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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债券

    顺着嘉陵江到利州卫,刘不讷只用了三天。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卫所。

    卫所,并非简简单单的五千六百个大头兵在某个城池镇戍一方。

    一开始,每个军士都有自己的家庭,当兵的去操练了,妻儿老小便在家里做些小农经济生产工作,简单来说一个卫所就是一个以军事为主的城市。

    卫所兵地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仍然是军户,而只需要一个孩子袭职接替父亲的军士身份,他的兄弟将以军余的身份仍然保持军户身份,但是他们不再有职业限制,种田经商还是读书科举全然无所谓。

    熊文灿就是贵州永宁卫的军籍,家里有人读书出了头才搬到泸州。

    一般而言,一个卫所下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统兵1120人,故一个卫所应有卫所兵5600人。

    但利州卫仅有三个千户所,名义上有卫所兵3360人,实际上在军户逃亡现象严重的背景下,利州卫的三个千户手底下到底有多少战兵还得打个问号。

    停军没多长时间,仗还没开始打,大同军仅仅是在附近几个村子组织分田,一些小地主和小军官闻讯很快便跑了,家里的存粮都没带走多少,刘不讷又白捡许多军粮。

    分田的工作刚一开始,就有许多军户举家来投,求着大同士卒给他们分田分粮食,不然就要活不下去了。

    事实上,卫所军屯的田产于是便成了军官所有的私田,卫所兵名义上是军户,社会地位等同于农奴。

    永乐年间,军屯田亩数达到了8900万亩,正德年间账面上的军屯土地只剩下1600万亩,不到永乐年间的17%。这时,地方的卫所制已经崩溃,世袭的百户、千户成了事实上的地主,而普通军户则沦为佃户和贫农。

    到了崇祯年间,连京营都已经是“三大营军十余万,半老弱。……旧制,三大营外复设三备兵营,营三千人,饷视正军,不习技击,益为豪家隐冒”,更不要说那些多少年没经历过战事的内地卫所。

    连温饱都保障不了的卫所兵,战斗力早已荡然无存,在极度贫困面前,不少军户不得不典卖田地房屋或贩卖男女牲畜来维持生计,有的甚至全家逃亡。

    这些军户遇到刘不讷率领的大同军,不仅没有抵抗,反而一路上对反贼的部队竭诚欢迎。

    那些随军的政务官都有些忙不过来,不得不抽调指导员和一些识字的兵士去帮忙量地分田。

    一路上,刘不讷不停地对参谋们吐槽:“这他妈打的是什么仗?我到底是过来打仗的还是过来当政务官的?”

    直到靠近广元城,才终于发生了一些像样点的抵抗战斗。

    因为沿路分田让行军速度放缓,许多离得远的军户并不知道反贼搞的是些什么政策,只听着说有一股反贼打过来了,接下来几日怕是要打仗。

    于是利州卫的指挥使把三个千户都召集起来,不断渲染大同军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类的角色,紧急忽悠还能打的卫所兵纠集到一起守城。

    走到广元城下,刘不讷远远看着紧闭的城门,心里不是很痛快。

    要每一场仗都是这么个打法,还不如回去剿匪。

    “掌院,抓到两个舌头。”侦察兵揪着两名卫所兵来到刘不讷面前。

    那两名兵丁被扔到营帐之后立马跪下磕头,嘴里不断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什么都说!”

    刘不讷喝道:“别磕了,站起来说话,大同社的兵营里不兴跪拜这一套!”

    两名卫所兵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但仍是不敢抬头。

    “我问你们,城里有多少兵丁?有没有火器?”

    两个卫所兵互相交换了下眼色,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为难。

    他们不过是给千户老爷种地的,临时被拉来守城,哪里知道这些?

    要不是刘不讷带兵杀到,恐怕自个现在戴着的朱漆勇字盔都不一定能落到自己头上。

    但他们害怕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被处罚,又跪下来一个劲地求饶。

    眼看着问不出什么情报,刘不讷叹气道:“算了,带他们去随军政务官那里登记姓名分田。”

    随后两名卫所兵就被拉出了军营。

    两人根本没听清刘不讷说的什么,只以为自己要被拉去砍头,一路都吵吵嚷嚷的,连裤子都湿了好大一片。

    随军宣传干事也是见惯了这种场景,耐心地给两人解释大同社的各项政策,还拉着已经被分田的老乡给他们做工作。

    两人有点子懵逼,他们前些日子听百户老爷说吃人不吐骨头的反贼打过来了,所以才领着百户老爷新发的长枪跑进城里去,结果倒霉催的因为被逼着出城捡柴禾才被反贼抓到。

    但是现在反贼的确来了,不过不是来吃人的,而是千里迢迢来给自己分田。

    还有这等好事?

    随后二人便跑回家去,拖家带口过来兴冲冲地要给自家每一口人都讨几亩田。

    很快,刘不讷率领的两千大同士卒,又包围了拥有三千守军的广元城,天天让那些已经分了田产的卫所兵在城墙外边向城里喊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幸福。

    城里的指挥使听到楼下的喊话吓得赶紧给自己手下底层军官和军士们大量赏赐,生怕麾下人投降。

    然而,压不住。

    这些卫所兵虽说是兵,但很多人一辈子没摸过枪杆子,现在让他们守城和反贼拼命,全都两股战战。

    尤其是听地下的那些老乡们的喊话,许多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指挥使老爷和千户老爷给骗了。

    但对刘不讷来说,利州不像宁羌,宁羌的许多地主家都有粮食,哪怕军务司不运军粮过来刘不讷也可以通过抄地主家保证军粮自给自足。

    来利州这破地方不仅要让军队主持分田,有时候分田了还要分点粮食出去给那些没吃过几口饱饭的军户。

    连日来,刘不讷不停往城里射书,宣布破城以后只诛杀指挥使和千户百户,底层军官和普通军户一律妥善安置。

    城内军心更加浮动。

    指挥使深感不能再这么下去,便着急众位千户百户准备出城决战。

    这些人不在刘不讷的宽恕范围之内,他们要么逃要么打,但城门都被反贼给堵住了,逃是逃不脱,不如赌一把、打一场!

    翌日,军官们驱赶着卫所兵出城战斗,但这些兵丁一心想着投贼分田,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出城以后立即逃跑,军官们根本拦不住。

    这些卫所兵就像鱼群一样,一开始被忽悠被吓到,因为军官施舍的一点小利聚集在一起,但是只要河边的人仍一块小石子就很快吓的散去了。

    更何况河边人扔的还不是小石子,是饵料!

    于是这些军官也脱了衣服,打倒身边的卫所兵抢过他们头顶上的朱漆盔戴在自个头上趁乱跑路。

    ……

    随着获胜的军报一起到达总兵府的还有献城的王彦芹、刘继儒二人和宁羌知州周应泰。

    周应泰在城破之时上吊自杀,挣扎着还剩一丝气息的时候被大同士卒拽了下来,捡回一条小命。

    李弘没有理会周应泰,他现在是大明的总兵官,对文官下手不合情理,便直接把他扔到大同理论学习班去跟培训干部们一起听课。

    安排好周应泰,李弘饶有兴致地问王、刘二人:“我听说你二位的父兄都在朝中为官。”

    刘继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第一个献城的,反而是王彦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在他眼里反正现在李弘也是大明的官,而且招抚和宁羌全城投降的时间差不多,马虎算一下他也是投降给大明朝廷了。

    于是王彦芹给李弘施了一礼,说道:“王兄父亲乃是广西参政,我父是户部主事,兄长是锦衣卫总旗。”

    闻言李弘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就不怕皇帝听说以后把你们父兄捉去砍头?”

    “李总兵也是大明的官,我这不算从贼,只能算从军。”王彦芹说得理直气壮。

    “哈哈哈”李弘哈哈大笑,笑完又说道,“你们献城有功,我不可能真让你们从最基层的吏员做起,你们便在我身边做一段时间的秘书,有机会再外放你们出去做政务官。”

    “谢总兵抬爱。”两人异口同声。

    “有空给你们父兄写信让他们致仕回来吧。”李弘笑着跟两人说道。

    “有空一定。”刘彦芹答道。

    但他是不敢真的跟自己老爹写信的,他老爹是那种刚正不阿的人物,要是听说他的好儿子第一个献城从了贼,怕不是要气死。

    李弘接着说道:“既然是秘书,那我问你们一些政务方面的问题”

    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一上来就要问政。

    好机会呀!

    二人同声答道:“请总兵考教!”

    李弘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们来的路上应该有了解过,我给治下官吏发俸比大明要多,而今我麾下多了镇一级的官吏,虽然每个镇只保留了正副镇长,但官员俸禄还是开支很大。其次,不断出征的粮饷和打造军备的开支也十分巨大,再加上今年旱情不减,我不仅要赈济百姓,还要酌情免除一部分赋税,钱粮有些不够花。”

    两人心里震惊莫名,一上来就讨论钱粮问题,这已经给了十分巨大的新任。

    “另外,我其实只有八百标兵,这次刘掌院带出去的都是农兵,日后正兵扩员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请问二位,可有良策?”

    其实李弘也不是那么心大如此信任刚投诚的人,而是钱粮不够使的确是当前最大的问题,财务司掌司吴志满愁得头发哗啦啦地掉,眼圈一天黑过一天。

    这些天来,李弘已经召集秘书和各级干部们讨论过许多次,都没能拿出好的解决办法,问计也是不得已。

    在此之前,李弘已经问过许多人了,甚至给远在西安的汪梦锡去信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熊文灿许诺的十万石粮食根本就没指望,杨鹤好歹真实诚给了一万石过来,但杯水车薪而已。

    如今麾下大部分地主都经历过一次公审了,也不能无理由要求抄这些地主的家,如果再强迫这些田产已经分下去的地主们捐粮助饷恐怕会引起剧烈反弹。

    之前缺粮的时候倒是找其他州县长官借过粮食,当时州县长官迫于压力搜刮了些钱粮出来。

    当时盘子小,而且主要是逼着县官搜刮地主,现在李弘短时间内不打算打大仗,这样做地方长官肯定是加派,容易引起其他州县百姓的反感。

    两人思量片刻,刘继儒先说道:“能否先裁撤部分吏员职务,等钱粮充足再招募回来?”

    李弘摇摇头,说道:“省不了多少钱,还会加重基层干部的负担。”

    王彦芹没有作答,而是问道:“我来时听说李总兵在各县建立了许多粮行,刚建立低息借地主家的粮食,再以略高的利息贷出给农户,现在可否提高利息吸引存粮?”

    “继续说”这种方案之前在会议上已经讨论过,但李弘想听听王彦芹有没有新的想法。

    王彦芹继续说道:“既然地主手里有粮食,能否以高息吸引他们来存粮,等日后粮食充裕了,再连本带息还回去呢?”

    刘继儒有些担忧:“这不行吧?从来都是官府向百姓征粮,哪里有跟百姓借粮的说法?”

    李弘思考了一会儿,心说这种操作不就是发债吗?

    他穿越前就买过国债,不过国债依赖的是国家信用背书,他自觉现在在地主眼里不一定有多少信用可言。

    毕竟过去找临县主官借的粮食可没还过,而是直接特么把县城给打下来了。

    地主们此时会有担忧,万一买了李弘发的债券,日后还不起了翻脸不认人可如何是好?

    过去也不是没有君主搞过类似操作,汉武帝就发行过白鹿皮币,一块鹿皮能换四十万钱,鹿皮不可以转让,也不能在市场上流通,跟债券倒是很相似。

    但武帝后来翻脸不认呐!

    不过李弘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说道:“倒也是个法子,可以试试看。”

    他不指望首次发债就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地主们的想法倒是其次,主要是百姓怎么看,这种操作很考验李弘在百姓们心里的信用和拥护程度。

    不过发债的告示发出之后,债券倒是意外地受欢迎。

    毕竟如果李弘作为大半个汉中的实际统治者,如果真的非常缺钱了,直接摊派加征就是,没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

    相反李弘还免了许多苛捐杂税,现在赚钱的机会白送过来,谁能不要?

    债券很快便被那些没了田产的地主抢购一空。

    地主家里虽然没了田产,但是浮财和存粮可多得是,他们急需新的敛财手段,年息二分的债券很对他们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