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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告别与隽永,半世繁华半世僧(童年篇,上海)

    告别是永恒的隽永,隽永是手中的繁华,当然最终我们都将一无所有。

    西湖湖面,李叔同在一叶小舟上见了自己的爱人最后一面,结束了自己的半世繁华。

    世人有言,这是对人间感情的怎样的决绝?不敢比肩李叔同,只可以有勇气说感同身受,如果你的心是一轮烈日突然一夜间吹了半生风雪。这是人间难得的“悟”,非天意不可得。

    把李老都拿出来对比了,您这是准备去色达修行了?陈先生笑问

    怎么可能,那里天寒地冻,我眷恋人间的美好的一切。修行密宗,前世留下的基础是有了,这一生的慧根可能被你在你十四岁的时候拔除了,于是我幻化到人间,这一生只做你的妻子,相夫教子,生命的其余意义可能是愿意用文字撕一片日光,照亮人间。

    这繁华盛世,来一次不容易,让我们先去和黑暗一一告别,我想做更多人手心的太阳。

    弄堂的门口的轮廓依旧还在,绿色和白色的小小的瓷砖间隔拼凑的墙面,许多已经掉落,更多的是分不清颜色,岁月的尘埃覆盖了所有的色彩,看起来都是千篇一律的黑色。

    蜜饯爷爷摆摊的地方是上海传统弄堂的赭红色,恍惚间还可以看到爷爷一边抽烟,一边用一张神奇的黄色的小纸片,塞入蜜饯,变成一个小的三角的包包。

    客人走后,只要我在,爷爷总会往我的嘴巴里面塞一个,说是少给客人一个,给你吃,甜甜嘴巴。我就笑,很开心地笑,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轻轻抚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拆除的墙面,和蜜饯爷爷说声“再见”。

    弄堂里面都说因为爷爷黑良心,蜜饯用的材料不好,所以他的女儿生的是儿子。他的儿子分别和三个老婆生了三个孙女,儿子总是出去花,每一年送一个孙女回来让蜜饯爷爷养着。

    我想蜜饯爷爷的晚年一定很幸福,在安度晚年这件事情上女孩子比男孩子靠谱多了,这件事情必须唯心主义,这一位给了我童年一丝丝甜蜜的爷爷。

    那个时候个体户是很难办的,具体什么样子不知道,整个我们这片区域私营企业就只有蜜饯爷爷,两家卖花边袜子的,一家烟纸店,还有一家烟纸店是国家的。国营颜值店垄断了许多市场的紧俏货,比如喜乐等等。私人的颜值店买的最多的是一整版的弹力球,球弹起来的瞬间就莫名其妙地高兴。最后还有一家水果店,是一家退伍军人开的水果店,给他们家的酒鬼儿子,老两口人一身正气,不知道这个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喝酒如喝水,很年轻就过世了。

    最厉害的就是整个弄堂的首富了,开调剂商店的。后来也是家道中落,原因不明。

    最大的一家是几条弄堂每家每户都要仰仗的老虎灶。没有什么印象,好像楼里的老人有些喜欢去喝茶,楼里有热水,所以印象不深。

    小学后期出现了许多摆摊的,小摊贩们练就的最厉害的本事就是一个字:跑。

    两家卖花边袜子的店以对称的方式开着,现在居然门面还在。两家还是卖一样的东西,五金的小杂货。陈先生问我小时候去哪家买袜子?肯定去红艳姐姐家买咯,大家都是上海人,老领居了,许多的街坊们肯定都这样想的。

    前期那家新开的店铺是没有什么生意的,会有等车的不属于这个片区的人光顾。后来么,我也去那家买了,因为质量好,款式新颖。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它们家出了新的花边袜子,什么颜色的都有,我的饭钱和零花钱买袜子,零食,弹力球是绰绰有余的,每次买完都直接跑回家,不会让红艳姐姐看到,仿佛我们做错了什么一样。

    再后来红艳姐姐的袜子店在她对领居骂骂咧咧中萧条了,因为没有房租,也不关门,后期的时候他们都在等动迁了。据说后来是算了她们家门面房子,搬去了那个时候的浦东的完完全全还是农村的地方,拿了一笔当时的巨款。再后来就不知道了,红艳姐姐,你现在还好吗?红艳姐姐,再见了,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一直说长得像邓丽君的女孩子。

    另外一家花边袜子店在袜子的生意很好以后,开始卖各种东西,内衣裤,帽子,手套等等。在大家天天和动迁组吵架的时候,店主已经在老西门的一栋六层楼的老建筑买了房子,在房价还是非常舒服的年代。然后在两个小学之间开了一家几乎所有同学都会去光顾的文具店“华艺行”。恭喜你,虽然我都记不住你的样子的一家人,你们的努力,眼光,可能还有运气。让你们真正的留在了这座许多人想来的城市,成为了优秀的新上海人。

    陈先生,你知道我觉得他们为什么最终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上海吗?

    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没有依靠。这是他们的最大的优势,人都是懒惰的,这是人性的本质。现在太多的上海人活在幻想的千万富翁里面,开口闭口,就是我们的小区现在多少个w

    钱在哪里呢?想象睡在钱堆里面咯,房子卖掉钱有了,住哪里呢?流浪?可能连再换置一套房子的能力都没有。可能真的是没有看过泡沫的人不会知道泡沫飞扬后,留下的是什么?无论在什么年代,我们应该追求的是什么?始终是依靠自己的而非依靠别人的谋生的能力。

    当然嫁入豪门不算,那个太有追求了,不是躺吃躺喝,是真正的阶层飞跃。真正的豪门会要你吗?女孩子差不多可以醒醒了,别说天然的国色天香比比皆是,还有进化过的千篇一律呢?你自己的层次决定了你丈夫在的地方,没事好好读书,滋养好三观,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

    不针对任何的上海人,自己都是上海人,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核心优质老牌区域越来越听不到上海话了?真正的上海人徘徊在城市的边缘。

    因为觉得有靠山,其实比一无所有更可怕。向你致敬,我并不熟悉的店主,你活的平平凡凡,但是活出了生命基本该有的样子。每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四季,安心入睡。追溯二十年,和你的关系只是新闻和读者,祝福你们越来越好,再见了,努力的人。

    生活在核心区域的上海人民有吗?还是挺多的吧,但是估计90%在深入潜心研究追溯二十年的时间,还没有爬到核心岗位的继续拼命爬,万一有万一呢?

    在核心岗位五饱六饱的想着怎么样去非核心岗位避避风头,热切盼望着,抓住一切救命稻草地要安全降落,但是哦,核心岗位还是安排自己人的,无伙不成团,这个叫做团建!

    退休了的欢天喜地一阵子,开始数着,2043没有人找麻烦了,加油,一边后悔着在往上爬的时候没有教育好的不孝子孙,安抚要离婚分家产的妻子,安顿外面的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当然,也有非上海人民哦,没有点名说任何人,不要对号入座。

    轻轻告诉你们这个世界的两条真理:

    有因必有果

    走过必留痕

    哼着杨钰莹的歌: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走向弄堂的深处,最轻盈的歌声,最沉痛的记忆。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早上,穿过马路,准备穿过弄堂走近路去上学,就是这个地方,三楼的一个婆婆的纵身一跃,鲜血倒是没有喷射,只是汩汩流淌在地上,流淌在我的面前。

    婆婆,你肯定是不愿意伤害到我,看到我飞奔快到的时候您提前跳下的吧,我们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

    流动的鲜红的记忆里面:您的鞋子掉落了,棕色的裤子和上衣,脸朝下,承托这所有暗色调的是一地的红色鲜血,它们是热的,带有气息的。

    您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苗苗校服的戴绿领巾的孩子。这是生命中最惨烈的红色和绿色的搭配。找不到词语形容当时的感觉,我只是仿佛定住一样,一动不会动。

    写到这里,我看向了窗外,环境一流的浦东新区,光线明亮,喝一口热茶,让我和那个浑身颤抖,人群激烈沸腾的早上说再见。

    听说您的理由是因为骨刺太疼了,是要多么深刻?一个孩子在那样的氛围中还听到并且记得理由?

    来,亲爱的陈先生,我的爱人,我们退到对面的高楼,紧紧地牵好我的手,我们过马路,再也没有人踢我的只有爱的马路。再见了,小学的每一天深深惧怕的马路;飞奔到弄堂口,陈先生,准备好了吗?牵紧了吗?跑。

    用最快的速度和那天早上一样奔跑,跑过去不回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和每一个深夜一样奔跑,只是现在路过这个地方我再也没有那种深深的恐惧,是你啊,用爱,带我跑过生命的最幽深的无法探究的黑暗与惧怕。

    迎着阳光,一路狂飙,最终彼岸,彼岸花开

    弄堂底部,你把我摁在墙上,壁咚,狠狠的壁咚!嗯,花儿开了,幸福的红。

    小兰花,你追剧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东方擎苍的壁咚,留到现在才给你。

    兰花憨笑。

    忘记,童年的黑色的深深伤口。

    隽永,无数代价换来的兰花壁咚。

    半世繁华半世僧,那么此时此刻究竟是繁华还是僧?

    此时此刻,图书馆的露台,梅香一缕清浅,命运对于每一个都是公平的,如果可以选择,那么相信我,请选择先苦后甜,慢慢递进,慢慢来,让生命停留在巅峰,花瓣落尽,完美谢幕。

    时间未到,切莫苦苦追求,若是天意,唯有坚持方的始终。

    无论人生的初剧本是什么?总有方法走好过程,美好结局。

    如果过程已经半空悬浮?那么相信我,只要无大恶,总是可以回归大地的怀抱和生命的本质的。

    如果已经有大恶,当然每个人的定义不一样,更有意思的是:越是恶越会回避。

    但是无论如何回避,规避,逃避,最终的路只有一条,它的名字叫做:赎罪!

    那样的赎罪,凄迷的仿佛像那场童年的红与绿的交织。

    走出弄堂,再也不跑,和它说再见。

    绕过浅浅的半条马路,路灯依旧,树已然消失,和整夜陪伴我的路灯说再见。

    一条马路,小学已经是高楼,一直被罚站的黑色铁门,黑板报上的永远全年级前三名,弯弯曲曲的老式楼梯,根本抱不动的全班同学的作业,没有人要的哈密瓜味道的豆奶,无数次被女生揪头发,和你们全部说再见。

    桃园新村,老干部的女儿,许彬的妈妈,再见,祝福你的儿子的纹身店生意兴隆。

    南市豆制品加工店,好心的阿姨,每个冬天总是会拿出锅底最热的豆浆,每次都会说又要迟到了吗?别总吃冰冷的豆干做早饭,冰冷的白色的小块豆干,再见。

    好心的阿姨,再见。愿好人一生平安。

    余庆里,三年前来的时候,小学同学全部都还在,几乎没有搬离的。现在完完全全全部消失,一片废墟。苏惠,顾珍子,吴敏捷,和无数的同班的同学,三年前见过,是时候说再见了,但是这个再见若有缘份,依旧可以再见。

    谢谢你,苏惠,在我完完全全不知道身材是什么的时候你把不吃的午饭全部给了我,你们家的饭菜是童年对于家里的饭菜味道的定义。

    陈先生揽我入怀:再也不问你为什么上海女孩不喜欢上海菜了。

    十三年的一块大榆木疙瘩。

    华艺行,现在你已经是加油站了,每一次在你们家买的橡皮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我记得有一套绿色的青蛙一家,青蛙爸爸,青蛙妈妈,青蛙宝宝。我总是拿着他们玩过家家。只是在那一个雨夜,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为了保住我唯一的睡觉抱着的长毛绒狗狗,那只最重要的人亲吻过的狗狗。

    太小的我没有可以保护住青蛙一家。母亲一把抢走丢出窗外,等我飞奔下楼,他们全部已经被彻底碾碎。那个时候的马路其实没有那么多车,我一点点捡起可以捡到的所有,把他们埋在了大楼门口的唯一的一个很小的花坛。

    一家人不就是应该整整齐齐在一起吗?难道不是吗?还有什么比这个重要吗?

    再见了,华艺行,我自己的家一家人一定完完整整在一起,没有任何世俗可以分开我们。若是天意,那么天一定看得到,天意也会改变。天意一定是全上海最幸福的家庭第三名,大舅舅说的凡事莫要第一。

    王若飞像,现在也是加油站,英雄早和我们说再见了,只是调皮如我,每次都在您的雕像上上下下攀爬玩耍,每次都和男孩子一样勇敢,从来不去想也无所谓膝盖破皮的地方为什么流血就止不住。

    没有人给我消毒,贴创可贴的,伤口就那样自开自合,无人问津。

    第一次知道受伤了要消毒是回到了BJ,大舅舅平时不在家的,一次去树上摘果子,我们的院子里好多果子,重重摔下来,没有哭,早就学会了没有眼泪,哭给谁看呢?

    刘叔第一次教我如何消毒,我知道了酒精,红药水,紫药水,创可贴。但是刘叔全部让我自己做的,女孩子过了八岁就是大女孩了,不可以随便让男生碰的。

    根深蒂固的执念,第一次被动让别人消毒还是初恋时被医生绑架式淋消毒水,第一次主动愿意让别人消毒还是留给了陈先生,一步步的轻柔的动作,看着这个温柔的男人,完完全全不记得伤口在哪里?

    再见了,我的飞行英雄,我的生命从此要在爱里飞翔了。

    大境中学,因为四明公所是保护建筑的原因吧,所以还有一半没有拆,小时候其他小朋友喝盐汽水,我喝沙滤水的地方。

    我的母亲嫌弃我和父亲解大手臭,每晚定时来释放的地方。其实门卫爷爷是个很严格的人,晚上除了读夜大的不放任何人进去

    再见了,我的生命之水的地方。

    再见了,无数次和弄堂里男生翻单双杠的地方。

    再见了,我生命中无数的平凡的好人之一的看门的爷爷。

    夜色已暗,抬头眺望图书馆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只是啊,童年的天空还是有许多平凡的好人在心灵的星空闪烁。

    便利店,陈先生买了菠萝味道的脉动,漫步过青莲街,我们要去和死去过无数次又活过来的地方说再见。小时候的游泳池,只记得依稀的位置。

    我刚刚要说再见,陈先生喝了一口脉动,对着蓝天说:谢谢你,一次次,没有带走我此生的爱人。

    你们见过有人哭的像瀑布吗?

    那天,我见过了。

    那一刻,隽永了爱与永恒的泪水。

    那一刻,再见了,我全部的童年。

    什么可以洗涤所有时间酿的黑暗?

    十三年无怨无悔,毫无猜疑的最澄澈的爱的清泉。

    想和我一样吗?来,放下自己,放到最卑微的位子。

    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不太不把别人当回事,让真爱慢慢靠近。

    最后勇敢,真诚,不怕受伤害地去爱吧。

    世界依旧是可以以心换心的世界,只要你不保留,不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