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还有惜萍十七岁了，也成大姑娘了，再过个一年半年的也该嫁出去了。”施氏还想着韩惜萍的婚事，“我挑了挑，跟惜萍年纪差不多的，家境不错的，人品也不错的，有那么五六户人家，我都看了看，觉得城区诚仁堂程家的四少爷就很不错。”
“程家，就是那个在康熙到乾隆年间一共出了五个状元的那个程家？”
施氏点头，“对，就是那个程家。”
韩骏文听到了以后特别高兴:“那是个大户的读书人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他们能看上我们家惜萍？”
“我是都打听过了，这程家的四少爷，是那是你程爹爹的侧室所生，他前面三个哥哥都是正妻生的，除去得病死了一个，另外两个都是那个什么什么大学毕业的，哎，记不住，都在外面呢。这程四少爷，就读了五六年的私塾，就被你程爹爹送到附近学做生意去了。”
“白潭文社改为书院的时候，程爹爹也来了，阿爹之前与他交相甚欢，上个月还写信过来问候，再说城区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好树结好桃，好种出好苗，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成了。”
今年的蚕茧卖的还可以，韩骏文跟卖主讲好了价钱，回到家门口看见韩惜萍站在门槛中央，双眼红肿如核桃一般，韩骏文见状，一下子就慌了。
韩家的门口挂起了白色的灯笼，胡惠君等女眷跪在火盆前低声的哭泣，烧着金元宝状的纸钱，韩骏文坐在旁边，红着眼睛沉默着，他早就已经哭完了。
消息传的很快，韩骏文的四姐韩蔚文没过多久就赶来了，一见面就跪在了施氏的灵堂前面掩面大哭哭了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让人给劝住了，停止了哭泣，姐弟两个开始坐下来对聊:“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清明之后，阿姆看上去还是很好的，跟我有说有笑的，想不到不到半年，人就这么走了，实在太突然了。”又开始忍不住一吸一顿的哭泣了。
“四阿妲，不要哭了，这样哭对身体不好。”
韩惜萍走过来安慰，韩蔚文看见了韩惜萍稍稍上下打量了一下，擦干了眼泪:“哟，是阿萍吗？，小七妹，上次我来的时候没认出你来，现在是认出来了，你出生的时候，我都已经嫁过去几年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八九岁的样子一直在你三阿姆的身边，待着一步啊也不敢过来，特别怕生，这么多年，也谢谢你一直在三阿姆身边照顾她。”双手已经握住了韩惜萍的手。“没什么应该的，我本来就没有……我早就把三阿姆当成我自己的阿姆了。”说出来有些心酸。
“没事，你有这些阿哥阿姐，哪一个不能照顾你，况且你现在也大。”
韩蔚文注意到了韩惜萍身后的杨素玲，立马指着她说道:“诶，你是那个……”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了，韩骏文提醒，但韩骏文已经想起来了。
“阿亭捞娘，我没记错吧。”
“四阿妲又不老，当然没记错了。”
杨素玲这么讲，韩蔚文原本带着丧母之痛的悲伤就立刻有些烟消云散了。
“让我看看，结婚那天没有仔细看。”
这时门外一声:“老爷，桐乡的冯家太太来了！”
“大阿妲？”
韩骏文和韩蔚文立即惊坐起了身子，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快步的地走向了施氏的灵堂，双脚小跑着都比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快，后面来的人都没有跟上。
杨素玲赶紧跑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臂，没让她立刻跪下去，又见韩家大姐——这个比韩骏文大了整整二十岁的女人，此刻缓缓地跪在了灵堂前的软垫上，俯身向前磕了头，没有起身，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制住悲伤的声音:
“阿姆，燕文来了。”
韩俊文的三姐韩锦文是次日八点多钟赶来的，和韩淑云从杭州一起赶过来的，韩淑云一进门就哭着:
“奶奶——”
韩淑云感觉浑身无力，在大家的安抚下又哭泣道:“我没有奶奶了。”
五姐韩庆文远在上海来不了，托人捎了封家信，表达了自己的悼念，也在心中哭泣自己遗憾不能来送送母亲。当信到韩骏文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守灵三日，将施氏葬于果山头的老坟，排位入了果山头的祠堂。
韩骏文这一个多月以来总是心情惆怅，情绪低落，似乎还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悲伤之中，对着漆黑的夜晚，时常思念着自己母亲。
“大哥，三阿姆已经入土为安，你就别再那么伤心了，这家还需要你呢。”
韩耀亭过来，怕韩骏文太累了，就过来陪他说说话。
“我早伤心完了，只是觉得阿姆临走之前我没在他身边，总觉得莫名的有些遗憾罢了。”
“七阿妹不是讲了吗？当时她以为三阿姆只是困了，所以就没去打扰，没想到是油尽灯枯了，发现是三阿姆的手已经冰凉了。”
“是啊，这可是谁也没想到的，这应该就是寿终正寝吧，那也是好事啊，好事情。”韩骏文叹了口气，“七妹刚过来跟我讲，说她想以囡儿的身份给三阿姆戴孝，我想想七妹也在阿姆身边待了那么久，也觉得挺可怜，就答应了。”
韩骏文的姐姐们都已经回去了，虽然说出了嫁的女儿不用戴孝，但是毕竟是浓于水，亲情还是不能分割的。
“人离开了世界以后固然是伤心的，但是伤心完了以后也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韩耀亭听完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话怎么觉得是大哥讲给自己听的？
这时门被“嘎叽”一下推开了，“大哥，二哥。”一个穿着浅粉衣服的女孩童推着门走进来。
“哟，阿蓉啊。”
那是韩九叔的小女儿，同辈女孩子中排行第十，也是最小的，今年才七岁，只见她唯唯诺诺的走了近来。
“阿蓉，什么事情啊？”韩俊文笑着对阿蓉说，“天都这么黑了，你一个人过来。”
阿蓉露出了孩童般的天真笑容:“我阿姆刚刚生了两个小弟弟，阿爸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哎呦，差点忘了，九婶娘还有身子呢，不过不应该是十月中才生的吗？现在是九月底了，九婶娘她还好吧？”
“我阿姆她好着呢。”
韩骏文十分关切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生的？阿蓉。”
“就是大哥你们从外面回来之后……没多久吧。”阿蓉说。
韩骏文连连感叹:“喜事啊，喜事是件大喜事。”之前整个韩家所压抑的气氛，现在逐渐被这喜悦的事情所取而代之。
“阿蓉，来，你过过来。”韩耀亭让阿蓉来自己跟前，俯下身子去确认:“两个？”
“嗯。”
“弟弟？”
“对呀。”
“哎呀！”韩骏文这才反应过来是两个男孩啊，虽然韩骏文更喜欢女孩，但毕竟韩家的女孩子比较多了，还是想要提倡“男女平等”的。
“怪不得提前生了呢，原来是韩家的三爷跟四爷要来了呢。”却又惋惜的叹了几口气:“哎，可惜呀，生的时间实在是委屈了，这么好的事情不能铺张，不然肯定要好好地庆祝大办一下。”
韩九叔正想着给自己的两个新生的儿子取个名字呢。
“阿骏，你读书读的多，能不能给我这两个新来的双双子起个名字？”
韩骏文我推辞了一下，见推辞不过就想了一想，“按照辈分，应该是文字，就分别叫彦文，阁文。至于字嘛，自从这北洋军阀分裂之后，这世道就更乱了。”又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就叫复华，新华吧，复兴中华。”
韩骏文虽然不太懂什么政治军事，但他有读报的习惯，这使得他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这外面混乱动荡，他并不会去多关心，但有时候他也会担心，他，以及这个家会不会无法在这个动荡的世道里安稳立足，这么想想，有时候他还真的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钻进诗文里研究。
“复兴中华，好的好的，这名字好呀！”韩九叔觉得这两个名字特别好听，虽然他并不要求自己两个儿子去真正的复兴中华，他并没有这种寄托，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正常长大就行，但是他也不会拒绝，复兴总比永远也不复兴要好，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啊……
“程家，就是那个在康熙到乾隆年间一共出了五个状元的那个程家？”
施氏点头，“对，就是那个程家。”
韩骏文听到了以后特别高兴:“那是个大户的读书人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他们能看上我们家惜萍？”
“我是都打听过了，这程家的四少爷，是那是你程爹爹的侧室所生，他前面三个哥哥都是正妻生的，除去得病死了一个，另外两个都是那个什么什么大学毕业的，哎，记不住，都在外面呢。这程四少爷，就读了五六年的私塾，就被你程爹爹送到附近学做生意去了。”
“白潭文社改为书院的时候，程爹爹也来了，阿爹之前与他交相甚欢，上个月还写信过来问候，再说城区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好树结好桃，好种出好苗，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成了。”
今年的蚕茧卖的还可以，韩骏文跟卖主讲好了价钱，回到家门口看见韩惜萍站在门槛中央，双眼红肿如核桃一般，韩骏文见状，一下子就慌了。
韩家的门口挂起了白色的灯笼，胡惠君等女眷跪在火盆前低声的哭泣，烧着金元宝状的纸钱，韩骏文坐在旁边，红着眼睛沉默着，他早就已经哭完了。
消息传的很快，韩骏文的四姐韩蔚文没过多久就赶来了，一见面就跪在了施氏的灵堂前面掩面大哭哭了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让人给劝住了，停止了哭泣，姐弟两个开始坐下来对聊:“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清明之后，阿姆看上去还是很好的，跟我有说有笑的，想不到不到半年，人就这么走了，实在太突然了。”又开始忍不住一吸一顿的哭泣了。
“四阿妲，不要哭了，这样哭对身体不好。”
韩惜萍走过来安慰，韩蔚文看见了韩惜萍稍稍上下打量了一下，擦干了眼泪:“哟，是阿萍吗？，小七妹，上次我来的时候没认出你来，现在是认出来了，你出生的时候，我都已经嫁过去几年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八九岁的样子一直在你三阿姆的身边，待着一步啊也不敢过来，特别怕生，这么多年，也谢谢你一直在三阿姆身边照顾她。”双手已经握住了韩惜萍的手。“没什么应该的，我本来就没有……我早就把三阿姆当成我自己的阿姆了。”说出来有些心酸。
“没事，你有这些阿哥阿姐，哪一个不能照顾你，况且你现在也大。”
韩蔚文注意到了韩惜萍身后的杨素玲，立马指着她说道:“诶，你是那个……”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了，韩骏文提醒，但韩骏文已经想起来了。
“阿亭捞娘，我没记错吧。”
“四阿妲又不老，当然没记错了。”
杨素玲这么讲，韩蔚文原本带着丧母之痛的悲伤就立刻有些烟消云散了。
“让我看看，结婚那天没有仔细看。”
这时门外一声:“老爷，桐乡的冯家太太来了！”
“大阿妲？”
韩骏文和韩蔚文立即惊坐起了身子，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快步的地走向了施氏的灵堂，双脚小跑着都比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快，后面来的人都没有跟上。
杨素玲赶紧跑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臂，没让她立刻跪下去，又见韩家大姐——这个比韩骏文大了整整二十岁的女人，此刻缓缓地跪在了灵堂前的软垫上，俯身向前磕了头，没有起身，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制住悲伤的声音:
“阿姆，燕文来了。”
韩俊文的三姐韩锦文是次日八点多钟赶来的，和韩淑云从杭州一起赶过来的，韩淑云一进门就哭着:
“奶奶——”
韩淑云感觉浑身无力，在大家的安抚下又哭泣道:“我没有奶奶了。”
五姐韩庆文远在上海来不了，托人捎了封家信，表达了自己的悼念，也在心中哭泣自己遗憾不能来送送母亲。当信到韩骏文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守灵三日，将施氏葬于果山头的老坟，排位入了果山头的祠堂。
韩骏文这一个多月以来总是心情惆怅，情绪低落，似乎还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悲伤之中，对着漆黑的夜晚，时常思念着自己母亲。
“大哥，三阿姆已经入土为安，你就别再那么伤心了，这家还需要你呢。”
韩耀亭过来，怕韩骏文太累了，就过来陪他说说话。
“我早伤心完了，只是觉得阿姆临走之前我没在他身边，总觉得莫名的有些遗憾罢了。”
“七阿妹不是讲了吗？当时她以为三阿姆只是困了，所以就没去打扰，没想到是油尽灯枯了，发现是三阿姆的手已经冰凉了。”
“是啊，这可是谁也没想到的，这应该就是寿终正寝吧，那也是好事啊，好事情。”韩骏文叹了口气，“七妹刚过来跟我讲，说她想以囡儿的身份给三阿姆戴孝，我想想七妹也在阿姆身边待了那么久，也觉得挺可怜，就答应了。”
韩骏文的姐姐们都已经回去了，虽然说出了嫁的女儿不用戴孝，但是毕竟是浓于水，亲情还是不能分割的。
“人离开了世界以后固然是伤心的，但是伤心完了以后也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韩耀亭听完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话怎么觉得是大哥讲给自己听的？
这时门被“嘎叽”一下推开了，“大哥，二哥。”一个穿着浅粉衣服的女孩童推着门走进来。
“哟，阿蓉啊。”
那是韩九叔的小女儿，同辈女孩子中排行第十，也是最小的，今年才七岁，只见她唯唯诺诺的走了近来。
“阿蓉，什么事情啊？”韩俊文笑着对阿蓉说，“天都这么黑了，你一个人过来。”
阿蓉露出了孩童般的天真笑容:“我阿姆刚刚生了两个小弟弟，阿爸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哎呦，差点忘了，九婶娘还有身子呢，不过不应该是十月中才生的吗？现在是九月底了，九婶娘她还好吧？”
“我阿姆她好着呢。”
韩骏文十分关切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生的？阿蓉。”
“就是大哥你们从外面回来之后……没多久吧。”阿蓉说。
韩骏文连连感叹:“喜事啊，喜事是件大喜事。”之前整个韩家所压抑的气氛，现在逐渐被这喜悦的事情所取而代之。
“阿蓉，来，你过过来。”韩耀亭让阿蓉来自己跟前，俯下身子去确认:“两个？”
“嗯。”
“弟弟？”
“对呀。”
“哎呀！”韩骏文这才反应过来是两个男孩啊，虽然韩骏文更喜欢女孩，但毕竟韩家的女孩子比较多了，还是想要提倡“男女平等”的。
“怪不得提前生了呢，原来是韩家的三爷跟四爷要来了呢。”却又惋惜的叹了几口气:“哎，可惜呀，生的时间实在是委屈了，这么好的事情不能铺张，不然肯定要好好地庆祝大办一下。”
韩九叔正想着给自己的两个新生的儿子取个名字呢。
“阿骏，你读书读的多，能不能给我这两个新来的双双子起个名字？”
韩骏文我推辞了一下，见推辞不过就想了一想，“按照辈分，应该是文字，就分别叫彦文，阁文。至于字嘛，自从这北洋军阀分裂之后，这世道就更乱了。”又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就叫复华，新华吧，复兴中华。”
韩骏文虽然不太懂什么政治军事，但他有读报的习惯，这使得他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这外面混乱动荡，他并不会去多关心，但有时候他也会担心，他，以及这个家会不会无法在这个动荡的世道里安稳立足，这么想想，有时候他还真的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钻进诗文里研究。
“复兴中华，好的好的，这名字好呀！”韩九叔觉得这两个名字特别好听，虽然他并不要求自己两个儿子去真正的复兴中华，他并没有这种寄托，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正常长大就行，但是他也不会拒绝，复兴总比永远也不复兴要好，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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