”
林玖的低吼持续了近十分钟才停下。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头部传来的钝痛感也减弱了许多。
他低下头，视线竟直接穿透了皮肤，清晰看到了穿梭游走在他体内，犹如活物的绿色脉络。
“又是这样，能够透视身体的异常，还有这些诡异的线……”
皱着眉的林玖转头看向身侧的镜子：一颗颇为完美的球体正静静待在他的颅腔中央，散发出的柔和光芒正随着他的思绪发生相应的闪动。
这颗球体与遍布身体的神经相连，一些绿色的双螺旋从里面延伸出来，那就是线的源头。
除此之外，还有白色的网状物牢牢包裹着他的细胞核，林玖同样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清楚的是，这是自己唯一的细胞核，一旦细胞核碎裂，他的生命也将随之终结。
对于没有大脑的细胞生物来说，细胞核既是思维和生命的根本，同样也是致命的弱点。
在这个世界，正常婴儿的细胞核会随着年龄自然分裂，而由位于教会内的生命之树诞下的婴儿细胞核则终生无法分裂，他们被正常人贬称为“单细胞”。
“单细胞”通常只需要两年就能成年，带着生命之树恩赐的生存本能，被赋予一个个编号，投入到最基础的工作之中，一直劳作到生命的尽头。
林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成为单细胞的，他回想起了自己苏醒时候的遭遇……
“4号卵囊破裂，单细胞生命体征稳定，接下来进行异常值测试。”
随着耳边混乱的呢喃逐渐演化成了能听懂的话语，林玖眼皮微微颤动，然而眼前的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随着视线聚焦，林玖看到了手持带灯的刺针状仪器，身穿白大褂的金发女性。她冷漠地吩咐着身旁的助手。
助手拿着笔飞快地在手里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这是哪？”林玖咳出了肺里的液体，努力控制着舌头开口问道。
听到林玖开口，金发女眉头顿时一紧，用力将手中仪器刺入了林玖的胸膛，剧烈的疼痛感顿时让林玖浑噩的意识彻底清醒，发出一声闷哼。
“滴——”
刺耳的警报声从仪器中发出，金发女低头看向仪器上显示的数值，脸上的怀疑先变成了短暂的惊愕，随后是强烈的恐惧。
“快，快杀了他，他是异常者！”
助手手忙脚乱地掏出装有致命毒药的针管，用力向林玖扎去。
林玖意识到了危险，可是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注射器扎入自己的手臂。
“轰！”
在助手推动注射器的刹那，孵化室的大门被破开，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闯了进来。
助手先是一愣，随后愤怒地盯着为首之人质问道：“这是教会重地，你们是谁！”
为首的强壮红发男子举起手枪，毫不犹豫地向着二人的脑袋扣动扳机。
随着啪啪两声枪响，两颗脑袋在林玖眼前爆裂开来，透明的细胞液撒了一地，里面拳头大小的球体被子弹精准击碎。
就在红发男子瞄准林玖开枪的前一秒，他身旁的女人伸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个刚孵化的单细胞，节约弹药！”
男人看了林玖一眼，最后还是收起了手枪，漠然道：“自求多福吧。”
这支小队迅速穿过了摆放着四个成熟卵囊的孵化室，向着更深处进发。
“为什么我听得懂他们的语言？”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林玖将手臂上的注射器拔下，用力爬出了满是液体的卵囊。
借助孵化室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尽管满是粘液的身体变得有些瘦弱，但他意识到自己竟回到了十八岁的模样。
他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女性柔和的呢喃，那是一种文字和信息的传承，把生存的方式刻在了他的脑海。
“我是单细胞，我需要工作……不对，我是林玖，我是人类！”
借助这些信息，他迅速意识到，这里很可能不是地球，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林玖低头看向正在迅速融化蒸发的尸体，弯腰捡起了那本笔记，从上面的文字中，他逐渐理解了对方要杀他的原因。
这里是一座属于教会的孵化所，储存着数百个装有单细胞的卵囊，这些卵囊一旦成熟，就会被运往孵化室，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而像他这样保留着过去记忆的单细胞并不唯一，他们被称为“异常者”，而据笔记所记载，异常值超过五十的单细胞后面都写着“死亡”以及“实验中”两种不同的字样。
林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带有刺针的古怪设备，依稀能从指针的位置辨认出三位数的异常值，可惜它似乎摔坏了。
“闯入者在那边！”通道远处传来了带有怒意的嘶吼声。
判断出来者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守卫，林玖眉头一皱，迅速拿起笔，模仿着助手的笔迹在自己的异常值一栏里填上了“正常”二字。
他放下笔记，躺回卵囊中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身穿教会服饰，浑身遍布白色骨甲的三人闯入了孵化室，视线掠过了地面的混乱。
“他们就在前面，快走！”
这场混乱的起因林玖不得而知，但伴随着一连串枪声、怒吼声和爆炸声过后，只有一个重伤的男人逃了出来，林玖悄悄睁开眼，注意到他浑身是伤，略显粘稠的细胞液正从伤口里面汩汩流出。
虚弱的男人在孵化室里翻找片刻，最后瘫坐在墙角，将一瓶液体捏碎后倒在伤口上，大口喘息起来。
“异教徒，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竟敢帮助遗民违抗教会！”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一位失去了小半身体的教士嘶吼着追了出来，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双眼通红，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
男人死死盯着教士，拔出了绑腿上的手枪，艰难地开始瞄准，可惜他手上的伤很是严重，一时间没能扣下扳机。
教士抓住机会，宛如一只猎豹般扑了过去，将他的手枪拍飞，锋利的指甲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死，你们这群违背神明意志的异教徒，你们都要死！”
“你们……才是……渎神者！”男人怒吼着，手指死死扣进教士的眼睛，然而随着强烈的窒息感从体内涌现，他视线的边缘开始被黑暗占据。
就在男人感到浑身无力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了“呯！”的一声枪响。
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央，教士的脑袋在他面前碎裂开来，身体侧着倒了下去。他用力掰开掐住自己喉咙的手掌，用力咳嗽起来。
等他的视线逐渐恢复，只看到一个浑身沾满粘液的青年正站在那里，皱眉看着手里的枪。
他望向这个救了自己的单细胞，脸上逐渐涌现出错愕。
毫无疑问，他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单细胞，而是一位极其少见的“异常者”，毕竟刚出生的单细胞智力水平和婴儿无异，绝不可能会运用枪械。
那青年也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选择了沉默。
两人对视片刻，短暂的沉默中，那青年很快冷静下来，把枪扔了过来，用生涩的语调开口说道：
“快走，换上他的衣服离开这里。”
听到对方的话语，男人一愣，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外面已经被守卫封锁了，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异常者的身份。”
青年眸光一闪：“我知道了。”
“我叫罗安，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男人说完，抓起教士的衣服，一步一瘸地离开了孵化室。
……
六个月后，成功隐瞒下异常者身份的林玖顺利离开了教会养育间，从恶臭的下水道区一路辗转到了天井工作，对于单细胞来说，生活是极为残酷的，更不用说他还是异常者。
这期间隐匿在镇子里的异教徒罗安帮了他不少忙。
对林玖而言，这个以细胞为核心的世界犹如一场荒诞的噩梦，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梦中苏醒。
这两年噩梦般的生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想起过去的事情，林玖只能悠悠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时他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透视能力也伴随他眼底的绿色光芒消失不见。
“又是这样……”林玖揉着太阳穴呢喃道。
“玖哥，我打不开罐头！”妹妹带着委屈的声音将林玖拉回现实，林玖起身穿好衣服，拉开了浴室的帘。
“我来吧。”
林玖走到厨台前，注意到了上面锋利的小刀，以及林可儿刻意藏在背后的手。
察觉到异样的林玖抬了抬眉毛：“把手给我看看！”
林可儿低下脑袋，听话地将手伸向林玖，食指上的伤口沁出了一滴血。
那是一滴深红色的静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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