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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龟甲

    黄桷会的主要成员是五个郎主和他们心腹。这五个郎主以大郎主胜巫为首,有四个都是半觉醒者游巫。

    但巫侍潘杨和乡啬夫来抓人的时候,这些主要成员竟大多都不在,只有一个在黄桷会中不怎么能说得上话的四郎主赖七。

    听到赖七竟打伤亭卒试图逃跑,巫充言等人立即跟着乡啬夫赶过去。

    来到赖七所在的院子,只见里面火光熊熊,一条火龙在院中胡乱地横冲直撞。

    几个乡亭吏卒一边慌乱地避闪着,一边喝道:“赖七,这是执玉司巫者亲自下的令,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火龙中站着一个干瘦的青年,正是赖七。他眼下青黑,脸色苍白,额上还渗出密密细汗的,根本不回应乡亭吏卒的话,口中念念有词,吃力地操控着火龙。

    乡啬夫见状大声喊道:“执玉司巫者来了!”

    赖七见到巫充言几人,顿时吓了一跳。

    这一走神,那巫力凝聚的火龙顿时黯淡下去。

    他连忙大叫了一声:“火龙护身!”让那火龙再次燃烧起来,同时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只木雕燕子,口中急切念道,“身轻如燕!身轻如燕!”

    巫侍潘杨指挥着乡亭吏卒们将其他那些打算趁乱逃跑的黄桷会帮众抓起来。而巫充言皱眉看着赖七,神色严肃,却没有立即出手。

    这是苏景行第一次查案抓人,不免又几分兴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他注意到赖七手中的木雕燕子应该是个灵器,需要输入巫力进行催动,至于赖七口中念叨的“身轻如燕”则相当于咒语。

    真正的巫者施展巫术并不需要什么咒语。但在某些情况下,人们会将自己对巫术和天地之气的理解,转化为语言,用来辅助牵引天地之气,就好像利用熟悉的具象的东西,去辅助记忆掌握一些抽象的复杂的概念。不过每个人的“熟悉”和“具象”都不同,因此这样所谓的咒语也并不通用。

    另一方面,就像大声朗读比默看更让人集中精力,避免走神一样,念出咒语也有同样的作用,都能提高人的专注力,帮助凝聚天地之气。

    不过,这样的咒语虽有一定的辅助作用,在如太学这样的正规巫者教育中却并不提倡,因为它的效果因人而异,缺点也很明显。对于有的人来说,它的缺点甚至大于它的作用。

    一来是念出咒语需要时间。若是咒语无法做到足够简练,在真正的争分夺秒的对战中,这边的咒语还没念完,对方说不定已经攻到面前来了。

    二来,利用咒语毕竟不是直接调用天地之气,有时对天地之气的操控也许会不够精准。就好像利用具象理解抽象,很难真正对应。尤其当所用的巫术变得更多更复杂时,咒语若不能配合各个巫术中的变化以及不同天地之气的情况,反倒会影响到巫术。

    不过,赖七可没想那么多。对他来说,咒语显然更容易。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哪怕用上咒语,赖七的巫术也并不成功。

    那火龙只能勉强维持,而木雕燕子也没有被激发。

    他的巫力非常古怪,似乎很不稳定,而他自己使用起来也像是不怎么顺手,虽然令灵器有所反应,却因为太过微弱,难以激发。

    有两回那木雕燕子已经在巫力催动下亮起了浅浅的银色纹路,但随即,赖七的巫力忽然溃散,木雕燕子身上的银色纹路也随之退去。

    赖七见状急得不行,可惜越着急越不行。

    好不容易,那木雕燕子灵器终于被成功激发,赖七的身形顿时变得十分轻巧,一个箭步便跨过半个院子,两步就来到了院墙下,脚下一蹬,身体腾空而起,就要跨过屋顶上的瓦,越过墙去。

    巫充言这时才有了动作。他不慌不忙,一缕轻烟轻盈却迅速地飘散开。

    已经站在房顶上即将逃离的赖七脚下像是绊到了东西,一个踉跄,跌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赖七情急之下爆发出一股巫力,随着灵器上银色纹路亮起,他又弹了起来,浮在空中,想要再次逃跑。

    但巫充言的轻烟已转眼而至,飘渺若无物,但落在赖七身上,却如同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将他紧紧缠绕,连他体内的巫力也被禁锢了。

    赖七初时还不住挣扎,嚷嚷道:“误会!阁下,都是误会啊!”

    但巫充言目光冰冷,巫力波动着,散发出强烈的威压,让赖七很快便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两股战战,伏跪在地。

    巫充言紧紧盯着赖七,厉声问:“你是什么人?说!”

    最后的一个“说”字,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刺入赖七的脑中。

    赖七只觉得自己脑中一阵剧痛,似乎就要被搅碎了。他痛得在地上打滚,抱着头哀嚎着大声求饶道:“我说!我说!我叫赖七,是山阳县的农人!”

    巫充言行事都很温和,这次竟直接用巫力刑讯逼问,令一旁的苏景行和李云山都十分惊讶。

    巫充言接着问:“你的巫力从何得来?”

    赖七一边痛苦地翻滚着,一边大叫着回答:“是胜巫给我的!我的巫力是,是我结拜的大兄胜巫给我的!”

    听到这个回答,苏景行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李云山更是脱口道:“他在撒谎!”

    巫力是天生的,是一种天赋,就像有的人天赋是数术,有的人的天赋是音乐,有的人的天赋是体魄强壮一样,而巫力天赋更加罕见和严格,数十万人中难得一见,亦不可能通过后天的训练和培养获得,更不可能分享赐予。

    但巫充言在听到赖七的回答后,却并不意外,问:“你们祭祀了异神?”

    “我不知道!”

    赖七觉得他的头疼得要爆炸了,只有顺从着脑海中的命令,才会感觉好受些,因此他语速飞快,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是胜巫做的!他施展秘术,让我拥有了巫力!在那之后,我时常能感觉到某种强大的存在。我很害怕,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以前住在山阳县,家里穷,我就出来闯荡。去年的时候,我刚到谷林乡,就因为偷钱被人抓住了。抓我的人没有把我送官,而是将我关了起来,过了几天之后,又将我带到一个地方!

    “那里是个房间,墙边点着高高的烛台,地上画着很复杂的阵法。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是被抓去的,用铁链拴着。

    “胜巫把他们,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推进那个阵法的中央,然后施展秘术,阵法就亮起来,然后……然后那些人就化成了血水!”

    赖七的声音在打颤,“那些人,全都化成了血水和肉块,但他们还没有死!他们还在动,有的还能发出声音,在喊痛,在喊救命!

    “我是最后一个,胜巫让我站到阵法中央,我吓坏了,不敢去,可他拉着我的脖子上的铁链子,把我拖了过去。那些血水肉块,就在我身边蠕动尖叫!还有的来缠我的脚!

    “我太害怕了,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很难受,难受得要死了,但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没有化成血水,还不知怎么把拴着脖子的铁链子扯断了!

    “胜巫说我被神选中了,和之前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我得到了神灵的恩赐,拥有了巫力。他和我结拜,教我巫术,让我当黄桷会的四郎主。

    “但我其实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赖七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我说了!我都说了!放过我吧!”

    苏景行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赖七是靠异神的力量觉醒了巫力,难怪他的巫力十分古怪,就像接触不良的电灯一样,时灵时不灵。

    苏景行以往接触过的同窗们,博士助教直讲们,执玉司的巫者们,尽管巫力强弱不同,但都是平稳持续的。

    就像一个人的力气是一定的,就算有波动,范围也不会太大,能提起的重量相差也不会太多。

    而赖七的巫力却是却是混乱不稳,时有时无,时强时弱,他对自己巫力缺乏了解和控制,做不到稳定输出,状态好的时候也许使用巫术的成功率能高些,一旦紧张慌乱起来就是没头没脑地胡乱碰运气。

    因为这巫力原本并不属于他,与他的身体的不匹配,这不但大大增加了掌控巫力的难度,影响巫力发挥,还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尤其在依靠神灵之力觉醒巫力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极端手段,对人的损伤极大。

    除非是受到神灵眷顾,否则,依靠神力觉醒或晋升的巫者的寿命,都远小于自然觉醒或修行积累晋升的巫者。

    而从赖七的巫力水平看来,他显然不是什么神眷者,尽管他幸运地活了下来,但身体必然也收到了很大损伤。

    而且,不论是否甘愿,是否主动,当他得到了异神的赐予,作为交换,他的生命便被打上了异神的烙印,不再属于他。

    如今的他,相当于异神在这个世界的傀儡,只等着异神拨动手中的线,他便只能被随意操控,在某些情况下,他甚至会作为异神与这个世界联通的节点,承接异神力量和意志短暂的降临,到那时,等待他的只有神魂俱灭,彻底消亡。

    而执玉司必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赖七就算不死,也会被关押监禁。

    苏景行看着在地上痛苦哀嚎着的赖七,心情有些沉重。

    赖七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得到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