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门小虎（1）
楚地好风物。
随行之处，遍地丰饶，一派鱼米之乡的勃勃气息。
但这一片盎然生机的背后，却是楚地百姓用无数的血泪与性命换来。
楚王赵俭被贬至此前，楚地常年累受洪患困扰，每至汛期，江水奔泻，裹挟沙石冲积房舍、浸漫农田，洪水退去后，缺粮少药，饿殍遍野，百里沃土顿成人间炼狱。
幸得赵俭不分日夜，亲身驰马巡视两月有余，定下治水良策，又身先士卒，挖沟填堤，带领楚地民众共同引水入湖，再疏导分流，如此反复数年，终绝水患。
此后赵俭励精图治，广施良田并大免赋税，楚地百姓雀跃，勤耕不缀，另加六扇门创设于此，大兴贸易、广开财路，终得今日楚地殷富之貌。
六扇门也在两次易址后，定设于水乡南畔，倚湖而居。
越过青龙山，便是江夏旧城，六扇门距此仅三十里，秦咸决定在此暂宿。
他已连赶了三天的路，离开杭城后，秦咸便穿山越林，一路足尖轻点，施展轻功疾驰而来，自突破大成境后，真气绵绵不绝，于轻功的助力亦是极大，每日数百里竟不觉丝毫倦怠，杭城与江城相距近两千里，一路思索一路奔驰，停停走走，也仅三日便至。
只是一身风尘，衣衫凌乱，总要寻个地方好好整理一番。
——六扇门的大门，要干干净净、抖抖擞擞地进。
……
六扇门背倚东湖，据地千顷，门楼高耸，气势森严。
一对巨大的汉白玉麒麟立于大门两侧，呈蹬踩云霄之姿，如身披琉璃，气度雄浑。
它们是秦咸的老朋友。
以前他陷于瓶颈，或案子不顺的时候，总爱坐在大门对面的茶摊上，捧着茶碗看着这对玉麒麟发呆，看得久了，情绪和思路似乎也会平顺许多。
现在他就坐在茶摊上，手里也捧着茶碗。
今天的天气不错，天清气朗，但秦咸却在苦笑。
——六扇门的大门今天居然紧闭着。
——从那两个看守大门的六扇门弟兄的神情来看，今天六扇门内必定发生了大事。
今日来的似乎并不是时候。
茶摊里的人并不多，除了秦咸外，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看起来大约五十左右，身穿浅麻色旧布衣、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的神情闲散，正眯着眼睛闻着碗里的茶香——这茶摊里卖的都是些很一般的老茶梗，并无多少香气；他的身边，是个一身红衣极为精神的少年，一头浓密的长发随意地在头顶以布带挽起，冲天而立，腰后斜插着一把样式普通的三尺短刀。
片刻后，少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向中年人道：“我说老二，今天六扇门是发生了啥子事情，搞得好像要关门打狗一般。”
这个被唤作老二的中年人却似乎漠不关心，浅呷了一口茶，又继续闻起茶香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
少年斜乜了一眼老二：“不关心？”
老二却眯起了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只关心刚才吃的几个茶叶蛋、几份糕点和这几碗茶，是不是该由你来付钱了。”
少年瞪圆了双眼看着他道：“前天和昨天，连着两天吃喝拉撒的钱都是我付的，凭什么今天还由我来付！”
老二又叹道：“是呀，但我兜里又没钱，还能怎么办呢？”
少年道：“我也没钱了。”
老二扬起了眉眼，对少年道：“年纪轻轻的说大话可不好。”
少年道：“我怎么就说大话了，没钱了就是没钱了。”
老二道：“前天你在猴山替长风镖局挡下劫镖贼，我看见那镖头给了你五两银子。”
少年叉腰道：“那又怎样？早就花完了。”
老二道：“前天你刚拿了钱大方了些，一共花了三两四百三十二文，昨天又花了一两三百四十六文，现在应该还有……嗯……二百二十二文钱。”
少年跳了起来：“好你个老二，还天天算着我花了多少剩了多少！”
老二叹道：“好像你是你算得更精吧？那次连我兜里花了七天的钱还剩多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少年恨恨地摸出怀里的银袋子，数了数，付了茶摊的账后，把剩下的铜板都倒到桌上：
“就剩下一百七十七文钱了，我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今晚睡哪？”
老二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急什么呢？”
少年愤愤道：“你说你个老二，那么多酒楼那么多有钱人都抢着请你吃饭，你为什么偏偏就要选那些要付钱的地方吃饭睡觉呢？”
老二道：“我只是穷，又不是乞丐，不花钱的饭可不吃。”
少年喃喃道：“咱们离乞丐就差衣服上缺几个洞了。”
老二又眯上了眼睛，端起茶碗想继续喝茶的时候，才发现碗里已经空了，于是向少年道：“再买多一碗茶给我吧。”
少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街对面六扇门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碎裂开来。
六个人从破开的大门内冲出，殿后的一人手里挟着一个花白发色的老头，他们都身穿六扇门的燕隼服，但胸前的燕隼却是黑丝描边，衣领袖口也是黑色。
这是大门主近侍的特殊识别标记。
但秦咸却并不认得他们。他记人的本事一向很好，只要是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但秦咸很确定这六个人他是从没见过的。
更何况，这六个人还都是瞎子。
——他们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每根血管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眼珠子里也都蒙着一层灰白色的雾，眼球永远只盯着一个方向，但耳朵却一直在抖动。
但他们的动作却远比正常的人都更敏捷和快速，彼此间的站位与距离也极为恰当。
追出来的六扇门人虽人数众多，却也对这六个瞎子组成的防御圈无计可施。
——姜断离的书房内还有一个密室。
除了大门主姜断离，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从他们对光线和声音的敏锐度来看，这六个人必定就是常年在黑暗中度过的。
那么，这六人是密室里的守卫？还是密室里的囚徒？
如果是守卫者，那必然是姜断离亲自挑选和训练的人，绝对的忠诚，武功也都极高。
在姜断离失踪后，诸葛晗虽然暂代大门主的位置，但用于处理公务的地点却并不是原来姜断离的书房，那里已闲置了数年，却没有人去使用。
因为姜断离的近侍只听从姜断离的调遣。
他们也从不离开那里。
任何人在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入，都会受到致命的攻击。
并且，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姜断离再失踪多少年，他们都一定会守在那里，直到自己死去的一天。
但现在他们为什么都出来了？
六扇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行之处，遍地丰饶，一派鱼米之乡的勃勃气息。
但这一片盎然生机的背后，却是楚地百姓用无数的血泪与性命换来。
楚王赵俭被贬至此前，楚地常年累受洪患困扰，每至汛期，江水奔泻，裹挟沙石冲积房舍、浸漫农田，洪水退去后，缺粮少药，饿殍遍野，百里沃土顿成人间炼狱。
幸得赵俭不分日夜，亲身驰马巡视两月有余，定下治水良策，又身先士卒，挖沟填堤，带领楚地民众共同引水入湖，再疏导分流，如此反复数年，终绝水患。
此后赵俭励精图治，广施良田并大免赋税，楚地百姓雀跃，勤耕不缀，另加六扇门创设于此，大兴贸易、广开财路，终得今日楚地殷富之貌。
六扇门也在两次易址后，定设于水乡南畔，倚湖而居。
越过青龙山，便是江夏旧城，六扇门距此仅三十里，秦咸决定在此暂宿。
他已连赶了三天的路，离开杭城后，秦咸便穿山越林，一路足尖轻点，施展轻功疾驰而来，自突破大成境后，真气绵绵不绝，于轻功的助力亦是极大，每日数百里竟不觉丝毫倦怠，杭城与江城相距近两千里，一路思索一路奔驰，停停走走，也仅三日便至。
只是一身风尘，衣衫凌乱，总要寻个地方好好整理一番。
——六扇门的大门，要干干净净、抖抖擞擞地进。
……
六扇门背倚东湖，据地千顷，门楼高耸，气势森严。
一对巨大的汉白玉麒麟立于大门两侧，呈蹬踩云霄之姿，如身披琉璃，气度雄浑。
它们是秦咸的老朋友。
以前他陷于瓶颈，或案子不顺的时候，总爱坐在大门对面的茶摊上，捧着茶碗看着这对玉麒麟发呆，看得久了，情绪和思路似乎也会平顺许多。
现在他就坐在茶摊上，手里也捧着茶碗。
今天的天气不错，天清气朗，但秦咸却在苦笑。
——六扇门的大门今天居然紧闭着。
——从那两个看守大门的六扇门弟兄的神情来看，今天六扇门内必定发生了大事。
今日来的似乎并不是时候。
茶摊里的人并不多，除了秦咸外，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看起来大约五十左右，身穿浅麻色旧布衣、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的神情闲散，正眯着眼睛闻着碗里的茶香——这茶摊里卖的都是些很一般的老茶梗，并无多少香气；他的身边，是个一身红衣极为精神的少年，一头浓密的长发随意地在头顶以布带挽起，冲天而立，腰后斜插着一把样式普通的三尺短刀。
片刻后，少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向中年人道：“我说老二，今天六扇门是发生了啥子事情，搞得好像要关门打狗一般。”
这个被唤作老二的中年人却似乎漠不关心，浅呷了一口茶，又继续闻起茶香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
少年斜乜了一眼老二：“不关心？”
老二却眯起了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只关心刚才吃的几个茶叶蛋、几份糕点和这几碗茶，是不是该由你来付钱了。”
少年瞪圆了双眼看着他道：“前天和昨天，连着两天吃喝拉撒的钱都是我付的，凭什么今天还由我来付！”
老二又叹道：“是呀，但我兜里又没钱，还能怎么办呢？”
少年道：“我也没钱了。”
老二扬起了眉眼，对少年道：“年纪轻轻的说大话可不好。”
少年道：“我怎么就说大话了，没钱了就是没钱了。”
老二道：“前天你在猴山替长风镖局挡下劫镖贼，我看见那镖头给了你五两银子。”
少年叉腰道：“那又怎样？早就花完了。”
老二道：“前天你刚拿了钱大方了些，一共花了三两四百三十二文，昨天又花了一两三百四十六文，现在应该还有……嗯……二百二十二文钱。”
少年跳了起来：“好你个老二，还天天算着我花了多少剩了多少！”
老二叹道：“好像你是你算得更精吧？那次连我兜里花了七天的钱还剩多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少年恨恨地摸出怀里的银袋子，数了数，付了茶摊的账后，把剩下的铜板都倒到桌上：
“就剩下一百七十七文钱了，我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今晚睡哪？”
老二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急什么呢？”
少年愤愤道：“你说你个老二，那么多酒楼那么多有钱人都抢着请你吃饭，你为什么偏偏就要选那些要付钱的地方吃饭睡觉呢？”
老二道：“我只是穷，又不是乞丐，不花钱的饭可不吃。”
少年喃喃道：“咱们离乞丐就差衣服上缺几个洞了。”
老二又眯上了眼睛，端起茶碗想继续喝茶的时候，才发现碗里已经空了，于是向少年道：“再买多一碗茶给我吧。”
少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街对面六扇门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碎裂开来。
六个人从破开的大门内冲出，殿后的一人手里挟着一个花白发色的老头，他们都身穿六扇门的燕隼服，但胸前的燕隼却是黑丝描边，衣领袖口也是黑色。
这是大门主近侍的特殊识别标记。
但秦咸却并不认得他们。他记人的本事一向很好，只要是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但秦咸很确定这六个人他是从没见过的。
更何况，这六个人还都是瞎子。
——他们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每根血管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眼珠子里也都蒙着一层灰白色的雾，眼球永远只盯着一个方向，但耳朵却一直在抖动。
但他们的动作却远比正常的人都更敏捷和快速，彼此间的站位与距离也极为恰当。
追出来的六扇门人虽人数众多，却也对这六个瞎子组成的防御圈无计可施。
——姜断离的书房内还有一个密室。
除了大门主姜断离，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从他们对光线和声音的敏锐度来看，这六个人必定就是常年在黑暗中度过的。
那么，这六人是密室里的守卫？还是密室里的囚徒？
如果是守卫者，那必然是姜断离亲自挑选和训练的人，绝对的忠诚，武功也都极高。
在姜断离失踪后，诸葛晗虽然暂代大门主的位置，但用于处理公务的地点却并不是原来姜断离的书房，那里已闲置了数年，却没有人去使用。
因为姜断离的近侍只听从姜断离的调遣。
他们也从不离开那里。
任何人在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入，都会受到致命的攻击。
并且，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姜断离再失踪多少年，他们都一定会守在那里，直到自己死去的一天。
但现在他们为什么都出来了？
六扇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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