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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这次的春节来得格外得晚,在二月份中旬。

    除夕那天晚上,陈主任回家了,医院里的很多医生护士都回去了,只有极少部分地留在这里值班。

    有许多病人都被家属接回去了,接不回去的都会有亲人来陪同。

    整个走廊上,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还有些欢快地笑声。

    某17床和18床的病人所属的双人间,简直就是在这其中的一缕“清流”。

    严长川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每年春节他都是被赵岩赵教练拉去聚餐的,他本意上也没多想去。今年留在医院,赵岩他们都去和竞赛队的人或者家里人聚会,孙屹他们仨也不在,所以他就更没想过去过年了。

    赵岩张念和余晨他们三个,和孙屹祝衍之于烨他们三个,不来探望是有原因的:

    严长川自从上了高中以来就和他们断联系了,所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严长川上了高一以后经历了什么,同意对他住院了的消息毫不知晓,也不知道他有心理疾病

    赵岩只是见严长川没再去竞赛队训练,有些许于心不忍,把训练的题目发给他,本意想让他不要自甘堕落,即使不在训练队也要练习,算是一种不间断的提醒。

    但是严长川回复得较为敷衍,“嗯”“好的”“收到”“知道了”是他的常用话术。

    队里新调来的领导见他没有再来训练,以为是什么好吃懒做占着位置什么用都没有的关系户,就直接把他除名了。

    哦对了,那几个新来的领导其中有一个叫顾行悦,就是严慕行的夫人的那个顾行悦。

    她永远都是这样,一眼就否定一个人,更何况,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哪怕知道会有重名的巧合。

    赵岩作为那里的老员工,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隔壁训练队的张念也是,余晨也是。

    他们拿着严长川过往的所有成绩,向那些新领导反对这个结果,但那些新领导碍于顾行悦的面子,只能说到时候让严长川考回来,且试题要加大难度,由顾行悦等老师亲自出。

    赵岩把这个消息和严长川说了,也表明了他的心意:

    “长川,我和老张余头他们,很希望你还能回来,用你的实力,撕破他们丑恶的嘴脸。”

    虽说,严长川当时就回了个“嗯”。

    但是他也心中不甘。

    什么破领导,白吃国家饭的恶心玩意。

    孟清歌见他每天不是做卷子写代码看书就是体育活动,有些惊讶于他对学术的坚韧,连大过年,外边的人在看春晚,她都不敢开电视,怕吵到旁边的那位爷。

    “我说,17床的严某某,过年了,别这么拼命了,你的脑子够好了,在这么下去会猝死的。”她在旁边打趣道。

    严长川听见,手上的笔停下,他缓缓放下笔,把试卷连同笔一起放在旁边。

    做完一切后,他又慢慢地转头过去,对上孟清歌的目光,挑眉满脸兴致地说道:“我说,18床的孟同学,你这么关心我会不会猝死?”

    “因为会有尸臭,你莫名其妙晚上死了,我早上起来一看见,啧……有点恶心。”孟清歌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严长川:……

    合着您就是担心别人死了会臭到你啊……

    真棒。

    孟清歌见严长川没说话,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严长川学着孟清歌那副样子,说道:“赞叹你真棒。”

    “为什么?”孟清歌却继续追问这开玩笑似的话语。

    “觉得你关注点挺新奇。”严长川见她的那副认真的样子,实话实说了。

    “没有,就小时候我前一个爹死的时候在我房间,然后一早上我起来的时候,有一股贼拉臭的味道,我现在还觉得我身上有那味。”孟清歌平静地解释。

    但是,她的内心却远没有外表上的那么平静。

    那个男人,就这么死在她的房间里,他对年纪尚小的孟清歌起了心思,在她的那个破旧的房间里,说是要和她谈话,一边谈着另一边还喝酒。

    孟清歌大声呼喊着,却被他拿毛巾捂着。

    她很惊恐,看见走得摇摇晃晃,正在解着皮带的男人,心里的恐惧四处蔓延。

    她流着泪,不停地乱动,只是那个爹把她的手脚全部绑起来了。

    结果,就在那个爹想扑向她的那一刻,脚下的酒瓶子把他绊倒,太阳穴直接磕在那锋利的桌角上,当场毙命。

    孟清歌见他不再动,拼命挣脱开被绑着的手。

    当她将绳子全部解开后,用手试探了床下人的鼻息,才发现——人都凉透了。

    她放任那具与她毫不相关,毫无亲属关系的尸体,等着天凉。

    她的那个妈妈天亮了才回来。

    外面的邻居都挺抵触她的那个妈妈。

    她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就是个因爱生恨,结果记恨报复无果,沦落到酒吧当小.姐的人。

    当时的她只知道,在那天以后,不仅没人和她玩,没人和她说话,而且耳边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

    “就是那个女的,把她爸给杀了!”

    “听说是gy无果,含恨杀掉的!”

    “这么恶心?”

    “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

    又是一场黑暗呢。

    严长川听着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炸裂程度不敢想象。

    但是,又是经历了多少事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就像当时赵岩说他那样。

    只有对那些悲惨过往麻木了,才能平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

    严长川心里竟像是被揪住一样。

    他在心疼面前的女孩。

    孟清歌见严长川没说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也不用对我的出身有什么误解,我的爸妈都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刚出生就被人带走了,我没见过我的爸爸妈妈,我的那个妈妈嫁了两次,我的那两个爹一个是变态一个是赌鬼,全都是我的那个妈风花雪月的结果。”

    “小时候确实过得挺苦的,我妈让我向那些大小姐看齐——她们会的我必须要会,她们不会的我也必须要会,服软讨好的时候要及时且有眼力见。”

    “我当时还以为她是爱我的,当我受伤的时候还会带我去医院检查,生病了也会照看我,只是为人父母对孩子严格了点而已。”

    “但是,我后来发现,她只是当我是一个工具,满足她虚荣心、让她知三当三的工具。”

    “很好笑难道不是吗?我竟然还心存侥幸,觉得她对我还是有这么点点爱的,结果,我被隋文薏他们拉进小胡同里霸凌,甚至差点失身,她都不管不顾,还甩了我一巴掌,骂我去死。”

    说道这里,孟清歌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着,眼眶微微发红,里面酝酿着东西。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有些惊慌去擦,但是眼泪却越擦越多,源源不断地流下。

    她本来以为,她不会再哭出来了,因为已经麻木了。

    但是,面对着严长川,却根本忍不住。

    严长川见到她这个样子,慌了。

    他急忙转过来,倾斜着身子,因为之前孟清歌移过病床,所以他很轻易地半个身子就斜过去了,他的手想伸过去帮她擦眼泪,但是却收了回去——他没资格。

    他的手僵持在空中,显得尴尬。

    但是,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过去,用手指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抚去。

    她的皮肤十分光滑细腻,严长川的指尖像是抚摸到一块上好的白玉。

    孟清歌脸上并没有表情,但是却一直掉着珍珠,她的眼睛里空洞无光,毫无温度。

    严长川见状,心里泛着阵阵的疼。

    他不忍看到孟清歌哭,就算他以后,也看不得孟清歌哭。

    \t\t严长川深吸一口气,很平静地跟她说道:“别哭了,他们会以为自己得逞了。”

    孟清歌茫然转头。

    严长川继续说道:“他们乐意看你这副样子,被他们打压后的可怜样。这是霸凌者最乐意看见的,我们作为被霸凌者,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不乐意。”

    孟清歌的心中回荡着涟漪。

    孟清歌将那空洞的双眼看向他,有些许麻木地说道:“你会像是他们那样吗?你会嫌我那样吗?”

    她问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不会。”严长川回答。

    尽管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嫌弃她,但是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

    他怎么能跟那些人为伍,一群慧眼不识珠的家伙,跟那群破领导一个样。

    “虽说我也经历过有关校园霸凌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他们乐意看我逐渐堕落,但是我不想让他们这么快活。我需要做准备,反击。”

    严长川清冽地声音在孟清歌的耳边回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都能有自己的火花,这些都是外人不能阻挡扭曲改变的,道路上出现外界因素的差错,那不是我们的错,也不用为此陷入怪圈,我们确确实实受到了伤害,这不是我们的羞耻,是他们的羞耻。

    能左右你的人生的就只有你自己,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孟清歌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他说的。

    她开口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冷静?”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探究。

    见她眼里有了别的情绪,严长川微微勾唇。

    “大概是,习惯了吧。”

    习惯了表露情绪却没有得到回应。

    习惯了大闹一场却得到冷漠批判。

    习惯了把本性压抑到心里至深处。

    孟清歌神色已经恢复地差不多,打趣道:“怪不得你天天被陈主任叫出去,该。”

    “是啊,我该。”严长川回应,心里却有阵阵酸涩。

    他不敢表露,因为害怕下一次的爆发。

    第一次,他把那个护工打得半死,上了新闻,还逃出去了。

    第二次,他把陆远打得只剩一口气,又上了新闻,被警察和陆家人找到的时候,他满脸都是血,像一只野兽一样回望他们。

    他不想再出现第三次。

    那种时候,根本控制不住。

    这就是陈主任所觉得的“不可控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