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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3.

    “失踪了?”白晨一惊,差点忘记克制自己的音量。

    “一小时前,法医报案,说死者的尸体不见了。”

    “被人偷运走了?”

    “几乎没有可能。据他所说,尸检完成后,他就出了手术间,去了档案室。3分钟后,他回到手术室,发现门锁开了,一切完好无损,尸体不见了。直到他锁上门,尸体全程都在手术间里。”

    “监控呢?”

    “附近唯一的监控在手术间外的过道里,过道连通停尸房。我们看过了,法医出去的3分钟里,这段监控录像是凭空蒸发了。”

    “这怎么可能?”

    “你先回执安医院,具体的晚点再说吧,”陈墨叹了口气,“你现在在案发现场?”

    “嗯。”

    “这个消息尽量不要向理事会那帮人透露吧,保不准尸体失踪跟他们有关。”陈墨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为什么会跟他们有关?”白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先这样吧。”

    “好。”白晨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刚挂掉电话,不远处的史奇就喊道,“小姑娘,过来一下。”

    “怎么了?”白晨上前,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史奇和孙涂蹲在承重柱前,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承重柱。

    “看这个。”史奇用手示意白晨也蹲过来。

    白晨在孙涂旁蹲下,顺着两人目不转睛的目光,看向承重柱上。

    在手机闪光灯的照射下,可以明显地看到,在血液斑驳的混凝土的柱面上,有不少深浅不一的坑洞。坑洞口直径大约三指,呈不规则的三角状,深约一掌,如同用三棱刺往柱面上猛刺数十下,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刺痕。但问题是……

    “这是什么?”白晨皱眉。

    按照当初资料里描述的,再加上刚才陈墨在电话里说的,白晨对作案凶器的判断是一把形似牛角的三棱锥,且是专门打制的。

    但若是一把普通的刀具,现场这些刺痕就无从解释了。这些刺痕若是在尸体上倒还正常,但却遍布了水泥材质的承重柱面,以混凝土的硬度以及正常人的力量而言,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比起这是什么,我更好奇,什么人能把水泥刺成这样?”史奇也和白晨一样皱起了眉头。

    孙涂摸了摸下巴,“小姑娘,你坐过来试试,面朝我们,就坐承重柱边上。”

    水泥地面上四处遍布干涸的不明液渍,白晨看着,吸了口气,但还是乖乖坐了过去,然后看着孙涂。

    孙涂伸手比划着承重柱上的刺痕,然后保持着手的高度,慢慢挪向一旁的白晨。手指触碰到白晨的小臂时,白晨身子轻微一颤,知道了孙涂的目的。他是在估测刺痕相对受害者的高度。

    孙涂没有说话,目光微垂,手收了回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白晨没有打断他,也不敢擅自起身,只能坐在原地,在两道闪光灯刺眼的白光中眯着眼来回看着两人。

    “高度大概是……”史奇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视线从刺痕移向白晨,像是询问,“腰部?”

    白晨这才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她回忆着执安的资料,史奇的判断和她看到的几张照片如出一辙,于是她朝史奇点了点头。

    孙涂仍然没有动作,像是尊雕像。

    “看来受害者腰部的创伤是这么来的。”白晨思忖。

    “凶手在玩弄她。”孙涂终于说话了。

    “玩弄?”听到这个字眼,白晨眼前浮现照片中夏莉的惨状。

    据陈墨说的,按照法医的说法,夏莉应该是被刺了五六下后就失血过多死亡了,没有经历之后更大的、非人的痛苦。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说明白点,就是虐杀。”孙涂说。

    “虐杀吗……”史奇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凶手要么和死者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有反社会人格的心理变态,死者是谁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是第一种,这件案子倒还不算困难。”

    “如果是第二种……”孙涂眯起了眼,白晨从这个表情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也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说明这不会是唯一的受害者。”白晨脱口而出。

    之后,三人回到了车里。

    “这儿大概没什么线索了,照片也拍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史奇用力关上车门,在孙涂的骂骂咧咧中回过头,问坐在后座的白晨:

    “我们打算回一趟‘黑宫’,你要一起吗?”

    “‘黑宫’?”这是今天白晨第二次听到超出自己知识范围的词汇,头不禁大了一圈。

    “哦,黑宫是我们理事会总部。不好意思,叫习惯了。”史奇哈哈笑着。

    “听起来气派,其实也就是个小平楼。”孙涂无奈地发动汽车,驶向街道。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将暗橙的光色涂满天际,云影黯淡,路灯接踵点亮。

    “我还要回执安,还麻烦你们送一下。”白晨正色,陈墨还在等她。

    “这样吗……”副驾驶座上的史奇摸着络腮胡,陷入了沉思。

    “那先送你回去吧。”孙涂倒是没有多说,打开了转向灯。

    史奇在路上没有再说话,像是方才的沉思没有沉思出什么结果。孙涂和白晨自然也搭不上话,三个人就这么恢复了来时的沉默氛围。

    好在回去不用再绕路,很快车便到了目的地。

    “谢谢,我先走了。”白晨向两人道谢,刚想打开车门,一看到车窗外,人却愣住了,开门的手也僵了一下。

    透过车窗,白晨看到了不远处的建筑上,分明地“执安医院”四个字。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只说了“回执安”,并没有对孙涂二人透露任何其他的信息。问题在于,若是他们对陈墨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毫不知情,那他们为什么直接把她送到了执安医院门口?

    白晨瞥了一眼前面的二人。孙涂打开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车窗,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茶,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史奇则是摆摆手,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点上了一根烟,不再发话。

    二人神色都毫无异常,仿佛没有看见她的视线。

    白晨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陈墨那句充满不信任的话——“保不准尸体失踪跟他们有关”。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没有多问。就目前情况而言,自己对这个所谓的“理事会”知之甚少,又不得不和他们绑在一起,在这种情报不足、脱不了身的状况下,缄口不语是最明智的选择。

    想到这里,白晨镇定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等到那辆黑色的奔驰从车窗拖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烟慢慢离开视野,白晨终于长舒一口气,逃似的快步走向医院。

    一到执安医院门口,白晨便看到一群穿白色制服、黑色衬衫的人聚集在前台,那是执安的制服。穿制服的人不多,剩下的大多数穿的是便服,白晨眯着眼,穿便服大多是区执安局里的执安员,里面似乎还有几个干部。那些穿着笔挺的执安制服的,则基本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想必是市里过来的。

    看来这件事也惊动了上头,白晨心想。

    在人群里寻找了一番,白晨终于看到了那张唯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面孔——陈墨。陈墨穿着皮夹克,一个人站在大厅的饮水机旁默默地抽着烟,并没有注意到白晨。她刚想走上前,门口的一个执安员伸手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执安在办案,暂时不给进。”鼻梁上有道疤的年轻男执安员冷着一张冰山脸。

    “我是实习执安员,陈墨局长让我过来的。”白晨想从口袋里拿实习证,不料却掏出了那张“执安代理合作人”证件。她浑然不觉,抬手出示给年轻执安员。

    冰山脸看了眼白晨,又看了一眼证件,皱了皱眉,凑近了一点,“……执安代理……合作人?”

    “不好意思……”白晨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刚想收回去,冰山脸的眉头却一挑,轻飘飘地说了句“进去吧”。这倒是在白晨的意料之外。

    白晨意识到,也许理事会和执安合作的事情对于整个执安内部都是公开信息。同时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执安里对理事会毫不知情的人,也许只有她自己。

    她内心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默默地朝冰川脸点点头。此时陈墨刚好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里走来。

    “陈局。”冰川脸向陈墨微微低头。

    “陈叔。”白晨舒了口气。

    听到白晨叫陈墨“陈叔”,冰川脸不露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陈墨向冰川脸点了点头,又笑着问白晨,“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白晨顿了顿,一五一十地向陈墨说出了和理事会在现场的收获,“那个理事会好像没什么第一手的案件信息,但是基本的信息大致都推断出来了。另外,这次的案件似乎是连续无差别杀人。”

    “哦?”陈墨思考着,一边示意白晨跟着自己,向正门口一旁的保安室迈着步子,看样子是要带白晨去看监控。

    “你的判断呢?”陈墨问。

    “录笔录的时候我去旁听了一会,虽然能参考的地方不全面,但是当时听完,我的判断是,被害者在案发前确实发生了一些异常行为,而且这些被害者家属是知情的。”

    “我看过完整复盘了,那理事会确实没审出什么来,”陈墨点着头,似乎很认可白晨的推断,“你说是连续无差别杀人,也就是说,你认定凶手和被害者之前并不认识?”

    “是。”

    “你是怎么排除他们认识的可能的?”

    “主观臆断,”白晨坦言,“我在资料里看到了被害者的生活照和人际关系描述,凭直觉,我认为被害者家属说的是对的,她是个好孩子,在外树敌的概率很小。”

    “光凭直觉看人,可不是个好习惯。”陈墨笑了笑。两人已经到了保安室,他朝里面几个忙活着的执安员点了点头,带着白晨来到了几个井然排列的屏幕前。

    可能是由于陈墨在她旁边,白晨这次并没有太敏感于关注刚才几个男执安员的目光,始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推断。

    “另一个判断依据,是案发现场发现的线索。被害者被囚禁的期间,凶手应该是定期给她提供食物和水。从食物残渣推断,凶手给被害者提供的伙食相对来说是比较丰盛的,种类齐全。与其说凶手考虑周到,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凶手对被害者的饮食喜好并不熟悉,这更像是一种讨好性质的试探。”

    “很厉害啊,这都能想到?”陈墨显然没有料到,白晨能在没看过尸检报告的情况下推出这么多信息,表情从刚才的赞许已然变成了赞叹。

    “也没有吧,毕竟大部分都是我凭经验和直觉得出的结论,”白晨不好意思地笑了,“所以我推断,凶手在囚禁被害者前与其并不相熟,大概率是在不少的巧合因素下选择的她。具体的实证,还得等我看了尸检报告后再下定论。抛开这个不谈,从凶手提供的伙食来看,我认为下一步应该查一查案发现场周边的便利店。”

    陈墨点点头,“查什么由你决定。尸检报告稍后也会给你,你的猜想也跟上面大差不差。具体的等你拿到报告再说吧,先看这个。”

    白晨顺着陈墨的视线看向面前的监控,画面定格在5:34,也就是距现在一个半小时前。画面里的,是陈墨在电话里提到的手术间外的过道。

    “这是尸检刚完成的时间,法医还没出来,”陈墨操作鼠标按下播放键,监控录像画面开始活动起来,“5分35,法医从手术间出来。”

    画面上,手术间的门打开,一个秃顶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应该就是已经脱去手术服的法医。法医从大褂的口袋里掏出钥匙,锁上手术间的门,走到了画面外。

    在这之后的一瞬间,监控录像左上角的时间便突然从5:35跳到了5:38,法医又走进了画面里。

    白晨皱紧了眉头,头不由得凑近了屏幕。

    见白晨这副神情,陈墨又把监控倒回5:34,又放了一遍。第二遍的结果也是一样,监控画面左上角时间在5:35停留了几秒,便跳到了5:38。

    法医在监控范围外的3分钟似乎凭空消失了,她也完全没有发现期间有任何后期剪辑的痕迹。

    “中间的三分钟呢?”白晨问。

    “没了,什么都没有。录像文件没问题,原装盘也没问题,没有被做过手脚,这个时间段值班人员也安安稳稳地坐在保安室,什么都没看到。这三分钟,就像是完全没有存在过。”陈墨向白晨苦笑着。

    白晨仍是死死地盯着屏幕,看到画面中的法医打开手术间大门,那一刻,即使是透过模糊的像素块,她也能清晰地从法医脸上读到溢出屏幕的震惊。

    法医愣了会神,低头查看了一眼门锁,快步进了手术间,不久后便飞奔出来,慌张地跑出了画面。此时的时间是5:39。

    “在那之后法医就报案了,”见录像放完,陈墨直起了背,长叹了一口气,“钥匙只有法医和值班的保安有,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下班前他们的钥匙都会锁在保安室,会有专人检查,因此也排除了配新钥匙的可能。除此之外,门锁也没有任何破坏痕迹。先不管那3分钟录像是怎么消失的,首先就不可能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手术间,而且3分钟内不留痕迹地把将近50公斤的尸体偷运出去。”

    “大厅监控呢?”

    “一切正常,前台和门卫都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再说,搬运尸体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吧?除非……”

    说到这,陈墨眯起了眼,像是犹豫不决,又像是自我怀疑。

    “除非什么?”这话一问出口,白晨就猜到了陈墨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除非,是夏莉自己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