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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女杀手的叛逃

    风吹帘子翻飞,夏纪心口灼热,喉咙痛的说不出话。

    很快马车停了,掀开帘子,灿烂的阳光刺的他双目眩晕。谷雨把手掌摊在他面前,上面有两粒药丸。

    “吃下去。”

    他盯着那两颗药丸发愣,突然发了疯,挥舞着双手试图将她推开,那里是她的对手?

    “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他哽咽道。

    “你不能死,你知道的。”她捡起地上的药丸,重新将掌心摊在他面前,“吃吧,我们继续赶路。”

    夏纪绝望的似一滩烂泥,丝毫动弹不得。

    谷雨不耐烦看着这个废物,一把捏住他的嘴,硬生生将药丸灌进去。

    夜里,闻见烤肉的香味,他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可脸皮上挂不住,忍着饥寒缩着。

    “你想吃就滚过来。”

    他想扶着侧壁站起来,可腿肚子打颤,试了几次都半途而废。谷雨将他扶起,在火堆边相对而坐。烧的噼里啪啦的枯枝上面架着两只野兔,他接过来,咽了咽口水,瞪着她看。

    “怎么了?”

    他不出声,直接用手去撕,很快又缩回手,烫的生疼。

    谷雨将匕首递给他,顺便回去给他拿水壶。刚走了几步,猛地回过头来,他果然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对准了她的心窝子刺下去。

    刀尖刚刺破皮肤,他被谷雨凭空一脚踢开。

    天幕一轮圆月,澄辉蔼蔼,照的天地一片清明。

    两天前,他最大的烦恼还是和几个兄弟在父亲面前的明争暗斗,他虽是残疾但父慈子孝,是一段流传甚广的佳话。

    没想到转瞬之间,自己死在进京贺寿的路上,就能为沸腾的民怨再添把火。

    以贤明闵孝著称的夏大人痛失爱子,忍无可忍,率诸部讨伐无道昏君,以图匡扶正道。

    派夏顺去拦截他们,是为了给父子一场一个交代?

    半夜时分醒来,面前空无一人。她的冷汗冒出来,举目四顾,天色已经发青,空寂的林子只有薄雾,连风声都停了。

    “夏公子,夏公子—”

    找啊找,急的她满头满脸的汗。他陷在沼泽里,幸好只有一条腿能使力,淤泥只淹没在了小腿处。

    谷雨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将他拉出来。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终于她先爆发了,冲过去将他推到在地,劈头盖脸打的他口鼻都淌出血迹才停手。

    “疯子。”他轻蔑的啐一口。

    再次上路,气温越来越温润,夏纪发觉这不像是去尧光的驿道。夜里她弃车蹬马,伸手去拉他,他不动。

    “你会骑马,你的腿是三年前才瘸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他问。

    轮到她不出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将马车赶入山隘中。两人吃了干粮,靠着石壁歇息。

    “你不跟着我走,只有死路一条。”

    她亮晶晶的眸子里有几分讥诮,几分恼怒,皱着鼻子,不像个冷面杀手,倒像是个故作老成的小大人。

    夏纪看着她,突然垂下头。

    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若是生在好人家,怎么会干这种勾当?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你怎么了?”谷雨不明白。

    “你叫什么名字?”

    “谷雨。”

    “你放我走吧,”夏纪说,“我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能到尧光倒罢了,你带去我翼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谷雨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弯弯。

    “你笑什么?”

    “令尊的确有些本事,可是和‘彼岸’相较,没有丝毫胜算。”

    “‘彼岸’?”他想起在书房被打断的谈话,“你就是他们的人,是吗?”

    “是。”

    “‘彼岸’到底是什么?”

    谷雨想了想,答曰,“我说不清楚。”

    凭她的武艺,那‘彼岸’的确不可小觑,他们为陛下效命,是为了钱财,抑或功名?夏纪想不通,这些东西,他父亲若是成事,一样给得起。

    “你们为何为陛下效命?他值得吗?”

    别的不说,这几天在路上就看到不少流民,扶老携幼,都是害怕战事,从北边逃过来的。

    夏纪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说二百年多年前,华照才是战事频发之地,很多百姓从东南三郡北迁,与轩辕人混居,羽族因此慢慢消失在时间中。

    “他是个酒囊饭袋,不过,”她顿了顿,“也轮不到沽名钓誉的夏家父子来说三道四。”

    此言放肆至极,夏纪呆呆的望着她,“你,你——”

    “我说错了?”

    夏纪呐呐的避开她的视线,可是她不放过他,“夏大公子有没有想过,要是夏大人如愿以偿,攻下尧光,你该怎么顺理成章的坐上太子之位?”

    “你,我从未,从未想过这些?”

    “真的?”

    奇怪的是她并无半分嘲弄,很无谓的语气。

    夏纪想起小禾,对着他的瘸腿也是这么说话的。她不在乎,皇帝也好,夏家也罢,没什么分别。

    “你到底是谁?”他虚张声势,“你以为你们为皇家卖命就不是沽名钓誉?就有好下场?”

    她有些自嘲的笑笑,不响。

    本来路线是去尧光,她不顾同伴的下落,谁能料到她会带着自己朝着相反的翼望城而行呢?难道是故意为之?

    “你带我去翼望城做什么?”

    “少废话,”她站起来收拾东西,“上路吧。”

    破败低矮的窝棚沿着墙根蔓延开去,地上污水横流,恶臭难闻。孩子黑黝黝的脚丫子踩在水洼里,夏纪本能的往后仰着身子一一避过。

    这里少有陌生人涉足,脏兮兮的布帘子后面探出几双怀着敌意的眼睛。

    谷雨拉住个妇人,“大娘,我找张老六。”

    妇人不识得,谷雨拉着他在连绵的窝棚里转悠了半日,眼见天色暗下来,渐渐变得焦躁不安。

    连夏纪都发觉了,他们身后一直有形迹可疑的人跟着。那些人迫的越来越近,谷雨被逼急了,拔剑出鞘,将他挡在身后。

    红日西坠,令人生厌的嘈杂声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满地的苍蝇在随处可见的便溺中嗡嗡作响。

    夏纪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对谷雨说,“我逃不掉的,你走吧。”

    “你死了,我拿什么交代?”

    看她镇定自若的挽个剑花迎上去,夏纪愣了愣,拖着瘸腿走了几步,就着旁边废弃的半截矮墙坐下来。

    从马上跌下来摔断腿的那一天,也是这么个风和日暖的天气。

    正发着愣,有人过来了,大声嚷着,“哎,都让一让,让一让啊。”

    路口来了个颤巍巍的老头,瘦骨嶙峋的身子上还担着副扁担,随着他脚步一颠一颠的,两只木桶的东西不断的溢出来,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哎呦,让一让,都让一让,”那老儿好不识相,担着两桶大粪慢悠悠的过来了。

    夏纪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老人家,你——你不要过来。”

    待他到了跟前,夏纪看清楚木桶边缘爬满了蠕蠕的蛆虫,立刻掩住鼻子后退几步。不等他说话,老头蹲着把扁担卸下来,扶着腰直喘气。

    谷雨百忙中回头看了看,一颗心刚要放下来,又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带他走,快!”

    老头儿扶着扁担嘀咕,“世道是不行啰,这么多人欺负谁不好,专逮着个小姑娘,呸!”

    夏纪突然意识到他正是谷雨在找的人——张老六。可此人老的连走路都够呛,如何能帮她?

    “好小子!”老人话音未落,手起手落,扁担左右开弓,相继落在几个汉子的肩背上。

    其中一人哼了两声,委顿倒地。夏纪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扁担上两端有尖利的锋刃,想必是暗中安装了机括。

    “啊——”谷雨突然踉跄着单膝跪地。

    老头儿抢上前去,替她挡住汹涌而来的人潮。

    “别磨蹭了,带他走。”

    “你走,”老头儿不肯走,不停催促她,“快点,小雨,快起来。”

    她艰难的扶着剑重新站起来,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咬着牙把腰间的暗器拔出来。是枚一寸多长的飞镖,一扬手,射入敌阵中。

    两人在推让的间隙,已经有人冲夏纪过来了。

    他刚刚闭上眼睛,忽听得一阵呕吐声。接着是胳膊被人扯着往前紧走几步,脚下踢到个圆滚滚的东西,心下顿觉不妙,睁眼一瞧,果然是只粪桶。

    “啊!啊,啊——”他尖叫着踮起脚尖。

    他好几次差点跌倒,奈何那老头的手指似铁箍嵌入了他的肉里,怎么都挣脱不掉。夏纪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鞋面上的粪污,上面还趴着几只白花花的蛆虫,急怒攻心,几乎没昏厥过去。

    在拐角处突然刹住,他冷不防撞到老头身上,一老一少齐齐滚落在泥沟里。

    窝棚前后就是菜地,泥沟一来为雨天排水所用,二来可以灌溉菜地,里面混合了若干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秽,比起鞋面上的东西干净不了多少。夏纪的半边身子浸泡在水里,一只手牢牢抓住个桩脚,好不容易爬起来,发现手上黏糊糊的。

    暗青色的天光下,匆匆一撇,猜测是口浓痰,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那边的张老六惊异的看着他抖索着那只手小心翼翼的将掌上的东西揩在另一根木桩上。

    “追上来了,走!”

    老少俩在杂乱的窝棚里穿梭,头顶全是晾晒的食物和衣裳。他脑中灵光一闪,抓起件布料边跑边擦手。

    张老六停下来看了看路,很熟练地低头进了间窝棚。

    左拐右拐,似乎每个窝棚都是同样的,窄窄的木板搭成的床铺仅能容得下一人侧身睡着,屋内堆着酸臭的破烂,无处下脚。

    “到了。”

    夏纪来不及熟悉屋内的环境,提起袖子正要往鼻子上遮掩,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放下。

    张老六把扁担戳在他颈间,直勾勾的看着他,“说,你是谁?为何假扮夏公子?”

    简直是莫名其妙,夏纪不悦的白了他一眼,可心里也知道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于是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来。

    散发着恶臭的长衫垂在脚踝处,什么都没有。

    扁担‘啪—’的落在膝盖上,他吃不住痛,弯腰跪在地上,喝道,“你想干什么?”

    “小兔崽子,跑的比我还快,”张老六脸色铁青,扁担压在他的背上,手一抖,锋刃停在脊椎上,说道,“你说不说,不说打断你的脊梁。”

    “我说,我说,”夏纪忙不迭的答应,他们的手段狠辣,没什么事干不出来。

    夏纪正要反驳,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那句话,‘小兔崽子,跑的比我还快。’再次低头去看那膝盖,脑中全是刚才一路狂奔的画面。

    “我,我,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他惊骇的叫起来,一边无措的望向老头,似乎在向他求证。

    张老六咽了咽口水,嘟囔道,“现在没闲工夫跟你算账。”

    扁担劈头打下来,夏纪还沉浸在慌乱中,避无可避,立刻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