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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窥梦境

    尽管圣马丁所著的《梦境探索集》被当局禁止发行和强行收缴,但它还是在颅内之眼的追随者中享有极大的声誉,被他们称为“第一次对心之海系统性的探索。”除此之外,蓝眼银发的旧种人也钟爱此书,因为据说里面记载了他们失去的历史。

    在此书的序言部分,还未成就大功业时的圣马丁如此叙述:

    “.…..心之海曾经被认为仅是我们所知世界的倒影,但情况或许并非如此。更有可能的猜想是,心之海和我们的世界互为倒影。其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每个受伤疤者和他们自己的居屋互为倒影。”

    厄舍不知道圣马丁是谁,更没有读过《梦境探索集》,但他隐隐猜到了正确答案。

    梦中的蠕虫,莱万的出现,还有这个药架世界和自己潜在的链接感,都证明这里是自己精神或者灵魂的具象表现。也许莱万不是入侵这片空间以控制自己,而是这片空间反应了现实中正发生的情况。

    不过,既然往人像身上浇蠕虫可以打断它的攻击,那么......随心一动,现实中带来辛莱顿府的医疗箱果然凭空出现在自己手中。

    值得一试。厄舍拿下数十个药架上的蠕虫罐子,把它们在莱万每次复活的地方堆起一座小山。这样一来,每次莱万的重生都会第一时间被蠕虫打断。

    刚做完这个举动,他立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原地坐下缓解眩晕。照这个消耗量来看,接下来只有一次机会执行计划,不成功便成仁。

    深吸一口气,厄舍把左手按到腹部上,静待一会,一股强烈的麻醉感觉在腹部出现。果然,当时之所以能把乌博丢下火车,靠的就是这股力量。唔……那在医院的那晚难道是自己把自己麻晕的?

    感到麻醉力量差不多蔓延到整个腹部,厄舍连忙把手拿开。再继续麻痹下去,就不能正常执行计划了。

    咬着牙,他从医疗箱里取出手术刀,准备对自己进行剖腹手术。如果在梦境里取出肉团,那么现实里会怎么样呢?

    ……

    凌晨,确认完明天的宴会准备后,安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梳妆台前,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父亲就这么死了。

    可自己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吗?赴此宴者亦要用他们的身体为他人设宴,这个道理显而易见。但此时,前二十二年为数不多关于父亲的记忆在安诺脑海里不停闪动。五十年来,莱万教士一直都是一个默默无闻且不合群的男人,但安诺清楚她的父亲是怎样一个坚强伟大的人。

    尽管道理都明白,但镜子里的她还是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

    “至少,”她安慰自己,“应该不用有人再死了吧。”

    可是这样苍白的自我安慰反而把一直抑制的悲伤完全激发出来。默默流泪的安诺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再然后,她开始放声大哭。

    这时,“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哭声。安诺带着泪光回头看去,发现福图正地敲着半开的门。他眼皮低垂着,目光仍然只盯着地面。

    “请您节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福图谦卑地低着头,胖胖的身体堵住了门。

    “没事的。”安诺抹去眼泪,微微整理了一下仪态。“这么晚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您把这栋别墅安排得十分妥当。”福图摘下黑色帽子,盖在胸前,“可惜,您的父亲运气实在太糟了,但这也许是大宴对他最仁慈的安排。”

    福图肥胖的身体在她眼前一摇一晃。他弯弯绕绕的说辞不知为何让安诺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你根本没资格谈论他!你们也根本都不信酒神(大宴)!”她差点就这样大声对面前的客人吼叫出来,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也许是吧。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安诺的回应很冷淡。她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赴宴的宾客,但就是忍耐不住——这些人大概都在为父亲的死而欢欣鼓舞吧。

    “我刚刚去了一趟地下室,发现您父亲的遗体太过干净。”福图终于停止摇晃,尽管只有一瞬,他的小眼睛终于落到安诺的脸上。“心虫完全流失,已经不能满足后续宴会的要求了......您清楚其中的缘由吗?”

    安诺眼角抖了一下:“被拣选宴客的心虫会被献祭给宴主,也许是宴主已经收走了祭品?”

    “我就是听丽姬娅小姐说,献给宴主的圣杯到夜晚还是没有被装满,才去地下室查看的。”福图叹了口气,把圆圆的黑帽子戴回头顶:“真是很遗憾,但是心虫的流动一直就是这么不可捉摸,宴主一定也很不满吧……看样子我们得继续担惊受怕了。啊,对了。还请您继续以之前的模式布置宴会。”

    话毕,福图把身体挤过房门,一摇一晃地走了。

    房间里,安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留在原位,各种念头在脑中交织。

    父亲死亡的唯一意义突然被否定了。可是,安诺一直有种感觉,这些人——不管是教堂里的和别墅里的——都希望父亲和自己去死。也是出于这个直觉,她才在厄舍治疗莱万时把丽姬娅小姐推出房门。此前,她一直都只有模糊的猜测,但现在脑海里却冒出一个清晰而大胆的想法。

    和如花般美丽柔弱的外表给人的错觉相反,安诺还遗传了父亲的坚定和刚强。此外,她更比她父亲狡猾和机敏得多。

    银发少女沉默了一会后,自言自语道:“是的,他们在说谎。”

    心虫莫名消失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其主人决定让它们消失。

    她起身走出房门。

    ……

    在手术的过程中,厄舍疼晕过去三次。麻烦的是,梦境中的这具身体竟然将现实中吃过的食物也还原过来,导致他开膛破肚后,不得不先清除胃里的食物残渣。这对做手术的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体验,尤其做手术的和被手术的是同一人时,就更是如此。

    莱万的肉团紧紧地扒在自己的胃粘膜上,几乎和胃壁融为一体,在最后把它切割下来时,厄舍再一次疼晕过去。所幸,梦境中的躯壳恢复得相当快,当他从剧痛中醒来时,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胃了。

    缓过神后,那团暗红的肉块躺在他身边,还在微微蠕动。原本纯黑的地板,现在起码混合了一半的红色,不过莱万的人像倒是再也没有出现。

    厄舍挣扎着想起身,胃里却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直冲肺腑。他支起身来,急切地向旁边呕吐。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块暗红色的肉块被呕在床上,而非红黑的地板上。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自己还躺在睡前入睡的床上……厄舍掀起上衣,露出暗红的肚子。腹部并没有梦境中那样骇人的创口,但仍然有着强烈的绞痛和应激后的出血。调整到一个不那么痛苦的姿势,他观察起那块在梦境中被自己剖出,在现实中被自己呕出的肉块。

    这团肉有点像去骨了的羊排……

    一团头发似的黑线勒在血肉里,此时正慢慢蒸发成黑色气体。是这些线在搞鬼?厄舍好奇地盯着它,把左手伸过去,期盼着这块肉会不会像乌博的尸体那样,有闪亮的小虫爬出。

    但他等到黑线全数消失,肉团停止蠕动,还是没有哪怕一条光虫出现在视野里。

    得想办法把它处理掉……厄舍做了次深呼吸,但光是这个小小的肌肉牵动就让他疼得再次咬紧牙关。莱万挑自己塞肉块一定有原因。把这块肉送到盛宴教堂又是什么意思?盛宴教堂好像是莫雷纳镇上的教堂。还有这次拯救自己的梦境,到底代表什么?难道和自己之前的幻想症有关……

    虽然看莱万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大概是被这里的人或物害的,但这个教士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做运肉块的载体,厄舍实在对他同情不起来——要是真给他得逞了,他教堂的同伙们可不一定会在取完肉块后,还好心把自己的胃安回去。

    ......想这些暂时也没用,还是研究如何处理肉块比较紧急。既然天亮后有脱身的机会,那就赶紧跑路。虽然可惜了开拓团的工作,但厄舍还是打算回宿舍拿完东西就坐最早的火车逃回首都。

    这个鬼地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厄舍先生,您醒着吗?”一声轻柔的呼唤从房门外传来,“您好像是醒着的,我能进来和您说两句话吗?”

    厄舍打了个激灵,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安诺管家。

    现在要把肉块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