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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下曲阳

    次日,董卓在见识了卢植攻城后,发现卢植三个月没有攻下广宗自有道理,二话没说便请命去下曲阳会同郭典围攻张宝。

    此番正中卢植猜测,董仲颖是不会留在广宗城听自己差遣的。

    如今张宝盘踞下曲阳,兵力不下十万,与广宗城相距两百里,在巨鹿郡一南一北,呈掎角之势。

    虽说下曲阳不论城防还是兵力都要弱于广宗。但张角是贼首,卢植不可能放弃张角率领大军去围攻张宝。

    是以郭典与宗员正带着部分北军会同巨鹿郡兵和幽州援兵围堵张宝。其兵力还不如广宗,是以卢植不求郭典能够大胜,只求能围住即可。

    只要广宗城破,斩杀张角,黄巾乱贼群龙无首,剩下的都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交给各处郡兵便可平定。

    而郭典在下曲阳也是结深营挖壕渠,不负所望的将张宝死死钉在了下曲阳。可如今董卓去了。

    卢植知道董卓不是安于现状之人,你不可能让他与自己一样与黄巾军消耗,他也耐不住性子等皇甫嵩、朱儁或其他州郡派兵来重兵围剿黄巾。

    董卓要的是战功,是他一个人的泼天战功!

    只是不知郭君业能不能顶得住董仲颖,只求他们在下曲阳能相安无事。

    与董卓一起去下曲阳的当然还有刘正。刘正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广宗县令去下曲阳干什么?

    不过老师对自己说的清楚,协助郭典看好董卓,攻城可以,随便董卓怎么折腾,要是能在下曲阳消灭张宝那他卢子干自愧不如,但绝对不能将张宝放出下曲阳,唯“守正”二字。

    守正岂是这么容易守的?

    刘正不得已,只能与董卓同去下曲阳,而自己手下崔浩、许方,都被卢植征辟做了属官掾曹,协助卢植调派仓粮。

    还好张郃一直在身边,与刘正的宾客巩简一起领着一屯士卒围护左右。

    对于这位巩简,据他所说是幽州来的游侠。刘正本不想收留此等来历不明之人,但巩简武义没的说,刘正也无别人可用。是以作为护卫巩简已跟刘正一年有余,但他平日比许方还要沉默寡言,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自己其他护卫都不喜此人。

    也实在没有办法,刘正身边文臣有崔浩许方等人,能力出众,不失百里之才,但武将实在是一个没有。

    这怪不得刘正,要知道刘正长这么大最南跟卢植到过庐江,最西是洛阳,最东为家乡东海,最北便是广宗城了。

    全是中原腹地,文脉昌盛,士族儒生多如狗,不像是幽、并、凉等边地,勇将多如狗。

    况且他们老刘家皇室宗亲,又不似曹操族中还盛产混混游侠。就那个十四岁为老师报仇把人剁了的夏侯惇,东海王一脉上下五代就没出过这种狠人。

    穷文富武,他刘正可以拿钱砸几位穷苦儒生为自己效力。但在中原有余钱练习弓马的绝大多数都是豪族子弟,根本看不上刘正那些铜臭之物。毕竟他可没有刘备那种开局捡到两个万人敌的气运。

    所以刘正身边也唯有做贴身保镖的这位巩简,是以他对张郃格外看重。

    一路无话,董卓手下都是一兵双马的骑兵,只用了一日就赶到了下曲阳。

    而当夜,就在刘正还帮着牛辅安营扎寨之时,在中军大帐中,董卓已和郭典吵了起来。

    董卓到达下曲阳后,留下牛辅安营,自己只带着三五骑借着夕阳围着下曲阳绕了一圈。

    下曲阳是个小县,城池不高,但城中足足有十几万黄巾,而郭典手下只有两万多临时集结的各郡兵勇,是以对下曲阳只能草草围住,每日放上几箭,让张宝不敢出城即可。

    “卢公之计,自是立于不败之地。可敢问郭公,要等多久!”

    董卓建议郭典要围三阙一,放开下曲阳一门其余三面强攻逼迫张宝弃城而出,野战歼之。

    而郭典断然拒绝了董卓提议,执意要一如既往的深挖壕沟,围住城池,等卢植解决张角后再图下曲阳。

    “短则一两月,多则三四月。”

    围师必阙郭典怎会不知。但对于卢植现行的战略,郭典万分支持。虽然野战中黄巾只一个月就被卢植率领汉军击溃,退守两座小城,但毕竟还是有三十万之数。

    卢植率领的北军五校,野战中可视拿着锄头竹矛作战的黄巾为土鸡瓦狗。可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还要分兵两路围住三十万黄巾已是捉襟见肘。

    不可能不计死伤的蚁附攻城,更不能像董卓所说围三阙一。

    仅两三万人马,既要围城又要分出兵力围堵逃窜出城的十几万黄巾。就是十万头猪,只分出几千人马也是抓不住的啊!

    到时候几万黄巾跑了出去,就算是残兵,流窜到隔壁的甘陵国等冀州郡国变成山匪流寇,更难剿灭。抑或跑到青州,与青州黄巾合兵,又如何是好!何况左近就是那要命的河间国!

    尤其是张角等三兄弟,绝对不能活着逃出广宗半步,否则贻害无穷!

    “郭公,郭太守!”董卓冷冷笑道,三个月你能等、我能等、卢公能等,可天子等不了了!连一个月也等不了了,否则某来巨鹿为何!

    “围三阙一,郭公只需继续围城,放出一面,那张宝不知我大部已到,定会中计出城,难道郭公如此看不起我凉州猛士,三千骑士连十万甲胄俱无的蛾贼流寇都不能绞杀吗?”

    郭典见董卓固执己见,怒道:

    “董仲颖!你麾下勇士可横行并凉,可你知这是哪里!这是冀州,这是巨鹿!下曲阳与河间只相隔百里!若是围剿不利,哪怕放一个反贼进到河间,你项上人头不保!”

    河间是哪里?河间国是当今天子的桑梓。不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天子,都是河间王一系入洛阳继大统的。为何天子对待巨鹿战事如此关注,多次催促,天子之父之祖父之曾祖的陵寝可都埋在河间呢!

    如果黄巾进了河间国,哪怕砸破了河间国历代先王陵寝的一片瓦,那胆大妄为急功近利的董仲颖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郭公,某必不会让一个黄巾逃出巨鹿!”河间是什么地方董卓当然清楚,只要尽力将黄巾往南赶就是了。

    “等皇甫义真他们来巨鹿不可吗?如今汝南颍川战事顺利,说不定旬月内皇甫公便能率军支援巨鹿。”

    董卓听了郭典所说只想仰天狂笑,等皇甫嵩和朱儁来巨鹿,那还要他董仲颖做什么!这郭典是真傻还是假傻?

    还有那个卢植,与皇甫嵩一同攻下城池,敢问这功劳算在你卢子干头上还是郭君业头上还是皇甫义真的头上!我董卓又有什么好处!

    “但若是不能尽快攻下,某的骑都尉和卢公的北中郎将定然是做不成了,郭公的太守只怕也做不成!等不得了!”

    要就要尽全功!

    两人争吵一番,皆是负气而走,不欢而散。

    郭典被董卓气得胡子乱颤,即刻将刘正唤到自己帐中,先将董卓大骂一通不说,连带着刘正也被斥责上了几句。董卓是卢植扔给他的,老师他骂不得,弟子还骂不得吗?

    “贤侄,汝师可是将一个大麻烦扔给我了啊。”

    郭典与卢植、刘虞都是平辈相交,自然能称呼刘正一句贤侄。他将董卓的恣意妄为原原本本对刘正说了一遍,不过在刘正听来,董卓所说却不是全无道理。

    虽然董卓只有三千人,但凉州铁骑可以一当十,若是张宝真的出城,三千铁骑来回冲杀几遍,十万黄巾只怕真的能给他冲散投降。刘正实话对郭典说了,他也没有什么好理由能劝阻董卓的计划。

    “这便是症结所在,董仲颖自诩手下兵勇骑射无双,定能破敌。我若是强行阻挠,董仲颖定然恼怒,上告朝廷。要知道天子是要越快越好的,必然同意,那我可无计可施了。”

    刘正听出郭典的弦外之音,他已经不能否决董卓计划,这个还得靠卢植。

    这便是大汉官职混乱的缘故了,地方郡守是两千石,一州州牧也是两千石,中央九卿还是两千石。郭典和董卓同为两千石,谁也管不了谁。董卓若因此向朝廷告状,郭典是吃不消的。

    但老师卢植不同,虽然北中郎将同为两千石,但卢植是持节的,对麾下将校有生杀予夺之权,卢植军令董卓不能违抗。

    “小子立即修书给老师,请老师定夺。”

    从郭典处出来,刘正知道若卢植不能及时阻止,董卓围三阙一歼敌于野的计划便势在必行了。

    从昨日董卓将自己送给他的银锭全数分给了三千部曲,并对麾下直言说是刘正所赠。刘正便知道董卓来广宗就是要搏一个天大的富贵的,谁也阻止不了他。

    真不愧是“为者则己有者则士”的董仲颖。有董卓这种上司,岂不忠心效死,难怪日后凉州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着董卓废立皇帝,残杀公卿。

    不是说董卓的计策不好,但毕竟有风险,围住城池耗死黄巾,百胜不败不好吗?况且刘正是明悉后世历史的,践行围三阙一的董卓没能赢,反而因此被免官。

    要赶快回帐中给卢植写信问计,阻止董卓的贪功冒进。不过要先问问身边张郃的意见,毕竟刘正在来广宗之前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他真不如张郃知兵。

    “儁乂,你以为如何?”

    刘正将董卓计划对张郃讲了一遍,从张郃表情可以看出,张儁乂对董卓的策略颇为赞同。

    “少君,郃以为似乎可行。”张郃知道卢植派刘正来下曲阳就是为了看着董卓,但董卓此计真的可行。

    之前卢植因为兵力不够围而不攻张郃理解,可董卓三千生力军的加入汉军便有了在郊野全歼黄巾的底气。

    “少君,以往黄巾野战无不是裹挟百姓漫山遍野来攻,张宝若敢放弃下曲阳,必然带着十几万黄巾一起出城。那黄巾大半都是老弱,到时只需分割包围,便能胁迫投降。”

    张郃之前跟着卢植就是这样一路胜过来的,对于黄巾军的战法最为清楚。不过刘正没和黄巾野战过,他也知道真是那样的话,一群乌合之众只要被骑兵冲杀几次就会溃败。但正因为刘正不熟悉之前的黄巾战法,反问张郃道:

    “可若张宝放弃百姓,留老弱病残在后拖延我军追击,自己只带精锐往前狂奔呢?”

    这样的话骑兵被后面的十万流寇阻隔,外加本就兵力不足,分不出骑兵追击,真让张宝带着精锐跑了怎么办?

    张郃略一思索,便答道:“若是真如少君所言,那张宝没有多少马匹,想来跑不了多远董都尉只要甩开用以疲兵的老弱,也可追而歼之。况且张宝不会如此做,他们太平道鼓噪杀巨户烧官衙分田地,若真的舍弃老弱,那和不能恤民的奸吏贪宦又有何不同,黄巾如何再集聚人心……”

    张郃讲了一半,自知失言,他是军侯,刘正是县令,怎么可以当着刘正的面骂朝廷呢。但见刘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闭口不言。

    “儁乂说的不错,这天下百姓寒不可衣饥不可食,这天下的蠹虫张角还是杀得少了……”

    刘正说了一半,也知失言,他是县令,张郃是军侯,怎能当着张郃的面骂朝廷呢。也闭口不言,领着张郃快步往自己军帐中去,他要连夜修书寄给卢植,眼下也只能靠老师了。

    但就在刘正回到自己军帐前,借着昏暗的火把看见一队正在巡营的人。

    为首一人不甚起眼,后面却跟着两个壮汉。一人身高九尺,长须垂胸;另一人也是八尺体量,双肩宽阔。

    刘正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已经确定那几人是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刘正按捺住狂跳的心,对着为首之人朗声问道:

    “可是刘备刘玄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