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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颗彩色的空心糖果

    很多人喜欢吃糖果。据说棒棒糖还可以缓解焦虑。彩虹糖虽然表面颜色单一,就像我们普通人的人生一样,入口色彩褪去之后,留下的是人生的酸酸甜甜,回味却无穷,可以坐在摇椅慢慢聊。那时一定阳光正好,你们不老。

    那么一颗彩色的空心糖果呢?她在糖果的世界引来无数同类的艳羡。五彩缤纷,婀娜多姿,色彩丰富到绝大多数人一生无法企及。所以,她必须饱受流言的狂风暴雨,这个世界,没有人喜欢或者说允许比自己美好的人存在。一切皆有代价。

    想尝尝她的味道吗?

    如果你的方式是用你以为的爱,去温暖。她就融化了,化为无物,太强烈的爱会让小糖果虚不受补。

    如果你用人间的“术”去冰冷,那么安心,小糖果不会脆裂,凌寒独自开,越冷她越开花,只是开在你无法企及的高空。

    一颗彩色的空心小糖果,微笑应酬着全世界的善意的赞扬,恶意的妒忌。迎接着无数次因为妒忌而扑面而来的摧毁,越粉碎,越拼凑,越坚强。唯一的代价可能是糖果的心越发空空然。

    轻轻用时间拿起,慢慢用温柔滋养,万般期待略略品尝。嗯,可能女孩子本身就是水做的吧,小糖果当然也是,女人中的女人。无色无味无界,滋养生命,醍醐灵魂。

    陈先生,厮守十三年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小糖果是无味的?是空心的,心无一物,唯有灵魂的相认与碰撞。

    无味是一种正无穷,你数学学过吗?每一天的味道都不一样,没有长久不变的味道,却有每日新鲜的万般生活滋味,酸甜苦辣全部接受。空心不是无心,只是过完一日心空一夜。陈先生的界可能也已然无界。

    人活着,若清醒,若自知。那么最可怕的一定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拥有完美的幸福,但是她的心说不是。她需要怀抱着所有的不快乐在人间的妒海沉浮,强颜欢笑。

    当然,如今的年代,多少人会去追求“心”如何活着?爱上的都是人前风光的欢笑,丝毫不会强颜,她们知行合一,阳明心学。所有的奢侈品,豪宅,贵的莫名其妙的大餐,霸王龙老公,高启强情人。在全着世人眼里的风风光光的活着,不用去想“心”如何活着,都是无心法师。于是,虽然我们的世界依旧四季变幻,但是人际关系没有一日不是寒冬。眼睛里面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贵妇都是薄荷糖吧,晚上再要加一杯莫吉托,不然如何入睡?所以,在气象学角度我是支持地球在越变越冷的,和人心一致。难道还真的越变越暖温暖人心?

    甜甜的奶糖温暖人心,四世同堂爷爷递给我一颗糖,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寒冷的冬季,在爷爷的怀抱里面,奶糖已经变形了。默默接过奶糖,放入嘴巴里面,这是爷爷对于我把好的位置让给他的回馈。虽然我平时不吃糖。

    瑞金医院对面的永和大王,为了最大能力的接待客流,座位都是小圆椅子,有靠背的只有一排,我们进来的时候刚刚好有人走开,四个人的位子,需要自己收拾。陈先生无怨无悔地当好服务员。安顿我坐下,他去点餐。

    我们坐在一排,不是因为恩爱,但是单身旺旺们也是真的别误会,我们是用生命在恩爱。此时此刻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再有人希望坐有靠背的椅子,我们不应该两个人占四个人的位子的。当然,没有人的时候,还是把包,羽绒外套等放在空椅子上。

    四世同堂爷爷是和奶奶牵手走进来的,看看座位的情况,奶奶把爷爷安排在我们旁边的小圆凳子上,然后去买吃的。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看到这一幕的,如果看到了我的决定一定会是一样的,毕竟我最讨厌的是薄荷糖。只是啊,我根本不会来到这样的地方,看不到的。对吗?让我用盛满星空的白玉兰花和陈先生撞个满怀的奶奶。现在的我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自己,被无数次粉碎和拼凑过的一颗彩色的空心的小糖果。从来就是一颗彩色到炫目的空心小糖果。拒绝薄荷。

    笔落此处,我想问问,你们还羡慕我吗?妒忌我吗?撕开自己的我可以让你们平衡吗?相信生命永远是公平的?如果还没有,那么继续跟着我走过童年,度过青年,飞跃过十三年的爱恋。

    于心不忍,走到爷爷身边,耳语说:上海人吗?爷爷点头肯定。一番地方语言的交流后爷爷坐到了我们的对面,至少有个依靠。我把东西抱在怀里,爷爷的眼神里面有抱歉,聊的却是他的一生。青梅竹马的妻子,生育了争气的儿子,孙子生活安稳,去年刚刚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重孙女,四世同堂的人生。

    如此完美,完美到让人不敢艳羡。如此匆匆,匆匆到我们所有人的这一辈子啊,老伴买个点心的时间就可以讲诉完毕。所以,放下每一天的不开心的鸡零狗碎,因为不在我们生命值得叙述的范围,属于我们的时间都不多,少到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

    奶奶和陈先生同时回来,同时说排队到了说不是外带就要扫码。这个无处不扫码的年代,奶奶也驾轻就熟,陈先生问吃什么?和爷爷奶奶一样吧。四个陌生人,他们说我们听,两碗最朴素的咸菜肉丝面,老一辈人节约了一辈子的人生。朴实无华,平静如水。我们同款表示尊重。

    爷爷奶奶吃完,搀扶着离开了,门很重,陈先生去帮忙开了门又回来。这是我深深爱着这个男人的部份的闪光点,虽然的确他没有官到副国,财到福布斯,又怎么样了呢?

    买了杯豆浆,热的,陈先生恨不得放三包糖。热量和能量对于那个时候的我太重要了,毕竟是空腹,由于是基因检测,又贡献了无数罐为数不多的属于我的奢侈品。

    我们好像亏欠了两个人家的四世同堂哦。

    陈先生说,这个概率在现在很低的,你羡慕?倒是不羡慕呢,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儿子,我只喜欢女儿,我要和她一起长大,过一遍拥有无数爱的童年。

    那么,现在我先带你去清空和告别你的童年,好不好?

    无论陈先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都心甘情愿,一饮而尽。

    二十三年了,再次站在感觉可以拥有整个上海的老宅前,惊异地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一点也没有改变的还有我自己,依旧是那个想要问全世界要爱的小孩子,谁对我好一点点,恨不得跟随人家而去。

    来吧,那么好看那么孤单那么乖巧那么懂事却又那么倔强的小女孩啊,让未来的自己好好抱抱你好吗?跟我走好吗?

    我知道的你想要什么,早上会有人把你吻醒,不要羡慕苏惠家都是妈妈调好的温水洗脸的,早饭也会有泡饭吃,不会再匆匆跑出几条街去买大饼油条。不用再因为没有洗绿领巾,买早饭迟到被罚站在校门口表演吃大饼油条。午饭回家吧,别去同学家蹭饭了。放学了爸爸妈妈一起接你,晚饭有你最爱的小橘灯一样色彩的灯光,暖橘色的,爸爸妈妈亲手做的晚饭。再也不用拿着钱去云南南路流浪,别再站在大世界边上的桥上一次次地问为什么呢?是否我们注定生而孤独?

    善良的女孩,别再蹲在角落哭泣,然后抹干所有的泪水倔强地向整个世界笑着。泪水全部压入心底汇流成全世界最悲伤的海洋,等你长大了,海水一直起起伏伏,这一生你又如何真正放下,展开笑颜?

    宝贝,站起来,再也不会有有鬼怪的黑弄堂;再也不会有一盏路灯下抱着一棵大树睡到天明;

    宝贝,来抱抱,和现在的自己回家。再也不会有被陌生人抱到水果摊睡了一天一夜无人知晓;再也不会有大舅妈丢来的煤饼正好炸在你的头上;再也不会有要去用尽全力抱住要离家出走的母亲;再也不会有狂奔去楼下派出所报警拦住酒后和人吵架提刀就要去砍人的父亲;

    我们走吧,亲爱的自己,幼小的自己,再也没有八岁前的这一切的一切。

    我们走吧,可怜的自己,无辜的自己,先离开这里。

    春暖花开,我们回BJ,再和属于那个城市的雍容华贵的冷暴力一一告别。

    你为什么就是一动不动呢?用尽青春十三年的年华换来的爱与被爱在身边了。动一动吧,孩子。忘记吧,孩子。

    我尽力了,无数个深夜,陈先生,无数的拥抱拥吻,目前无效。

    按照上海人的定义来说这里属于闹中取静的地方。人民路,金陵路,以后就是淮海路了。按照区域来分的话其实在那个时候还是属于略微下只角的南市区的,当然,后面还有大杨浦等。九十年代在读小学的小朋友是不会跨区玩耍的。

    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高层建筑,属于可以俯瞰天际的那种,每一年的国庆节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淮海路上无数充气的大锤锤互相打闹嬉戏,很多时候年轻人打闹着就变成真的了,再后来国庆的灯会就取消了,我也离开了这个城市,被南市区的豆奶,云南南路的排骨年糕,沁园春馄饨,小绍兴三黄鸡养大的童年。

    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也烟消云散了,对面的弄堂和其他的弄堂不一样,没有修鞋子的皮匠爷爷。有一位蜜饯爷爷,他们家的卖蜜饯的小车平时就在弄堂门口,周末去周围的11路车站,国庆节就放在步行街的入口。一直特别想吃他们家的蜜饯,但是从来没有吃过,会挨打的,母亲说他们家的蜜饯就是在弄堂里面做的,用洗澡的浴盆,用洗过澡的水,爷爷亲自用脚踩出来的。

    每一次爷爷家做蜜饯,就会趴在阳台上看,看到底怎么样做出来的。有一次终于看到爷爷家拿出了红色的大浴盆,立刻搬来了小板凳站上去看。瞬间有俯冲的感觉,一把往后的拽力,是父亲。是的,我应该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如果我那个时候不是那么幼小,只会累积情绪,不懂得分辨每一次的情绪是什么,那么我只想说:为什么不让父亲抓不住呢?飞翔不好吗?

    说不定已经投身寻常布衣家,在爱中长大,和青梅竹马在同一个大学漫步。

    我在我的世界盘旋,狠狠不愿放过自己。

    陈先生说上楼吧。九楼,我八岁以前的家。一对看起来六十左右的夫妻开的门。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们,他们说买这个房子的时候,看到过我的照片,和小时候没有怎么变过呢?你是这家的谁?我们搬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小女孩弹钢琴的照片,大概不小心被落在了地上。

    照片肯定是不在了的,我记得那张照片,送钢琴来的叔叔帮我拍的,我穿的是红色的绣着一只小狗狗的羊绒衫,下面是我们的校裤,上衣怎么样买都可以穿的,买的人不需要精确的尺寸。

    裤子就要试穿买了,所以基本永远是校裤,冬季搭配秋季。最伤心的肯定不是两个季节的混合,而是每次路过宋庆龄少年宫的时候都会对自己说:就是一双鞋,忘记吧。

    我记得我抱着的一只彩色的狗狗玩具,那个时候在香港很流行的一个玩具。肯定是短发,留过一段时间的长发,只记得母亲骂骂咧咧地把它们扎成了一把,扯得生疼,骂的是那么小就不正经,只知道要好看,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现在终于明白母亲在气愤和咒骂的是什么。那一天放学,我跟着我的同学去了她父亲管理的理发店,叫做白玫瑰,在金陵路上,她的父亲看到我短短的小辫子仿佛稻草的样子的眼神我至今记得。我笑笑说谢谢朴慧来爸爸。

    也许就是那一天,朴爸爸的每一刀剪断了我轻易会掉下来的泪腺,哪怕心底已然海啸。我的脸庞始终微笑。后来,那个我叫舅舅的人的妻子说了和母亲一样的话,只是比较有文化:喜怒不形于色的红颜祸水。

    这个房子在挂牌销售,小时候觉得无比大的地方,显得那么的狭小。房子的面积在现在商品房漫天的时代显得非常小。63个平方米,陈先生的意思是挺好的,一次性付清,反正我们也不会再买房,留个纪念。在陈先生的世界,他始终认为治疗过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接触过敏原。

    房主说一次性付清不贷款的话价格还有的商量,急着用钱。那个时候买进来的时候也是异常的便宜,在房地产交易还没有那么正规化的年代,前一家也是急着用钱,还赌债。心底百般滋味。一个家,有人沾上了“黄赌毒”基本就曲终人散了。

    牵着陈先生的手来到阳台,让房东夫妇暂时回避。眼前的风景除了几栋高楼居然没有什么改变,拆掉的弄堂到现在还没有建造任何的建筑,旁边的三角地,记得住着不下百户人家,拆迁的时候打闹程度远胜于对面的弄堂,听说最后还是因为着火了,一把火燃尽了所有。

    陈先生说你喜欢用记忆覆盖记忆,我们买下来,做你写作的地方,我知道你需要绝对的安静。用最美好的写作记忆去治愈你的童年,好吗?

    亲爱的陈先生,记忆覆盖记忆这个创造性的做法只适用于我妒忌的属于你的初恋。你们做过的我们必须要做一遍,你每次都像榨油一样的一滴滴地漏,那么我们就用这一生一次次地去覆盖。为什么总是和你的初恋过不去?自己想。谁让你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她的?还在你们的寝室,她还是有经验的,干什么?博导上课啊?你从来不和我的初恋计较?不是你大方,只是我的初恋只吻了我的额头,在大太阳底下,这个才叫做纯纯的初恋。你们的都叫耍流氓,而且还是女流氓!还有一项没有覆盖呢?我不管,你负责去找当时的寝室。

    你再看看这里的风水,对面的房子,我八岁的时候就拆了,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造,为什么呢?风水不好啊,开发商资金断裂啊。后面的开发商肯定来一个倒闭一个,所以故居附近风水不好鉴定完毕,不需要购买。

    这个不是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对面什么都没有造是因为有一只小小的粉色凤凰出生在那里,虽然小凤凰没有住多久就来了这里,可是凤凰之气,无法开发啊。

    你想想,再过几年,凤凰涅槃,就是大作家金凤凰的诞生地了,直接造个纪念馆。纪念馆要看金凤凰的写作水平了,但是故居是看小作家老公的经济实力,三瓜两枣的,就算结婚礼物,结婚你什么也没有要,我什么也没有给。

    互相深深白眼无数次,下楼。

    亲爱的陈先生,那个小女孩现在还不愿意走,万般呼唤,无可奈何,总有一天,我会带她回我们的家的,我答应你。

    我是一颗彩色的空心糖果,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亲爱的陈先生,我们要庆幸我只是一颗彩色的空心的糖果,如果所有人现在的万般宠溺,让我充满了甜蜜幸福的内核,那么我注定被这个世界一波一波的妒忌的海洋淹没。

    就这样,我接受我无法褪去的流光溢彩的外表。请允许我拒绝充盈满满的甜蜜,我只需要你的爱,我们小家的爱,隐匿在我空心的一个角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只求安安静静地漂流在这妒海的人间。

    牵好我的手好吗?我们的人生一起开始做减法,不需要再多去拥有什么,陪着我,去和过去一一告别;陪着我,去和现在深深拥吻;陪着我,去和将来一一妥协。

    仓央嘉措曾经说过: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我想写小说是一个很好的出口:本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一站,一一告别,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