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来者不善
夏纪第一次听说洪荒大地上有‘彼岸’这个地方，是在八岁。
四月的老槐树下坐着三两个老仆人，摇着蒲扇替他赶蚊子，空气里的槐花香弥漫。弟弟妹妹们追逐嬉闹，把老人们嘴里的传说吵得面目模糊。
一晃十年过去了，古老的王朝历时三百余年了，如今的皇族只有苟延残喘的余地，而瀚海一部不但是朝云八部中权势最盛的部族，和其余三部组成联盟，握有无数精兵强将，对帝都尧光虎视眈眈。
从书房中频频传出的‘彼岸’两个字让他觉得蹊跷，难道真有这么个地方？
夏之鸿开门看见长子在屋檐下踱步，对他招手示意。下属们相继退下，留下父子俩单独相谈。
“父王，为何大军在边春城停下来了？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夏之鸿的手指轻叩，“你可听说过‘彼岸’？”
“是个，是个海岛？传说岛上住着个能呼风唤雨的女子，人面鱼身，常在暴风雨的时候出没，杀死落单的渔民。”
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也太多了，如何能信呢？况且这和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内应说最近宫里多了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出没，称从‘彼岸’来。”
“是吗？他们的本事如何？”夏纪嗤笑。
夏之鸿嘴干笑几声，“且不论他们如何，眼下有件事更紧急。皇太后快要过七十大寿，诏令各部的嫡子进京觐见，如有违者，治不敬之罪。”
朝云开朝之初，明令各部必须将嫡子入京为质子，后来此令被认为有悖人伦，慢慢就荒废了。
“如今皇上在诏令中钦点你入京贺寿，还派了人来接你。”
“什么？”
父亲当然不会真的把他送入京做人质，可是皇上此举实在毒辣。
“我们出兵打的是勤王的旗号，你若是不去，就落了口实；若是送你去，其他各部不敢明目张胆的违抗皇令，只得遵令，后果不堪设想。”
夏纪错愕的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夏之鸿愁眉紧锁，为难的看着儿子。父子俩都沉默着，夏纪渐渐从这沉默中咂摸出点不寻常的况味，愈发忐忑起来。
“来接你的人还没到，他们奉诏前来，夏顺带人去半道上迎接了。”
夏顺武艺超凡。现在兵荒马乱的，要是使臣在半道上出了意外，被绿林匪帮所杀，一来让皇家颜面扫地，二来各部借口进京路途遥远，唯恐大公子路上遭遇不测，有了由头抗命。
这么想着，夏纪心里的石头落下来。
毕竟年轻，心事摆在脸上。夏之鸿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该担心的是‘猎风营。”
“猎风营人数寥寥，三皇子陵楚去年才仓促到任，猎风营内部也有些嫌隙，就算他能整肃军纪，恐怕不能和瀚海骑兵抗衡。”
“人少有人少的长处，否则不会屡立奇功。若是能想办法先拔掉这根毒刺，攻打尧光便容易了。”
夏纪试探着问道，“战事突然在边春城停了，和猎风营有关？”
“他们要驻守帝京，就算城破，也要保下皇族血脉，不可能离开尧光。我有些犹疑，”夏之鸿看了看儿子，“是因为皇帝老儿身边的密探传来个消息。”
“什么消息？”
“皇帝已经拟好了退位诏书。”
这不可能！夏纪几乎脱口而出。皇帝颂平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怎么可能舍得退位，将权柄交给太子陵野。
夏之鸿的脸色很难看，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看来从‘彼岸’来的人，的确有些手段。”
“父亲何处此言？”
正要回答，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
有四人被兵丁们团团围住，其中有个面相凶恶的汉子，他身边的是个灰衫的青年男子，其余两人年纪更小，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背着个半人长的竹篓子，篓子被血迹浸润成斑驳的暗红色；另一个更小，满面稚气。
“殷统领，久违了。”
那恶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夏之鸿，“殷癸奉诏前来，夏大人接旨吧。”
父子俩躬身接旨，那些兵丁们暂时退到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殷癸把诏书交给夏之鸿，打量他身后的夏纪。
“殷统领多年不出京城了，难得亲自来瀚海跑一趟。”夏之鸿寒暄道。
殷癸也打个哈哈，“夏大人是国之重臣，如今世道险恶，殷某怕大公子进京路上被贼人惊扰，所以主动请命，来护送大公子。”
“这怎么担得起呢？殷统领一路辛苦了，来人啊，准备酒菜，给殷统领洗尘。”
两人谈笑自若，一前一后的朝着正厅走去。
“哦，我差点忘了，”殷癸停下脚步，“这两位，这两位是是谷姑娘和小禾，她们没来过瀚海，一定要跟来，顺便瞧瞧沿途的风物。”
此言敷衍的紧，那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肩上卸下竹篓扔在地上，“路上有些不识相的匪徒，敢在夏大人的地界捣乱，算是我给夏大人带的见面礼。”
夏之鸿面不改色，笑道：“区区小贼，不自量力。你们远道而来，还是先吃饭吧。”
“谷姐姐，我饿死了。”最小的小女孩嚷道。
“好。”
他们一行人都走了，那只竹篓还留在地上。
有家丁解开盖子，里面赫然是几颗人头。脖颈处的刀痕参差不齐，好几处还拖着片皮肉。
夏顺头颅上的眼睛还睁着，无处发泄的惊恐，终于通过探头查看的人喊出来。随着竹篓被推到，里面的人头骨碌碌滚落一地
“是，是，是—是—夏护卫！”
“刘武—”
“啊，还有单志—”
“...”
恐惧和愤恨很快蔓延开去，院子里的兵丁们纷纷提刀，想去追赶刚刚离开的不速之客。夏纪忍住喉头的不适，喝令道：“不许放肆！”
“大公子，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程文德誓要为兄弟报仇，望大公子成全。”
“对，这里是瀚海的地界，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夏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死的如此凄惨，岂能算了？”
“住嘴！”夏纪森然的眼神似毒蛇一一扫过众人，“这些人是在路上伏击殷统领的劫匪，你们嚷什么？”
总算安静下来，不声不响地退去。
那边厢，殷癸陪着夏之鸿小酌几杯。
夏纪踉跄着脚步转到无人处，终于呕吐起来。酸臭的秽物在干净的墙根格外显眼，灯火通明的花园里有几对巡逻的兵丁巡逻穿梭，两个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我，我没事，走开。”
“大公子，让我们送你回去歇息吧，”来人劝道。
他擦着嘴角，“我自己回去。”
眼见他缓慢的弯腰，扶着膝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花径后面，两个兵丁略带同情的对视一眼，摇摇头到别处巡逻去了。
何尝不知道他们正在背后瞧着自己？
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受折磨，可是这种混合着怜悯和嘲讽的目光此刻尤其让他歇斯底里，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偏偏花径上暗影重重，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在地。
“大公子，大公子，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从蔷薇花墙后传来，是书童长宁赶来了。
待转过密密的花叶，有人已经抢先一步，搀着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夏纪忍着痛抬头，看见个很陌生的女孩。
“原来你就是夏大人的嫡长子啊，”女子从衣兜里拿出吃了一半的糕点继续咬。
是刚才那个叫小禾的女孩，她没带斗笠，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乱糟糟的头发梳成个发髻，上面插了几支又大又粗糙的发簪，用满头珠翠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颇为怪异。
“多谢你了，小姑娘。”
长宁拿出帕子递给夏纪，一边替他道谢。
小禾摆摆手，歪着头对他们粲然一笑，棕色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皓齿，和头上明晃晃的首饰一样招摇。
夏纪想起刚才那一幕，五脏六腑又翻腾起来，扭头对着花丛干呕。
小禾好奇的打量他，长宁一把将她推开，“哪里来的野丫头，休得对大公子无礼。”
小禾也不生气，一双眼珠子朝着四周滴溜溜的转，十分好奇，似乎找到什么好玩的，准备离去。
“请留步，”夏纪叫住她，“你叫小禾，是吗？”
她点点头。
夏纪清了清嗓子，“多大了？”
“十四岁。”
她打扮的不伦不类的，看不出什么路数。
“你年纪这么小，谁派你来的？”
小禾想了想，认真答道，“谷姐姐来了，我就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几声唿哨，小禾循声飞奔而去，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模样好不滑稽。
翌日下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夏府出发。夏之鸿亲自扶着儿子上车，轻声细语的叮嘱他路上小心，到了尧光立刻传信回来。
夏纪颓然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很快就天黑了，殷癸看人多，又各个都带着兵器，提出连夜赶路。带队的侍卫不同意，说大公子有疾，不能过度劳累，这里刚出城，到处都是客店，还是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启程。
“也好，悉听尊便。”殷癸摸摸下巴，看着他笑。
一连七八日，风平浪静的到了两郡交界处。到了青丘郡，夜里错过了宿头，大伙儿在树林里围着篝火吃饭。
“长宁，趁他们还没来，你现在走吧。”夏纪对长宁悄声说。
“走？”长宁茫然的望着他，“大公子，你在说什么？”
夏纪叹气，“我说让你现在悄悄溜走，省得陪我掉了性命。”
“什么？”
“嘘—”夏纪盯着人群里的谷姑娘，她正将耳朵贴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什么。
长宁也看见了，疑惑的扭过头来，“大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只听见一声唿哨，夏纪说，“已经来不及了。”
之前还不见踪迹的小禾很快抱着树干滑下来，和谷姑娘等人凑在一起耳语几句，不多时便分别散开去了，只余下谷姑娘朝着夏纪过来。
“大公子，我们先走吧。”
从上路开始，都是夏府的自己人在照料。除了小禾偶尔过来传话，其余三人甚至压根没正眼瞧过他，夏纪抬头打量她，冷着脸不动。
谷雨自顾自的套好马车，林中正歇息的侍卫们警觉的围过来，为首的人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夏纪一把抓住长宁，急促的说：“现在就走，去，先躲到林子里去。”
长宁将他搀扶起来，“大公子，别怕，有陈护卫在此，贼人奈何不了我们。”
“不是别人要杀我，是我爹。你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长宁惊得打跌，顿时结巴起来，“这，这到底——大公子，怎么会呢？”
“我在劫难逃，你走吧。”
远处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长宁还在犹疑，夏纪推开他，惨然跌坐在地上。
那边陈护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四五丈的地方。伴随着惨叫和马嘶，似乎遇到了阻击。
“快，跟我去看看。”他身先士卒，朝着树林外去了。
有数十人站杀过来，陈护卫认出了为首的身形，喝道，“赵明，你们干什么。”
谷雨运剑如风，很快杀退两人，抢到了夏纪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朝马车拖。眼见他们提着兵器追杀过去，陈护卫连忙回转，试图截住攻势。
“你们敢伤大公子？”他大吼一声。
那些人犹疑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取下背上的弓箭，拈箭拉弓，“嗖——”的钉在他胸口。
夏纪委顿在地的身子被谷雨像拖尸体一般拖到马车边，“自己爬上去。”
她一直侧着身子，眼睁睁看见陈护卫倒毙在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卷起劈面而来的利箭。马车周边已经有几个人摸过来，她飞身跳到车辕，手腕一抖，马车在林中胡乱冲撞起来。
箭矢纷纷钉在车厢上，夏纪只有单手扶着把手，突然身子一震，在颠簸中跌落在地。
“小雨姐姐，看我的。”树梢上有个稚气的童声响起。
一阵黑色的粉末在半空中散落，在场的都是练家子，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忙乱间，谷雨将他拉起塞进车厢，扬鞭而去。
四月的老槐树下坐着三两个老仆人，摇着蒲扇替他赶蚊子，空气里的槐花香弥漫。弟弟妹妹们追逐嬉闹，把老人们嘴里的传说吵得面目模糊。
一晃十年过去了，古老的王朝历时三百余年了，如今的皇族只有苟延残喘的余地，而瀚海一部不但是朝云八部中权势最盛的部族，和其余三部组成联盟，握有无数精兵强将，对帝都尧光虎视眈眈。
从书房中频频传出的‘彼岸’两个字让他觉得蹊跷，难道真有这么个地方？
夏之鸿开门看见长子在屋檐下踱步，对他招手示意。下属们相继退下，留下父子俩单独相谈。
“父王，为何大军在边春城停下来了？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夏之鸿的手指轻叩，“你可听说过‘彼岸’？”
“是个，是个海岛？传说岛上住着个能呼风唤雨的女子，人面鱼身，常在暴风雨的时候出没，杀死落单的渔民。”
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也太多了，如何能信呢？况且这和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内应说最近宫里多了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出没，称从‘彼岸’来。”
“是吗？他们的本事如何？”夏纪嗤笑。
夏之鸿嘴干笑几声，“且不论他们如何，眼下有件事更紧急。皇太后快要过七十大寿，诏令各部的嫡子进京觐见，如有违者，治不敬之罪。”
朝云开朝之初，明令各部必须将嫡子入京为质子，后来此令被认为有悖人伦，慢慢就荒废了。
“如今皇上在诏令中钦点你入京贺寿，还派了人来接你。”
“什么？”
父亲当然不会真的把他送入京做人质，可是皇上此举实在毒辣。
“我们出兵打的是勤王的旗号，你若是不去，就落了口实；若是送你去，其他各部不敢明目张胆的违抗皇令，只得遵令，后果不堪设想。”
夏纪错愕的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夏之鸿愁眉紧锁，为难的看着儿子。父子俩都沉默着，夏纪渐渐从这沉默中咂摸出点不寻常的况味，愈发忐忑起来。
“来接你的人还没到，他们奉诏前来，夏顺带人去半道上迎接了。”
夏顺武艺超凡。现在兵荒马乱的，要是使臣在半道上出了意外，被绿林匪帮所杀，一来让皇家颜面扫地，二来各部借口进京路途遥远，唯恐大公子路上遭遇不测，有了由头抗命。
这么想着，夏纪心里的石头落下来。
毕竟年轻，心事摆在脸上。夏之鸿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该担心的是‘猎风营。”
“猎风营人数寥寥，三皇子陵楚去年才仓促到任，猎风营内部也有些嫌隙，就算他能整肃军纪，恐怕不能和瀚海骑兵抗衡。”
“人少有人少的长处，否则不会屡立奇功。若是能想办法先拔掉这根毒刺，攻打尧光便容易了。”
夏纪试探着问道，“战事突然在边春城停了，和猎风营有关？”
“他们要驻守帝京，就算城破，也要保下皇族血脉，不可能离开尧光。我有些犹疑，”夏之鸿看了看儿子，“是因为皇帝老儿身边的密探传来个消息。”
“什么消息？”
“皇帝已经拟好了退位诏书。”
这不可能！夏纪几乎脱口而出。皇帝颂平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怎么可能舍得退位，将权柄交给太子陵野。
夏之鸿的脸色很难看，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看来从‘彼岸’来的人，的确有些手段。”
“父亲何处此言？”
正要回答，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
有四人被兵丁们团团围住，其中有个面相凶恶的汉子，他身边的是个灰衫的青年男子，其余两人年纪更小，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背着个半人长的竹篓子，篓子被血迹浸润成斑驳的暗红色；另一个更小，满面稚气。
“殷统领，久违了。”
那恶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夏之鸿，“殷癸奉诏前来，夏大人接旨吧。”
父子俩躬身接旨，那些兵丁们暂时退到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殷癸把诏书交给夏之鸿，打量他身后的夏纪。
“殷统领多年不出京城了，难得亲自来瀚海跑一趟。”夏之鸿寒暄道。
殷癸也打个哈哈，“夏大人是国之重臣，如今世道险恶，殷某怕大公子进京路上被贼人惊扰，所以主动请命，来护送大公子。”
“这怎么担得起呢？殷统领一路辛苦了，来人啊，准备酒菜，给殷统领洗尘。”
两人谈笑自若，一前一后的朝着正厅走去。
“哦，我差点忘了，”殷癸停下脚步，“这两位，这两位是是谷姑娘和小禾，她们没来过瀚海，一定要跟来，顺便瞧瞧沿途的风物。”
此言敷衍的紧，那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肩上卸下竹篓扔在地上，“路上有些不识相的匪徒，敢在夏大人的地界捣乱，算是我给夏大人带的见面礼。”
夏之鸿面不改色，笑道：“区区小贼，不自量力。你们远道而来，还是先吃饭吧。”
“谷姐姐，我饿死了。”最小的小女孩嚷道。
“好。”
他们一行人都走了，那只竹篓还留在地上。
有家丁解开盖子，里面赫然是几颗人头。脖颈处的刀痕参差不齐，好几处还拖着片皮肉。
夏顺头颅上的眼睛还睁着，无处发泄的惊恐，终于通过探头查看的人喊出来。随着竹篓被推到，里面的人头骨碌碌滚落一地
“是，是，是—是—夏护卫！”
“刘武—”
“啊，还有单志—”
“...”
恐惧和愤恨很快蔓延开去，院子里的兵丁们纷纷提刀，想去追赶刚刚离开的不速之客。夏纪忍住喉头的不适，喝令道：“不许放肆！”
“大公子，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程文德誓要为兄弟报仇，望大公子成全。”
“对，这里是瀚海的地界，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夏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死的如此凄惨，岂能算了？”
“住嘴！”夏纪森然的眼神似毒蛇一一扫过众人，“这些人是在路上伏击殷统领的劫匪，你们嚷什么？”
总算安静下来，不声不响地退去。
那边厢，殷癸陪着夏之鸿小酌几杯。
夏纪踉跄着脚步转到无人处，终于呕吐起来。酸臭的秽物在干净的墙根格外显眼，灯火通明的花园里有几对巡逻的兵丁巡逻穿梭，两个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我，我没事，走开。”
“大公子，让我们送你回去歇息吧，”来人劝道。
他擦着嘴角，“我自己回去。”
眼见他缓慢的弯腰，扶着膝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花径后面，两个兵丁略带同情的对视一眼，摇摇头到别处巡逻去了。
何尝不知道他们正在背后瞧着自己？
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受折磨，可是这种混合着怜悯和嘲讽的目光此刻尤其让他歇斯底里，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偏偏花径上暗影重重，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在地。
“大公子，大公子，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从蔷薇花墙后传来，是书童长宁赶来了。
待转过密密的花叶，有人已经抢先一步，搀着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夏纪忍着痛抬头，看见个很陌生的女孩。
“原来你就是夏大人的嫡长子啊，”女子从衣兜里拿出吃了一半的糕点继续咬。
是刚才那个叫小禾的女孩，她没带斗笠，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乱糟糟的头发梳成个发髻，上面插了几支又大又粗糙的发簪，用满头珠翠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颇为怪异。
“多谢你了，小姑娘。”
长宁拿出帕子递给夏纪，一边替他道谢。
小禾摆摆手，歪着头对他们粲然一笑，棕色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皓齿，和头上明晃晃的首饰一样招摇。
夏纪想起刚才那一幕，五脏六腑又翻腾起来，扭头对着花丛干呕。
小禾好奇的打量他，长宁一把将她推开，“哪里来的野丫头，休得对大公子无礼。”
小禾也不生气，一双眼珠子朝着四周滴溜溜的转，十分好奇，似乎找到什么好玩的，准备离去。
“请留步，”夏纪叫住她，“你叫小禾，是吗？”
她点点头。
夏纪清了清嗓子，“多大了？”
“十四岁。”
她打扮的不伦不类的，看不出什么路数。
“你年纪这么小，谁派你来的？”
小禾想了想，认真答道，“谷姐姐来了，我就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几声唿哨，小禾循声飞奔而去，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模样好不滑稽。
翌日下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夏府出发。夏之鸿亲自扶着儿子上车，轻声细语的叮嘱他路上小心，到了尧光立刻传信回来。
夏纪颓然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很快就天黑了，殷癸看人多，又各个都带着兵器，提出连夜赶路。带队的侍卫不同意，说大公子有疾，不能过度劳累，这里刚出城，到处都是客店，还是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启程。
“也好，悉听尊便。”殷癸摸摸下巴，看着他笑。
一连七八日，风平浪静的到了两郡交界处。到了青丘郡，夜里错过了宿头，大伙儿在树林里围着篝火吃饭。
“长宁，趁他们还没来，你现在走吧。”夏纪对长宁悄声说。
“走？”长宁茫然的望着他，“大公子，你在说什么？”
夏纪叹气，“我说让你现在悄悄溜走，省得陪我掉了性命。”
“什么？”
“嘘—”夏纪盯着人群里的谷姑娘，她正将耳朵贴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什么。
长宁也看见了，疑惑的扭过头来，“大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只听见一声唿哨，夏纪说，“已经来不及了。”
之前还不见踪迹的小禾很快抱着树干滑下来，和谷姑娘等人凑在一起耳语几句，不多时便分别散开去了，只余下谷姑娘朝着夏纪过来。
“大公子，我们先走吧。”
从上路开始，都是夏府的自己人在照料。除了小禾偶尔过来传话，其余三人甚至压根没正眼瞧过他，夏纪抬头打量她，冷着脸不动。
谷雨自顾自的套好马车，林中正歇息的侍卫们警觉的围过来，为首的人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夏纪一把抓住长宁，急促的说：“现在就走，去，先躲到林子里去。”
长宁将他搀扶起来，“大公子，别怕，有陈护卫在此，贼人奈何不了我们。”
“不是别人要杀我，是我爹。你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长宁惊得打跌，顿时结巴起来，“这，这到底——大公子，怎么会呢？”
“我在劫难逃，你走吧。”
远处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长宁还在犹疑，夏纪推开他，惨然跌坐在地上。
那边陈护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四五丈的地方。伴随着惨叫和马嘶，似乎遇到了阻击。
“快，跟我去看看。”他身先士卒，朝着树林外去了。
有数十人站杀过来，陈护卫认出了为首的身形，喝道，“赵明，你们干什么。”
谷雨运剑如风，很快杀退两人，抢到了夏纪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朝马车拖。眼见他们提着兵器追杀过去，陈护卫连忙回转，试图截住攻势。
“你们敢伤大公子？”他大吼一声。
那些人犹疑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取下背上的弓箭，拈箭拉弓，“嗖——”的钉在他胸口。
夏纪委顿在地的身子被谷雨像拖尸体一般拖到马车边，“自己爬上去。”
她一直侧着身子，眼睁睁看见陈护卫倒毙在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卷起劈面而来的利箭。马车周边已经有几个人摸过来，她飞身跳到车辕，手腕一抖，马车在林中胡乱冲撞起来。
箭矢纷纷钉在车厢上，夏纪只有单手扶着把手，突然身子一震，在颠簸中跌落在地。
“小雨姐姐，看我的。”树梢上有个稚气的童声响起。
一阵黑色的粉末在半空中散落，在场的都是练家子，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忙乱间，谷雨将他拉起塞进车厢，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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