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手术
再次敲了敲门，这回安诺听见了从房内传出虚弱的回应。
“请进。”
她推开房门，发现厄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歪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成一团。
“抱歉打扰您休息。”她说。“有几句话我想和您说……嗯？”
突然，这位女管家皱起眉毛：“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是吗？我没有闻到。”厄舍一副很困的样子，萎靡地说，“不好意思，身体有点老毛病，现在不太方便下床。有什么事请就这样说吧。”
安诺紧皱的眉毛慢慢舒展开，端庄地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是吗，今天辛苦您了……我来是想请问您，莱万教士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呢？”
斜躺在床上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疑惑地把目光投向这位女管家。
“他是我的父亲。”她轻声补充道。
强忍着疼痛，厄舍试图正坐起来，但没有成功。他把背部靠在墙上，严肃地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她没有撒谎，即使莱万差点害死自己，他也不会对刚失去亲人的人无礼。
“……我很遗憾，他什么也没有说。”
“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表示和动作吗？什么都行？”
有，但不是给亲人的，他“强吻”了我。在心里咕哝几句后，厄舍叹了口气：“没有。他实在病得太重了。”
“这样啊……”安诺轻声低语，低下头去，双手痛苦地绞在一起。
厄舍打量着面前这位管家。虽然他对这些有钱人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一般是当不上负责整个别墅的管家吧？就算心怀同情，他也对安诺是否知晓莱万的举动有所怀疑。毕竟，当时他在治疗莱万时，是这位女管家匆匆把丽姬娅推出去，才给莱万营造了一个可以下手的环境。
安诺还是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的斑点照在她蓝色的连衣裙和忧伤的脸庞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厄舍一半紧张一半同情地等待管家的下一步行动，可这个时候，“格格不入”这个词又一次钻进了他的脑袋。不知是因为安诺的人种很难辨别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安诺不管以什么身份在哪里，都和周遭有一股很强的违和感。
她不是红种人，也不是优种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旧人或者精怪？
这时，窗外的月光被一朵黑色乌云遮挡住，让这个小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借着仅存的微光，厄舍惊讶地发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脸：仅仅是光线的一点变化，突然让这株清淡的水仙花变得极其明艳，银色的眼睛里透露着剧烈的悲伤和愤怒。这时，他才发觉面前的娇小身体里隐藏着怎样的力量。
她不仅是格格不入，而是和“我们”完全不同。
然而，刚刚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当月光重新洒到在房间里，安诺又变回了美丽柔弱的姑娘，但她在厄舍眼中的形象已经永久改变了。
又过了一会，安诺终于抬起头，幽幽地说：“房间里确实有股味道，一种我很熟悉的味道……”
不等厄舍回答，她直接走到他身边，把厄舍紧裹着的被子掀开。
……
在安诺进入厄舍的房间时，福图先生正进行着他今夜的第二次谈话。
他正在这个别墅的主卧，也就是丽姬娅的房间里，和丽姬娅面对面坐着。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金色的大杯子。现在，杯子里只有红褐色的痕迹，没有一滴液体。
“大人那边怎么说？”福图问，眼睛笔直地看着丽姬娅，脸上也不再挂着谦卑躲闪的表情。褪下卑微的伪装后，他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样子。
“大人说一切照常。”丽姬娅回答，她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睡袍，用手指绕着自己垂下的一丝黑发。
“我刚刚告诉那个管家，圣杯没有被填满。她表面上接受这个结果，但我怀疑她可能有所发现。”
“那怎么办呢？”丽姬娅轻声呢喃，“你们要再动手吗？”
“不，她就算察觉到也无所谓。而且再动手会引起将军的怀疑。”福图摇了摇头，“既然明天要再开献祭之宴，我们得凑齐七个人——让那个医疗员留下。”
“厄舍先生吗？他与这些事一点关系没有！”丽姬娅惊讶地看着福图，头发不经意从指间滑落。
妇人之仁……福图冷冷地问：“你不会是打算让那两个女仆代替剩下的席位吧。”
“我们还有额外的祭品献给大人，这些差别不会坏事的。再说，他又不是伤疤者，根本不算数的。”
“别傻了，你难道在心疼那小子吗？我们不可能让大人的东西参加宴会!”福图厉声说，“明天就你，我，李，李的仆人，斯特莱文，安诺，还有他，七个人刚好。还有，告诉你，他八成就是伤疤者！”
“不，我不是……”丽姬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上一丝哭腔，“这不行的……”
福图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抓起帽子快速地走出房间。现在他要赶紧去第三个房间了。
……
被子被安诺扒开，但床单上除了暗色的污渍外什么也没有。
厄舍尴尬地蜷着身体，幸好他好好地穿着睡衣。安诺的脸上倒是毫无波动，她提着被子沉默了一会，又为厄舍盖好：“需要我为您清理一下床铺吗？”
“不，不用了……”他怯怯地说。
“很抱歉，很抱歉……”安诺的声音变得飘忽，仿佛梦中的呓语。“那么，晚安，祝酒神保佑您的睡欲。”
说完，她便深深鞠了个躬，转头往门外走去，厄舍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果然，这里的人能察觉到那团肉的气息，但安诺今晚就找不到她父亲的遗物，除非她再次把厄舍开肠破肚。
刚刚，厄舍觉得把肉藏在哪里都不保险，索性把它咽回肚子里。虽然肯定得冒点风险，但是就消失的黑线和它停止蠕动来看，这块肉应该已经“死了”。比起被房子里的其他人发现来说，还是藏进肚子里风险小些。
长长出了口气，厄舍闭上眼睛。没事，等明天坐上回莫雷纳的车就一切太平了。等多年以后自己清闲地坐在药店里，一边画画一边回忆以前的困难，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之前的幻想症一样，都只是噩梦而已吧。不算什么，这都不算什么的……他抓着被子边缘，把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
“但是真的好难啊，”他委屈地想，想放弃一切的麻木又重回心头，“怎么就这么难呢？”
“啪。”
房门轻轻地被安诺关上了，现在先睡觉吧，睡眠总是能解决一切困难……
“嗒。”
忽然，一声短暂的轻响让他刚闭上的双眼又猛地睁开，盯着天花板。这是锁门的声音，但这扇门不是只能从房间里面锁起吗？
一股气味拂过了他的鼻子，厄舍微微偏了下头，安诺平静的脸随之映入眼帘，轻微的呼吸令他阵阵瘙痒。她弯着腰，鼻子几乎要戳到厄舍的脸颊。
“厄舍先生，”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他汗毛竖起，“您刚刚为什么一直那么紧张呢？尤其是，当我询问您关于气味问题的时候。”
“请进。”
她推开房门，发现厄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歪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成一团。
“抱歉打扰您休息。”她说。“有几句话我想和您说……嗯？”
突然，这位女管家皱起眉毛：“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是吗？我没有闻到。”厄舍一副很困的样子，萎靡地说，“不好意思，身体有点老毛病，现在不太方便下床。有什么事请就这样说吧。”
安诺紧皱的眉毛慢慢舒展开，端庄地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是吗，今天辛苦您了……我来是想请问您，莱万教士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呢？”
斜躺在床上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疑惑地把目光投向这位女管家。
“他是我的父亲。”她轻声补充道。
强忍着疼痛，厄舍试图正坐起来，但没有成功。他把背部靠在墙上，严肃地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她没有撒谎，即使莱万差点害死自己，他也不会对刚失去亲人的人无礼。
“……我很遗憾，他什么也没有说。”
“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表示和动作吗？什么都行？”
有，但不是给亲人的，他“强吻”了我。在心里咕哝几句后，厄舍叹了口气：“没有。他实在病得太重了。”
“这样啊……”安诺轻声低语，低下头去，双手痛苦地绞在一起。
厄舍打量着面前这位管家。虽然他对这些有钱人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一般是当不上负责整个别墅的管家吧？就算心怀同情，他也对安诺是否知晓莱万的举动有所怀疑。毕竟，当时他在治疗莱万时，是这位女管家匆匆把丽姬娅推出去，才给莱万营造了一个可以下手的环境。
安诺还是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的斑点照在她蓝色的连衣裙和忧伤的脸庞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厄舍一半紧张一半同情地等待管家的下一步行动，可这个时候，“格格不入”这个词又一次钻进了他的脑袋。不知是因为安诺的人种很难辨别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安诺不管以什么身份在哪里，都和周遭有一股很强的违和感。
她不是红种人，也不是优种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旧人或者精怪？
这时，窗外的月光被一朵黑色乌云遮挡住，让这个小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借着仅存的微光，厄舍惊讶地发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脸：仅仅是光线的一点变化，突然让这株清淡的水仙花变得极其明艳，银色的眼睛里透露着剧烈的悲伤和愤怒。这时，他才发觉面前的娇小身体里隐藏着怎样的力量。
她不仅是格格不入，而是和“我们”完全不同。
然而，刚刚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当月光重新洒到在房间里，安诺又变回了美丽柔弱的姑娘，但她在厄舍眼中的形象已经永久改变了。
又过了一会，安诺终于抬起头，幽幽地说：“房间里确实有股味道，一种我很熟悉的味道……”
不等厄舍回答，她直接走到他身边，把厄舍紧裹着的被子掀开。
……
在安诺进入厄舍的房间时，福图先生正进行着他今夜的第二次谈话。
他正在这个别墅的主卧，也就是丽姬娅的房间里，和丽姬娅面对面坐着。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金色的大杯子。现在，杯子里只有红褐色的痕迹，没有一滴液体。
“大人那边怎么说？”福图问，眼睛笔直地看着丽姬娅，脸上也不再挂着谦卑躲闪的表情。褪下卑微的伪装后，他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样子。
“大人说一切照常。”丽姬娅回答，她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睡袍，用手指绕着自己垂下的一丝黑发。
“我刚刚告诉那个管家，圣杯没有被填满。她表面上接受这个结果，但我怀疑她可能有所发现。”
“那怎么办呢？”丽姬娅轻声呢喃，“你们要再动手吗？”
“不，她就算察觉到也无所谓。而且再动手会引起将军的怀疑。”福图摇了摇头，“既然明天要再开献祭之宴，我们得凑齐七个人——让那个医疗员留下。”
“厄舍先生吗？他与这些事一点关系没有！”丽姬娅惊讶地看着福图，头发不经意从指间滑落。
妇人之仁……福图冷冷地问：“你不会是打算让那两个女仆代替剩下的席位吧。”
“我们还有额外的祭品献给大人，这些差别不会坏事的。再说，他又不是伤疤者，根本不算数的。”
“别傻了，你难道在心疼那小子吗？我们不可能让大人的东西参加宴会!”福图厉声说，“明天就你，我，李，李的仆人，斯特莱文，安诺，还有他，七个人刚好。还有，告诉你，他八成就是伤疤者！”
“不，我不是……”丽姬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上一丝哭腔，“这不行的……”
福图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抓起帽子快速地走出房间。现在他要赶紧去第三个房间了。
……
被子被安诺扒开，但床单上除了暗色的污渍外什么也没有。
厄舍尴尬地蜷着身体，幸好他好好地穿着睡衣。安诺的脸上倒是毫无波动，她提着被子沉默了一会，又为厄舍盖好：“需要我为您清理一下床铺吗？”
“不，不用了……”他怯怯地说。
“很抱歉，很抱歉……”安诺的声音变得飘忽，仿佛梦中的呓语。“那么，晚安，祝酒神保佑您的睡欲。”
说完，她便深深鞠了个躬，转头往门外走去，厄舍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果然，这里的人能察觉到那团肉的气息，但安诺今晚就找不到她父亲的遗物，除非她再次把厄舍开肠破肚。
刚刚，厄舍觉得把肉藏在哪里都不保险，索性把它咽回肚子里。虽然肯定得冒点风险，但是就消失的黑线和它停止蠕动来看，这块肉应该已经“死了”。比起被房子里的其他人发现来说，还是藏进肚子里风险小些。
长长出了口气，厄舍闭上眼睛。没事，等明天坐上回莫雷纳的车就一切太平了。等多年以后自己清闲地坐在药店里，一边画画一边回忆以前的困难，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之前的幻想症一样，都只是噩梦而已吧。不算什么，这都不算什么的……他抓着被子边缘，把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
“但是真的好难啊，”他委屈地想，想放弃一切的麻木又重回心头，“怎么就这么难呢？”
“啪。”
房门轻轻地被安诺关上了，现在先睡觉吧，睡眠总是能解决一切困难……
“嗒。”
忽然，一声短暂的轻响让他刚闭上的双眼又猛地睁开，盯着天花板。这是锁门的声音，但这扇门不是只能从房间里面锁起吗？
一股气味拂过了他的鼻子，厄舍微微偏了下头，安诺平静的脸随之映入眼帘，轻微的呼吸令他阵阵瘙痒。她弯着腰，鼻子几乎要戳到厄舍的脸颊。
“厄舍先生，”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他汗毛竖起，“您刚刚为什么一直那么紧张呢？尤其是，当我询问您关于气味问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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