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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逼迫

    柳父冷眼看着柳江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忍不住怒斥道:“怎地?你怎么不伶牙俐齿了?怎么哑巴了?我对你失望至极!你母亲走得早,为父既当爹又当娘,一点点将你抚养成人,耗费了无数心血,对你期望甚大。近年来,为父奔波商旅,忙于生计,对你失于管教,不料你竟越来越不成样子。先是整日游手好闲,纵马驰骋,甚至舞枪弄棒,还说着要什么行侠仗义、行走江湖,这也算了。后来你又沉迷女色,流连在那探春阁整日狎妓,简直是辱没门庭,成何体统?!今日,更是变本加厉,不知从哪哄骗来一个幼女,妄图金屋藏娇,你、你简直要气死我啦!”说着,竟剧烈咳嗽起来。

    柳江云心痛不已,忽见父亲身子有恙,也来不及申辩,赶忙走上去轻锤父亲的背,见父亲脸色稍微缓和,这才涕泪交加道:“父亲,儿子做得确实不好,惹父亲忧虑、伤心了,还望您息怒,将养身体为重。儿子尚有隐情回禀,还望父亲能耐心倾听。”柳父闻言冷哼了一声:“哼,我倒听听你有什么高论。”

    柳江云当即后退一步,轻整仪容双膝跪倒,俯身叩首道:“父亲,您生我养我育我,恩重如山,儿子片刻不敢忘记。儿子近年来虽然荒唐了些,多半是因为无缘科举,心情烦闷,少不得出门游览山水,并无骑马践踏农田之类的行径。至于入那探春阁与赴瑶茶叙,儿子已多次向您禀告实情,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今日,携幼女入宅图谋不轨之说,更是担罪不起。这丫头名唤李素心,乃是赴瑶外出踏雪时巧遇之人。当时素心丫头僵卧在那清流溪边,眼见得就要冻毙,幸赴瑶瞧见,舍命相救回来。为此,赴瑶把氅子让与丫头保暖,自己身染风寒,以至于不起。没奈何,她才将素心托付于我,儿子实想着以胞妹之名抚育之,绝无半点其他私心杂念。万望父亲明鉴。”

    柳父静听柳江云申诉实情,脸上却仍是余怒未消,许久方才怅然道:“江云,你所说的,即便属实,也非为父所愿。唉,想我柳正庸一生坦荡,哪怕经商也是重义轻利,想来也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料家门不幸,出了个浪荡之徒,屡作荒唐之事,如此奈何,如此奈何?!罢了罢了,我意已决,此女由柳管家着人即刻遣送出柳宅,你在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如此,你可服气吗?”

    柳江云听罢再俯身叩头,恳求道:“父亲,您对我的处罚,儿子并无半点异议,心悦诚服。儿子但求一事,素心身子尚未复原,一旦被逐出柳宅,这寒冬腊月恐不多时就冻死街头。倘若街坊邻居得知,恐指我柳家枉顾仁德、迫害姓命,毁伤父亲大人清誉和功德呢!万望父亲三思。”

    柳正庸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故作沉吟,半晌方道:“嗯,为父岂是那无德之人?无论如何,那丫头总归无辜,这样吧,暂且让她在府稍待几日,过罢初一,即刻遣送出府。但是,你却需答应为父两个条件。”柳江云这才略略宽心,却也顾不得那些什么条件了,当即点头道:“父亲但讲无妨,儿子当尽力而为。”

    “一则,你为柳家嫡子,这柳家商号你必定要担当起来,过了元宵佳节,你便随柳管家前往湖西催缴一笔款项,顺便视察柳家钱庄湖西分号。治道,你提前安排一下相关事宜,务必如期前往。”柳正庸转头交代,柳管家点头唱喏。

    “二则,你已是成年,这婚姻大事可要提上日程。为父先前专程前往南都金家商谈此事,金家乃是南都有名的巨户,家业涉猎极广,既有良田万顷,又有织机千张。金家家主是我昔日同窗学友,交情甚笃,他膝下仅有一女,年方十八,足可为你良配佳偶。眼下,此事已有眉目,想来应无大碍。这两条,你可允吗?”柳正庸说罢,直盯盯盯着柳江云,好似验他是否诚心。

    柳江云心念电闪,暗想父亲果真是老道之极,借此机会连提两条苛刻要求,若在平时我定决不从命,奈何素心危在旦夕,且我已触怒父亲,恐只有缓兵之计可行了。即想到此,便回答道:“父亲对儿子所虑深远,儿子感恩在怀。湖西之行,我定前往,这个父亲大可放心。至于那婚姻之事,我本无什么异议,但至少需先见上金家女儿一面。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柳正庸这才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江云毕竟是长大了,懂得为父的良苦用心了。你这就暂且退下吧,我与治道再谈些琐事,便也休息了。”

    柳江云出了父亲书房,独自折返住所。一路上他惆怅不已,思忖着该如何向小丫头说起,想来想去却没什么头绪。只得暗暗叹息道:“素心啊素心,你真是个苦命丫头。我当想个万全之策,来保你平安无虞。”

    回到居所,闭门掌灯之后,柳江云赶忙探看素心,只见她蜷缩在锦被之中,状如婴儿,令人分外疼惜。素心怅然问道:“大哥哥,我是不是要离开你家了?”

    柳江云大吃一惊,原来这素心心思竟如此细密,脸上却还作满不在乎状,轻声宽慰道:“丫头,切莫多想,你自在此安住。父亲找我乃是为了它事,与你无关。”“大哥哥,素心连累你了!无论如何,素心对大哥哥万分感恩,永志不忘。”说着,两串晶莹泪滴便潸然而下。

    “丫头,此话言重了。我本独自一人,眼下老天给了我一个如此乖巧的好妹妹,真是福分不浅。你切莫多想,安心休养即可,一切我自有安排,时候不早了,你且睡下吧。”柳江云坐在床侧,温言安慰道。素心听了连连点头,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随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柳江云呆坐了片刻,回身来到了书桌旁。望着跳动燃烧的灯火,心中怅然万分:“人生一世不过如这油灯,不管发多少光、照多么远,终究有油尽灯枯之时。我柳江云大好男儿,看似风光无限,却处处掣肘,没有一事可得自由,当真是无趣得紧。倘若一辈子这般度过,尚不如此灯有为哉……”想来想去,终究是无可奈何,心想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不知到了何时,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色已然放晴,柔美的阳光把雪地照得发亮,映到屋子里也是金玉满堂般的景象。柳江云撤去裹在身上的棉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却听得素心问道:“大哥哥,昨夜睡得安好吗?我看你坐在桌子边睡觉,岂不是难受得紧?”言语之间满是关切。

    柳江云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我身子骨甚好,打熬得起。倒是你,今日觉得如何?”“我也很好,不过是肚子饿了,想吃些东西。”素心说着,竟有些扭捏害羞,直惹得柳江云又是一番大笑,当即嘱咐厨房,快快把什么糕点餐饭,挑些最好的一股脑儿上来。想来那王厨师定当闻令则喜,一顿忙活自不必说。

    望着素心狼吞虎咽的模样,柳江云心中更加难忍。他与素心相识不过两日,却已感情至深,总想着羽翼丰满庇护于她。不料,宅中耳目众多,素心暴露,柳父得知便一心想赶她走,自身所能做者委实不多,真是难煞人也。再过三日便是春节,春节一过素心便少不得要离开,定要想个妙计才可。

    素心吃饱了肚子,用手轻轻撑了撑床榻,随即竟慢慢坐了起来。柳江云一时呆住了,欣喜不已。刚想过来搀扶,素心却连连摆手示意,只得作罢。只见素心左右轻轻扭腰,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慢慢双腿用力挪到床边,竟想着试试能否站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