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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那天,有玉在食堂吃过午饭正往宿舍走,迎面就看见王冬青和尹玲在女生宿舍楼门口说话,女生宿舍楼紧挨着食堂,坐东朝西,它的前面就是一条水泥路,水泥路的另一侧是一个篮球场,正午吃过了饭,有的男生就会约几个人,在篮球场打球,有的则会顺着路回男生宿舍睡会午觉。尹玲是背对着有玉的,王冬青看到有玉过来了,故意装出一副很亲昵的样子,向前靠了靠,有玉心里很不是滋味。王冬青就是要让有玉看看,不管是学识、家庭地位,他和尹玲是一对,他要知难而退。尹玲看到了有玉,叫住了他,有玉只好站住。尹玲对王冬青说:“就这样吧,具体的事情你不要问我,还是问老师吧。”王冬青却赖着不走,有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尹玲直接下了逐客令,说:“我和有玉还有点儿事,你先走吧。”王冬青看了有玉一眼,说:“我听你答复。”这才恋恋不舍的走远了。

    尹玲对有玉说:“你在这等着,我上去拿个东西就下来。”说完就跑上楼去了,有玉就在树荫下等她。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王冬青和尹玲走得近,有玉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他知道这与他没半毛钱的关系,但他就是感到不舒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嫉妒,尹玲长相甜美,家境又好,她爸爸是做生意的,挣了好多的钱,好多男生都喜欢她,但没人敢上手追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太优秀了,无论从家境、学习哪方面,都配不上她。王冬青不一样,他爹是商业局副局长,家境和她相当,也算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王冬青舍得下脸面,无论尹玲表现出多么的嫌弃,他都不在意。但有玉和尹玲间的家境差距太大了,简直是云泥之别,有玉家世世代代是农民,兄弟几个挤在几间屋里,不像尹玲,住着大房子,一个人一个房间,更令他忧心的是,他不确定将来能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如果不能,她会不会后悔?恋爱花前月下,婚姻柴米油盐,恋爱的结局终究是婚姻,一切的美好都将被现实打碎,到那时尹玲能否保持初心,这一点他不能肯定。即使这些不重要,他都觉得无法去面对尹玲的父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他们来往的,他们会认为他耍了手段,他甚至能想象的到他们毒辣目光的鞭笞,更何况,还有王冬青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在前。他应该怎么做?为了爱情,勇往直前,还是保持理性,知难而退?

    他想得有些多了,约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尹玲下来了,她洗了把脸,涂了粉,身上散发有一股香气,是茉莉花香。她换了衣服,上身穿着一件胡蝶衫,一种很流行的衣衫,下身穿一条短裙,露出了洁白的小腿,脚下是一双凉鞋,看起来很清新。篮球场的西边是一片草地,尹玲说:“我们到那边走走吧。”两个人并排走了过去。这片草地种了好些的花啊草啊,还种了一些观赏树,枝叶茂密,遮住了外来的视线,这些树有玉也叫不上名来,树下用地砖铺设了小路,供两个人并排经过。这里曲径通幽,景色怡人,是个学习、恋爱的好去处,尹玲和有玉徜徉于小路,看到好多情侣或在树下,或在花丛,举止亲昵,聊着什么,这令有玉颇显尴尬。尹玲问:“你最近吉他练得怎么样了?”有玉说:“最近好多事情,没去练。”尹玲说:“你不练,时间一长,就生疏了。”有玉想说他没时间,但没说出口。尹玲又从身上拿出了几盒英语磁带,对他说:“这是纯正的美国音,你可以听听。”

    尹玲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王冬青在课堂上又刁难了他,他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每当他和尹玲走的近,他就非常生气,这一点有玉是理解的,但他不认同因为不舒服就对人打击报复,侮辱人格,背后使绊子,这一点儿他不会做,也做不来,而王冬青就会。大学老师讲课和高中的不一样,高中老师讲课大部分是用汉语交流,中间夹着英语,至少在农村是这样的,因为他要考虑均衡性,他要让每一个学生都听得懂,而大部分学生的英语底子都很薄弱。但大学老师不一样,她不需要让每个学生都听懂,她也没义务照顾每一个同学,如果课堂上听不懂,你就课下去补,可英语需要说,更要听,不是课下看看就能会的。王冬青就抓住了这一点,他想让有玉当众出丑,有玉一口方言夹杂着中式英语,惹得同学们笑得前仰后翻,有玉的脸红一块儿白一块儿,老师也笑了,点头让他坐下。有玉恨不得将地下撕开个口子钻进去,他看看王冬青那轻蔑的眼神,知道王冬青在刁难他。但想要改变真是太难了,他没条件啊,就像你要过一条河,却发现没桥也没船。

    王冬青对他的刁难似乎还不满足于此,下了课,大家忙着收拾东西,王冬青又上前止住大家说:“大家停一下,前段时间组织大家交班费,很多人都交了,但也有一部分没交,班费是取之于大家,用之于大家的,现在我代表班干部向大家公示一下交的情况。”然后开始念名字,念得都是没交的,第一个就是孙有玉,当然后面还有几个,王冬青念完了,说:“请念到名字的同学及时上交班费,上交班费是你们的义务,想赖是赖不掉的。”有同学说:“你念的这几个人都是家庭困难的,可不可以减免呀。”王冬青说:“这怎么行呢?这不公平,你是这个班集体的一员,交班费是你的义务,你不能享受权利,却让别人履行义务,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一个说:“赖琏也没交,你怎么没念他的名字?”王冬青说:“他交了。“那人说:“你骗谁呢?赖琏家庭困难,只因为和你好,你就不念他的名字,你身为班干部,徇私枉法。”王冬青面对这样的指责,脸不红,心不跳,说:“正是因为我俩要好,所以他的班费我已经替他交了。”其实王冬青根本没替他交,他没提赖琏的名字,也是有私心的,赖琏和他是一伙儿的,也最听他的话,所以他给赖琏留了面子。赖琏听了,底气足了,站起来说:“对,班干部已经替我交了,怎么了?”那人说:“既然交了,拿出名单大家看看,看一看才能服众嘛。”名单肯定是拿不出来的,拿出来也没有,岂不是更尴尬?赖琏看了王冬青的脸,他知道这时候必须他出马,否则王冬青的威信必然坍塌。赖琏说:“名单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你算老几?”那人毫不示弱说:“拿不出来就不算。”赖琏说:“你放狗屁。”那人说:“你才放狗屁。”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好多同学都在旁看热闹,教室里一时乱哄哄的,有玉默默的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王冬青说:“孙有玉,交班费。”有玉说:“我没钱。”王冬青说:“农民没钱还来上大学?”他这一句话明显带有讽刺,言外之意是农民都喜欢耍赖,有玉一听火了,说:“农民怎么了?你们吃的粮食,吃的菜哪个不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农民辛辛苦苦劳动,自个有时候还吃不饱,你们城里人却没饿过肚子,你们知道其中的艰辛么?我告诉你们,别瞧不起农民,往上推个十代八代,你们谁家还不是农民身份?咋了,现在脱离了土地,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就以为高人一等了?”有的人甚至鼓起了掌,大呼说得好,而有玉则摔门而去,别人看不起农民的身份,但他不能,即使现在将户口迁了出来,他始终也没忘记自己农民身份,他不以身为农民而感到羞耻,相反,他为此感到自豪。

    现实将有玉拉了回来,他没去接,他承认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他刚才看到王冬青和她亲昵的样子,心里不舒服,不知道是气尹玲,还是气王冬青,甚至气自己。虽然他知道这样没任何道理。尹玲见他不接,问道:“拿着呀?你不想英语课一直被人嘲笑吧?你很聪明,多听两遍纠正自己的发音,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有玉还是不接,他问:“刚下王冬青找你啥事?啥事这么重要,还非要等大中午的时候说?”尹玲一听,笑了,知道他这是吃醋了,说:“你管的倒多。”将东西硬塞到了他的手里,自个跑掉了。

    尹玲下午起来,已经是六点了,因为下午没课,她也懒的起来,她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心想有玉此时会去哪里呢?她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要给他解释解释,于是起来洗了把脸,就去了食堂,可食堂没发现他,吃了晚饭,她又去了教室,也不在,又去了社团活动室,没人,尹玲心想他可能在寝室吧,但又一想,到这个点了,他应该不会的,就又去了图书馆了,转了一楼和二楼,终于在三楼自习室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他此时正聚精会神做题呢,丝毫没注意来往的人流,更没注意到她。尹玲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坐到他的旁边,但旁边都有人了,她只好在后面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

    王冬青下午一直在和人打扑克,打到了天黑,散火之后大家都去吃饭了,他嫌食堂的饭不好吃,就到外面买小吃。一想可以约尹玲一起出来吃饭,于是去了女生宿舍楼,但又不好意思在下面喊,就在宿舍楼的门口,希望能够偶遇到她,但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自个跑到外面吃小吃。吃完小吃,心想今天晚上干嘛呢?不如去图书馆瞧瞧去吧,一个人又去了图书馆,图书馆的自习室有好多人,都在埋头学习,他也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可是他哪里坐得住呀,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去了阅览室看杂志小说去了。

    尹玲一直观察着前面的有玉,他学习很投入,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变化,他正在做一套英语试题,他想看看近期的学习成果。当你全身心投入到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突然一个响雷在天空炸裂,一向安静的自习室立刻炸开了锅,大家都在小声商议道:“完了,来时没带伞,这下可要淋成落汤鸡了。”学生的寝室离图书馆很远,徒步也要走二三十分钟,一路上没有遮挡物,不淋成落汤鸡才怪呢。有的说:“趁现在还没下大,赶紧撤。”收拾东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南边噼里啪啦的声响,大雨倾刻而至。风狠命地摇晃着窗户,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似乎要将它们拆下来一般,雨点肆意的拍打着玻璃,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似乎在宣示着自己的到来。雨水顺着玻璃流了下来,形成一道道的沟壑,像是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好多人犯了难,现在已经九点了,快到了图书馆关门的时间了,大家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都堵在了楼下门口,雨帘撒下来,阻挡了一切,雨来的突然,大家都没准备,很窘迫。奇怪中午还艳阳高照,热出了一身汗,下午时一丝云也没有,没想到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真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之风云。大家簇拥在门口,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的人希望略等一等,让雨稍微小一点再走,有的则将书包放到了头顶,冲进了雨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雨大和雨小反正是要淋湿,不如索性湿个透吧。

    同学的嘈杂声将有玉从解题思路中拽了回来,他望向了窗外,却想起了家乡,店西村应该也下雨了吧?走的时候天旱得像个啥似的,庄稼叶都卷了,河床都开裂了,牲口吃水都成了问题,这是一场及时雨啊,有了水的滋润,庄稼就可以增产,农民愁苦的脸就会绽开,穷有穷的开心,穷有穷的日子,雨来了,农民的日子就可以过得红火。他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又看了一下自习室,自习室里剩下了没几个人了,他赶紧收拾东西下楼。旁边一个齐耳短发、模样可人的女生对他说:“同学你没带伞吧?我有一把,可以借给你。”但一把雨伞两个人怎么打?有玉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将仅有的一把伞让给自己,他没接,说了声谢谢不用,就下了楼。

    正准备冒雨回宿舍,尹玲叫住了他说:“有玉,你没带伞吧?”尹玲好早就下来了,她在这里等他。王冬青也下来,发现了她,问:“尹玲,你没带伞吧?”尹玲说:“没带。”王冬青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宿舍给你拿去。”尹玲说:“不用了,我朋友回去拿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略等一等。”王冬青看着雨说:“那我也略等一等,和你一块儿回去?”尹玲心想明明是借口,他怎么听不出来?她此时生怕有玉下来,催促说:“你还是回去吧,一把小伞,遮不住两个人,再说了男女一把伞,不好的,你赶紧走吧,待会就下大了。”王冬青自讨没趣,尴尬道:“我其实有没有伞是一样的,淋湿了相当于洗了一个冷水澡。”说完,消失在雨幕中。

    有玉看了看雨道:“咋办?”尹玲诡异的一笑道:“我有。”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递给了他,那是她遮阳用的,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她打开伞,说:“走吧,我送你。”有玉说:“我。。。。”他不知道怎么说,尹玲道:“走吧,说不定雨还要大呢,倒时你就走不了啦。”但这毕竟是一把小伞,伞下的空间很小,对彼此来说,雨夜静极了,他们甚至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两个人靠得很近,突然尹玲抓住了有玉举伞的手,有玉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似乎要从胸中跳出来一般,血液冲到了他的面部,让他觉得燥热,虽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感觉无比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