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军中雨景
浮玉山。
上午还是晴天。一炷香的功夫，黑压压的乌云把天空分成两半，一半是白天，一边是黑夜。
盔甲里闷了一身的汗，姜雪芙边叉着腰站在营地里远眺。大雨要来了，这里是个开阔地，伤兵们无处可避雨，雨不停，也不能埋锅做饭。
“留在这里的伤兵还有多少人？”
问话的是主将华梦阳，华氏在朝中的第一大将，也是皇后的胞兄。虽然年过五旬，仍然亲自披挂上阵，自从瀚海起兵之后，一直驻守在战场。
姜雪芙答道：“回禀华将军，一共二百零七人。六十九人重伤，其余暂时无性命之虞。”
“夏之鸿的人马退到密林之中，易守难攻，我们今夜要多派人手巡察，不可轻忽。”
“是。我今夜带猎风营的人守夜。”
猎风营这两年不断扩大规模，从原本的五六百人扩建到千余人。押送粮草带了三百余人来，经过几场艰苦卓绝的战事，只剩一百多人了。
姜雪芙来了之后请命做先锋，华梦阳没同意，调派她去给先锋营的华彬做副将。原本华彬嫌她是女将，有些不乐意。和敌军交过一次手之后，心服口服。华彬负伤之后，她接替他的位置。
雨丝飘下来，她去伤兵营转一圈。
华彬见她来了，连忙把手里的东XZ到背后，歪着身子去和旁边的人说笑：“夏老贼被我们赶到林子里，现在叫天天不灵，我看只剩手到擒来了。”
“拿来！”
“什么啊？”华彬故作不懂，“这个破棚子像筛子，漏雨漏到大爷我心烦，你去找人给我盖点儿干草。”
“把酒拿出来，否则别怪我军令处置。”
华彬知道她一贯严厉，悄悄递过酒壶，临到她手上了，想缩回去。被姜雪芙夺过来，冷眼看着他，“下不为例。”
华彬觉得面上无光，对着她的背影啐一口。
他在军中以勇悍著称，部下也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这也是父亲华梦阳举贤不避亲，点他做先锋的原因。自从姜雪芙来了，她带领猎风营抢了他们不少的风头。
雨点骤然下的大了，漏雨的筛子变成了水壶，直挺挺的浇下来。
姜雪芙泥泞中举起一捆干草递给梯子上的人，“你小心些，别踏空了。先把漏雨的地方补上，后面再铺一层。”
爬在棚屋顶的也是个女子，身板矮小瘦弱，细手细脚的很麻利。雨声把眼睛都迷住了，几次脚下打滑，都撑住了。
华彬看见棚屋两头都有人冒着雨在修缮房顶，面上讪讪地。
一声惊雷响起，那瘦削矮小的女子受了惊，从屋顶上滚下来，落到草地上。棚内的伤兵发出阵阵呼声，都扭着头看外边。
“永清，永清——”姜雪芙赶上前去。
好一个永清！落地之后顺势滚落，直滚到下游水洼处。她泥人似得爬起来，挥挥手示意。
雨越来越大，姜雪芙亲自爬上梯子，把堆在上头的草垛一一铺开。雨水从她的脖子灌进去，又重又冷，她咬牙坚持着，直到下面的人喊她下来，示意干草用完了。
“前两天就该弄好的，”她很沮丧，“他们的伤口淋了雨，恢复的就慢了。”
“我们昨天才将叛贼赶进了林子，根本来不及。”
“你去看看永清，让大家吃饭。天黑了，打起精神，防止敌人反扑突袭。”
就着雨声啃了几口干粮，她看见祁沐岚过来，大声问：“华将军有何吩咐？”
“听说华先锋伤的重，我过来看看。”
他走了，姜雪芙抱臂站在屋檐下琢磨：华老将军身边这个人不太像在军中呆惯了的样子。他比自己来的还略晚些，连华彬都说不认识他，到底什么来头？
华彬肩胛上的刀口不要紧，要紧的是腰间，伤口小，可是从昨日到现在扔在流血。祁沐岚轻轻按压，他痛的吸气，还在嘴硬：“不过是个小口子，不碍事。”
解开他的腰带，腹部一大块已经是紫色了，见祁沐岚的脸色变了，他愣住了，“要死了？”
这里都是伤兵，地上混着泥水，血水，和杂草，嚷嚷着痛的，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的什么人都有，乱成一团。
“淤血了，能不能救回来，还是未知。”
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值了！”
祁沐岚懒得听他吹嘘，取出把两指宽的匕首在火上烧，然后问他，“有酒吗？”
“有，有。”他忙不迭的答应，伸手去背后摸了摸，没摸到。
“晦气，被那个臭娘们拿走了！”
姜雪芙探进头来，一扬手，酒壶被他接住，她笑道：“你最好活着，我倒要看看最后一役，谁能再建一功。”
三人都笑，祁沐岚的手稳稳地划破腰间的皮肤，血肉翻上来，全是紫黑色。
一直流到干净的血出现，他帮华彬包扎伤口，嘱咐道：“今夜你最好到别的帐中睡，切忌嘈杂，如果能熬过十二个时辰，应该就没事了。”
“去我帐中吧，我守夜。若是还有别人有重伤，需要静养的，我带人再搭几个帐篷。”
雨下了半夜停了。
姜雪芙带着人四处巡查，忍着困倦去看华彬。他鼾声震天，一时半会儿大约是死不了。转到伤兵那里，祁沐岚还在。
恰逢抬出来具尸体，姜雪芙侧身避过，想起那死人脸上的血污，心里很难过。
正在煎药的祁沐岚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唏嘘，轻轻叹气。
天快亮了，两人站在营地的火堆前取暖，他问她：“华彬怎么样了？”
“还在睡，我叫他，他听得见。”
“那就好。”
“祁公子，你——”她有些迟疑，“你是哪里人氏？”
“我是哪里人氏？”他沉吟片刻，笑道：“我在尧光出生，很小就随家人迁居华照。如今国难当头，因为家父和华将军有几分交情，他准许我来军中略尽绵薄之力。”
“你是郎中？”
“在华照跟人学过一阵子，不算精通。”
“哦，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他不甚介怀，叮嘱她，“昨夜我看见你带人安营扎帐篷，两夜没睡了，保重身体。”
上午还是晴天。一炷香的功夫，黑压压的乌云把天空分成两半，一半是白天，一边是黑夜。
盔甲里闷了一身的汗，姜雪芙边叉着腰站在营地里远眺。大雨要来了，这里是个开阔地，伤兵们无处可避雨，雨不停，也不能埋锅做饭。
“留在这里的伤兵还有多少人？”
问话的是主将华梦阳，华氏在朝中的第一大将，也是皇后的胞兄。虽然年过五旬，仍然亲自披挂上阵，自从瀚海起兵之后，一直驻守在战场。
姜雪芙答道：“回禀华将军，一共二百零七人。六十九人重伤，其余暂时无性命之虞。”
“夏之鸿的人马退到密林之中，易守难攻，我们今夜要多派人手巡察，不可轻忽。”
“是。我今夜带猎风营的人守夜。”
猎风营这两年不断扩大规模，从原本的五六百人扩建到千余人。押送粮草带了三百余人来，经过几场艰苦卓绝的战事，只剩一百多人了。
姜雪芙来了之后请命做先锋，华梦阳没同意，调派她去给先锋营的华彬做副将。原本华彬嫌她是女将，有些不乐意。和敌军交过一次手之后，心服口服。华彬负伤之后，她接替他的位置。
雨丝飘下来，她去伤兵营转一圈。
华彬见她来了，连忙把手里的东XZ到背后，歪着身子去和旁边的人说笑：“夏老贼被我们赶到林子里，现在叫天天不灵，我看只剩手到擒来了。”
“拿来！”
“什么啊？”华彬故作不懂，“这个破棚子像筛子，漏雨漏到大爷我心烦，你去找人给我盖点儿干草。”
“把酒拿出来，否则别怪我军令处置。”
华彬知道她一贯严厉，悄悄递过酒壶，临到她手上了，想缩回去。被姜雪芙夺过来，冷眼看着他，“下不为例。”
华彬觉得面上无光，对着她的背影啐一口。
他在军中以勇悍著称，部下也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这也是父亲华梦阳举贤不避亲，点他做先锋的原因。自从姜雪芙来了，她带领猎风营抢了他们不少的风头。
雨点骤然下的大了，漏雨的筛子变成了水壶，直挺挺的浇下来。
姜雪芙泥泞中举起一捆干草递给梯子上的人，“你小心些，别踏空了。先把漏雨的地方补上，后面再铺一层。”
爬在棚屋顶的也是个女子，身板矮小瘦弱，细手细脚的很麻利。雨声把眼睛都迷住了，几次脚下打滑，都撑住了。
华彬看见棚屋两头都有人冒着雨在修缮房顶，面上讪讪地。
一声惊雷响起，那瘦削矮小的女子受了惊，从屋顶上滚下来，落到草地上。棚内的伤兵发出阵阵呼声，都扭着头看外边。
“永清，永清——”姜雪芙赶上前去。
好一个永清！落地之后顺势滚落，直滚到下游水洼处。她泥人似得爬起来，挥挥手示意。
雨越来越大，姜雪芙亲自爬上梯子，把堆在上头的草垛一一铺开。雨水从她的脖子灌进去，又重又冷，她咬牙坚持着，直到下面的人喊她下来，示意干草用完了。
“前两天就该弄好的，”她很沮丧，“他们的伤口淋了雨，恢复的就慢了。”
“我们昨天才将叛贼赶进了林子，根本来不及。”
“你去看看永清，让大家吃饭。天黑了，打起精神，防止敌人反扑突袭。”
就着雨声啃了几口干粮，她看见祁沐岚过来，大声问：“华将军有何吩咐？”
“听说华先锋伤的重，我过来看看。”
他走了，姜雪芙抱臂站在屋檐下琢磨：华老将军身边这个人不太像在军中呆惯了的样子。他比自己来的还略晚些，连华彬都说不认识他，到底什么来头？
华彬肩胛上的刀口不要紧，要紧的是腰间，伤口小，可是从昨日到现在扔在流血。祁沐岚轻轻按压，他痛的吸气，还在嘴硬：“不过是个小口子，不碍事。”
解开他的腰带，腹部一大块已经是紫色了，见祁沐岚的脸色变了，他愣住了，“要死了？”
这里都是伤兵，地上混着泥水，血水，和杂草，嚷嚷着痛的，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的什么人都有，乱成一团。
“淤血了，能不能救回来，还是未知。”
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值了！”
祁沐岚懒得听他吹嘘，取出把两指宽的匕首在火上烧，然后问他，“有酒吗？”
“有，有。”他忙不迭的答应，伸手去背后摸了摸，没摸到。
“晦气，被那个臭娘们拿走了！”
姜雪芙探进头来，一扬手，酒壶被他接住，她笑道：“你最好活着，我倒要看看最后一役，谁能再建一功。”
三人都笑，祁沐岚的手稳稳地划破腰间的皮肤，血肉翻上来，全是紫黑色。
一直流到干净的血出现，他帮华彬包扎伤口，嘱咐道：“今夜你最好到别的帐中睡，切忌嘈杂，如果能熬过十二个时辰，应该就没事了。”
“去我帐中吧，我守夜。若是还有别人有重伤，需要静养的，我带人再搭几个帐篷。”
雨下了半夜停了。
姜雪芙带着人四处巡查，忍着困倦去看华彬。他鼾声震天，一时半会儿大约是死不了。转到伤兵那里，祁沐岚还在。
恰逢抬出来具尸体，姜雪芙侧身避过，想起那死人脸上的血污，心里很难过。
正在煎药的祁沐岚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唏嘘，轻轻叹气。
天快亮了，两人站在营地的火堆前取暖，他问她：“华彬怎么样了？”
“还在睡，我叫他，他听得见。”
“那就好。”
“祁公子，你——”她有些迟疑，“你是哪里人氏？”
“我是哪里人氏？”他沉吟片刻，笑道：“我在尧光出生，很小就随家人迁居华照。如今国难当头，因为家父和华将军有几分交情，他准许我来军中略尽绵薄之力。”
“你是郎中？”
“在华照跟人学过一阵子，不算精通。”
“哦，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他不甚介怀，叮嘱她，“昨夜我看见你带人安营扎帐篷，两夜没睡了，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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