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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选择

    腊月初,学堂放假了。逻叶城的街道上,孩子们穿着夹袄外面套着直长衫穿街而过,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李希言裹着大氅,戴着软皮面具的脸隐在狐皮毛的帽子里,拎着两只竹筒,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点头回应,不一会儿走到廖婶豆腐摊站定,“廖婶,老样子,两份咸豆花”。

    “哎,李先生,稍等,秀儿他娘,过来切豆腐”,廖婶把手中的活儿给了自己的媳妇,就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接过李希言递过来的竹筒,打开盖子放在案子上,再拿起木勺子在木桶里舀豆花倒进竹筒,再添上一勺酱料,盖好竹筒递给李希言“先生拿好”。这里的豆花其实就是豆腐脑,这是六十多年前流行起来的吃食,北地尤其盛行。

    接过竹筒,放下10个铜子道了声谢转身而去。“慢走啊李先生”,廖婶也不扭捏,收起铜板放入钱篓里。

    “娘,您怎么又收先生的钱?”秀儿娘望着街上远去的背影,转头问婆婆。

    “跟李先生相处,你就大大方方的,别总扭捏,情是情,生意是生意,感恩不在此处,大大方方做生意就行,李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你不收,她以后就不来了。这整个逻叶城,就咱家做的豆花最好,李先生最爱吃咱家的豆腐和豆花。”

    “哦,知道了,娘。”

    巷子口麻子边走边擦汗差点撞到李希言。“哎,李先生回来了,陶缸送来了,您回去看看,不满意我再给您换。”

    李希言笑着点头致谢,当然别人能不能看见她的笑容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回到小院,院中安海正与菜农阿政从板车上搬下一颗颗大白菜,院墙檐下并排放着四个陶缸,见到李希言进门,阿政高兴的打招呼:“李先生,回来了”,“公子,今年的白菜可水灵”。

    “嗯,辛苦阿政了。对了,阿政,识字吗?不识字的话就留下来跟阿海学学腌制辣白菜的步骤”。

    李希言说完也不管这话对菜农阿政有何震动,转身几步推门进了堂屋,把竹筒放在桌子上,掀掉帽子解开大氅挂在衣架上。

    阿政终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激动的要跪下磕头,安海连忙拉住,不让他打扰自家公子,待搬完小声与他点拨,这个方子公子给了好些人了,还给了几个大小商队,所以让他不必感动,你不是独一份的。阿政虽老实本分,但也不傻,明白在消息道路不通畅的村子,手握一个方子有多重要。不仅能自家做来过冬菜,还能外卖,多少能补贴家用。

    这是江城的平价咸菜铺的方子之一,安海前段时间去了江城个把月就是处理咸菜铺的事儿。在三十多年前隐遁,之前所有的产业都得舍弃,只带走了暗处的金银,为了生活下去不至坐吃山空,主仆俩便开始布局开店,每到一处便在不起眼的位置开设一些平民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店铺,江城的咸菜铺就是其中之一。

    咸菜铺的掌柜这几年多开了几个连锁店,他儿子有点飘,在外不知收敛,导致咸菜铺招人惦记,被人设计陷害,铺子被封了,几个主要腌菜制作方法都已泄露没必要继续在江城开下去了,最后安海只保下了老掌柜和几间房契。

    回来后,安海询问如何扳回这一局?简单,把泄露的方子都多送几个人就行了。

    公子还是这么霸气!安海如是想着。

    腊八节一大早,逻叶城的左邻右舍亲朋故旧开始互相拜访送腊八粥,李希言出门去了,安海在家等着给上门的学生及家长送腊八粥、一包萝卜干、一小陶罐的辣白菜,还有需要安海亲自上门的县令、主簿及城门吏,安海都送了一份。

    北地物质不丰,冬季可食蔬菜甚少,而这个腊八节,几乎跟学堂有点牵扯的逻叶城人家,都吃到了安海腌制的爽口酸辣的腌菜。

    于是后面的几天尽是人家上门询问欲购买辣白菜的事儿,安海谨遵吩咐,把早就准备好的方子,大方的送给询问的人。

    大家拿到方子也不是能立即就做的出来,毕竟方子上的辅料苹果得在秋季准备储藏,大冬天的谁家也没有这种贵族食物。也不排除有善于琢磨的厨娘用其他辅料代替。还有的人家知道山上有山苹果,暗搓搓的想着等开春偷摸上山挖一两颗栽种在自家院子里。

    这些也不在希言的考虑范围内,她的目的是要以逻叶城为中心,让大家都学会腌菜法子,这是她临走前送给逻叶城的礼物,这个一直充满善意,一直包容她的小城,要走了,她舍不得。

    这几日,李希言先去茂和县看了赵先生,又去青州府看了与乞丐为伍的跛子举人,最后决定两个人都要了。

    赵先生毕竟是北地人,加之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磋磨,想明白了许多事,这辈子大概率也不会再离开了。那日去时,赵先生在县城门边卖书,用一张破旧油布包着抱在怀里,身边立着一块写着售蒙学三篇的木板,天空飘着雪,人来人往却没人停留看一眼,是啊,书卖给谁呢?茂和县只有一个县衙开设的蒙学馆,就一个老先生,二十多个学生。需求极少,何况读书人向来送书绝不会卖书,有辱斯文。赵先生的书注定卖不出去了。

    李希言普通文人打扮披着羊皮大氅,未戴面具,撑着伞站那儿看了他许久,最终越过他向他居住的院子而去。他的妻女正在院中棚子里浆洗,身边放着好几盆衣物,显然不是自家的,大小两双手冻的红肿开裂,两人却毫无知觉,小男孩在厨房的材堆里窝着御寒。

    矮矮的院墙挡不住人头,院中人似有所感,抬头见到不是丈夫、父亲,母女眼角的笑意张口欲唤见不是又改口询问找谁?李希言借口喝水被小姑娘母女热情的迎进门,端茶倒水。提到丈夫时女人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愁苦,小姑娘开朗大方,小男孩添材升火还算利索。李希言留下了半角银子的茶资离开了,母女三人推迟不过欢喜感恩。

    这样苦日子,这样的精神状态,人就是有点迂腐也坏不到哪去。

    那位跛子举人和两个乞丐在一家酒楼门角的台阶下蹲着晒太阳,身边放着两个破碗。有人从酒楼里出来扶着墙角要倒不倒差点踩到一个乞丐,那个闭眼的跛子拉住身边的乞丐一歪再一伸脚,那人便身子向另一边倒去。门口的伙计眼疾手快扶住人,招来那人一耳光,骂骂咧咧的走了。跛子似是无意的朝李希言的方向微微抬头。

    李希言就在对面的楼上看着,他反应很快,虽然跛脚,但那一伸缩只在一息间快的无人察觉。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但能确定他看到了自己在看他。

    见过了人,李希言就回了逻叶城。第三日,跛子就被安海绑回了小院。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最终还是跛子撩开脏污干枯的头发开口:“说罢,你要我干什么?”

    声音不老,中青年浑厚的嗓音,与这一身邋遢不符。

    “先生,您为何装跛子?跛子瞪眼,“碍着你了?”

    “好奇啊,我也是俗人一个嘛!”“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又是为什么?”

    “好了,那平了,你不说也罢。您去洗漱吧,完了咱们再谈!谈完了您再决定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