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儒生不及游侠人 01
李晟心里大呼可惜，他担心李泌的伤势，急忙奔回。这边仆固怀恩已命人清理残局，天一亮就启程回京。李泌拉着兄弟，喜不自胜：“阿晟你功夫长进多啦！这些年做哥哥的好不替你担心！唉，那天我居然没能认出你来，真是惭愧。”
他俩分别七年，李泌长于道家养气之术，容貌并未大改，但李晟已从小顽童成长为英姿少年，相貌已是大异。但他并不计较李晟先前避而不认之事，反倒埋怨自己，言语诚挚，李晟也不由哽咽：“大哥，我也时时念着你和道长伯伯。”
李泌笑道：“来，过来见过哥哥的这些兄弟！”携他一一拜见仆固怀恩等人。他救了李泌又计退蒙无毅，众人对他很是感激；又见他小小年纪，非但机警百变，武功造诣也是不凡，纷纷交口称赞。只有郭晞心里颇不是滋味，李晟向他见礼也爱理不理。李泌兄弟重逢，欢喜之际都没注意到这些。
寒喧过后，李泌才问：“大师如今安好？这些年你过得怎样？这次下山有什么事？可有用得着为兄之处？”李晟心想这七年的经历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说：“大哥还不知师父的脾气？兄弟蒙他老人家教导，半点也偷懒不得！”李泌忆起往事，不觉莞尔。
忽听郭晞冷淡地问：“这蒙无毅到底什么来头？阁下为何又与他师兄弟相称？”
李晟道：“他是云南王的宗室，多年前拜入师门，那时南诏与咱们大唐交好，有不少王室子弟来唐求学游历。但后来两国开战，他随阁罗凤攻陷咱们西南诸州，师父十分愤怒，就与他断绝了师徒之谊。”
诸将心里憾然，李泌叹道：“南诏与我们世代交好，若非有人刻意挑拨，云南王未必会反叛。”仆固怀恩忙制止说：“四弟说话当心些。”
李泌淡然一笑：“都是自家兄弟，还不能说真心话吗？阿晟，刚才听你所言，大师似乎还有个弟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晟苦笑：“这个，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师父每每提起蒙无毅就气得捶胸顿足，可念及这位师兄却伤感得很。我问他也不说，只是有时反复念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似乎起因是为了个女子。”
王定边怅然而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来令师兄亦有苦处。”仆固怀恩却是冷笑：“我瞧是红颜祸水才对！”王定边顿时噤若寒蝉，白元光不满地反驳：“这话大哥怎不在陛下面前说去？”
仆固怀恩只好摇头，他看到卫士带来一名少女，就问：“这人是谁？”王定边说：“这位姑娘和她师傅都是表演绳伎的伎人，她师傅为了救她，被蒙无毅那狗贼害了。”
仆固怀恩说：“赏些钱打发她便罢。”回头又道：“四弟，太子很惦记你，你也跟咱们回京吧！”李泌一口答应，又问李晟：“阿晟你如今去哪里？”
李晟瞧兄长目光有异，就说：“师父另有事着我去办，但我可以送大哥到华阴再走。”李泌喜道：“那咱们正好顺路。”趁众兄弟没注意，他悄悄叮嘱李晟：“莫声张，到了华阴大哥随你一起走。”
他深知回去京师必免不了许多繁文缛节，而宁国定会想方设法地缠着自己帮她推掉亲事，一想到这里他就头大如斗。李晟肚里暗笑。
华阴是大县，离永丰镇很近，坐马车也不过一日路程。他们黎明启程，天未黑就到了县城。仆固怀恩正领着厌翟车去行馆，路口转来一队人马，打头的官员远远看到他就高声招呼：“来的可是仆固将军？”
仆固怀恩他们看清来人，连忙下马见礼。这人上前拉起他们，热情地嘘寒问暖，眼角余光瞄到一身平民装束的李泌，就问这是谁。仆固怀恩只好代为介绍，他不觉讶然：“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白衣山人！”
李泌并不下马，遥施一礼，口称“不敢当”。李晟小声问：“大哥，这官儿是谁？”
李泌低声回答：“他叫吉温，是京畿道的采访使，也是国舅的心腹。”他素与杨国忠不和，自然不愿对吉温这等谄媚小人曲意逢迎，好在唐皇御封他为白衣山人，可以见官不施礼，上堂不下拜，所以吉温不敢拿他如何。
当晚两方人都在行馆住下。吉温欲设宴招待诸将，但仆固怀恩借口他们要保护宁国郡主，辞谢不去；吉温又送上厚礼和美酒佳馔慰问郡主，这回他不能再推辞，只好收下礼物，背地里却嘱咐卫士们食用自带的干粮食水，送来的东西半点也不许沾。
李泌暗中与李晟约定，半夜里趁卫士们换班时就悄悄溜走。待夜幕降临，兄弟俩收拾停当，静等时机。
夜静更阑，邻院却灯火通明，欢歌艳舞。李泌冷笑道：“吉温派头不小，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
李晟就说：“不如兄弟替大哥一剑宰了这狗官如何？”李泌摆手道：“杀了他，杨国忠又会再找一条狗，没用的。”李晟目光炯炯，问大哥说：“那何不除了这祸根？”
李泌一弹长剑，反问兄弟：“阿晟你倒说说看：一个人、一口剑，能杀多少狗官？可黎民百姓还不是照样受苦？”李晟默然半晌，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啦！”
眼看时辰已近，兄弟俩正想溜走，忽听邻院有人纵声高呼“抓刺客”，乱成一团。声音惊动了诸卫士，仆固怀恩一面命人赶快保护宁国，一面着人去看个究竟。
郭晞哼声道：“我瞧蒙无毅并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李晟无意中看到一道黑影闪过，顾不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提气便追。李泌心念一转，呼了声“阿晟等等我”，也追了出去。
王定边急道：“四弟你去做什么？快回来！”那对兄弟已一前一后撵了出去。他们几个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暗暗祈祷两人莫出意外。
少顷便得回报：吉温为刺客所杀，连头颅也被割去了。仆固怀恩等人意外之余又不免暗自庆幸：幸好刺客不是冲着郡主来的。
李泌跟着李晟一路向北，不久就出了县城，他见后面没人追来，这才冲兄弟大喊：“阿晟，不用跑了！”
他本以为李晟是借故追刺客好帮自己溜走，谁知李晟仍奔跑不停，他只好努力跟过去，直到山脚才好容易追上，已是汗流浃背。他喘息道：“已经没人追来了，你怎么还跑？”
李晟却摇手示意他莫出声，一脸警惕的表情。李泌大奇，正想再问，李晟目光一闪，抢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右剑展开，一式“孔雀开屏”，将射来的三柄飞刀打落。他朗声喝问：“谁在偷施暗算？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四野无人相应，他回头笑道：“大哥，这人行刺狗官，咱们还当他是位侠士，原来是只缩头乌龟。”李泌会意，也笑道：“敢作不敢当，这等欺世盗名之徒不见也罢！”
他俩分别七年，李泌长于道家养气之术，容貌并未大改，但李晟已从小顽童成长为英姿少年，相貌已是大异。但他并不计较李晟先前避而不认之事，反倒埋怨自己，言语诚挚，李晟也不由哽咽：“大哥，我也时时念着你和道长伯伯。”
李泌笑道：“来，过来见过哥哥的这些兄弟！”携他一一拜见仆固怀恩等人。他救了李泌又计退蒙无毅，众人对他很是感激；又见他小小年纪，非但机警百变，武功造诣也是不凡，纷纷交口称赞。只有郭晞心里颇不是滋味，李晟向他见礼也爱理不理。李泌兄弟重逢，欢喜之际都没注意到这些。
寒喧过后，李泌才问：“大师如今安好？这些年你过得怎样？这次下山有什么事？可有用得着为兄之处？”李晟心想这七年的经历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说：“大哥还不知师父的脾气？兄弟蒙他老人家教导，半点也偷懒不得！”李泌忆起往事，不觉莞尔。
忽听郭晞冷淡地问：“这蒙无毅到底什么来头？阁下为何又与他师兄弟相称？”
李晟道：“他是云南王的宗室，多年前拜入师门，那时南诏与咱们大唐交好，有不少王室子弟来唐求学游历。但后来两国开战，他随阁罗凤攻陷咱们西南诸州，师父十分愤怒，就与他断绝了师徒之谊。”
诸将心里憾然，李泌叹道：“南诏与我们世代交好，若非有人刻意挑拨，云南王未必会反叛。”仆固怀恩忙制止说：“四弟说话当心些。”
李泌淡然一笑：“都是自家兄弟，还不能说真心话吗？阿晟，刚才听你所言，大师似乎还有个弟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晟苦笑：“这个，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师父每每提起蒙无毅就气得捶胸顿足，可念及这位师兄却伤感得很。我问他也不说，只是有时反复念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似乎起因是为了个女子。”
王定边怅然而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来令师兄亦有苦处。”仆固怀恩却是冷笑：“我瞧是红颜祸水才对！”王定边顿时噤若寒蝉，白元光不满地反驳：“这话大哥怎不在陛下面前说去？”
仆固怀恩只好摇头，他看到卫士带来一名少女，就问：“这人是谁？”王定边说：“这位姑娘和她师傅都是表演绳伎的伎人，她师傅为了救她，被蒙无毅那狗贼害了。”
仆固怀恩说：“赏些钱打发她便罢。”回头又道：“四弟，太子很惦记你，你也跟咱们回京吧！”李泌一口答应，又问李晟：“阿晟你如今去哪里？”
李晟瞧兄长目光有异，就说：“师父另有事着我去办，但我可以送大哥到华阴再走。”李泌喜道：“那咱们正好顺路。”趁众兄弟没注意，他悄悄叮嘱李晟：“莫声张，到了华阴大哥随你一起走。”
他深知回去京师必免不了许多繁文缛节，而宁国定会想方设法地缠着自己帮她推掉亲事，一想到这里他就头大如斗。李晟肚里暗笑。
华阴是大县，离永丰镇很近，坐马车也不过一日路程。他们黎明启程，天未黑就到了县城。仆固怀恩正领着厌翟车去行馆，路口转来一队人马，打头的官员远远看到他就高声招呼：“来的可是仆固将军？”
仆固怀恩他们看清来人，连忙下马见礼。这人上前拉起他们，热情地嘘寒问暖，眼角余光瞄到一身平民装束的李泌，就问这是谁。仆固怀恩只好代为介绍，他不觉讶然：“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白衣山人！”
李泌并不下马，遥施一礼，口称“不敢当”。李晟小声问：“大哥，这官儿是谁？”
李泌低声回答：“他叫吉温，是京畿道的采访使，也是国舅的心腹。”他素与杨国忠不和，自然不愿对吉温这等谄媚小人曲意逢迎，好在唐皇御封他为白衣山人，可以见官不施礼，上堂不下拜，所以吉温不敢拿他如何。
当晚两方人都在行馆住下。吉温欲设宴招待诸将，但仆固怀恩借口他们要保护宁国郡主，辞谢不去；吉温又送上厚礼和美酒佳馔慰问郡主，这回他不能再推辞，只好收下礼物，背地里却嘱咐卫士们食用自带的干粮食水，送来的东西半点也不许沾。
李泌暗中与李晟约定，半夜里趁卫士们换班时就悄悄溜走。待夜幕降临，兄弟俩收拾停当，静等时机。
夜静更阑，邻院却灯火通明，欢歌艳舞。李泌冷笑道：“吉温派头不小，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
李晟就说：“不如兄弟替大哥一剑宰了这狗官如何？”李泌摆手道：“杀了他，杨国忠又会再找一条狗，没用的。”李晟目光炯炯，问大哥说：“那何不除了这祸根？”
李泌一弹长剑，反问兄弟：“阿晟你倒说说看：一个人、一口剑，能杀多少狗官？可黎民百姓还不是照样受苦？”李晟默然半晌，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啦！”
眼看时辰已近，兄弟俩正想溜走，忽听邻院有人纵声高呼“抓刺客”，乱成一团。声音惊动了诸卫士，仆固怀恩一面命人赶快保护宁国，一面着人去看个究竟。
郭晞哼声道：“我瞧蒙无毅并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李晟无意中看到一道黑影闪过，顾不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提气便追。李泌心念一转，呼了声“阿晟等等我”，也追了出去。
王定边急道：“四弟你去做什么？快回来！”那对兄弟已一前一后撵了出去。他们几个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暗暗祈祷两人莫出意外。
少顷便得回报：吉温为刺客所杀，连头颅也被割去了。仆固怀恩等人意外之余又不免暗自庆幸：幸好刺客不是冲着郡主来的。
李泌跟着李晟一路向北，不久就出了县城，他见后面没人追来，这才冲兄弟大喊：“阿晟，不用跑了！”
他本以为李晟是借故追刺客好帮自己溜走，谁知李晟仍奔跑不停，他只好努力跟过去，直到山脚才好容易追上，已是汗流浃背。他喘息道：“已经没人追来了，你怎么还跑？”
李晟却摇手示意他莫出声，一脸警惕的表情。李泌大奇，正想再问，李晟目光一闪，抢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右剑展开，一式“孔雀开屏”，将射来的三柄飞刀打落。他朗声喝问：“谁在偷施暗算？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四野无人相应，他回头笑道：“大哥，这人行刺狗官，咱们还当他是位侠士，原来是只缩头乌龟。”李泌会意，也笑道：“敢作不敢当，这等欺世盗名之徒不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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