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虎假狐威
血色的浪潮席卷着一座又一座城市，砖石的壁垒被高大的攻城器轻易击碎，城墙上的守军还未坠落在地便被“神明”们夺走性命。衣衫褴褛两眼猩红的人类，在极端思潮的裹挟下如同沙丁鱼一样涌入城池，用刀剑，锄头，草叉乃至拳头、牙齿，去屠戮面露惊恐、四散而逃的——其他思潮所裹挟的人。
这是人类的末日，这颗星球上已经再无清醒的人类可言。所有还活着的“人”在这个时代里已然已经被思潮化身们所瓜分支配，而整个世界也进入了人类文明灭亡后的收尾阶段。
思潮与思潮之间的争夺战。
极端排外主义于外族人、异种人的尸山上面露愁容。它的“主义”填充着它的躯壳，而在发源阶段的“排外”色彩，让他的体内充满对于所谓“外族人”的赶尽杀绝。他控制了这个世代综合能力最高的神话人形物种，并依靠他们在思潮割据的乱世里夺得了一块易守难攻的思潮高地。
但是，现在，它和它控制的人类被包围了。被包围的原因并非极端排外主义没有侦测到敌人的动向，而是因为对面实在是太多了。
对手调动了1.7亿的人形生物，从所有方向包围了他们的城池。天上，地面，水中，地下，就连管道系统里也塞满了活着或死了的敌人。
排外主义看着敌人踩着活着或死去的同伴身躯，搭起了四公里高的人梯，然后如同破了个洞的汤碗一般倾倒进自己的城池。他们的血肉坠落到地上变成了扁平到不能再扁平的猩红贴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死亡就是徒劳无功地。一团金色的烟尘从死者细碎的大脑中升起，而目视到那烟尘的子民则停下了手中的兵刃，然后将其狠狠地刺入先前的同伴。
排外主义叹了口气。这一次他输了。不，数万次轮回里，他能赢过那个思潮的机会寥寥可数。
他的思想大纲注定让他只能局限于某一个种族，他无法吸纳更多的人口，他的思想也无法控制更多的人类。而他的对手则可以把任何活着的东西裹挟进他的体内。
它抬起手来，看着自己出现裂纹并逐渐透明的躯壳。啊，是啊。思潮化身们来到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延续自己的存续。它们永远要确保“自己”会被“人”传唱咏叹下去，会被人分析下去，会被人使用下去，会被人创造出新的思想……
排外主义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新的思想？这颗星球上已经有数百万年没出现过任何新东西了，更别提新的思想了。
“……还是有些可惜啊。”排外主义看向前方，此刻信奉极端排外主义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那血腥的浪潮正朝着自己袭来……思潮冷笑一声，这些人再怎么狂热也无法伤害到思潮化身的。除了那令人绝望的资源力差距，即便是那些自称“神明”的小虫子，具备足够的资源力——他们又该怎么去真正伤害到“思潮”这一只存在于语言环境中的概念呢？
思潮化身的冷笑戛然而止。他看到有一个少女的头颅被狂热分子斩下。
她是哪边的不重要，但她出现了，并且死了。
所有的敌人也在一瞬间停止了任何动作，天空中扑翼的飞人因此哗然坠地，然而没有任何存在会去搭理他们。
她死了。
‘她’死了。
排外主义思潮化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它看向远处那骑在八蹄铁马上的虚影，隔着数千公里指着它的鼻子大肆嘲笑：
“哈哈哈哈……你费尽心机妄图合并我凑出那最暴虐的思潮……结果你的走狗却把‘她’给一刀砍死了。你……呵呵呵啊哈哈哈……”
铁马上的身影沉默不语，只是举起右拳，微微舒展，地面上的鲜血、骨骼、肌肉、铁刀、弹壳、枪械零件、野战炮零件、坦克装甲、坠落战斗机残骸……所有和战争有关的事物都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一起拼成了一把名为“军国主义”的投枪。
身影轻轻投出那投枪，投枪带出铁与血的轨迹，以超过120倍音速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刺入排外主义的身躯，随后投枪迅速解体，白骨与金属在思潮化身的体内长出，它们刺出体表带起哭泣、哀嚎、狂热的呐喊、盲目的信仰、竭尽全力的粉饰和美化……随后爆开成金色的谜团，随着人类的欢呼、呐喊、咆哮，在动荡的大气中飘向极端军国主义的思潮化身。
骑着铁马的人影缓缓回头，看向那杀穿人潮人海，以一己之力在两分钟内打爆了六万四千人头颅杀到铁蹄前的那个人影。
他披着的盔甲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颜色，他的头发也早已在乱战中或烧光或剥光，他的手臂失去了一条，但背后长出来的一千只手臂弥补了这一不足。他那血肉履带组成的腿依然在高速运转，他的躯干上镶嵌了人类能想象到的所有宝石、机械核心、能源泵，以及所有的祝福、诅咒、魔纹……他完完全全就是个行走的修正库和科技库，唯独不和“人”这一概念沾边。
然而这个家伙全是百万年间最耀眼的……人类抵抗者。
军国主义拔出指挥刀指向他，浩瀚的资源力涌向了他，碾碎了他周围的一切有结构的活死物。它试图支配他的思维……然而完全无效。
这并非是思潮化身妄图以思想支配这个战士，只是数万次轮回以来，它向‘他’打招呼的一个习惯。
“还是迟了吗？”
仿佛开场白一样。尽管他并没有任何一只可以表露出迷茫的原生肉眼，他那瞬间的错愕还是传递给了所有可以听到的事物。
军国主义沉默不语。他在等待他发起战斗，然后来一场每次轮回中，最为激烈也最有收获的死斗……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声音凭空响起。
“不，一切都还来得及。”
金色的圆盘猛地在‘他’后脑勺处浮现，如同诸佛的大光相！
“你是谁？”‘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足够碾死任何活物的浩瀚资源力。
然而那声音却不受影响，只是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挂在了‘他’那勉强还能看出个人形的躯干上。
‘他’见状轻笑一声，摸了摸那条围巾，随后道：
“收起来吧。我要开始了。”
围巾应声消失，而那一刻，思潮化身拼尽全力去攻击一介凡人。
连欣沉默不语。
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撩动起几根荞麦色的发丝。她取下自己的眼镜端详片刻——眼镜早就在战斗中破损不堪，第一次受损是在和土匪的战斗中，第二次镜片破碎则是在入城时被德尔萨超级兵撞碎，最后瓷剑人给她换上的水晶镜片加原装镜框（廉价但有纪念意义），则是在与至阳神教的交火中被气浪和冲击波彻底毁坏，瓷剑人怎么修都修不好了（瓷剑人暂时还做不到维修一个裂到比面包渣还细碎的物体）。
她望着只剩渣的眼镜叹了口气，将其轻轻地放入盒子里装好……随后她颤颤巍巍地拿起一副金丝蓝晶带耳机的眼镜。
金丝其实是山铜，而蓝晶只是普通的水晶，但瓷剑人利用激光技术在镜片上铭刻了数量庞大却又不会影响透明度的细小魔纹，而镜框自带的耳机是内置资源力储存液的对讲机兼动力部，负责为镜片提供资源力，保障其一些骇人听闻的修正得以正常运转。
而她之所以抖得厉害不仅是因为这幅看起来很贵的眼镜，而是房间里摆着的几排衣架，挂的都是低调奢华的贵族便装，王威的影子在一旁躬身站着，等待连欣试穿衣服给出建议。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连欣颤抖问道。成本高昂啊，瓷剑人不会是要把她卖了吧？她开始脑补起一个被包装成贵妇的少女被当成联姻工具嫁给陌生人的经典剧情……
连欣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事实上如果不是瓷剑人，合砯的贵族若是如此招待一位非贵族女性，那大概率就是要把她嫁出去了。哪怕是贵族们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不是特别重要，也是如此草草了事。
“连欣女士，无需担忧。”王威那稳健有力的声音适时响起，“合砯有自己的交际规则，您打扮得体一些，在这封建地界自然是好处颇多……虽然瓷剑人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奢侈享受不屑一顾就是了，我们也不屑与那些思维腐朽的封建贵族建立起商业合作以上的亲密关系。”
连欣仔细想了想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讲道理，瓷剑人真的和享受两个字不沾边，邵年作为“大先生”一样要端着钢盆去食堂打饭，其他人的衣食住行也并不奢侈，甚至堪称简朴。当然，赛普琪安的饭量……倒是颇有贵族奢侈享受的意思，她一顿饭居然要吃几公斤的饭菜……
“等会。”想到什么，连欣突然紧张地问道，“我明明看到你们的商馆内有一伙举止优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族男女！他们长得沉鱼落雁还满嘴浮华，眼神挑逗而身材奇佳……你们……你们……难道是豢养……”
王威看着连欣不聚焦的双眼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在连欣面前打了两个响指示意她回过神来。“你不要羡慕他们，也不要过于担心他们。不，确切地说，不要在意‘它们’。”
“它们？卧槽你们这些瓷剑人居然把貌美的孩子当成……”
“得了吧。那是神泥变体魔偶。”王威唏嘘道，“用你这个地球人的方法解释……嗯……”
王威沉吟片刻，连欣看到他的影子不自然地抖动，就像房间里的灯火被风吹动一样。
“……你可以理解为，那些‘贵妇’是‘玩家’控制的‘账号角色’。”王威开口道，“类似女性向的恋爱游戏，玩家操控女主角去开后宫之类的。但这些行为并不会影响‘玩家’本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
“那……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连欣被王威这个比喻搞迷糊了，你说这个谁懂啊？
“它们负责用‘贵族的手段’维持‘贵族的关系’。”王威耸肩，“说白了就是一群怪物远程操作几个神泥魔偶‘以恰当的方式’和合砯的男女贵族搞交际，从而获得人情、资源和情报。”
“……”连欣被震惊到了，还能这么玩？
人家的外交部门和特务机构是派人过去利用人性的弱点，你们特么连派人都不用了？
“……难道他们不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连欣瞪眼问道。
王威看向另一边，“维护皮肤和面容是很费时间的，毕竟神泥又不像人体那样可以自动代谢，所以好皮囊的维护全靠他们自己用工业工具慢慢磨……收收心吧，没人要卖了你，你赶紧打扮一下自己吧。”
连欣收回被震慑出去的魂儿。瓷剑人真的是恐怖如斯。
她看向面前的衣服，琢磨着要穿哪一件……但是每一件都很漂亮啊！
王威带她来换衣服是因为她过会要去拜访尼莫，而尼莫所在的楼房的一楼是一个聚会厅，那里有一群贵族在日夜跳舞，而连欣必须先过那一关。
“我就不能从别的地方进去吗？”连欣忍不住吐槽道。
“尼莫的明面身份是宫廷文官。”王威呵呵一笑，“拜访者的消息肯定会传到贵族和王族那里的。你要是还想在合砯混，出道就得把人吓住才行……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也不想被打上平民或暴发户的标签从而在贵族圈寸步难行吧。”
连欣心说我确实是平民啊，暴发户也行啊，你们给我钱让我暴发一下？
但她也知道王威说的是对的。连欣寻思邵年整这么一出应该也有把自己推到合砯舞台上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利用自己了。连老师在心底求邵年不要再给她安排要挨揍的任务了……
至于当交际花连欣更是想都没想过，她对自己的美色条件有“自以为清晰”的认知，她认为这种事应该轮不到她。
连欣凭感觉拎起一套米白色中袖连衣裙，配有叠丝设计，胸口一朵真丝领花，两袖配蕾丝设计，裙角叠边加厚，腰间丝带束腰，服饰两边配有珍珠和银片装饰。连欣又拿起一个银质发卡往头上一戴，拎起一对配有蕾丝短袜的小黑皮鞋，她将衣服贴在身前原地旋转一圈，歪头看向王威：
“好看吗？”
是的，连老师在卖萌……王威也很配合的点点头：
“很好看，但是不准穿出去。”
“为什么？！”连欣惊讶道，“我品味应该是在线的啊！这不就是洛丽塔穿搭吗！哥特萝莉，哥特萝莉懂不懂？”
老魔鬼见连欣一脸茫然，慢慢说道：
“连老师，首先这种服饰不叫洛丽塔。在我们的世界，这是瓷剑人民共和国时期前，瓷剑帝国暨君子兰皇朝晚期，起源于瓷剑宫廷的一种宫廷长裙。而在地球，这种裙子是维多利亚女童衣装与路易十五时期的洛洛可风格，再混有一点哥特文化的融合体。加上其在传入日本后与萝莉文化融合，因而这其实是一种现代风格的少女穿搭。”
说到这里王威上下打量了一下连欣，“您贵庚？”
连欣垂头丧气。她可能的确过了穿洛丽塔的时期了……嗯？！
“我才二十二！二十二岁好吗！”连欣大声道，“怎么不能出lo裙？”
“你想让那些天天闲的没事的男女无地贵族因为你的美色纠缠你吗？”王威问道。
连欣挠了挠头，“我真有这么大魅力？还有这种好事？”
连欣在心底对自己的美色评价加一。
“当然是假的。”王威正式地了连欣一眼，“连欣女士似乎存在一定的后宫倾向，这一点我们必须铭记……”
连欣在心底对自己的美色评价减十。
“好了！好了！”连欣挥挥手，“呜……再给我一个不能穿这个的理由让我彻底死心吧，我还挺想穿一次这么好看的lo裙……”
王威拍了拍手，一个倾国倾城的女性推门而入，只见她浑身穿金戴银，却并不显得嚣张奢靡，反倒是其美目一睁，惊得连欣浑身一机灵，如同见到梦中情人一般触电一通。她一步一步走来，“云鬓花颜金步摇”，连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话……
她一步步走到连欣面前，却突然在半途停了下来。只听见她开口道：“魔鬼，我的传动装置需要更换了。你在我维护时叫我过来，现在它出问题了。”
连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漂亮姐姐是前面提到过的神泥魔偶。她上下打量姐姐的穿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才是能镇得住场的穿搭啊。”连欣轻声道。
“是的。”王威走到人偶身边，指着她的头发道：“何为贵族？怎么区分贵族之间的等级？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在外貌上穷尽力气，用尽资源，打造出一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容貌和气质。因而，‘贵族’的穿搭其实是从头到脚的一整套费时费力的流程。”
老魔鬼依次指点魔偶的发型、头冠、项链、肩链、领结、丝巾、胸针、手镯、腰带、披风……他依次介绍这些“设备”应该怎么搭配到身上，又解释了不同的风格应该如何搭配服装。
连欣听完感觉这种穿搭完全就是在丝绸做的餐盘上搞摆盘，好看的同时还得好吃，甚至还得闻着带劲。
“等会，”连欣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复杂你帮我一起搭配一下不就行了吗？你讲这么细是为了……”
望着王威意味深长的笑容，连欣脸色一变。
“你是想让我背下来……”
“你以前不是大学生吗，一定很擅长背诵并活学活用吧。”王威点点头，“连老师，向着真正的贵族迈进吧——从服饰开始。”
“这是否有些……”
“你以后是要打进对手内部的。我们总不能冲到宫廷里面帮你打扮吧？再说你自己不会打扮，岂不是迟早露馅。”
“……我怎么感觉我越来越不接地气了？”连欣惊恐道。
“我认为并没有。不接地气的人应该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受重伤还被打成重度骨折。”
好在这次还不需要连欣自己想办法搭配，她对着魔偶当场抄了作业，累死累活折腾了两个小时以后，她从后门乘一辆王威安排的马车去找了尼莫……然后她才认识到自己这一套抄来的穿搭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工业。
全是工业。
连欣此刻毫无贵族风范，两只手在车厢内上下摸索。
座椅不过是粗布制成的布团，摸起来却并没有刺手感，稍显粗糙的表面反而让人可以更稳妥地坐在上面。其中填充的也只是普通的棉花，但防跑棉结构的设计和针织却让坐垫弹性十足，坐上去相当舒服。车内的装潢也非常简朴，内外皆是由一种类似榆木的异度木材组装而成，而不是合砯贵族热捧的“精灵木”。但工厂直接给车内整了大块大块的阴刻花纹和浮雕。连欣一眼就看出这些炫技的艺术创作是机床切出来的，毕竟美术风格非常的瓷剑，也就是直观简洁……但确实挺好看的，而且如果是人工雕刻，成本就十倍起步了。
马车还带有小小的玻璃窗，连欣捧起那刻满诗文的小木片窗帘，不由得感叹一句工业力量就是好。
“请回到座位上。我们快到了。”
王威的声音忽然想起，连欣吓了一个踉跄赶紧在座位上端庄的坐好。如果邵年能看到这一幕，他肯定会评价道“静态美人”。
连欣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她分明记得王威目送她上了马车，回身返回了商馆。你这是怎么扒到我车上的？？
“请不要紧张。驾车的人是一具神泥魔偶。”连欣对面的玻璃窗直通车夫坐的位置，那里露出一张貌若潘安的俊俏脸颊。“我会到商馆后远程接管了这具魔偶，这次我们将一同行动。”
连欣点了点头。我懂，回家开机上号嘛。
“暗号是什么？”连欣低声询问道。
王威控制的人偶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连欣望着他那神秘莫测的脸，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这又不是什么谍战片。”王威微笑道，“怎么，真以为搞外交和拍电影一样的？给你发间谍设备，加上高科技和精密地规划，在社交场合和私人会谈中游刃有余？不是那样的。外交是一门极为复杂的学科，而你要会面的对象恰恰不擅长……不，只要他想，他能学会有关人类的任何知识——应该是他不想擅长外交。”
不等连欣懊恼，王威就继续道：
“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如说，如果我们告诉你怎么做，反而会对那个叫‘尼莫’的人起反效果——他可不是可以虚与委蛇的领袖。”
“好的……”连欣心说上次看直播时没感觉尼莫这么厉害啊，难道是因为尼莫对面坐的是邵年？这CP感还真是太强了，为了某个人放弃心计和伪装什么的……
她收拾心情准备面见尼莫，忽然她意识到什么，“等会，领袖？”
“大先生和他交涉时你不是在场吗？”王威回头看连欣，“他是‘智械’的代理人，更是那万里雪原之下，地幔层中的机械城执行官。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送地表上所有的活物进入下一个轮回。”
连欣只感觉汗毛倒立。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鬼使神差地，连欣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刚问出来，她就感觉自己是个疯子。
王威又看了她一眼，那轻轻地一瞥却让如同一根钢针刺穿连欣的心脏。
谁知，王威居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在一个年轻美男子的脸上露出祖辈的笑脸，真是夹杂着诡异与安心。
“好问题……你自己问他吧。”
王威停下马车，打开车门，对连欣行礼。
“也只有你有资格这么问他了。毕竟，他从不把‘我们’当成苍生的一部分。”
老魔鬼控制的人偶向连欣伸出手来，少女那套着丝质手套的秀手搭上那温软的手掌——在瓷剑人的商馆里，老魔鬼是否也向虚空伸出了那布满老茧的手掌？亦或者，人偶的一举一动，只是在追逐他那莫测的脑波？
连欣保持她自认为很自然的微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然而走了几步，她就被绚丽的光辉闪到了眼睛。
王威为她推开了大门，连欣感觉自己被门后汹涌的洪水将要冲走……幸好王威拉住了她。
热浪，声浪，光彩。台上的管弦乐队演奏出动听的圆舞曲，幕后的孩童吟唱出悦耳动听又带有俏皮灵巧的和声。年轻的男女贵族，亦或是廷臣、家臣，跟着音乐优雅地起舞，他们抬起手臂，带着温柔的眼神互相凝视，长腿诱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带出悦目的弧线。舞曲进入了复奏的部分，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贵族们像是在追赶那飞驰的音符一般，他们高高的牵着舞伴的手，凝视着他或她在自己的面前高速旋转。无论是飞扬的衣摆，亦或是舞动的长裙，远远望去，好像金碧辉煌的大厅内，绽放了无数朵华丽的布花。
真正的贵族啊。不是现代社会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尽管连欣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想在上层社交里投机倒把，却依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敬意？
她笑了笑。是的，这是平民和贵族的差距，这是因为血统而决定的鸿沟。这并非基因里的传承，而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天差地别的环境与教育。
连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厅，对自己被王威牵着走上楼的情况毫无反应。而王威似乎也算到了连欣会因此出神，因而他也没有催促连欣收心。
当舞曲结束，连欣还沉浸在遐想中时，王威回身扫视一眼台下的众人，而远在商馆的王威本体，则拿出一枚破旧的怀表看了眼时间。
时政与分针重合发出咔嚓轻响，远处的人偶立刻在连欣耳边轻声道：
“该面见尼莫了。加油。”连欣点头深吸一口气面向紧闭的房门。
随后，他以不轻不重的声音敲门。在那舞曲结束的寂寥中，敲门的声音格外明显。
贵族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了楼上。他们的视线穿过大理石的台阶，精灵木的副手，集中在了那道倩影身上。
那背影……贵族们看到连欣后背的那一刻，顿时微微一愣。他们面不改色，却在心底仔细回忆着那些小饰品、那布料价值几何，随后他们看向那面料上的花纹，那毫无痕迹的针脚，以及那秀发上的珠宝。再然后，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了连欣的头发和皮肤上……
而连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偏头看向背后。那回首一眼对上无数道情绪复杂的目光，而连欣连眉毛都没挑，半藏在衣领下的面容便已转过去，看向那正在开启的厚重木门。
咕噜。贵族中有人吞了口唾沫，尽管那人掩饰的很好，但轻微的吞咽声如同连锁反应，此起彼伏。
木门已经打开了。那青年缓步走出来，先是对连欣点头示意，然后越过连欣，走到栏杆，朝着舞台上的指挥转了转手。
指挥鞠躬示意，随后转过身去，随着指挥棒上下飞舞，乐队同时以长音和重音迎接连欣的到来。贵族们望着尼莫邀请那不知名的女士进入房间，目送他们消失后，又各怀心事地起舞。
尼莫轻轻落座，而连欣也提起裙子稳稳坐下。青年低声道：
“……是瓷剑人派来的……使者？不，您这般不形于色……您是独立于瓷剑人之外的存在。”
连欣微笑而不言语，只是提起桌上的茶杯小酌一口。
“您对我的招待满意吗？”尼莫微笑道，“哦，请不要拘谨……您来找我的话，一定是遇到一些其他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连欣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再次小酌一口。
“……为什么不加牛奶呢？尼莫先生。”
连欣淡淡道。
尼莫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呵……原来是你。”
青年轻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刮目相看啊，你们又骗过了我。瓷剑人和你的合作真是天衣无缝……直到半小时前，我都以为你只是个误入异世界的普通人。”
“……我还真就是普通人。”
连欣憋出了一句话来。她之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只能一直喝茶。现在难得有机会澄清自我，展露真诚，她当然要解释清楚，免得尼莫以为她装腔作势。
尼莫闻言眼神愈发犀利。忽然，他解除了戒备。
“啊呀，看来是我过度反应了。”他轻松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需要认真对待的棘手家伙呢……来吧，说出你的来意吧——”
连欣认真的看着尼莫，她的直觉在悲鸣——你们这些派系领袖能不能不要老是把姥子当成炎黄超人啊！你给我放松戒备啊！你这tm明明就是先虚一波等待机会反击吧！你故作轻松个毛啊！
回想起进场以来的各种意义不明的操作，连欣算是明白王威把她推到了什么地步来了。妈的，这下怎么整啊！
连欣虽然内心活络，然而脸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她端庄道：
“事不宜迟，让我们直奔主题吧——瓷剑人软禁了那个少女。”
刹那间，气场变了。连欣感觉自己仿佛在和幽鬼进行可怕的交易……连欣知道自己又成功偏离了普通人的赛道。
这是人类的末日，这颗星球上已经再无清醒的人类可言。所有还活着的“人”在这个时代里已然已经被思潮化身们所瓜分支配，而整个世界也进入了人类文明灭亡后的收尾阶段。
思潮与思潮之间的争夺战。
极端排外主义于外族人、异种人的尸山上面露愁容。它的“主义”填充着它的躯壳，而在发源阶段的“排外”色彩，让他的体内充满对于所谓“外族人”的赶尽杀绝。他控制了这个世代综合能力最高的神话人形物种，并依靠他们在思潮割据的乱世里夺得了一块易守难攻的思潮高地。
但是，现在，它和它控制的人类被包围了。被包围的原因并非极端排外主义没有侦测到敌人的动向，而是因为对面实在是太多了。
对手调动了1.7亿的人形生物，从所有方向包围了他们的城池。天上，地面，水中，地下，就连管道系统里也塞满了活着或死了的敌人。
排外主义看着敌人踩着活着或死去的同伴身躯，搭起了四公里高的人梯，然后如同破了个洞的汤碗一般倾倒进自己的城池。他们的血肉坠落到地上变成了扁平到不能再扁平的猩红贴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死亡就是徒劳无功地。一团金色的烟尘从死者细碎的大脑中升起，而目视到那烟尘的子民则停下了手中的兵刃，然后将其狠狠地刺入先前的同伴。
排外主义叹了口气。这一次他输了。不，数万次轮回里，他能赢过那个思潮的机会寥寥可数。
他的思想大纲注定让他只能局限于某一个种族，他无法吸纳更多的人口，他的思想也无法控制更多的人类。而他的对手则可以把任何活着的东西裹挟进他的体内。
它抬起手来，看着自己出现裂纹并逐渐透明的躯壳。啊，是啊。思潮化身们来到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延续自己的存续。它们永远要确保“自己”会被“人”传唱咏叹下去，会被人分析下去，会被人使用下去，会被人创造出新的思想……
排外主义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新的思想？这颗星球上已经有数百万年没出现过任何新东西了，更别提新的思想了。
“……还是有些可惜啊。”排外主义看向前方，此刻信奉极端排外主义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那血腥的浪潮正朝着自己袭来……思潮冷笑一声，这些人再怎么狂热也无法伤害到思潮化身的。除了那令人绝望的资源力差距，即便是那些自称“神明”的小虫子，具备足够的资源力——他们又该怎么去真正伤害到“思潮”这一只存在于语言环境中的概念呢？
思潮化身的冷笑戛然而止。他看到有一个少女的头颅被狂热分子斩下。
她是哪边的不重要，但她出现了，并且死了。
所有的敌人也在一瞬间停止了任何动作，天空中扑翼的飞人因此哗然坠地，然而没有任何存在会去搭理他们。
她死了。
‘她’死了。
排外主义思潮化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它看向远处那骑在八蹄铁马上的虚影，隔着数千公里指着它的鼻子大肆嘲笑：
“哈哈哈哈……你费尽心机妄图合并我凑出那最暴虐的思潮……结果你的走狗却把‘她’给一刀砍死了。你……呵呵呵啊哈哈哈……”
铁马上的身影沉默不语，只是举起右拳，微微舒展，地面上的鲜血、骨骼、肌肉、铁刀、弹壳、枪械零件、野战炮零件、坦克装甲、坠落战斗机残骸……所有和战争有关的事物都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一起拼成了一把名为“军国主义”的投枪。
身影轻轻投出那投枪，投枪带出铁与血的轨迹，以超过120倍音速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刺入排外主义的身躯，随后投枪迅速解体，白骨与金属在思潮化身的体内长出，它们刺出体表带起哭泣、哀嚎、狂热的呐喊、盲目的信仰、竭尽全力的粉饰和美化……随后爆开成金色的谜团，随着人类的欢呼、呐喊、咆哮，在动荡的大气中飘向极端军国主义的思潮化身。
骑着铁马的人影缓缓回头，看向那杀穿人潮人海，以一己之力在两分钟内打爆了六万四千人头颅杀到铁蹄前的那个人影。
他披着的盔甲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颜色，他的头发也早已在乱战中或烧光或剥光，他的手臂失去了一条，但背后长出来的一千只手臂弥补了这一不足。他那血肉履带组成的腿依然在高速运转，他的躯干上镶嵌了人类能想象到的所有宝石、机械核心、能源泵，以及所有的祝福、诅咒、魔纹……他完完全全就是个行走的修正库和科技库，唯独不和“人”这一概念沾边。
然而这个家伙全是百万年间最耀眼的……人类抵抗者。
军国主义拔出指挥刀指向他，浩瀚的资源力涌向了他，碾碎了他周围的一切有结构的活死物。它试图支配他的思维……然而完全无效。
这并非是思潮化身妄图以思想支配这个战士，只是数万次轮回以来，它向‘他’打招呼的一个习惯。
“还是迟了吗？”
仿佛开场白一样。尽管他并没有任何一只可以表露出迷茫的原生肉眼，他那瞬间的错愕还是传递给了所有可以听到的事物。
军国主义沉默不语。他在等待他发起战斗，然后来一场每次轮回中，最为激烈也最有收获的死斗……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声音凭空响起。
“不，一切都还来得及。”
金色的圆盘猛地在‘他’后脑勺处浮现，如同诸佛的大光相！
“你是谁？”‘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足够碾死任何活物的浩瀚资源力。
然而那声音却不受影响，只是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挂在了‘他’那勉强还能看出个人形的躯干上。
‘他’见状轻笑一声，摸了摸那条围巾，随后道：
“收起来吧。我要开始了。”
围巾应声消失，而那一刻，思潮化身拼尽全力去攻击一介凡人。
连欣沉默不语。
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撩动起几根荞麦色的发丝。她取下自己的眼镜端详片刻——眼镜早就在战斗中破损不堪，第一次受损是在和土匪的战斗中，第二次镜片破碎则是在入城时被德尔萨超级兵撞碎，最后瓷剑人给她换上的水晶镜片加原装镜框（廉价但有纪念意义），则是在与至阳神教的交火中被气浪和冲击波彻底毁坏，瓷剑人怎么修都修不好了（瓷剑人暂时还做不到维修一个裂到比面包渣还细碎的物体）。
她望着只剩渣的眼镜叹了口气，将其轻轻地放入盒子里装好……随后她颤颤巍巍地拿起一副金丝蓝晶带耳机的眼镜。
金丝其实是山铜，而蓝晶只是普通的水晶，但瓷剑人利用激光技术在镜片上铭刻了数量庞大却又不会影响透明度的细小魔纹，而镜框自带的耳机是内置资源力储存液的对讲机兼动力部，负责为镜片提供资源力，保障其一些骇人听闻的修正得以正常运转。
而她之所以抖得厉害不仅是因为这幅看起来很贵的眼镜，而是房间里摆着的几排衣架，挂的都是低调奢华的贵族便装，王威的影子在一旁躬身站着，等待连欣试穿衣服给出建议。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连欣颤抖问道。成本高昂啊，瓷剑人不会是要把她卖了吧？她开始脑补起一个被包装成贵妇的少女被当成联姻工具嫁给陌生人的经典剧情……
连欣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事实上如果不是瓷剑人，合砯的贵族若是如此招待一位非贵族女性，那大概率就是要把她嫁出去了。哪怕是贵族们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不是特别重要，也是如此草草了事。
“连欣女士，无需担忧。”王威那稳健有力的声音适时响起，“合砯有自己的交际规则，您打扮得体一些，在这封建地界自然是好处颇多……虽然瓷剑人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奢侈享受不屑一顾就是了，我们也不屑与那些思维腐朽的封建贵族建立起商业合作以上的亲密关系。”
连欣仔细想了想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讲道理，瓷剑人真的和享受两个字不沾边，邵年作为“大先生”一样要端着钢盆去食堂打饭，其他人的衣食住行也并不奢侈，甚至堪称简朴。当然，赛普琪安的饭量……倒是颇有贵族奢侈享受的意思，她一顿饭居然要吃几公斤的饭菜……
“等会。”想到什么，连欣突然紧张地问道，“我明明看到你们的商馆内有一伙举止优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族男女！他们长得沉鱼落雁还满嘴浮华，眼神挑逗而身材奇佳……你们……你们……难道是豢养……”
王威看着连欣不聚焦的双眼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在连欣面前打了两个响指示意她回过神来。“你不要羡慕他们，也不要过于担心他们。不，确切地说，不要在意‘它们’。”
“它们？卧槽你们这些瓷剑人居然把貌美的孩子当成……”
“得了吧。那是神泥变体魔偶。”王威唏嘘道，“用你这个地球人的方法解释……嗯……”
王威沉吟片刻，连欣看到他的影子不自然地抖动，就像房间里的灯火被风吹动一样。
“……你可以理解为，那些‘贵妇’是‘玩家’控制的‘账号角色’。”王威开口道，“类似女性向的恋爱游戏，玩家操控女主角去开后宫之类的。但这些行为并不会影响‘玩家’本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
“那……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连欣被王威这个比喻搞迷糊了，你说这个谁懂啊？
“它们负责用‘贵族的手段’维持‘贵族的关系’。”王威耸肩，“说白了就是一群怪物远程操作几个神泥魔偶‘以恰当的方式’和合砯的男女贵族搞交际，从而获得人情、资源和情报。”
“……”连欣被震惊到了，还能这么玩？
人家的外交部门和特务机构是派人过去利用人性的弱点，你们特么连派人都不用了？
“……难道他们不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连欣瞪眼问道。
王威看向另一边，“维护皮肤和面容是很费时间的，毕竟神泥又不像人体那样可以自动代谢，所以好皮囊的维护全靠他们自己用工业工具慢慢磨……收收心吧，没人要卖了你，你赶紧打扮一下自己吧。”
连欣收回被震慑出去的魂儿。瓷剑人真的是恐怖如斯。
她看向面前的衣服，琢磨着要穿哪一件……但是每一件都很漂亮啊！
王威带她来换衣服是因为她过会要去拜访尼莫，而尼莫所在的楼房的一楼是一个聚会厅，那里有一群贵族在日夜跳舞，而连欣必须先过那一关。
“我就不能从别的地方进去吗？”连欣忍不住吐槽道。
“尼莫的明面身份是宫廷文官。”王威呵呵一笑，“拜访者的消息肯定会传到贵族和王族那里的。你要是还想在合砯混，出道就得把人吓住才行……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也不想被打上平民或暴发户的标签从而在贵族圈寸步难行吧。”
连欣心说我确实是平民啊，暴发户也行啊，你们给我钱让我暴发一下？
但她也知道王威说的是对的。连欣寻思邵年整这么一出应该也有把自己推到合砯舞台上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利用自己了。连老师在心底求邵年不要再给她安排要挨揍的任务了……
至于当交际花连欣更是想都没想过，她对自己的美色条件有“自以为清晰”的认知，她认为这种事应该轮不到她。
连欣凭感觉拎起一套米白色中袖连衣裙，配有叠丝设计，胸口一朵真丝领花，两袖配蕾丝设计，裙角叠边加厚，腰间丝带束腰，服饰两边配有珍珠和银片装饰。连欣又拿起一个银质发卡往头上一戴，拎起一对配有蕾丝短袜的小黑皮鞋，她将衣服贴在身前原地旋转一圈，歪头看向王威：
“好看吗？”
是的，连老师在卖萌……王威也很配合的点点头：
“很好看，但是不准穿出去。”
“为什么？！”连欣惊讶道，“我品味应该是在线的啊！这不就是洛丽塔穿搭吗！哥特萝莉，哥特萝莉懂不懂？”
老魔鬼见连欣一脸茫然，慢慢说道：
“连老师，首先这种服饰不叫洛丽塔。在我们的世界，这是瓷剑人民共和国时期前，瓷剑帝国暨君子兰皇朝晚期，起源于瓷剑宫廷的一种宫廷长裙。而在地球，这种裙子是维多利亚女童衣装与路易十五时期的洛洛可风格，再混有一点哥特文化的融合体。加上其在传入日本后与萝莉文化融合，因而这其实是一种现代风格的少女穿搭。”
说到这里王威上下打量了一下连欣，“您贵庚？”
连欣垂头丧气。她可能的确过了穿洛丽塔的时期了……嗯？！
“我才二十二！二十二岁好吗！”连欣大声道，“怎么不能出lo裙？”
“你想让那些天天闲的没事的男女无地贵族因为你的美色纠缠你吗？”王威问道。
连欣挠了挠头，“我真有这么大魅力？还有这种好事？”
连欣在心底对自己的美色评价加一。
“当然是假的。”王威正式地了连欣一眼，“连欣女士似乎存在一定的后宫倾向，这一点我们必须铭记……”
连欣在心底对自己的美色评价减十。
“好了！好了！”连欣挥挥手，“呜……再给我一个不能穿这个的理由让我彻底死心吧，我还挺想穿一次这么好看的lo裙……”
王威拍了拍手，一个倾国倾城的女性推门而入，只见她浑身穿金戴银，却并不显得嚣张奢靡，反倒是其美目一睁，惊得连欣浑身一机灵，如同见到梦中情人一般触电一通。她一步一步走来，“云鬓花颜金步摇”，连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话……
她一步步走到连欣面前，却突然在半途停了下来。只听见她开口道：“魔鬼，我的传动装置需要更换了。你在我维护时叫我过来，现在它出问题了。”
连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漂亮姐姐是前面提到过的神泥魔偶。她上下打量姐姐的穿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才是能镇得住场的穿搭啊。”连欣轻声道。
“是的。”王威走到人偶身边，指着她的头发道：“何为贵族？怎么区分贵族之间的等级？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在外貌上穷尽力气，用尽资源，打造出一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容貌和气质。因而，‘贵族’的穿搭其实是从头到脚的一整套费时费力的流程。”
老魔鬼依次指点魔偶的发型、头冠、项链、肩链、领结、丝巾、胸针、手镯、腰带、披风……他依次介绍这些“设备”应该怎么搭配到身上，又解释了不同的风格应该如何搭配服装。
连欣听完感觉这种穿搭完全就是在丝绸做的餐盘上搞摆盘，好看的同时还得好吃，甚至还得闻着带劲。
“等会，”连欣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复杂你帮我一起搭配一下不就行了吗？你讲这么细是为了……”
望着王威意味深长的笑容，连欣脸色一变。
“你是想让我背下来……”
“你以前不是大学生吗，一定很擅长背诵并活学活用吧。”王威点点头，“连老师，向着真正的贵族迈进吧——从服饰开始。”
“这是否有些……”
“你以后是要打进对手内部的。我们总不能冲到宫廷里面帮你打扮吧？再说你自己不会打扮，岂不是迟早露馅。”
“……我怎么感觉我越来越不接地气了？”连欣惊恐道。
“我认为并没有。不接地气的人应该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受重伤还被打成重度骨折。”
好在这次还不需要连欣自己想办法搭配，她对着魔偶当场抄了作业，累死累活折腾了两个小时以后，她从后门乘一辆王威安排的马车去找了尼莫……然后她才认识到自己这一套抄来的穿搭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工业。
全是工业。
连欣此刻毫无贵族风范，两只手在车厢内上下摸索。
座椅不过是粗布制成的布团，摸起来却并没有刺手感，稍显粗糙的表面反而让人可以更稳妥地坐在上面。其中填充的也只是普通的棉花，但防跑棉结构的设计和针织却让坐垫弹性十足，坐上去相当舒服。车内的装潢也非常简朴，内外皆是由一种类似榆木的异度木材组装而成，而不是合砯贵族热捧的“精灵木”。但工厂直接给车内整了大块大块的阴刻花纹和浮雕。连欣一眼就看出这些炫技的艺术创作是机床切出来的，毕竟美术风格非常的瓷剑，也就是直观简洁……但确实挺好看的，而且如果是人工雕刻，成本就十倍起步了。
马车还带有小小的玻璃窗，连欣捧起那刻满诗文的小木片窗帘，不由得感叹一句工业力量就是好。
“请回到座位上。我们快到了。”
王威的声音忽然想起，连欣吓了一个踉跄赶紧在座位上端庄的坐好。如果邵年能看到这一幕，他肯定会评价道“静态美人”。
连欣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她分明记得王威目送她上了马车，回身返回了商馆。你这是怎么扒到我车上的？？
“请不要紧张。驾车的人是一具神泥魔偶。”连欣对面的玻璃窗直通车夫坐的位置，那里露出一张貌若潘安的俊俏脸颊。“我会到商馆后远程接管了这具魔偶，这次我们将一同行动。”
连欣点了点头。我懂，回家开机上号嘛。
“暗号是什么？”连欣低声询问道。
王威控制的人偶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连欣望着他那神秘莫测的脸，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这又不是什么谍战片。”王威微笑道，“怎么，真以为搞外交和拍电影一样的？给你发间谍设备，加上高科技和精密地规划，在社交场合和私人会谈中游刃有余？不是那样的。外交是一门极为复杂的学科，而你要会面的对象恰恰不擅长……不，只要他想，他能学会有关人类的任何知识——应该是他不想擅长外交。”
不等连欣懊恼，王威就继续道：
“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如说，如果我们告诉你怎么做，反而会对那个叫‘尼莫’的人起反效果——他可不是可以虚与委蛇的领袖。”
“好的……”连欣心说上次看直播时没感觉尼莫这么厉害啊，难道是因为尼莫对面坐的是邵年？这CP感还真是太强了，为了某个人放弃心计和伪装什么的……
她收拾心情准备面见尼莫，忽然她意识到什么，“等会，领袖？”
“大先生和他交涉时你不是在场吗？”王威回头看连欣，“他是‘智械’的代理人，更是那万里雪原之下，地幔层中的机械城执行官。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送地表上所有的活物进入下一个轮回。”
连欣只感觉汗毛倒立。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鬼使神差地，连欣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刚问出来，她就感觉自己是个疯子。
王威又看了她一眼，那轻轻地一瞥却让如同一根钢针刺穿连欣的心脏。
谁知，王威居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在一个年轻美男子的脸上露出祖辈的笑脸，真是夹杂着诡异与安心。
“好问题……你自己问他吧。”
王威停下马车，打开车门，对连欣行礼。
“也只有你有资格这么问他了。毕竟，他从不把‘我们’当成苍生的一部分。”
老魔鬼控制的人偶向连欣伸出手来，少女那套着丝质手套的秀手搭上那温软的手掌——在瓷剑人的商馆里，老魔鬼是否也向虚空伸出了那布满老茧的手掌？亦或者，人偶的一举一动，只是在追逐他那莫测的脑波？
连欣保持她自认为很自然的微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然而走了几步，她就被绚丽的光辉闪到了眼睛。
王威为她推开了大门，连欣感觉自己被门后汹涌的洪水将要冲走……幸好王威拉住了她。
热浪，声浪，光彩。台上的管弦乐队演奏出动听的圆舞曲，幕后的孩童吟唱出悦耳动听又带有俏皮灵巧的和声。年轻的男女贵族，亦或是廷臣、家臣，跟着音乐优雅地起舞，他们抬起手臂，带着温柔的眼神互相凝视，长腿诱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带出悦目的弧线。舞曲进入了复奏的部分，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贵族们像是在追赶那飞驰的音符一般，他们高高的牵着舞伴的手，凝视着他或她在自己的面前高速旋转。无论是飞扬的衣摆，亦或是舞动的长裙，远远望去，好像金碧辉煌的大厅内，绽放了无数朵华丽的布花。
真正的贵族啊。不是现代社会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尽管连欣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想在上层社交里投机倒把，却依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敬意？
她笑了笑。是的，这是平民和贵族的差距，这是因为血统而决定的鸿沟。这并非基因里的传承，而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天差地别的环境与教育。
连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厅，对自己被王威牵着走上楼的情况毫无反应。而王威似乎也算到了连欣会因此出神，因而他也没有催促连欣收心。
当舞曲结束，连欣还沉浸在遐想中时，王威回身扫视一眼台下的众人，而远在商馆的王威本体，则拿出一枚破旧的怀表看了眼时间。
时政与分针重合发出咔嚓轻响，远处的人偶立刻在连欣耳边轻声道：
“该面见尼莫了。加油。”连欣点头深吸一口气面向紧闭的房门。
随后，他以不轻不重的声音敲门。在那舞曲结束的寂寥中，敲门的声音格外明显。
贵族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了楼上。他们的视线穿过大理石的台阶，精灵木的副手，集中在了那道倩影身上。
那背影……贵族们看到连欣后背的那一刻，顿时微微一愣。他们面不改色，却在心底仔细回忆着那些小饰品、那布料价值几何，随后他们看向那面料上的花纹，那毫无痕迹的针脚，以及那秀发上的珠宝。再然后，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了连欣的头发和皮肤上……
而连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偏头看向背后。那回首一眼对上无数道情绪复杂的目光，而连欣连眉毛都没挑，半藏在衣领下的面容便已转过去，看向那正在开启的厚重木门。
咕噜。贵族中有人吞了口唾沫，尽管那人掩饰的很好，但轻微的吞咽声如同连锁反应，此起彼伏。
木门已经打开了。那青年缓步走出来，先是对连欣点头示意，然后越过连欣，走到栏杆，朝着舞台上的指挥转了转手。
指挥鞠躬示意，随后转过身去，随着指挥棒上下飞舞，乐队同时以长音和重音迎接连欣的到来。贵族们望着尼莫邀请那不知名的女士进入房间，目送他们消失后，又各怀心事地起舞。
尼莫轻轻落座，而连欣也提起裙子稳稳坐下。青年低声道：
“……是瓷剑人派来的……使者？不，您这般不形于色……您是独立于瓷剑人之外的存在。”
连欣微笑而不言语，只是提起桌上的茶杯小酌一口。
“您对我的招待满意吗？”尼莫微笑道，“哦，请不要拘谨……您来找我的话，一定是遇到一些其他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连欣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再次小酌一口。
“……为什么不加牛奶呢？尼莫先生。”
连欣淡淡道。
尼莫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呵……原来是你。”
青年轻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刮目相看啊，你们又骗过了我。瓷剑人和你的合作真是天衣无缝……直到半小时前，我都以为你只是个误入异世界的普通人。”
“……我还真就是普通人。”
连欣憋出了一句话来。她之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只能一直喝茶。现在难得有机会澄清自我，展露真诚，她当然要解释清楚，免得尼莫以为她装腔作势。
尼莫闻言眼神愈发犀利。忽然，他解除了戒备。
“啊呀，看来是我过度反应了。”他轻松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需要认真对待的棘手家伙呢……来吧，说出你的来意吧——”
连欣认真的看着尼莫，她的直觉在悲鸣——你们这些派系领袖能不能不要老是把姥子当成炎黄超人啊！你给我放松戒备啊！你这tm明明就是先虚一波等待机会反击吧！你故作轻松个毛啊！
回想起进场以来的各种意义不明的操作，连欣算是明白王威把她推到了什么地步来了。妈的，这下怎么整啊！
连欣虽然内心活络，然而脸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她端庄道：
“事不宜迟，让我们直奔主题吧——瓷剑人软禁了那个少女。”
刹那间，气场变了。连欣感觉自己仿佛在和幽鬼进行可怕的交易……连欣知道自己又成功偏离了普通人的赛道。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