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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三)

    自那件事之后,北冥悠很少见到景蔚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枫离夜倒是愈发大胆起来,在北冥悠默认的情况下去牵她的手,靠她近一些……

    北冥悠渐渐的对他的喜欢也深了,枫离夜做事总是事事以她为先,处处迁就她,知道许多有趣的小故事,每日弹琴给她听。起初时北冥悠总在一个人的时候思考一个问题:因为枫离夜和景蔚辰闹翻值不值得,但是并没有找到答案,她知道景蔚辰一直是个有傲骨的世家子弟,他很优秀很耀眼,以后应该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一代名将,也知道景蔚辰和她自己很像,很难学会低头,应该会一直成为一个遗憾吧,不过她那时不后悔选择。

    在北冥悠十六岁的那个春天,离国的人来提亲了。

    父亲和兄长都不怎么愿意,也劝北冥悠不要远嫁,若真喜欢让枫离夜入赘也可以的,北冥悠没有答应,因为枫离夜同她说想带她回去让他的母亲看看,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见见儿媳。北冥悠心软了,她已经无法让母亲见到她出嫁了,她想成全枫离夜。

    枫离夜的母亲是离国乐府出身的琴妓,因相貌迤逦被离帝纳入后宫,生下了枫离夜,但无依无靠出身微寒,在宫里过的很苦,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当做质子送走了。

    亲事定下的那天晚上,她见到了景蔚辰,他身上多了些沧桑与肃杀,与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判若两人,喝得烂醉,踉踉跄跄地找到北冥悠宫门口见她。两人面对面站着,北冥悠在等他说话,而他的嘴角动了又抿紧,他们这样站了许久。最后,景蔚辰拿出一个紫檀匣子塞给她,含糊地说“生辰礼”,转身狼狈逃窜,没入夜色中……

    北冥悠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打开了那个紫檀匣子,里面是雕刻了红梅的玉镯,底色是玉白,飘着红色的花,雕刻成一簇盛开的梅花,边缘杂色镶了金线遮挡,很美。北冥悠盯着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将它戴在了手腕上,转身回了宫殿,也一直戴着没有取下过了。

    婚礼,在仲夏。

    满城都张灯结彩,十里红妆,父亲和兄长一直送到城门外,她试着在人群里寻找景蔚辰的身影,可直到出城都未见到,那晚是最后一次见面。

    千叮万嘱,欲说还休,锣鼓唢呐响彻天际,为北冥悠贺庆。这姻缘该是一直热闹,承载无数美好的祝福,北冥悠走向枫离夜,由他亲自搀扶着坐上花轿。

    “起——轿——”

    一声吆喝,花轿未动分毫,耳畔传来的是男女的惊呼尖叫,以及惨叫!

    北冥悠掀开轿帘冲出来,入目是白刀红刃,她身边的冰雨冰兰吓得瘫软在车轿旁,小飞絮握着匕首靠着车轿,死死盯着站在旁边的枫离夜。

    北冥悠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掀开车帘跌跌撞撞地冲出花轿,身形不稳摔在地上。枫离夜连忙去扶起她,北冥悠扬起手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死死盯着他想要将他看穿,可是对方只是抿着唇,神色也不似从前,略带歉意的与她对视,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些冷漠与疯狂,让她觉得陌生。

    北冥悠挥开枫离夜自己爬起来,想要跑到城门口去,她看见她的父兄被无数的刀刃包围在中央。她失败了,手腕被枫离夜紧紧地攥住,她挣扎,他就将她紧紧抱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小飞絮发了狠,冲上去,匕首刺入枫离夜的手臂,那一刻他也露出了獠牙,一脚将小飞絮踹出去,小飞絮小小的身板重重撞在马车上,吐了血,奄奄一息。北冥悠趁机挣开了禁锢,小飞絮笑了笑,艰难的张嘴用唇语说:“快去……”

    枫离夜止住了,这次他没再拦着北冥悠了——因为这一次他在北冥悠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轻蔑厌恶,还有恨,将他的微不足道的自尊碾进尘埃里了,他蒙了,心也很难受,甚至没了在靠近的勇气,大概是心虚的吧……

    路本是不长的,也没有人拦她,可是对她来说却长得宛若天边,她从未跑得那样快,跑到珠钗散落,妆发凌乱。她终于到了,父兄身旁的人已经倒下了,尸身与血都还是热的,刀剑围着的只剩下了他的父亲和兄长。

    枫离瑞站在士兵中间,他很颓,笑不出了。总是风度翩翩的人却衣袍都褶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北冥悠现在也无暇思考为什么离国的刽子手没有对枫离瑞动手,只想拼尽全力离她的父兄再近一点。

    “瑞,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帮我拦着衿衿。”北冥悠已经靠的很近了,她听见了兄长对枫离瑞说的话,枫离瑞没答,用实际行动答应了,拉住了北冥悠。

    “哥哥,阿爹!”北冥悠哭着叫喊。北冥旭笑了笑,很温柔像以前,也很不舍,生离死别的不舍,父亲也笑了,只说“不要哭”,那是母亲死的那天他对北冥悠说的话,他想去陪母亲了吧……

    “好好活着,拜托了……”后一句是北冥旭对枫离瑞说的,枫离瑞依旧沉默,抬起手捂住了北冥悠的眼睛。北冥悠哭的撕心裂肺,泪水沾湿了枫离瑞的手掌,再看时,父兄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天空是阴沉沉的,压抑的乌云笼罩在头顶,城门打开了——乱斗时城门被关上了,将她父兄隔绝在门外,面对离国士兵的兵械。从城门里走出一群人,是守城门的将领和他的亲卫,她的王叔北冥衍带着他的家眷,还有好几个她认识的大臣,都带着家眷从里面走出来,唯北冥衍马首是瞻。

    北冥悠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杀人,她挣扎着想冲过去立刻杀了那些叛徒,枫离瑞抱着她,捂住了她的眼睛,声音嘶哑的说:“冷静些,不要看,来日方长……”

    北冥悠不动了,听进了话,手揪着枫离瑞的衣服,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心里很不安,有些害怕接下了发生的事。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离国的四皇子骑马而来带着一队士兵,自认为潇洒的挽了个剑花,变态而残忍的笑着喊:“屠!”

    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北冥悠整个人都僵住了,枫离瑞显然也是不知道这回事的,从未见他有过那般骇人的神色。

    “慢着,谁准你屠城的!”枫离瑞让北冥悠乖乖待着,站起身拦住那些人马。大概是有段日子没见了,又或者觉得自己即将得立大功,四皇子傲慢的端坐在马上,丢下一卷明黄的圣旨“自然是父皇准的!”

    枫离瑞接住了圣旨,没先看,一脚踹折了马腿,四皇子当场跌了下来摔花了脸“长点记性,本王不想再花时间教训你!”

    枫离瑞还是打开了那道圣旨,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最不想见的内容,他的脸色很难看,可终究只能让开道。那圣旨甚至还是他的父亲,下令屠城的离帝特意写给他看的,他的家族也默认了,立场和形势还是不允许他无谓的阻拦。

    四皇子安分了,士兵也进城了,城里的男女老少的惨叫声也传出来了,北冥悠跌坐在那里,脸色是惨白的,双目则是赤红的。

    “别看了,离开好不好?”枫离瑞拉了她一下,轻声说。

    北冥悠似乎受了惊吓,猛地后退躲开了枫离瑞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眸盯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怪物。枫离瑞的手顿在了那里,预感不好,小心的靠近她与她对视,轻声问:“怎么了?”

    “你是谁?”北冥悠问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身仅剩的力气,她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可是她不愿相信,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奈何,这一丝侥幸只是她的幻想罢了——枫离瑞低下了头,低声说:“我叫枫离瑞。”枫离瑞,离国皇帝的嫡长子,最宠爱的皇子。

    北冥悠没再说话,脸色更加白的可怕,精神也有些恍惚了,抬头看向城内,各种哭喊声混杂着,鲜红的血汇成细流缓缓地流动……

    屠杀持续了很久,不断的有人来,都是离国的士兵,但驻扎的玉国军队自始至终都没有来,四皇子进去了,枫离夜没去,站在不远处看着。不断的有士兵进去,也不断的有士兵出来,或抬着金银,或扛着某家女儿,北冥悠看着近乎麻木。

    天黑了,屠杀到了尾声,离国的士兵也累了,他们放了一把大火,将这座城点燃,守着城门,出来的杀了,没出来的也就等着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