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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误入方圆城

    开元九年,秦经纬诞生在江南道珍州新田乡山坪村。

    山坪村东西有山脉,连绵数百里,山谷笔直贯穿南北,洼地有村民百户世代定居于此。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经过世代相传,山坪村民在低地和缓坡开垦了不少农田,地势较好就种些水稻和小麦,稍差一些的地方则种植大豆,平日就锄种、打柴、狩猎、捕鱼、蚕桑、纺织,在这太平盛世,生活还算优渥。

    山坪村有些成家立业的壮丁在山谷下游开垦田地,后来就在南方五里外定居下来,久而久之也聚成了个小村,有三十几户,叫山坪南村。

    山坪村有个村正名叫秦顺,由于山坪南村较小没有村正,所以秦顺也兼管着山坪南村。

    除了身担村正,秦顺还是一名木匠,手艺高超,附近村民家中都有他做的家具。

    秦经纬就是秦顺的儿子,秦经纬还有两个姐姐,秦顺给儿子取名经纬,是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一名读书人。

    秦经纬从小开始读书,但总是敷衍了事、漫不经心,读了几年也不得要义、学识平平。

    秦顺也不强求,又让秦经纬跟着自己学了木匠活儿,几年之后秦经纬手艺稀松平常,不见长进,秦顺也是无可奈何。

    秦经纬虽然天资聪慧,但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总是没法专注。

    其实他并非懒散,跟着父亲耕田狩猎,帮着姐姐养蚕织布,样样都干,只是每劳作一段时间就要转去做其他活计,不能长久坚持。

    家人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就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在家中还算富足,父母娇惯着他,不指望他有什么作为。

    两个姐姐虽然已经嫁人,但同在村中,对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一转眼秦经纬就混到了二十三岁,生的一副好皮囊,本该成家立业,但秦经纬好像对娶妻生子都兴味索然,村中适龄女子都等不起这个整日浑噩的秦经纬,纷纷嫁人生子了。

    某日,秦经纬跟着秦顺和两个村民进山砍柴,这秦经纬砍着砍着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秦顺开始并未在意,以为他又在某处歇脚或者玩闹去了。

    等三人都砍完柴叫他回村却怎么也找不见他,一直找到天黑,三人不敢在山里耽搁,回村又组织村民连夜上山寻找。

    一连找了十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民渐渐放弃,独留秦顺自己寻找,秦顺又找了月余仍是毫无线索,虽然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接受:秦经纬已经生还无望了。

    当日秦经纬跟着砍柴,这砍柴的地方就在山脚,离着村庄不远,砍着砍着秦经纬就看见一个纯金小人在林间奔走,他急忙呼唤父亲,秦顺没有听到,秦经纬就前去追赶纯金小人,也不知道追了多远,秦经纬在深山里迷路了。

    此时天已黑了,秦经纬知道山中有猛兽,他不敢乱走,找个树洞躲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秦经纬听见附近有水声,就去寻找水源,正在喝水时被两只野狼盯上,秦经纬慌不择路不知跑了多远,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滚下山坡,秦经纬只觉得手臂和脸都被树枝划破了,然后就重重摔在石头上昏了过去。

    等到秦经纬醒来一看,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背后是一片密林,前面不远处有座大城,秦经纬心想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了?

    他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被刮坏了几处,左手臂和脸上都有伤口,所幸伤口不深,血也早就凝住了,就一瘸一拐的往大城走。

    秦经纬走近城门一看,此城名叫“方圆”,城门大开,城里城外一个人都没有,城门口有一大块木牌,木牌上写着:

    “有规有矩,无间无距。

    修缮此城,方得解脱。”

    秦经纬一边琢磨是什么意思,一边进城试试能不能找到人,结果进城一看,全是残垣断壁,他一路从南城门走到北城门,一个活物也没见到。

    出了北城门是一片田地,再往北则是连绵起伏的山丘。

    秦经纬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木牌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腿有些疼,可不想再遇到什么危险了,所以没有继续乱走,就在城里转悠,终于让他在城东找到一间完整的大屋,看起来好像个店铺,推门进屋,原来是间书肆。

    屋内书册典籍保存完好,秦经纬随意翻看,越看越是吃惊,这书肆上到天文星象、下到耕织筑铸,项目涉及广泛,各种技艺要术,描绘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可偏偏就是没有任何关于地理图志方面的记载。

    秦经纬虽然震惊,但是看着看着就犯了毛病、兴致寥寥,想着如何来到此地、怎么能离开此地、木牌上写的是什么意思,脑子里一团浆糊,不一会儿就饿了。

    在城中东翻西找,秦经纬也没寻到什么吃食,这方圆城衰败了不知多久,哪里还有食物,天就快黑了,他也不敢到林中去,只好在书肆拼了两张桌子睡了一晚,时值春末,倒也不算太冷。

    第二天醒来,秦经纬腿脚没那么疼痛,行动也方便多了。

    秦经纬心想这么转悠也不是办法,怕是没找到出路就饿死在这里了,他猜想林中应该能有些野果吧,便随手捡起一块瓦片出了南城门进了树林。

    秦经纬边走边在树上留下记号,他可不想再走丢了,约么走了二三里,不敢再走了,这树林越来越密,被狼追赶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不想再遇到什么猛兽,又返回城门。

    十九岁的时候,秦经纬随父亲去过一次珍州城,那是他走过最远的地方,眼前这座方圆城与珍州城完全不同。

    秦经纬知道珍州府管三县:夜郎、丽皋、乐源,除了这三县也没废弃过哪座城啊,心想难道自己跑出珍州地界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山坡滚落后就来到了这里,这身后的密林离大山还远着呢,这方圆城到底是什么地方更是无从得知。

    既然暂时找不到回村的路,就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吧。

    秦经纬在城外找了条小河,折根树枝磨了杆粗糙鱼叉,山里的儿郎捕鱼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生火却是个问题,秦经纬又回城中翻翻捡捡,还真被他找到个金燧。

    架起火来,饿了不知道几天的秦经纬终于能饱餐一顿,焦躁的心情也稍微缓和,他开始想念父母和姐姐,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什么都不用心的日子,可他现在是独自一人了。

    父亲现在一定在寻找自己,母亲和姐姐应该会担心的大哭吧,秦经纬开始害怕起来,他害怕亲人担心,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开始哭泣,哭的越来越大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的哭声,哭到精疲力尽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秦经纬回到书肆,盘算着如论如何也要回到父母身边,管他什么方向,走就是了,先离开这里,不管走多远,只要能遇到人,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既然下定决心出发,就得先做准备,天一亮秦经纬就开始在城里找些路上能用的东西,这四外都是深山密林的,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总要多准备一些。

    找了一个时辰,秦经纬从碎砖烂瓦里翻出一把生锈的镰刀、一把锄头、一个铜锅、一个酒囊、一捆套牲口用的绳索、两把匕首、还有一把短刀。

    秦经纬把匕首改造成了一支长矛,插了十几条鱼,熏成了鱼干。

    准备妥当后,他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出发。

    艳阳高照,秦经纬带好行装,出南城门就钻进了树林。

    秦经纬这一走就走了一年又二个月,鱼干吃完了就吃野果,野果没有就吃树叶,秦经纬还捕到过各种猎物。

    这一路上翻山越岭不记得遇到过多少危险,被野猪追过,被猴群打过,一次又一次躲过野狼和虎豹,睡过树梢,钻过山洞,还有两次差点掉下山崖被大水冲走,最难忘的是某天一觉醒来,有一条手臂粗的大蛇正盘在他怀里。

    秦经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找到回家的路。

    这天刚蒙蒙亮,林间薄雾渺渺,秦经纬沿着一条河向下游走,他觉得沿着河岸会有人烟。

    突然,他看到河边隐约有个人影,他一边呼喊,一边向那人狂奔,他看到了希望,他回家的希望!

    距离越来越近,秦经纬却越跑越慢,他已经能看清那张脸上长着大大的鼻孔和厚厚的嘴唇。

    秦经纬吃了一惊,这不是人,是一只猩猩,以前跟随村民进山狩猎的时候,远远见过这种野兽,当时离的极远,父亲告诉他,猩猩不仅聪明异常,而且特别记仇,通常不会单只行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惊扰这种猛兽。

    这猩猩看起来有七八尺高,身形魁梧手臂粗壮,还有两个下垂的乳房。

    秦经纬心想即使自己有长矛和短刀,多半也不是这猩猩的对手,他可不想跟这野兽搏命,开始慢慢后退。

    那猩猩目光紧盯着秦经纬,嘴唇合拢前伸,形成喇叭状,低声发出“呼呼”的哼声。

    眼见秦经纬慢慢后退,它却慢慢向秦经纬靠近,秦经纬心道不好撒腿就跑。

    那猩猩见秦经纬要逃走手脚并用,眨眼之间就追了上来,秦经纬边跑边看,眼见猩猩追上,回头就是一矛。

    这猩猩大手一伸直接抓住长矛夺了过去。

    秦经纬知道跑是跑不过了,咬牙心一横,站住身形抽出短刀,拉开架势就要拼命。

    他一拉腰间绳索,铜锅、镐头、镰刀等行装掉了一地,没了这些负重,他也轻便了许多。

    猩猩见状没有再逼近,单手拿着那根长矛,另一只手比比划划,一会儿指自己嘴唇,一会儿指秦经纬,一会儿指树林。

    秦经纬心中惊异,虽然不知道这猩猩在表达什么,但是也对这猛兽心智之高暗生好奇。眼见这猩猩比比划划,貌似没有急着攻击的意思,秦经纬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猩猩见秦经纬一动不动,开始有些焦躁,一会儿张嘴,一会儿呲牙,拿着那根长矛拍打地面。

    秦经纬刚放缓的神经又突然紧绷起来,他知道呲牙是动物示威的表现,也是发起攻击的前兆。

    他正计划着怎么才能争取一击致胜,起码也要给自己创造出逃跑的机会,那猩猩却直接把长矛扔到秦经纬脚下,秦经纬吓了一跳,再看那猩猩转身而走,速度并不快,还不时回头看他。

    秦经纬不明所以,但是他看那猩猩眼神,好像是一种难过,竟然让他想起了母亲。

    秦经纬鬼使神差的吼了一声,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吼出来,可能是过于紧张,也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猩猩听到吼声站在原地回头看着秦经纬。

    秦经纬思考了一阵,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猩猩。

    那猩猩指着树林,竟然还朝他点头。

    秦经纬把地上的东西重新捆到身上,跟着猩猩往树林里走,虽然还不太清楚这猩猩想做什么,但见它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秦经纬怕端着长矛再让猩猩产生敌意,就把长矛插在背后,可左手仍旧放在腰间,随时都可以拔出匕首。

    进入树林不远,那猩猩爬上一颗大树,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秦经纬就在树下看着,心想自己夜晚在树上休息幸好没遇到这种野兽。

    人跟猩猩爬树的能力简直天差地别,那猩猩爬的老高,直接没入树冠看不清踪迹,不一会儿猩猩又爬下来,还抱着个小猩猩。

    秦经纬顿时明白,可能是这小猩猩出了什么问题。

    这小猩猩也不知道是多大,看起来犹如一岁幼童,毛发稀疏,手掌和脚掌微握,此时半眯着双眼,仔细观瞧鼻孔里还流着鼻涕。

    秦经纬在那母猩猩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猩猩,身上发热不太正常,他虽然不懂医术,但见这小猩猩跟幼儿十分相似,看症状估计是得了风寒。

    秦经纬指着猩猩又往树上指了指,然后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树林,他怕那猩猩不懂,又把铜锅摘下扔在地上,随手拔了几棵野草放在锅里。

    那猩猩好像懂了,抱着小猩猩攀上大树,秦经纬见猩猩明白,开始四处寻找能用的药材。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秦经纬甚至想过万一小猩猩被自己医死,那母猩猩肯定是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真是伤寒倒是不难,村里年年都有人染上风寒,身子好的壮丁都无需用药,就是老弱妇孺服用村里的土方,两天也能药到病除,土方用的都是山里常见的草药。关键就怕不是风寒,而且自己只认识那几种草药,没有其他可以替代,这荒山野岭能不能找到,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经纬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寻找草药,在山林间穿行这么久,对危险的感知已渐渐形成本能,而这种意识也让他多次化险为夷。

    秦经纬心想,若是现在的自己回到砍柴那时,自己绝对不会走丢,只是他回不去那个时候了,不知道父母和姐姐现在是否安好,父亲还有没有再寻找自己,若是自己用功读书能不能考个秀才.......

    找了半个多时辰,一无所获的秦经纬有些懊恼,他有些后悔把那铜锅扔在树下,现在若是逃走那猩猩应该也追不上,只是没了那铜锅有些麻烦,秦经纬心里合计逃还是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