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颠倒黑白（二合一）
陈天酬侧过头，眯起眼睛，看到了通道外面，隐约站着一个穿着太监袍服的人影，看样子品级还不低。
他又看向一动不动的吕展眉，挑眉一笑，抬起手来轻轻捏住了刀刃。
“司正大人，该接旨了。”
随后，一点点将刀刃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
吕展眉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陈天酬，最终冷哼一声，把刀收了回去。
吕展眉转过身，伏跪在地上：
“臣领旨，即刻便亲自押送罪人陈天酬前去。”
按理说，他一个武胆境的武道修士，半步宗师的大高手，是具有特权的，见到皇帝也可只行半跪，接口谕自然不必下跪。
可他偏偏不但跪了，还是行的大礼。
那来传话的太监走到一旁，道：
“吕大人，您赶紧吧，圣上还等着呢。”
吕展眉站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袍子：
“自然，劳烦苏公公了，我还要带上一个证人，不碍事吧？”
“证人？”
“是，这陈天酬贼心不死，在诏狱之中公然行凶，正在今晚，竟然又杀两人！”
吕展眉抱拳道：“此事，我正好要向陛下好、好、汇、报一番。”
他咬牙切齿地
苏公公摆摆手，随即笑道：
“这当然不碍事，咱家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做呢。”
“何事？”
“啪啪。”
苏公公拍了拍手，后面立刻走上来四个小太监，持着笔墨纸砚，走入了陈天酬的牢房中。
吕展眉一愣：“这是……”
苏公公笑道：
“圣上吩咐的，要咱家把陈状元写的东西，原样抄写一份呈上去。”
吕展眉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他转头看向那首“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事亲若能兹，岂不成孝子？”，一时之间，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
“苏公公，请。”
苏公公走上前去，先向陈天酬微微躬身示意，才看向墙壁上的诗句，感叹道：
“陈状元这两首诗，写得真是极好。”
“不知道将来若是有机会，能否也赐给咱家一首？”
陈天酬愣了愣，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当日在金銮殿上，这位内侍总管苏禄苏公公就站在皇帝身旁，也是见证了原身踏入深渊全过程的其中一人。
当时，正是他劝了暴怒的皇帝几句，把原本的斩立决，变成了暂且收押。
也可以说，算是救了陈天酬一命。
“苏公公谬赞，只是心情郁闷，偶得两首小诗罢了。”
陈天酬微微一笑。
“要是陈某还有将来，自然会有机会的。”
苏禄惊喜地道谢，又夸赞几句，然后提起毛笔，在那两个小太监持着的宣纸上将两首诗抄写下来。
陈天酬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因为这位苏总管抄写下来的字迹，和他的分毫不差！
他学的行草，在这个世界可不存在。
但苏禄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能写得几乎一模一样，可见其也并非简单人物。
等他抄写完，那吕展眉也带着一位手持拂尘的蓝袍道士走了回来。
那蓝袍道士鹤发童颜，虽然用木簪束起的头发全部花白，皮肤却紧绷光滑，气色红润，一看便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苏禄见了这道士，行礼：
“褚游道长怎么在此？”
褚游冷着脸，道：
“我听闻好友之徒遇害，立刻赶来，以‘神集智慧之法’，收集虚空之中存在的种种念头，没想到发现凶手，竟然便是诏狱之中的这位陈状元！”
“子阳与我是忘年之交，年纪轻轻便遭人杀害，吕司正请我前来作证，我自然要过来。”
原来这褚游，正是点萍道人的朋友，乃是一个无派散修，但元神修行有方，已经有得意境界，也在王府供职。
平日里，与那子阳也多有往来。
正巧今日褚游也在附近游玩，吕展眉便将他请来勘察现场。
苏禄听闻凶手是陈天酬，禁不住回头望了望，对上了后者沉静的目光，心下立刻了然。
他扬起笑容，吩咐收起那宣纸：
“既然这样，那褚游道长便一同前去吧。”
……
陈天酬带着手铐脚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被一路押着又一次进入了皇宫之中。
这是他第二次进宫，好奇地四下张望。
前世他也去故宫参观过，此刻感觉这大启皇宫，比故宫还要巍峨宏大不少。
陈天酬跟随苏禄踏入勤政殿内时，便看见前方台阶下，正站着一个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者。
陈天酬脚步一顿，脸上隐约传来了一丝虚幻的灼痛感。
好似那滴蜡油，仍在他脸上，誓要烧穿他的皮肉。
下一刻，他垂下眼睑，迈步走上前去，在与那老者齐平的地方站定。
老者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未曾转头看向他。
身后的吕展眉却横眉怒目，以刀鞘抽向陈天酬的膝盖窝，低声呵斥道：
“跪下！”
“铿！”
苏禄抬起手上的卷轴，挡住了吕展眉的刀鞘，笑道：
“陈状元是读书人，此刻又是私下召见，自然是可以不跪的。”
“倒是吕司正……”
他眼神微冷：“勤政殿内不可大声喧哗，莫非您以为这里是秘刑司不成？”
吕展眉心下一凛，连忙收回了刀鞘：
“苏公公勿怪，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苏禄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后退两步，双手捧着卷轴走上了台阶，越过垂落的重重纱帘，将其呈上。
陈天酬隐约听见上头传来了纸张摩挲的声音。
随后传来了皇帝感叹的声音：
“好诗！的确好诗！”
“自从白公入书院去后，朕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的诗了，难怪能得圣人才气。”
“文爱卿，你觉得这两首诗如何啊？”
苏禄又走了出来，将卷轴呈给文如渊看。
文如渊拱手一礼，然后仔仔细细地将两首诗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抬起头，淡淡道：
“回禀圣上，这两首诗，的确是极好的。”
皇帝饶有趣味地道：
“哦？当真？”
“朕看这诗写得真情实感，你瞧瞧，‘浑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非忠贞之士不能有此言。”
“加之天降百年未有之大雪，民怨沸腾，似是天道感应。”
“莫非，陈天酬舞弊一案，确有隐情？”
吕展眉闻言，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陛下这意思，该不会是要因此翻案，让陈天酬出狱吧？
以陈天酬现在的条件，若是洗清冤屈，必定是青云直上……
文如渊拱手，淡淡地道：
“陛下，圣人云，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如何能以个人情志，改变既定事实？”
皇帝道：
“你说……既定？可这舞弊案，似乎也没见秘刑司查出个首尾来啊！光靠陈天酬一人，如何能拿到那八道题目？”
吕展眉连忙跪下来：
“微臣办事不力……”
他瞥了一眼文如渊，见到对方竟在此刻侧头看了他一眼，阴冷和茫然的目光瞬间交汇。
吕展眉顿时心领神会，心神大定，大声道：
“微臣的确没有查到和陈天酬串通关节的官员，但——微臣已经知道，陈天酬完全可以一个人拿到漏题！”
“哦？”
“就在前半夜，微臣曾请镇北王府的客卿子阳道长，前来协助破案，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无故暴毙，且还有两个司卫死于非命。”
吕展眉接着道：“微臣自然觉得事有蹊跷，恐怕是元神修士出手，立刻让褚游道长来探查一番。”
他冷笑道：“没想到这一探查，便让微臣找到了真相！”
吕展眉指向一旁的陈天酬：
“原来我们的陈状元，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个修为不俗的元神修士！”
“他若要舞弊，一人足矣！”
陈天酬冷笑道：
“你是说，我在科举的时候还是个普通人，在牢里突然就能修行了？”
吕展眉一愣：“你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隐瞒了自己的修为。”
陈天酬忽然呵呵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吕展眉不明所以。
却听见苏禄好心提醒道：
“吕司正，举子若要进入考场，必须先经过所有考官检查，若是陈天酬是修士，首辅也难辞其咎啊。”
“这、这……”
吕展眉脸色一变，看向了旁边的文如渊，有些骑虎难下。
文如渊这时上前两步，严肃高声道：
“微臣年迈，做事未能万全，被陈天酬鱼目混珠，愿担此责任！”
陈天酬眯起眼睛，冷眼看着他。
皇帝思量片刻：
“吕司正，证人呢？你应当带来了吧。”
“是！王府客卿褚游道长已经在外面等候，我这就叫他过来。”
那褚游过来之后，又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皇帝沉吟道：
“陈天酬，你有什么话说？”
陈天酬拱手道：
“陛下，草民与那位子阳道长素未谋面，为何要突然杀了他？”
吕展眉冷笑道：
“自然是子阳道长撞破了你修士的身份，你怒急攻心，就杀了他！”
陈天酬道：
“哦？我好端端在牢里，若是不曾元神出窍，修士身份神不知鬼不觉，为何偏偏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谁知道？你能做出舞弊这般不智之举，再做些蠢事理所当然。”
陈天酬笑起来：
“你是秘刑司司正，还是路边说书的，胡编乱造，张口就来，既然我与他无冤无仇，凭什么要杀他？”
“我看，就连这位褚游道长，也比我来得有动机啊！”
褚游眉毛一竖：
“黄口小儿，血口喷人！我与子阳乃是忘年交，怎么可能杀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这谁知道？说不定你看见子阳年轻，却觉得自己日渐衰老，心生嫉妒，便杀了他，嫁祸于我呢？”
“你！”
褚游被气得脸色难看，连连后退几步。
皇帝想了想，道：
“倒确实有道理……”
吕展眉急了，下意识道：
“你定然是先元神出窍，意欲杀害那两个司卫，才被子阳撞破……”
他刚刚说出口，就发觉不对，被文如渊用眼神警告。
陈天酬冷笑道：
“那我为何偏偏又要杀了这两个司卫？他们并非离我牢房最近的司卫，也并不负责我的案子。”
吕展眉沉默不语。
皇帝追问道：
“你说，他有什么理由？”
吕展眉汗流浃背，长了张嘴巴。
陈天酬冷笑道：
“陛下，我的确有理由杀他们，因为他们被吕展眉指使，杀了我陈家坳上下三十七口人！”
“我舞弊案不知真假，但这件血案，却是板上钉钉！请陛下查证！”
殿上众人，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皇帝隔着纱帘，似乎将目光投向了吕展眉：
“吕司正，此事可是真的？”
吕展眉汗流浃背，支支吾吾：
“这，这……”
“陛下。”
文如渊忽然插嘴，语气温和沉稳。
“是臣让吕司正这么做的。”
陈天酬瞳孔紧缩，猛地看向了文如渊，对上了老者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没有看向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前方。
皇帝十分惊讶，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文爱卿，这件事是你叫他做的？”
文如渊点点头，招了招手，旁边的内侍送来了一套卷宗。
他取出卷宗，翻到其中一页，递交上去。
苏禄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脸色震动，但却不敢多言，只是轻微叹了口气，送到了皇帝手上。
那卷宗上面，竟然描述了陈天酬如何依靠陈家坳提供资金和人脉，进行“贿通关节，拿到泄题”的完整过程，事无巨细。
最底下，还有一个通红的小小指印。
文如渊温声地朗诵上面司卫撰写的记录，道：
“都言陈状元出身贫苦，用功勤勉，于情于理不可能行贿赂之事。”
“谁知我等刚到泗磐郡大柳县，便听说这陈家坳在当地竟只手遮天，乃一方豪强，势力颇大，有县令证词，字字泣血。”
“我为求真实，前去陈家坳取证，便见一幼童独自玩耍，料想孩童天真，必定不会撒谎，便将这一纸证词拿出，叫她辨认真假。”
“谁知，竟然字字属实！这上头画押，便是这孩童的！”
“陛下，这陈家坳上下三十七口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啊！”
文如渊神情痛惜：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世之规矩，自然也莫非王法。”
“臣，只是按照律法行事，虽是杀了陈状元全家，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从无不妥之处啊！”
良久。
那珠帘后，皇帝以指节敲了敲龙椅扶手。
“文爱卿……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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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一动不动的吕展眉，挑眉一笑，抬起手来轻轻捏住了刀刃。
“司正大人，该接旨了。”
随后，一点点将刀刃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
吕展眉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陈天酬，最终冷哼一声，把刀收了回去。
吕展眉转过身，伏跪在地上：
“臣领旨，即刻便亲自押送罪人陈天酬前去。”
按理说，他一个武胆境的武道修士，半步宗师的大高手，是具有特权的，见到皇帝也可只行半跪，接口谕自然不必下跪。
可他偏偏不但跪了，还是行的大礼。
那来传话的太监走到一旁，道：
“吕大人，您赶紧吧，圣上还等着呢。”
吕展眉站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袍子：
“自然，劳烦苏公公了，我还要带上一个证人，不碍事吧？”
“证人？”
“是，这陈天酬贼心不死，在诏狱之中公然行凶，正在今晚，竟然又杀两人！”
吕展眉抱拳道：“此事，我正好要向陛下好、好、汇、报一番。”
他咬牙切齿地
苏公公摆摆手，随即笑道：
“这当然不碍事，咱家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做呢。”
“何事？”
“啪啪。”
苏公公拍了拍手，后面立刻走上来四个小太监，持着笔墨纸砚，走入了陈天酬的牢房中。
吕展眉一愣：“这是……”
苏公公笑道：
“圣上吩咐的，要咱家把陈状元写的东西，原样抄写一份呈上去。”
吕展眉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他转头看向那首“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事亲若能兹，岂不成孝子？”，一时之间，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
“苏公公，请。”
苏公公走上前去，先向陈天酬微微躬身示意，才看向墙壁上的诗句，感叹道：
“陈状元这两首诗，写得真是极好。”
“不知道将来若是有机会，能否也赐给咱家一首？”
陈天酬愣了愣，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当日在金銮殿上，这位内侍总管苏禄苏公公就站在皇帝身旁，也是见证了原身踏入深渊全过程的其中一人。
当时，正是他劝了暴怒的皇帝几句，把原本的斩立决，变成了暂且收押。
也可以说，算是救了陈天酬一命。
“苏公公谬赞，只是心情郁闷，偶得两首小诗罢了。”
陈天酬微微一笑。
“要是陈某还有将来，自然会有机会的。”
苏禄惊喜地道谢，又夸赞几句，然后提起毛笔，在那两个小太监持着的宣纸上将两首诗抄写下来。
陈天酬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因为这位苏总管抄写下来的字迹，和他的分毫不差！
他学的行草，在这个世界可不存在。
但苏禄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能写得几乎一模一样，可见其也并非简单人物。
等他抄写完，那吕展眉也带着一位手持拂尘的蓝袍道士走了回来。
那蓝袍道士鹤发童颜，虽然用木簪束起的头发全部花白，皮肤却紧绷光滑，气色红润，一看便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苏禄见了这道士，行礼：
“褚游道长怎么在此？”
褚游冷着脸，道：
“我听闻好友之徒遇害，立刻赶来，以‘神集智慧之法’，收集虚空之中存在的种种念头，没想到发现凶手，竟然便是诏狱之中的这位陈状元！”
“子阳与我是忘年之交，年纪轻轻便遭人杀害，吕司正请我前来作证，我自然要过来。”
原来这褚游，正是点萍道人的朋友，乃是一个无派散修，但元神修行有方，已经有得意境界，也在王府供职。
平日里，与那子阳也多有往来。
正巧今日褚游也在附近游玩，吕展眉便将他请来勘察现场。
苏禄听闻凶手是陈天酬，禁不住回头望了望，对上了后者沉静的目光，心下立刻了然。
他扬起笑容，吩咐收起那宣纸：
“既然这样，那褚游道长便一同前去吧。”
……
陈天酬带着手铐脚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被一路押着又一次进入了皇宫之中。
这是他第二次进宫，好奇地四下张望。
前世他也去故宫参观过，此刻感觉这大启皇宫，比故宫还要巍峨宏大不少。
陈天酬跟随苏禄踏入勤政殿内时，便看见前方台阶下，正站着一个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者。
陈天酬脚步一顿，脸上隐约传来了一丝虚幻的灼痛感。
好似那滴蜡油，仍在他脸上，誓要烧穿他的皮肉。
下一刻，他垂下眼睑，迈步走上前去，在与那老者齐平的地方站定。
老者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未曾转头看向他。
身后的吕展眉却横眉怒目，以刀鞘抽向陈天酬的膝盖窝，低声呵斥道：
“跪下！”
“铿！”
苏禄抬起手上的卷轴，挡住了吕展眉的刀鞘，笑道：
“陈状元是读书人，此刻又是私下召见，自然是可以不跪的。”
“倒是吕司正……”
他眼神微冷：“勤政殿内不可大声喧哗，莫非您以为这里是秘刑司不成？”
吕展眉心下一凛，连忙收回了刀鞘：
“苏公公勿怪，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苏禄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后退两步，双手捧着卷轴走上了台阶，越过垂落的重重纱帘，将其呈上。
陈天酬隐约听见上头传来了纸张摩挲的声音。
随后传来了皇帝感叹的声音：
“好诗！的确好诗！”
“自从白公入书院去后，朕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的诗了，难怪能得圣人才气。”
“文爱卿，你觉得这两首诗如何啊？”
苏禄又走了出来，将卷轴呈给文如渊看。
文如渊拱手一礼，然后仔仔细细地将两首诗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抬起头，淡淡道：
“回禀圣上，这两首诗，的确是极好的。”
皇帝饶有趣味地道：
“哦？当真？”
“朕看这诗写得真情实感，你瞧瞧，‘浑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非忠贞之士不能有此言。”
“加之天降百年未有之大雪，民怨沸腾，似是天道感应。”
“莫非，陈天酬舞弊一案，确有隐情？”
吕展眉闻言，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陛下这意思，该不会是要因此翻案，让陈天酬出狱吧？
以陈天酬现在的条件，若是洗清冤屈，必定是青云直上……
文如渊拱手，淡淡地道：
“陛下，圣人云，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如何能以个人情志，改变既定事实？”
皇帝道：
“你说……既定？可这舞弊案，似乎也没见秘刑司查出个首尾来啊！光靠陈天酬一人，如何能拿到那八道题目？”
吕展眉连忙跪下来：
“微臣办事不力……”
他瞥了一眼文如渊，见到对方竟在此刻侧头看了他一眼，阴冷和茫然的目光瞬间交汇。
吕展眉顿时心领神会，心神大定，大声道：
“微臣的确没有查到和陈天酬串通关节的官员，但——微臣已经知道，陈天酬完全可以一个人拿到漏题！”
“哦？”
“就在前半夜，微臣曾请镇北王府的客卿子阳道长，前来协助破案，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无故暴毙，且还有两个司卫死于非命。”
吕展眉接着道：“微臣自然觉得事有蹊跷，恐怕是元神修士出手，立刻让褚游道长来探查一番。”
他冷笑道：“没想到这一探查，便让微臣找到了真相！”
吕展眉指向一旁的陈天酬：
“原来我们的陈状元，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个修为不俗的元神修士！”
“他若要舞弊，一人足矣！”
陈天酬冷笑道：
“你是说，我在科举的时候还是个普通人，在牢里突然就能修行了？”
吕展眉一愣：“你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隐瞒了自己的修为。”
陈天酬忽然呵呵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吕展眉不明所以。
却听见苏禄好心提醒道：
“吕司正，举子若要进入考场，必须先经过所有考官检查，若是陈天酬是修士，首辅也难辞其咎啊。”
“这、这……”
吕展眉脸色一变，看向了旁边的文如渊，有些骑虎难下。
文如渊这时上前两步，严肃高声道：
“微臣年迈，做事未能万全，被陈天酬鱼目混珠，愿担此责任！”
陈天酬眯起眼睛，冷眼看着他。
皇帝思量片刻：
“吕司正，证人呢？你应当带来了吧。”
“是！王府客卿褚游道长已经在外面等候，我这就叫他过来。”
那褚游过来之后，又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皇帝沉吟道：
“陈天酬，你有什么话说？”
陈天酬拱手道：
“陛下，草民与那位子阳道长素未谋面，为何要突然杀了他？”
吕展眉冷笑道：
“自然是子阳道长撞破了你修士的身份，你怒急攻心，就杀了他！”
陈天酬道：
“哦？我好端端在牢里，若是不曾元神出窍，修士身份神不知鬼不觉，为何偏偏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谁知道？你能做出舞弊这般不智之举，再做些蠢事理所当然。”
陈天酬笑起来：
“你是秘刑司司正，还是路边说书的，胡编乱造，张口就来，既然我与他无冤无仇，凭什么要杀他？”
“我看，就连这位褚游道长，也比我来得有动机啊！”
褚游眉毛一竖：
“黄口小儿，血口喷人！我与子阳乃是忘年交，怎么可能杀他？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这谁知道？说不定你看见子阳年轻，却觉得自己日渐衰老，心生嫉妒，便杀了他，嫁祸于我呢？”
“你！”
褚游被气得脸色难看，连连后退几步。
皇帝想了想，道：
“倒确实有道理……”
吕展眉急了，下意识道：
“你定然是先元神出窍，意欲杀害那两个司卫，才被子阳撞破……”
他刚刚说出口，就发觉不对，被文如渊用眼神警告。
陈天酬冷笑道：
“那我为何偏偏又要杀了这两个司卫？他们并非离我牢房最近的司卫，也并不负责我的案子。”
吕展眉沉默不语。
皇帝追问道：
“你说，他有什么理由？”
吕展眉汗流浃背，长了张嘴巴。
陈天酬冷笑道：
“陛下，我的确有理由杀他们，因为他们被吕展眉指使，杀了我陈家坳上下三十七口人！”
“我舞弊案不知真假，但这件血案，却是板上钉钉！请陛下查证！”
殿上众人，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皇帝隔着纱帘，似乎将目光投向了吕展眉：
“吕司正，此事可是真的？”
吕展眉汗流浃背，支支吾吾：
“这，这……”
“陛下。”
文如渊忽然插嘴，语气温和沉稳。
“是臣让吕司正这么做的。”
陈天酬瞳孔紧缩，猛地看向了文如渊，对上了老者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没有看向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前方。
皇帝十分惊讶，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文爱卿，这件事是你叫他做的？”
文如渊点点头，招了招手，旁边的内侍送来了一套卷宗。
他取出卷宗，翻到其中一页，递交上去。
苏禄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脸色震动，但却不敢多言，只是轻微叹了口气，送到了皇帝手上。
那卷宗上面，竟然描述了陈天酬如何依靠陈家坳提供资金和人脉，进行“贿通关节，拿到泄题”的完整过程，事无巨细。
最底下，还有一个通红的小小指印。
文如渊温声地朗诵上面司卫撰写的记录，道：
“都言陈状元出身贫苦，用功勤勉，于情于理不可能行贿赂之事。”
“谁知我等刚到泗磐郡大柳县，便听说这陈家坳在当地竟只手遮天，乃一方豪强，势力颇大，有县令证词，字字泣血。”
“我为求真实，前去陈家坳取证，便见一幼童独自玩耍，料想孩童天真，必定不会撒谎，便将这一纸证词拿出，叫她辨认真假。”
“谁知，竟然字字属实！这上头画押，便是这孩童的！”
“陛下，这陈家坳上下三十七口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啊！”
文如渊神情痛惜：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世之规矩，自然也莫非王法。”
“臣，只是按照律法行事，虽是杀了陈状元全家，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从无不妥之处啊！”
良久。
那珠帘后，皇帝以指节敲了敲龙椅扶手。
“文爱卿……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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