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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服了你们这群老六了

    他右手握着的长矛洞穿屠清的腹腔,左手的两指轻轻捏住竹溪那暴起浑身肌肉斩出的一击,而三起背部冲开盔甲长出来的骨质长臂又掏空了屠清本体的胸膛。

    两个屠清一口猛血在喷到三起身上前就被无形的立场偏移,而那年轻人拼尽全力斩出的一刀被三起化解,此刻他正因为反噬而肌肉溃烂。

    屠清费尽心机和斩杀和平女神希瓦的竹溪打出了一套堪称完美的合击:老人在破绽最大的那一刻掀开底牌,以被三起直接击中为诱饵使出了自己的修正:

    抽帧:“融化的胶卷模糊了帧与帧的界限。”

    屠清将“自己”未来的三秒钟的流动帧全部集中在这短短的零点二秒。

    “哼……”

    他的动作如同快进一般加速,几乎是三起的长矛洞穿他的那一刻,他便以惊人的毅力将自己从长矛上推了下来,然后趁着三起来不及调整姿势,在被刺穿后的几帧内绕到三起背后!

    而与此同时,一直旁观者的竹溪突然出现在三起身旁!

    神灭论:“没有神的世界,我破除迷信;有神的世界,我剿灭神祇。”

    这项修正允许竹溪在面对“旧日余辜”时获得十倍的资源力、肌肉力量、反应效率等一系列加成,并且对方越是“古老”,加成越高!他就是天生的弑神者!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会给予如此慷慨的支援让人类去挑战神明?

    然而……

    “这不可能……”

    竹溪拼尽全力、赌上性命的一击——却在三起探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接住后,完全失效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修正给予他的个体伟力!

    但这都是意料之中。三起两只手都已经伸出,而屠清的身形已经来到了三起背后!哪怕他立刻调用资源力将自己弹开,他的费效比也必然极高!那么接下来就一定有优势——

    屠清负伤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秘银短刀,借着重力对三起一刀劈下!

    然而三起的背后却如同早有准备一般爆出一条白骨手臂,轻而易举地在半空中刺入屠清的胸膛,然后握住了他的心脏。在坠落之中,三起的手臂固定住了血肉的心脏,因而并不是心脏离开了屠清,而是屠清的肉体自己抛弃了心脏。

    屠清死死盯住三起,那骷髅的光球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到屠清和竹溪。

    “你还是迟了……”

    老人带着笃定以微弱的声音低语,而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前,三起就已经看向了自己无法防御的死角!

    气浪与刀光如期,极高的噪音标志着那突破音障的高速,而三起身上立刻闪动起坚韧不拔的金光,扭曲的空气之中,神明的身影隐约浮现,唯有那致命的刀锋在挥出之前就已经斩断三起的骨骼!

    数百声清脆的爆裂声同时响起,三起旋转身形,竹溪与屠清的血肉被风暴席卷,神明在此驻足,继续挥动刀锋,而三起则带着那猩红的漩涡快速后撤!

    而神明只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远去的三起,伸出手来握住空气,一阵暴虐的暗红色光芒闪过,屠清和竹溪那崩溃的身形便立刻稳定下来,凝聚在了神明的脚边。

    骷髅以手撑地,躬身提着山铜长矛,鲜红色的围巾随着迸发的气流舞动,而围巾下的铠甲则出现道道裂缝。

    “军神,佐勒菲卡尔(Zulfikar)。”

    三起说出袭击者的名讳,神明的身形是如此高大,以三起的躬身仰望,形同觐见。

    “是你。”军神淡淡道,“‘她’还在吗?”

    三起站了起来,两手持枪:

    “那看来你睡的真是够久的。”

    那骷髅将枪头下压插入大地,而军神见状只是垫步冲向三起。金色的光辉在大地之下涌动,随后土壤如同激流喷发一般被狠狠地推开——那金色的光辉是山铜长枪延伸出去的——巨大枪刃!

    “单兵用战术光矛……不,是资源力捏造的仿制品。”

    军神如此揣测,微微侧身躲过挑起的长枪。他顺着枪刃看去,只见光刃延伸出去十五六米,这验证了他的猜测——这不是自己那个时代的遗产。

    那就好办了。

    军神猛地看向三起,骷髅进一步的身形猛然一顿。可随后契约的文字浮现于半空,骷髅又恢复自由,借长枪戳地将自己挑起,随后光矛消失又浮现,被三起反手举起,在空中刺向军神!

    “撕毁协议……也是徒劳的。”

    军神不闪不避,双手提起大马士革弯刀,厚重的刀刃如同具备呼吸一般,万层钢结构浮动又聚合。随后他对准光矛枪尖马步挥刀,他的刀锋每前进一分,就有两倍于前一刻的资源力自军神与刀锋内部涌出!

    刀锋即将击中光矛,然而周围的凝聚的气场,让体积相当的碰撞却如同一座要塞撞击鹅卵石。刀锋还没碰撞到光矛——光矛便已经崩坏破碎!

    而三起则松开了山铜长矛,失去光枪的长矛坠入超空间,他维持着下坠突刺的态势,两臂如铁锤砸向军神的刀锋!

    “可敬的对手。”

    军神简短地评价道。随后神刀与三起的躯壳碰撞在了一起,刀锋立刻出现了两处大小不一的磕碰,而三起的身体也如雪花般崩塌,就像是从高空砸到栏杆上的玻璃块……那金色的光球继续坠落,唯有那红色的围巾在汹涌的气流中高高漂起——

    随后猛地消失不见。如同收到信号一般,破碎的骨骼快速掠过军神,奔向高空那围巾消失的地方!

    军神眯了眯眼,他挥刀砍向碎片,试图彻底破坏掉这怪异的身体碎片……然而他的刀锋却不受控制地劈向三起的光球!

    “嘿,我还在这呢。”

    神刀劈开了光球的表面,然而军神立刻收力,随后轻轻拔出仅仅刺入一毫米不到的刀锋。随着神刀被拔出,军神立刻大步后撤,然而光球此刻喷出的并不是屠清等人遇到过的黑雾——

    而是一道,黑色的光芒。

    噗嗤。

    军神的手臂被黑芒擦伤,军神立刻催动资源力促进愈合,然而升腾起的白色火焰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排斥之火——当相悖的思想发生碰撞,便会产生同归于尽的白色火焰。这种火焰无法熄灭,一如思想之间永不停息地争论。

    而那光球仅仅是喷射出一颗的光芒便不再放射,随后它滚了滚,就像是消失在视野里的保龄球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咳咳……”

    屠清和竹溪挣扎地爬起来,看向三起消失的地方。

    “我们成功了。”屠清勾起一丝笑容,感受着自己那已经失去脉搏的血液循环。

    “他的资源力不够与我作战。”佐勒菲卡尔将神刀收入刀鞘,凝视着自己那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右臂,“不过它的确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

    “这些麻烦对您不足挂齿,不是吗?”

    竹溪带着急切询问道。

    而军神听到竹溪那有些冒失的发言,却只是爽朗地一笑:

    “不要着急,孩子——”

    军神一步一步,沿着无形的台阶,开始走向天空——如同升格。

    “那流淌着蜂蜜与膏腴的土地……终将属于最坚韧、最勇敢的种群。”

    如同信标一般的红芒在军神脚下闪耀,大漠与雪原、荒原与山林,被和平女神希瓦约束住手脚、驱逐到蛮荒之地的人们,抬头仰视那冉冉升起的神明,在为饿死的亲人发出挽留的咆哮后,他们骑上牛羊与异兽,纷至沓来,集结在“铁与血的化身、战斗与征服的本源”——军神,佐勒菲卡尔脚下。

    而屠清则没有去看那可怕的神明,只是低头玩弄着自己的右手。在战斗中,军神与三起的武器发生碰撞,而他拾起了其中一些碎片。思潮化身的碎片可以让人晋升为神,然而神的碎片却没有这样的作用,军神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并没有追究他的僭越。望着一切正常的右手,屠清露出了玩味的微笑。他看向三起消失的地方,与自己灵魂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仔细核对检查。

    连欣是把熙芙给用板车推回来的。她本想直接背着熙芙回到瓷剑人的商馆,但她没想到看似苗条瘦弱的熙芙,皮甲下全是坚韧的肌肉。虽然这并不影响她形体的美丽,但的确影响连老师背着她走上两三公里的信心。

    好在瓷剑人当时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于是连欣找回收弹壳的士兵要了一台板车,再推着板车回去把熙芙接了回来。

    一路上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连欣知道熙芙还在想着罗尔维德的事情,故没有不解风情地打搅别人的心情。另一方面,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一直没有回应的三起也搞得她心烦意乱。

    更令人郁闷的是,连欣深刻感觉到这次防御战里自己好像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啊。这下可真是打回原形了,别看连老师也是反杀过土匪的人,真遇上现代战争,那可真是毫无还手之力,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我应该学习一些简单可靠威力巨大的武器技术了……”连老师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经常在新闻联播中看到的某种胎教肄业素质都可以随意使用,轻便稳定便于操作,且广受国际社会好评(恶评也很多)的某种单兵武器。

    “以前上课班上男生经常起哄的……RPG火箭筒?”

    连欣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火箭筒好用倒是真的。假设有一个至阳教徒朝自己冲过来,用火箭筒应该可以弥补战斗力上的差距吧?

    连欣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推着熙芙回到了商馆附近。在那被爆了好几个大洞的商馆主楼前,那个开坦克的老魔鬼刚准备给履带车点火,就看到连欣推着板车出现在围墙边。

    他下车走到连欣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荞麦发色的少女。此刻连欣灰头土脸,发丝乱糟糟地,眼镜也有些裂纹,衣服也开了几道口子,不过那褐色网格围巾倒是比较完整。

    连欣驻足看向老魔鬼,那暗红色皮肤的人型生物有足足两米多高,面容温润,鼻梁笔挺,皮肤的纹理让表皮看上去像是皮下充斥着熔岩的半透明材质。不过除此之外,他与连老师在地球看到过的,传说中的魔鬼并不相同,他没有长出来的羊角,身上也没有硫磺的味道,背后没有膜翼,没有衣冠不整上半身打赤膊而是一身坦克车长服,他也没有黑色眼白金色瞳孔的双眼。

    事实上,连欣面前的这位魔鬼,他的两个眼眶看起来像是后期做过手术一样。眼眶边缘镶嵌上了一层黄金,这让他看上去自带金色眼线眼影;而置于其中的一对眼球则直接是机械眼,金属的轴承承载着透明水晶的视觉网,发出轻微的喀嚓声窥视着这神秘的世界。

    他的头顶虽然没有长角,但他的军官帽上却别着九颗巨大的角或者牙。那些骨骼的体积肯定不是正常动物上取下来的,尤其是那颗长达20厘米的牙,怎么看都是从巨兽上取下来的。

    连欣算是明白了,有机械眼的瓷剑人都特么不是善茬。

    连欣和老魔鬼对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自觉地观察老魔鬼,并且提炼出要点……

    而老魔鬼则微微露出笑容,他主动开口道:“一些小把戏而已,可以让我们双方快速观察并获取彼此的信息。”

    那应该就是修正的力量了。连欣点点头,虽然魔鬼也从她身上看到了不少信息,但连欣觉得还不赖,毕竟在这个魔鬼的修正加持下,她从未感觉自己的思绪如此清晰过。感觉像被侦探附体了一样。

    “带她去调养一下。”老魔鬼看到被连欣推回来的熙芙,于是偏偏头让路过的医疗兵将她带走。

    连欣和医疗兵一起将熙芙小心地抬到担架上。在送走她之前,连欣最后看了一眼熙芙的面容,只见她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护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么,女士。”目送熙芙离开后,老魔鬼立正站好,对连欣道,“我是一个魔鬼,也是一个瓷剑人,我的本名不应于非战时透露,所以您可以称呼我为王威,那是我名称的缩写。”

    “为什么不能在非战时透露?”连欣好奇道。

    “你听说过有谁在日常生活中放出武魂真身甲吗?”老魔鬼比了个请的手势,连欣于是和老家伙边走边聊。

    “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连欣点头跟上,深以为然,随后发现不对,“等会,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

    “魔鬼对于知识的探求永无止境。”老魔鬼指了指自己,“而我恰好就对其他世界的文化颇感兴趣。而这一点也让我被委任为与穿越者进行第一次接触的人选,毕竟我对‘地球’的各地文化有一点点了解。听上去是不是挺有趣的?”

    连欣查了查百年树人,随后看向魔鬼帽子上的角,“莫非其中有一个就是……”

    “是的。您果然背靠着庞大的数据库。”察觉到连欣使用了百年树人,王威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没有长角,但魔鬼喜欢以其他动物的角,来标注自己在知识方面精通领域的数量和精通程度。”

    “本来你们只是以动物的角来标注,”连欣吞了口唾沫道,“后来随着你们加入瓷剑民族,瓷剑人为你们规范了角、牙、爪、人造材料的标注体系,那么你头上的角和牙就表示……”

    “一些修正能力理论和民俗文化、亚文化而已。”魔鬼挑了挑眉毛,帽檐上的角牙发出脆响蹦出,跳到了老魔鬼王威手上。连欣探头看去,那颗20厘米长的古牙静静地躺在王威那宽大的掌心里,就好比渊博的学识被老魔鬼玩弄于股掌之间。

    “……”连欣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这还要我教书吗?面前的这位怎么看都像是某些领域的宗师吧!还是文科宗师!

    不对啊!连欣颤抖道,“既然你如此擅长学识、热爱研究,为什么你要去……去……去开……”

    “您是说开坦克吗?”魔鬼耸耸肩,“我的实验室被德尔萨炸了,我很生气,我就从山里走出来投了瓷剑人,然后我发现,当时我们似乎打不赢德尔萨人,于是我就抄了异世界的作业,把坦克造出来了。所以我开坦克是为了实验我们的科研成果,并不是我喜欢战争。”

    “……”连欣震惊了,这是会打仗还会造坦克的文科宗师啊!不对,他真的只是文科宗师吗?

    “您也不需要太担心。”老魔鬼淡淡道,“像我这样有一些好运的魔鬼并不多。事实上,魔鬼一族在瓷剑高考中表现并不算好,经常出现某一刻满分但其他科目不及格的情况,换言之,魔鬼们偏科很严重。而且由于国家法规禁止魔鬼使用‘真理之火’,也就是以损伤灵魂为代价获取知识,所以年轻的魔鬼可能比长身人还要‘菜’一些。”

    “……”好像很有道理。连欣在心底为瓷剑人的法律法规拍手称好,要是让这群魔鬼可以用‘真理之火’来进行弯道超车那还得了!不过这个法规的真实目的恐怕是防止考试不及格的魔鬼一气之下把自己的灵魂卖完来考满分吧。不管怎么说,为了一场学生时代的考试就献祭灵魂……

    但为什么你丫就是六边形战士啊?连欣带着“你大爷的为什么”的表情看向老魔鬼,而老魔鬼则是微笑道,“传统的魔鬼很长寿的,而且也很无聊。如果你也像我们一样,吃饭没有满足感,娱乐没有放松感,甚至连一些违法犯罪的行为也无法获得快感,那你也会像我们这样除了学习无事可做了。”

    老魔鬼搓了搓下巴,“不过这一现象在新生代之间有所改变。你知道的,年轻人都很冲动,而年轻的魔鬼尤其冲动。他们很容易因为某个人全方位的学习成绩好而迷恋某人,凭借成绩及学习能力的优劣与某人坠入爱河……而这也让他们逐渐不再像我们这样缺乏趣味,变得越来越有……”

    王威沉吟片刻,斟酌用词后缓缓总结道:

    “越来越有人味。”

    连欣寻思片刻,若是自己的学生时代是在瓷剑度过的,恐怕会有一些魔鬼跟自己组CP吧?毕竟我连欣为了考出村里也还是比较卷的。

    不过……连欣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她一直跟着老魔鬼走,同时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场景……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商馆内部了,而且还一直在向下走,现在应该是负二层……

    而且这个老魔鬼主动找自己聊天也很奇怪。按理来说这种军事要人应该在忙别的才对,出了什么事居然要让王威这个老东西准备去开车接自己?

    恐怕足够让瓷剑人派出重要人士接洽的只有涉及到那个人时。

    周围空无一人,漫长的走廊里,所有的门都是关上的。连欣驻足深吸一口气道:

    “米粒……怎么了?”

    老魔鬼眼里露出赞许的色彩。随后他轻声道:

    “如大先生所说,你果然敏锐聪颖……”

    “你还是亲自看一眼比较好吧。”

    王威说完就加快了脚步,而连欣也立刻小跑跟上。在走廊的尽头,老魔鬼驻足停下。就在连欣以为他要推开面前的房门时,王威却一脚踏上了面前的房门,随后以90度的夹角走到了房门上!

    “这边。”王威在连欣头顶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头顶。”

    连欣学着老魔鬼那样,走到了房门上,随后踩着房门,迈向那扇嵌入天花板的阀门。老魔鬼一挥手,阀门便立刻洞开,随着连欣走进阀门,重力再度指向连欣脚下,而她也看到了通道尽头的场景。

    她两腿一软,随后踉跄地冲过去,跪在了米粒的床前。

    “我操……”

    连欣为米粒撩开头发,轻抚她的脸颊,仔细观察她的面容。少女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结合之前朝上走进房间的经历,连欣忽然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这里莫不是……天堂?

    “别胡思乱想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连欣转过身去颤声道:

    “发生了什么?”

    邵年。

    邵年带着米粒去观摩战后的战场……然后就这样了?

    开什么玩笑。

    “你和我一起救了她的……你……”

    连欣本想冲着邵年破口大骂,但她回想起邵年为了救米粒付出的代价。那个男人的双眼都变成了机械眼,右臂也不再是灵活的原装手臂。他那被烧成焦炭的画面时不时在连欣眼前浮现。

    她实在是无法去指责一个,曾为了拯救连欣的亲人而付出一切的人。

    “冷静一点。”邵年拍了拍连欣的肩膀,低声道:“如果是当时那样紧张的情况,我们早就用紧急手段进行处理了……这次的情况并不严峻。”

    “那为什么她昏过去了?”连欣两手抓住邵年的双肩,“她之前明明还好好地,为什么……”

    邵年沉默了。他那双机械双眼看向病床上的少女,随后道:

    “她太懂事了。”

    连欣想起米粒执意要去跟着邵年去查看战场的行动。看来那并非她对战场有兴趣……而是为了让自己,让她的老师洗清嫌疑。

    看,我的昏迷——跟连欣这个非瓷剑人——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问题,那也是瓷剑人处理不当。

    想到这里连欣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悲伤。她吸了吸鼻子,两行眼泪就滑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连欣没头没尾地问道。

    “是至阳诅咒。”邵年在连欣暴走之前摁住了她的肩膀,“但并不严重。”

    老魔鬼的声音在连欣背后响起:

    “现在看来,这一轮的至阳诅咒,应该是那个冲到米粒身前的天使带来的。他的那一轮劈砍恐怕还挥出了至阳的诅咒媒介,撒到女孩身上渗透进去,最后在心脏部位汇聚并发作。”

    王威拿着一叠档案走到连欣和邵年面前,“不过这次的诅咒并不具有生命威胁,只是会让女孩时不时陷入昏迷,对此我们也没有特别好的解除方法。”

    “用上次的手段不行吗?”连欣急声道,“就让我来……”

    “不行。”魔鬼冰冷的声音就好比破碎的冰锥,随后他换了个温和的声音道,“诅咒的强度没有达到界限,用那个时钟也是无法进行转移的,或者说无法彻底转移。而且这样的诅咒结构……瓷剑之前从未有过。”

    “那要怎么办?”连欣冷静了一些,如此问道。

    邵年不说话,而老魔鬼也不说话。最后邵年打破了沉默: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的话……带回本土进行长期观察,并尽快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吧。”

    老魔鬼闻言皱眉,“可是她是我们计划的……”

    “天大的计划也不及她的安危。”邵年沉声道,“米粒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王威看向昏迷的米粒,神色复杂。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神色也愈发柔和……就像是看到了过去的景象。

    “你准备怎么处理她?”

    老魔鬼抛出了这个问题。

    她?谁?连欣忽然意识到,这两个瓷剑高层领导正准备讨论自己的去向!

    “……我还能再见到……米粒吗?”

    这一次的沉默有些恐怕。

    “……在她清醒的时候,当然可以。”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规定一个亲属可以探望囚犯的……时间。

    “她会被你们怎么样?”连欣忽然变得很平静,她从容地问出可怕的问题。

    “不会怎么样,我们当然会周全地照顾她。”邵年面露不满,“你觉得我们会把她当成实验体来对待吗?”

    她一定会被你们当成实验室里的动物对待吧。或者说,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实验体……不,米粒那么敏锐,一定会发现的。

    她会开心吗?如果被送到瓷剑去的话。

    就算不是被当成实验体……以瓷剑人对她的态度,她又能……过上怎样的生活呢?会被捧起来吧?捧到不知道多么高的高度,然后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如同被利用完的线人一样安置在某个疗养院度过余生。

    “我不同意米粒被你们带到你们所谓的‘瓷剑’去。米粒不是瓷剑人,米粒是我的学生,你们不能在我和米粒不同意、米粒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她。”

    邵年闻言面色阴沉,他想要说些威胁的言语,可一旁的老魔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好像在说,没必要和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枉费口舌。

    “……我这是为了她好。”

    邵年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就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面对不擅长处理的家务事一样,说出了那句毫无道理的话。

    连欣只是看着邵年,一言不发。

    邵年的面容逐渐变得猩红起来,他尽可能克制地说道:

    “带连欣……下去。”

    老魔鬼敬了个军礼,拉了拉连欣的袖子,带着她原路返回,然后领着她前往连欣自己的房间前。

    两人在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连欣推门进屋时,她才恨恨道:

    “我们走着瞧。”

    老魔鬼面无表情,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随后连欣狠狠地砸上了房门。

    连欣刚进门就扑到了床上,如果邵年和那个老东西却是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的话,那这个房间里肯定是没有窃听器或者摄像头的……可以不用绷的那么紧了。

    连欣想要哀嚎。邵年这狗贼又在演自己!

    真要带走米粒的话还有必要和自己bb那么多吗!为什么又要把姥子拖进你们的计谋里面啊!

    连欣用拳头砸了砸枕头,但由于在床上滚来滚去,她的拳头被自己的头发缠住,挥出了荞麦色的拳击,还搞得连欣头皮好疼。而正是这份疼痛让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能放松。

    因为……自己的影子里还有瓷剑人的特务!

    就在连欣考虑到这些时,她被灯光投射到墙壁上的影子忽然翻涌起来,逐渐扭曲成魔鬼的模样……在连欣的注视下,它踏出墙壁,在连欣面前站好。

    “……你们太过分了!”连欣赤耳通红地吼道,“难道瓷剑人真的要如此欺凌我一个弱女子吗!就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

    “难道我连保住自己亲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连欣说完就抽泣起来。按理来说她这一段应该是演的,目的是欺骗‘哲刀’的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未能领会邵年和王威的意思……

    但是连欣最后一句话真的是真情实感。太无力了,不仅自己和米粒分开时没能保护好她,就连在一起时,也是靠米粒才得以苟延。如果不是米粒,自己早就被炸死在战场上了吧?

    真没用。既然哭出来了,连欣索性放任自己的情感,大声地哭出来。她哭起来真的没什么美感,并不如动漫或者漫画里的女性角色那样哭的梨花带雨。她哭起来鼻涕眼泪满脸都是,还笨拙地满房间找纸巾或者手帕擦鼻涕眼泪,试图不让这些液体溅到衣服上。

    而那个人影,并没有如同连欣看到过的哲刀一般,冷漠地旁观,也并没有嘲讽她。相反,那人影找了个凳子坐在连欣对面,还很熟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连欣警觉地往后挪了挪,“干什么?!”

    人影看不出表情,但它的语气充满旧日的感觉——

    “我……知道……你……明白了……你……不需要……演戏……了……”

    连欣闻言吸了吸鼻子,人影递过去一张手帕,连老师唰一下抹了抹脸,她整理好情绪问道:

    “你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她恳求道,“能不能劝一劝邵年让她不要带米粒走?如果要带走那就带我一起走吧!至少让我分担一些……”

    “停……停……”

    黑色的影子居然摆出了扶额的姿势,它缓缓道:

    “你……警觉……我……会……帮助你……”

    连欣以为它要帮自己劝说邵年,结果哲刀的话让她有些诧异——

    “……阻止……那个女孩……去……北国……”

    “你在说什么?你能阻止他们?”连欣面露喜色,“谢谢你!但是,凭借我们怎么可能对抗邵年……”

    “真是的。”

    人影忽然一阵抽搐,随后恢复了正常。那个声音连欣倒是比较熟悉,毕竟几分钟前才刚刚听过。

    “我是王威。连欣女士,你很擅长逢场作戏。”

    连欣闻言这才吐了吐舌头,“我以为是其他人呢。”

    “你明白了?”

    “我当然明白。”连欣叹了口气。

    明白什么?

    如果邵年等人要带米粒回瓷剑,他根本不需要知会连欣。所以叫连欣来询问她的意见,本身就是在隐晦地传达“连欣你表示反对”的意思。而连欣当然会表示反对。

    那么接下来,邵年和连欣就处于一个对立的立场,邵年为了将米粒带回北方,势必要向上级汇报,并且争取其他瓷剑人的支持;而连欣为了阻止米粒被带走,也需要争取瓷剑人的支持,或者其他人的支持。

    “但是为什么要带米粒走?”连欣问道。

    王威的影子沉吟片刻,“我不能告诉你,毕竟至阳的情报系统可以监督某个区域的‘语言环境’,哪怕我隐晦地告诉你也不行。但你猜到的应该就是正确答案。”

    连欣猜的是,米粒是某个瓷剑重要人物的转世,或者孩子。不然这无法解释邵年为什么能及时出现在连欣被土匪追赶的那一刻,也无法解释瓷剑人对米粒的重视。

    “那为什么他要让我来阻止米粒被带走?”

    这才是最让连欣感到不解的地方。这就好比剧本上导演已经告诉你要怎么演,但演员却对整个作品的脉络一无所知一样。

    “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我知道你猜的肯定不对。”

    连欣猜的是,米粒可能是私生子,所以不便带回去……

    脑洞凶猛的女孩甩了甩脑袋,“算了,两眼一抹黑,不想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不是有一个伙伴吗,让它想想办法吧。论阴谋诡计,还是‘旧日余辜’更加擅长。”

    问题是姥子的队友失联了啊。连欣面露沉思,内心已经骂开了。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发现,毕竟她相信三起肯定在临走之前给自己留了一些基本的防御措施,比如反制读心术的修正。

    而王威没看出任何迹象也验证了这一点。他继续道:“连欣女士,拖延时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你相信邵年大先生,他肯定不会伤害米粒的。”

    “那你们还让米粒被别人弄昏了。”连欣一瞪王威,我的好学生你们怎么没保护好?

    谁知,王威居然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塞翁的故事你肯定听说过。事情在可控的范围内……”

    说到后面,王威影子的声音又恢复到‘哲刀’那如同旧日的声线:

    “说不定……她……醒来时……更强了……哈哈哈哈哈哈……”

    连欣是真的搞不懂这群影子的行动轨迹,怎么说着说着就中二起来了?好好说话不好吗?

    “好了,让我一个人静静。”连欣确实累了,“我得想想怎么拖时间……”

    “不……我会……留下……”

    在连欣一脸狐疑的目光中,影子断断续续道:

    “我会……帮你……欺骗……协助……情报……暗杀……”

    有那么一瞬间,连欣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妙。

    “等一等……你到底是谁?”

    她忘记确认影子的身份了!她听到那声音就以为那是老魔鬼王威了!但问题是目前看来他们的语言风格大相径庭啊!

    影子那看不到表情地、充斥着谜团和漩涡的身躯不自然地舒展和扭动。随后它低声道:

    “用你们的话……来说……”

    “我是……王威的……武魂……真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