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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崇祯的无效努力

    还不等崇祯发怒,兵部尚书张凤翼反对道:“李贼进兵保宁府,意图在整个四川,岂是升官加爵就能制止住他的?请陛下调集四川、湖广、陕西、甘肃四省兵力围剿之!”

    这家伙阉党出身,因为他还总督着蓟、辽、保定军务,暂时没有被清算。

    崇祯很赞同这个建议。

    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钱粮从哪里来?

    如果把大明比作一个人,北直是头脑,宣大诸军镇乃是臂膀,河南、淮泗、江北是腹心,其余如赣浙诸省是腿足。

    在朝廷重臣乃至崇祯本人看来,辽东鞑子虽然凶残,甚至都绕道打到关内来了,那也只是臂膀之外的一时之患,伤不到大明的根本。

    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在陕西、在山东。

    相比于陕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寇,李弘身为坐寇更加肆无忌惮,根据从练国事和洪承畴处传回来的情报,李弘完全是在汉中府建立了一个新的政权,只是名义上是大明的总兵官而已。

    当初崇祯同意招抚,是因为当时杨鹤在陕北已经有几例招抚成功的例子,甚至有的农民军受抚之后比官军围剿其他农民军更积极。所以把能打的李弘招安下来,说不定能成为朝廷在西北的一把利剑。

    但是,招抚成功之后崇祯不是没给李弘下过北上剿贼的命令,李弘却根本没把皇帝的诏令当回事,不仅不往北打,反倒往南进攻四川。

    李贼之心,昭然若揭!

    杨嗣昌此时还只是个小角色,军事思想还没有进化到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崇祯对他也只是欣赏喜爱还没有到绝对信任的程度。

    见皇帝对自己的建议如此不满,杨嗣昌也不再坚持,退回班列之中。

    崇祯扶额问道:“钱粮之事,众卿可有良策?”

    “加派!”

    “扰民也!”崇祯叹息。

    理论上,不管是剿饷还是辽饷,加派都是摊到士绅头上的,但是士绅可以转嫁税收压力到佃户和自耕农身上。

    李弘能在汉中斗地主分田,可他崇祯不能啊。

    非要说的话,坐拥几十万亩皇庄的皇帝和各路藩王才是大明最大的地主。

    要是大明从上而下分田,那改革的刀第一刀就要向皇室和藩王砍去。

    让皇帝革自己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削藩是个什么下场,建文帝已经做了很好的示范。

    这还是崇祯了解李弘的施政之后自己悟出来的。

    汪梦锡在观政结束之后被选为中书舍人,经常为崇祯草拟各种诏书,因为文章写得好,还受到过崇祯的亲自接见。

    当了解到汪梦锡是汉中人之后,崇祯试图从他口中了解李弘是如何能收到如此之多的钱粮的。

    这不了解还好,一了解崇祯吓一大跳。

    从个人层面而言,崇祯和李弘在勤政方面差不多水平,甚至李弘偶尔还会偷下懒,崇祯每天却忙得不可开交。

    论勤政,大明朝的所有皇帝恐怕只有洪武能和崇祯一教高下。

    要说赏罚分明,他崇祯自认也是不偏不倚的,那些看起来可用的能臣他都提拔了,把事情办砸了的督抚级别的官员也都在诏狱里蹲着,可为什么朝廷却还是这个鬼样子?

    汉中倒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崇祯此前派锦衣卫去查探也是想取取经,可特么锦衣卫都被李弘给扣下了。

    不过从汪梦锡口中了解到的汉中情况来看,崇祯也没办法复制粘贴到整个大明。

    按汪梦锡所说,李弘在汉中用的大多都是出身寒微的读书人,这些人科举无望报国无门,在大明的境遇往往是做一个穷酸书生潦倒度日,可在李弘帐下不仅能分到属于自己的田产,还有机会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皇帝能如此做吗?

    答案是不能。

    李弘能做的事情全都是崇祯没法做的。

    任何事情都是要靠人来执行,而皇帝掌握的人力资源是哪些人呢?

    倒是分成了勋贵、太监、文官、武将等各个系统,可他们哪个不是地主?哪个不是原本那套逼反农民的苛政的既得利益者?

    就算皇帝提拔新人,他们的终极目标也是当地主,用他们去搞严重损害统治阶级利益的大规模的改革,逼迫地主让渡一部分利益给农民来缓和矛盾,可能吗?

    在一个王朝的中期,社会问题尚不严重的时候,自上而下的改革也许可以解决不少问题。然而到了末期,土地兼并达到顶峰,官僚队伍彻底朽烂,勋贵堕落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太监队伍官僚化,胥吏通过二百多年的世袭把持县政,地方上的豪族根基深厚到有资本完全不鸟县衙,军官阶层彻底变成压迫士兵的农奴主,遍地都是安置不了的流民逃兵,自上而下根本没法改革。

    忠臣良将、文勋武贵和圣明天子救不了大明,只有最广泛、最普通的人民群众手里才拥有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力量。

    历史上的崇祯十二年,皇帝在国库空虚、内忧外患的压力下,逼迫皇亲国戚捐资助国。

    其中,万历老妈孝定太后的侄子武清侯李国瑞因被逼上交10万两白银忧惧而死。此事使得京城贵戚们人人自危,他们为逃避这场灾难,就买通宦官和宫女,散布孝定太后作为“九莲菩萨”在空中传语众人,谴责崇祯皇帝对皇亲国戚刻薄寡恩,并且要让崇祯皇帝的儿子们一个个患病夭亡的谣言。

    然后朱慈焕就真死了。

    要是崇祯还继续头铁坚持要改革,那大明皇帝易溶于水的传统恐怕又要上演。

    和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斗法,还是在王朝末期这种积重难返的时候,要么就顺着他们,做一些不仅不治本,甚至连标都不治,只能苟延残喘的微小改动,要么就直接动武掀桌,没有中间道路。

    崇祯刚即位的时候,全国都还在中央朝廷手里牢牢掌握着,他作为毫无根基的藩王登基却能想杀谁就杀谁、想换谁就换谁,可地主豪强兼并土地的势头愈演愈烈,另一边辽东鞑子和西北流寇反倒越打越欢实。

    无论杀再多的督抚大臣,都改变不了崇祯是第一责任人的事实。

    说到底,崇祯幼时作为一个藩王也还是没有受到正规的帝王教育,不知道如何做皇帝,甚至不知道大明朝的权力到底在谁手里,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敌人到底是在西北辽东还是在这乾清宫。

    不过话说回来,嘉靖之后的皇帝本来就都没怎么正经受过教育。

    嘉靖自己就是藩王进京当皇帝,庄敬太子朱载壡早夭后,嘉靖就废掉了詹事府,同时放养裕王和景王。若非景王在嘉靖四十四年挂了,嘉靖会把位子传给谁都还不一定。

    中间懒宗倒是正经受过教育的,但是毕竟是懒宗嘛,发懒之后屁事不干,大明特有的君主离线制。

    泰昌不受宠,懒宗都不请人给他读书,而天启皇帝干脆就是个文盲。

    而且崇祯这个人,不仅没受到过什么正经的干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生怕落了个坏名声,也不给人犯错的机会。

    手底下人事情办好了,功劳是皇帝的。

    事情办砸了,罪过是办事人的,所有职务一撸到底,搞不好还要掉脑袋。

    长期下来,朝廷上下可不都是打太极的高手吗?

    户部尚书候恂开口说道:“加派饷银以田亩为基,而天下田亩尽在士绅豪族手中,加派些许并不害民。”

    候恂,东林党党魁,明末四公子之一侯方域的老爹,对左良玉左大帅有知遇之恩,是他把左大帅从账前杂役提拔到一方大员。

    传说是因为老侯喜欢撅左大帅的沟子。

    顺带说一句,因为勤王迟到而被崇祯关进诏狱的甘肃巡抚梅之焕是候恂的老师。

    东林党是以江南小地主阶层为核心的官僚集团,自认清流,和温体仁这种为了迎合崇祯喜爱的孤臣形象而一味排斥异己的首辅很不对付。

    候恂提出加派也是把矛头对准了以温体仁为首的大地主官僚。

    但是以田亩数量加派剿饷,看似把矛头对准大地主了,实际上税收负担还是会转移到小民头上。

    不解决根本矛盾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加重农民的负担。

    即便崇祯也不得不去执行。

    叹息两声,做做样子罢了。

    ……

    汉中,总兵府。

    一名秘书给李弘送上一份军报:“师长,刘掌院在剑州分田初步结束之后又带兵去梓潼了。”

    李弘打开军报看了一眼,问道:“钱粮够吗?”

    “够的”秘书答道,“前两日才与粮行和财务司对过帐,按今年的势头,存粮和存银都还够花到明年夏粮开征。”

    “不要对明年的光景抱太大期望,要明年还是继续旱下去,咱们还得给百姓减免赋税,保宁府那边没怎么受旱灾,但咱们也要对刚分田的百姓好点,不能盲目加税,日子还是要紧着过。另外,多派些有经验的人去保宁,建立农会的事情急不得。”李弘放下军报,揉了揉太阳穴。

    他这次算是直接和朝廷撕破脸,赵光远来袭只能算是朝廷对自己的试探,如今陕北的流寇都被洪承畴杀得差不多了,下一个肯定就是汉中。

    抗旱,战备,军饷,官俸……

    哪儿哪儿都要花钱。

    既然不能苛待保宁府各县的百姓,那就对当地地主开刀好了。

    脑子休息一阵,李弘对众秘书说道:“草拟一份公文,让宣传司和政务司在四川各州县搞公审的时候严格一点,对恶贯满盈的该抄家抄家,该充苦役充苦役,对于没有功劳的大地主暂时不接受他们投诚。”

    “是。”秘书们领命,“另外,这是军务司根据战报统计的军功和阵亡将士名单。”

    在李弘翻看的时候,秘书们解释道:“这次刘掌院和严团长都是里应外合打的仗,只是郑营长在翻山的时候摔死不少士卒。”

    “抚恤该发发,在这方面千万别节省。”李弘提笔写下批复,“军功先记下来,等班师再统一行赏,另外粮食转运抓紧点。”

    众秘书纷纷领命下去草拟文书和传达指令,李弘靠在椅子上休息。

    这些天不管是军务还是政务,都源源不断地往总兵府送,李弘已经在考虑扩大总兵府的行政规模了。

    另外,为了把商税收起来,李弘还在财务司下面设了一个工商科,勒令在汉中和保宁已经拿下的州县办理工商执照,日后除了流动小贩都要给李弘交营业税。

    也不怕一些如妓院之类的非法营生,若是这些营生真赚到钱了,查到之后直接抄没就是了,还可以追加罚款。

    过了几日,洪爵、孙好古、杨子鼎、李一凤等人陆续来到总兵府,一起被送来的还有被俘的杨愈茂和王来熊的败将。

    “拜见李总兵!”

    这些投降的文人人多少都有功劳,不用真的从最基层做起,但是大同理论还是要学的。

    李弘笑问道:“你们都去观摩过分田了吧。”

    洪爵最先开口道:“我在四川观察分田还有些许乱象,似乎与我了解到的情况不符,但是回到汉中我又去了几处乡下观察,发现还是人的问题。汉中吏治清明,我问了许多百姓都说没有遇见贪悖小吏,大同社的吏员总体还是清廉的。”

    虽然他是真心夸赞,但话也不能说太满。

    昭化、南江、剑州等地一开始实行的是军管,行政风格相当粗犷。

    而且因为随军的文职不够,分田和组建农会的时候总要任用当地人,在丈量田亩的过程中,这些天出现了不少徇私舞弊的情形,在汉中派出的政务官和宣传干事到位之后才有所改善,同时处理了一大批人。

    “汉中各州县,确已快要达到大同矣!”洪爵边说边笑。

    这次他带过来不少认同大同理论的学生,都是跟着一起来汉中学习的。

    大同社的士子们都打散了,保宁府也派去了许多,日后他的这些学生说不得要成为大同社的中坚骨干。

    “先生过誉了。”李弘随便回了一句客套话。

    李弘知道洪爵的想法,不过他并不在意。

    眼前的这位学究一样的人物在剑州教出不少野生的大同社社员,李弘现在不那么缺人手,肯定是要对他们去芜存菁的。

    随后李弘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若是像在我这里做官,可以先从总兵府的秘书做起,相当于大明朝廷的中书舍人,先积攒资历,日后也好外放。可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