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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寻君不遇又空还 02

    那女僮就拿出个药瓶递给李晟。这孩子不过十来岁,尖脸高颧,表情呆滞,蜂腰如束,枯发稀稀疏疏地用巾子綄住,着实憔悴怜人。

    她刚一起来,少女足尖轻抬,便把她绊了个跟斗,李晟赶紧扶住她:“小妹妹当心。”复对那女子怒目而视,心想这女人好没道理。

    女僮低声道谢,顺手把药瓶塞给他,又缩到车厢角落里。李泌不想他们起疑心,示意李晟不要多事。马车平稳地前驰,车厢里诸人心思各异。突然急啸破空,车身一震,停了下来。

    中年人便问:“王通,出了什么事?”连问两遍也不得回答,推门一看,车夫两手持缰,呆若木雕泥塑,身边跌落一截羽箭,奇怪的是早已拗去箭头。

    他拾箭细看,脸色陡变,那女子问:“二师兄,出了什么事?”

    他镇静地说:“没事,雷劈倒大树,挡在路上了。咱们绕道走吧。王通,动作快点!”手掌在车夫肩头轻轻一推,解开他的穴道。他缩身坐回,与那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神色未变,可李泌李晟已隐约感到气氛异常。

    此时雨已停了,再驰片刻,急啸又起,这回中年人见机得早,抢先探出身子,抓住飞来物,李晟眼尖,看清那是半管竹箫。中年人仍不动声色,只一个劲地催促车夫赶路。

    好在他们马快,转眼冲入镇集。所幸这次没再出意外,一直驰去杜神医家。谁料这一带大半里坊街巷竟然全都化作焦土,只余残垣断壁、灰烟袅袅。

    起初他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四处打听,才知昨夜杜家被盗贼打劫,一家二十余口俱被杀害,歹徒杀人越货后又放了把火,火借风势,殃及四邻。

    李泌兄弟俩相顾失色,心想天下哪有这等巧合。这边三人更是焦急,少女情急之下顺手抓过一个街坊,喝道:“杜老头家还有活人没有?”她心焦如焚,不知不觉使上劲来,捏得别人哎哟直叫妈。

    年轻人赶紧拍开她,温言安慰:“老哥莫怪。我家夫人正等着杜神医救命哩!”

    这人惊魂甫定,又厌恶少女无礼,就冷冰冰地说:“杜家还有个活人,不过就算找到他,你家夫人也是没救。”

    少女大怒,刚扬起巴掌,又被中年人伸手握住。他说:“人命关天,还请老哥指点。”

    这街坊略平了些气,告诉他:“杜神医有个表侄叫赵狗儿,这人是个泼皮,平时常去杜家打秋风,但并不长住杜家,所以这回就他没死。”

    三人都大失所望,那人又冷笑道:“赵狗儿除了喝酒赌钱就是嫖女人,你们可要找他去救命?”

    听他这话,李泌心念陡转,忙问:“那如今赵狗儿在哪里?”那人顺手一指:“刚刚也有官差想找他去认尸,咱们镇里酒铺娼馆不多,一家一家地打听,总能找到。”

    李泌连忙称谢,与三人道别之后就去找寻。少女哼了一声:“病急乱投医,找那泼皮有什么用?”

    年轻人突然插嘴道:“咱们不用找杜神医,师嫂说过,那天是杜家少夫人给她施的针,咱们得去认尸。”

    少女嘟嘴不应,只是说:“烧焦的尸体有什么好看?”

    中年人已经省悟过来,道:“对。咱们去找那泼皮,看杜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晟也奇怪大哥为何要去找赵狗儿,李泌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你二师兄。”他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李泌就把那天撞上赵狗儿、和那些街坊嚼舌头的事道出,末了又说:“我本来就很奇怪:就算你二师兄把灭地针私传给他人行医治病,总归是为了行善,大师为何会发这样大的火?现在想来,八成他……他看上了杜夫人,而杜夫人已嫁为人妇,所以大师才会如此震怒。”

    他虽没直说赵狗儿勾搭有夫之妇,但李晟已经明白,苦笑道:“二师兄装疯卖傻的功夫也真到家。我在杜家门口转了这些天,丝毫没有瞧出破绽。”

    李泌一记爆栗敲上他脑门:“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俩真不愧是一个师父调教出来的。”

    两人在镇上转了很久也没打听出赵狗儿的下落,眼见天已尽黑,只好胡乱找个地方住下,次日又去寻找,这人却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样。

    李晟闷闷不乐,李泌安慰他道:“你也知他的本事,他有心避而不见,咱们当然寻不到。”

    走了一阵,李晟突然问:“大哥你猜,杀害杜神医一家的是谁?”李泌听他声音微颤,想必怀疑赵狗儿就是凶手。他仔细想过,却是摇头:“不会是他。”

    李晟松了口气,道:“我也这么想。他如果有心带走杜夫人,不会这样赶尽杀绝,也不必单挑这个节骨眼。”突然间兄弟俩脑海都灵光一闪,异口同声地说:“蒙无毅!”

    李晟击掌道:“他也猜出二师兄就藏身镇上。假如他有心,查出二师兄和杜家的关系并非难事。”

    李泌道:“他若是凶手,杜夫人想必还活着。只因他也知道你二师兄的厉害,要拿杜夫人去要挟他!”

    李晟大急:“二师兄喜欢杜夫人得很,如果蒙无毅以杜夫人的性命要挟他去作恶,那可就糟啦!”听兄弟如此说法,李泌只有苦笑长叹:“红颜祸水。”

    兄弟俩又找了一阵,仍然一无所获。日上三竿,两人又累又饿,就到路边的铺子买了两碗汤饼。李晟风卷残云地吃完,刚抹了抹嘴,前面大门推开,走出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门口说说笑笑,还不停地向路人搔首弄姿。

    他瞧得发呆,李泌就说:“那是个娼馆,小毛孩子别乱瞧。”

    李晟脸面发热:“街坊不是说二师兄常来这种地方吗?”

    李泌又好气又好笑:“人人都知道他常去花街柳巷,你说他还敢躲在里面等蒙无毅来拿他吗?”

    李晟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刚要离开,忽闻车轮轱辘,回头一看,又是昨天那辆马车。李泌心知要坏事,赶紧拉着兄弟闪开。

    马车在娼馆门口停下,那少女先跳了下来,冲那些女人喝道:“喂,我问你们,这里面是不是有个人叫赵狗儿?快叫他出来见我!”

    此刻日光明朗,越发映得她面如满月、眉如裁柳,翘鼻头轻耸,黄衫翠鞋,耳畔点缀两只嵌着黑珍珠的坠子,说话时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那些妓女乍见一个大姑娘来娼馆已觉得稀奇,再一听她竟然来找赵狗儿,都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有个妓女摇着巾子笑道:“赵狗儿那脓包倒真好福气,居然搭上妹妹这等人物。啧啧,还真是我见忧怜。”

    黄衫少女尚不明白她的意思,就说:“谁管他是不是有福气,本姑娘要带他走,你去把他叫出来!”

    谁知众女笑得更欢,几乎直不起腰。一妓女笑道:“哟,哪家的泼辣娘子啊?都打上门来找汉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