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场宴会
厄舍做过很多梦，但今晚的梦更加特殊。
在心海和清醒世界交汇的那一霎那，灵魂顺着只会短暂存在的道路离开了他的身体。与医院那晚一样，他打开了曾经坚实的门，从天空坠下，又一次落在无尽的药架间。但和上次的不停流转不同，这次厄舍可以“清醒”地在这片空间自由行走。在“梦”中，他此刻却比醒时更加清醒，之前被紫红色气氛和肉块迷住的记忆也缓缓清晰。此刻，
厄舍终于发现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中。压下紧张的心情，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试图思考总结目前可疑的地方……
……但感觉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啊，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三流恐怖小说里的剧情啊！
尽管在梦境中，他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拉紧拉紧再拉紧，好抑制心中的恐惧。莱万教士绝对是被黑魔法之类的东西害死的，而加害者是丽姬娅，宾客们，还是这栋房子里的宴会本身呢？目前看来，全都有可能。光是回想那段陶醉幸福的宴会时光，他就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余留的记忆就像一幅鲜艳色彩拼凑成的印象画，只存在非常强烈的感觉，但凑近去却看不到一点细节。
还有那团肉……想到这，厄舍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这么的刺激。
而在抽了自己几个巴掌，除了疼痛什么也没得到后，他也终于放弃直接苏醒的念头，尝试打量起这个梦境。和之前幻想症时经历的碎片人生不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黑色的地板和极高的房顶之间，无边无际的高大药架蔓延交错，架子上则摆满了瓶瓶罐罐。这些瓶子里的药水颜色不一，在静止的货架上微微闪动，但都只装了七分之一的量。厄舍总觉得这些“药水”有些古怪，于是便凑近去看。
但罐子里装的的不是液体，而是一滩滩无以计数的细小蠕虫！它们扭动着缠在一起，粗看就和粘稠的液体没有分别。厄舍一惊，连忙把头离远，生怕蠕虫从瓶子里窜出来。
这些蠕虫看上去和从乌博尸体上爬出的光虫非常相像。这些是那个传教士所说的罪虫吗？还是所谓“救主”的圣光？
犹豫了一下，厄舍还是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戳这些扭动的蠕虫。
在指尖接触到蠕虫的一瞬间，一阵麻醉的电流顺着手臂直击厄舍的心脏，让他不禁抽手后退。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片梦境世界突然出现一股骚动，本就虚幻的颜色突然流动起来，药架上的瓶罐也开始剧烈地摇晃。同时，厄舍心有触动，本能地向“异样处”望去。
在他旁边，一团鲜红色的胶状物正凭空冒出，拔地而起，凝聚成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像。他整个“人”都是红色，和病床上的那堆枯柴就有七成相像，惊得厄舍赶紧退到一个架子后面。
这就是莱万先生那块肉块发挥的效果吗？
“教士先生”立在原地，血红色的浑浊脸庞面无表情。完全凝聚成型后，人像的嘴巴上下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声：“......回莫雷纳，把你的胃交给盛宴教堂。”
话音刚落，一阵绞痛就出现在厄舍的腹部，疼得他不禁跪了下去。同时，一股想完全服从莱万命令的冲动也出现在脑海里。随后，“莱万”脚下的红色沸腾起来，顺着地板蔓延开去，向跪地蜷缩的厄舍爬去。
“呜……”，在这些红色条纹缠绕住自己前，他挣扎着起身，本能地举起旁边的罐子豁出全力向莱万丢去。瓶子应声而碎，里面的虫子也落在人像身上。不管它们是“罪虫”还是“救主的光”，这时候总该有点用吧？
出乎厄舍意料的是，这些蠕虫不仅有用，而且效果过于好了。“莱万”甚至都没撑过一秒，接触到蠕虫时，就像遇到烈焰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成灰。厄舍喘了口气，克服余痛，走到莱万出现的地点查看，但心情并没有因为入侵者的消失而放松——因为地上蔓延的红色并没有消失，依然残留在黑色地板上，微微扭动。
没过多久，在之前人像立起的位置，又一团红色胶状物从地上拔起，形成新的人像。莱万的第二次攻势几乎立马开始，它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回到莫雷纳，把你的胃……”
没等他说完，厄舍立马抄起第二瓶蠕虫浇在新冒起来的人像头上。但这次，和“莱万”消失同时来临的，还有一丝虚弱酸痛的感觉，刚平息的梦境世界也浮起一阵波动。
......看样子即使柜子上的蠕虫无穷无尽，也不能当做无限道具来对付莱万。而且在第二次人像出现后，地上的红色又扩大了许多，这样下去，占据整个空间也许只是时间问题。他缓缓叹了口气，把身上的黑色大衣紧了紧。现在，该怎么对付这个不死的侵入者呢？
……
一楼的客房内，李已脱下笔挺的黑红军服，换上一件舒适的白色睡衣，背手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花园。月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拖得在地上拉得老长，将银辉洒满房间。
夜晚的景色很美，但在这里，他找不到任何记忆中家乡的影子。归乡的感觉比预计的清淡得多，从下火车到现在，李还处在一种难言的陌生感中，仿佛脚下的土地并不是阔别已久的故乡。然而，他很确定，这种陌生感绝不是由于离乡太久所造成的。
他又想到了一年前的那名男孩。
“.…..从那之后，妈妈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少点什么，”男孩的哭诉再次回荡在脑海里，“过了半年，她就去世了。爸爸去教堂要说法，结果也不再回家……”
一声叹息幽幽地飘在凝固的房间内。直到踏上故乡的土地，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打破了门内静止的空间。“将军”回过头，等待男仆的脸出现在门口。但是，在脚步更近些时，他又皱起眉毛：因为来者的步伐和男仆的相去甚远。
果然，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他的男仆，而是斯特莱文爵士那张冷傲的脸。此时，爵士刻意收起了他对待普通人的傲慢神情。可是就算是在“将军”面前，就算斯特莱文已经努力克制自己，长年累月翘起的鼻子和挑起的眼眉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依然明显。
李默默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等待他先表达来意。拥有高贵血统的斯特莱文同样没有说话，他也在等待将军表示欢迎。
“......”
“......”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后，斯特莱文爵士在这场拉锯里先行投降：“将军阁下，晚上好。”
“晚上好，爵士。”李的语气并不十分热情。
“退休后回到故乡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莫雷纳的宴会也比我印象中的盛大得多——请问您今晚有何贵干呢？”
“只是和归乡的英雄打个招呼而已。”爵士的脸上扯出一抹干硬的笑。“当然，还想请教请教，您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
“我收到了盛宴教堂的邀请，来这打发打发退休后的时光。”
听到毫不遮掩的谎话，斯特莱文爵士的表情不由得冷下去，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违抗的气势：“李将军，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客套的环节可以省略——您这次究竟打算得到多少？”
李眯起眼睛，毫不退缩地和斯特莱文对视，一股只会比爵士更强的气场轻松把面前的年轻人压制住：“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不若让我们说回您吧，您来此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盛宴教堂似乎并没有邀请您。还是说，在失去罗克沃尔家的继承资格后，想来这里散散心呢？”
听到这话，爵士大人的脸立马变得铁青，模仿长辈做出的威严架势也瞬间垮掉。他怒视眼前高大的老人，气哼哼的样子就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幼猫没什么两样。
“父亲”和“法官”的力量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不断碰撞。
“......咳咳，”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爵士身后传来矮胖男仆弱弱的声音，“两位大人，我是否该回避一下？”
斯特莱文愤怒回头，刚要对着这个不会察言观色仆人发作，却突然感觉被一股力量包裹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尽管背对着李，也能感到将军冰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肩头。
爵士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李一眼，只是恨恨瞪了男仆一眼，快步走出了房间。
李沉默地注视着爵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接着回看男仆：
“情况怎么样？”
“厄舍先生打算明天离开，没有问题。”男仆关上房门，压低声音，“今天还要送信吗？”
李摇了摇头：“在这里传信太冒险了。等下一个回镇的机会吧。”
“好的。”
是的，太冒险了......而且，就算再给他们传信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既然到现在还没任何动静，那不管是镇上的教会，还是首都的安全局，都没有意愿或能力插手这件事。
沉默了一会，将军低声说：“第一天的宴会让你冒险了。”
“我早已决定将这条命奉献给您。”仆人轻轻回答，“何况，莫雷纳也是我的故乡啊。”
在心海和清醒世界交汇的那一霎那，灵魂顺着只会短暂存在的道路离开了他的身体。与医院那晚一样，他打开了曾经坚实的门，从天空坠下，又一次落在无尽的药架间。但和上次的不停流转不同，这次厄舍可以“清醒”地在这片空间自由行走。在“梦”中，他此刻却比醒时更加清醒，之前被紫红色气氛和肉块迷住的记忆也缓缓清晰。此刻，
厄舍终于发现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中。压下紧张的心情，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试图思考总结目前可疑的地方……
……但感觉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啊，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三流恐怖小说里的剧情啊！
尽管在梦境中，他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拉紧拉紧再拉紧，好抑制心中的恐惧。莱万教士绝对是被黑魔法之类的东西害死的，而加害者是丽姬娅，宾客们，还是这栋房子里的宴会本身呢？目前看来，全都有可能。光是回想那段陶醉幸福的宴会时光，他就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余留的记忆就像一幅鲜艳色彩拼凑成的印象画，只存在非常强烈的感觉，但凑近去却看不到一点细节。
还有那团肉……想到这，厄舍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这么的刺激。
而在抽了自己几个巴掌，除了疼痛什么也没得到后，他也终于放弃直接苏醒的念头，尝试打量起这个梦境。和之前幻想症时经历的碎片人生不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黑色的地板和极高的房顶之间，无边无际的高大药架蔓延交错，架子上则摆满了瓶瓶罐罐。这些瓶子里的药水颜色不一，在静止的货架上微微闪动，但都只装了七分之一的量。厄舍总觉得这些“药水”有些古怪，于是便凑近去看。
但罐子里装的的不是液体，而是一滩滩无以计数的细小蠕虫！它们扭动着缠在一起，粗看就和粘稠的液体没有分别。厄舍一惊，连忙把头离远，生怕蠕虫从瓶子里窜出来。
这些蠕虫看上去和从乌博尸体上爬出的光虫非常相像。这些是那个传教士所说的罪虫吗？还是所谓“救主”的圣光？
犹豫了一下，厄舍还是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戳这些扭动的蠕虫。
在指尖接触到蠕虫的一瞬间，一阵麻醉的电流顺着手臂直击厄舍的心脏，让他不禁抽手后退。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片梦境世界突然出现一股骚动，本就虚幻的颜色突然流动起来，药架上的瓶罐也开始剧烈地摇晃。同时，厄舍心有触动，本能地向“异样处”望去。
在他旁边，一团鲜红色的胶状物正凭空冒出，拔地而起，凝聚成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像。他整个“人”都是红色，和病床上的那堆枯柴就有七成相像，惊得厄舍赶紧退到一个架子后面。
这就是莱万先生那块肉块发挥的效果吗？
“教士先生”立在原地，血红色的浑浊脸庞面无表情。完全凝聚成型后，人像的嘴巴上下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声：“......回莫雷纳，把你的胃交给盛宴教堂。”
话音刚落，一阵绞痛就出现在厄舍的腹部，疼得他不禁跪了下去。同时，一股想完全服从莱万命令的冲动也出现在脑海里。随后，“莱万”脚下的红色沸腾起来，顺着地板蔓延开去，向跪地蜷缩的厄舍爬去。
“呜……”，在这些红色条纹缠绕住自己前，他挣扎着起身，本能地举起旁边的罐子豁出全力向莱万丢去。瓶子应声而碎，里面的虫子也落在人像身上。不管它们是“罪虫”还是“救主的光”，这时候总该有点用吧？
出乎厄舍意料的是，这些蠕虫不仅有用，而且效果过于好了。“莱万”甚至都没撑过一秒，接触到蠕虫时，就像遇到烈焰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成灰。厄舍喘了口气，克服余痛，走到莱万出现的地点查看，但心情并没有因为入侵者的消失而放松——因为地上蔓延的红色并没有消失，依然残留在黑色地板上，微微扭动。
没过多久，在之前人像立起的位置，又一团红色胶状物从地上拔起，形成新的人像。莱万的第二次攻势几乎立马开始，它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回到莫雷纳，把你的胃……”
没等他说完，厄舍立马抄起第二瓶蠕虫浇在新冒起来的人像头上。但这次，和“莱万”消失同时来临的，还有一丝虚弱酸痛的感觉，刚平息的梦境世界也浮起一阵波动。
......看样子即使柜子上的蠕虫无穷无尽，也不能当做无限道具来对付莱万。而且在第二次人像出现后，地上的红色又扩大了许多，这样下去，占据整个空间也许只是时间问题。他缓缓叹了口气，把身上的黑色大衣紧了紧。现在，该怎么对付这个不死的侵入者呢？
……
一楼的客房内，李已脱下笔挺的黑红军服，换上一件舒适的白色睡衣，背手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花园。月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拖得在地上拉得老长，将银辉洒满房间。
夜晚的景色很美，但在这里，他找不到任何记忆中家乡的影子。归乡的感觉比预计的清淡得多，从下火车到现在，李还处在一种难言的陌生感中，仿佛脚下的土地并不是阔别已久的故乡。然而，他很确定，这种陌生感绝不是由于离乡太久所造成的。
他又想到了一年前的那名男孩。
“.…..从那之后，妈妈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少点什么，”男孩的哭诉再次回荡在脑海里，“过了半年，她就去世了。爸爸去教堂要说法，结果也不再回家……”
一声叹息幽幽地飘在凝固的房间内。直到踏上故乡的土地，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打破了门内静止的空间。“将军”回过头，等待男仆的脸出现在门口。但是，在脚步更近些时，他又皱起眉毛：因为来者的步伐和男仆的相去甚远。
果然，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他的男仆，而是斯特莱文爵士那张冷傲的脸。此时，爵士刻意收起了他对待普通人的傲慢神情。可是就算是在“将军”面前，就算斯特莱文已经努力克制自己，长年累月翘起的鼻子和挑起的眼眉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依然明显。
李默默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等待他先表达来意。拥有高贵血统的斯特莱文同样没有说话，他也在等待将军表示欢迎。
“......”
“......”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后，斯特莱文爵士在这场拉锯里先行投降：“将军阁下，晚上好。”
“晚上好，爵士。”李的语气并不十分热情。
“退休后回到故乡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莫雷纳的宴会也比我印象中的盛大得多——请问您今晚有何贵干呢？”
“只是和归乡的英雄打个招呼而已。”爵士的脸上扯出一抹干硬的笑。“当然，还想请教请教，您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
“我收到了盛宴教堂的邀请，来这打发打发退休后的时光。”
听到毫不遮掩的谎话，斯特莱文爵士的表情不由得冷下去，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违抗的气势：“李将军，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客套的环节可以省略——您这次究竟打算得到多少？”
李眯起眼睛，毫不退缩地和斯特莱文对视，一股只会比爵士更强的气场轻松把面前的年轻人压制住：“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不若让我们说回您吧，您来此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盛宴教堂似乎并没有邀请您。还是说，在失去罗克沃尔家的继承资格后，想来这里散散心呢？”
听到这话，爵士大人的脸立马变得铁青，模仿长辈做出的威严架势也瞬间垮掉。他怒视眼前高大的老人，气哼哼的样子就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幼猫没什么两样。
“父亲”和“法官”的力量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不断碰撞。
“......咳咳，”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爵士身后传来矮胖男仆弱弱的声音，“两位大人，我是否该回避一下？”
斯特莱文愤怒回头，刚要对着这个不会察言观色仆人发作，却突然感觉被一股力量包裹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尽管背对着李，也能感到将军冰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肩头。
爵士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李一眼，只是恨恨瞪了男仆一眼，快步走出了房间。
李沉默地注视着爵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接着回看男仆：
“情况怎么样？”
“厄舍先生打算明天离开，没有问题。”男仆关上房门，压低声音，“今天还要送信吗？”
李摇了摇头：“在这里传信太冒险了。等下一个回镇的机会吧。”
“好的。”
是的，太冒险了......而且，就算再给他们传信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既然到现在还没任何动静，那不管是镇上的教会，还是首都的安全局，都没有意愿或能力插手这件事。
沉默了一会，将军低声说：“第一天的宴会让你冒险了。”
“我早已决定将这条命奉献给您。”仆人轻轻回答，“何况，莫雷纳也是我的故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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