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4.
“陈局。”
来自门外的一声呼喊打断了白晨的思考，但刚才震惊仍未完全在她心底褪去。她看向门口，之前打过照面的贺谷明正面露难色地看着屏幕前的两人。
“怎么了？”看着贺谷明的表情，陈墨似乎察觉了什么。与此同时，保安室外隐约也传来骚乱，陈墨一皱眉头，快步到贺谷明身边，头看向门外。
贺谷明微微俯身，在陈墨耳边低声说着，“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尽管贺谷明的声音不大，但白晨也听到了个大概，她也小步跟上前，“指纹比对？”
“手术室门把手上提取到了指纹，刚才技术部去分析了，”陈墨对白晨解释道，又把视线转向贺谷明，“结果？”
“确实是死者本人的。”
陈墨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盯着贺谷明，许久不说话，随后一声不吭地大步出了保安室。
“这怎么可能？”白晨喃喃自语，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若刚才的猜想只是给白晨以震惊的情绪，现在这条消息则像是引爆了她的大脑，将她的常识与认知瞬间炸得粉碎，头皮嗡嗡地一阵发麻。
贺谷明看着陈墨火急火燎的背影，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白晨，“你也过来吧，理事会那边的人也到了。”
“理事会？”白晨还没回过神来。理事会来干什么？但心中的谜团和震撼看样子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白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跟着贺谷明走向大厅。
刚出走廊，白晨就看到了骚动的人群。穿制服的执安明显比刚才更多了一些，同时，大厅里也多了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纯黑的西装在一片白色的警服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黑色和白色似乎正对峙着，此时大厅的气氛比起白天的审讯厅还要凝滞紧张。
理事会依旧来了四人，为首的自然是徐文，旁边站着的是白天那个橙色衬衫的邋遢胡渣壮汉，也就是史奇口中的孔湛。另外两个人，白晨却从未见过——
一个是脸上笑嘻嘻的中分头壮汉，在黑色的西装里穿了件粉色的衬衫，看起来相当花哨；另一个则是个看起来相当忧郁寡言的长发男，里面是深绿色的衬衫，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身边的人都跟他无关。
看来理事会的规模比想象中的要大一些，白晨心想。从今天短暂的接触，这个所谓的“理事会”在白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理事会似乎是一个与执安不交好、但却能与之分庭抗礼的独立民间组织，规模自然也不会很小。
白晨跟着贺谷明走向那群执安人员，看见为首的是个戴眼镜低马尾的中年女子。白晨从没在区执安局里见过这位女子，从她的肩章判断，应该是个市级的高干。
白晨环视一周，看见了陈墨，他远远地站在人群边缘的位置盯着徐文和中年女子，没有看见白晨和贺谷明。
白晨刚想走上前去，却被贺谷明抬手拦住了。
“你是代理合作人，先到罗副局那去吧。”贺谷明说。
“罗副局？”白晨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那个面相冷酷的中年女子。看样子，那个女子是市执安局的副局长，这已经是迄今白晨见过最大的官了。白晨又朝陈墨的位置看了一眼，有些局促，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向对峙的两拨人中心走去，那里正是徐文和罗副局的位置。
白晨走近，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穿黑西装的和穿执安制服的两拨人反应各不相同，理事会的人依旧是那副不够严肃的饶有兴致的模样，穿执安制服的则大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扫视。在场的不少都是市里的干部，像白晨这种实习生，自然不会让他们正眼相看。
她尽量不去关注这些眼神，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徐文和罗副局两人。
罗副局双头背后，站得很挺拔，给人一种相当精干肃穆的感觉。徐文则双手插在兜里，似乎对面的罗副局和执安人员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脸上微笑不减。
白晨一走近，原本对视的两人也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徐文笑盈盈地看着白晨，罗副局则是完全相反，一张冷峻又上了些年纪的面孔微微仰起，转向白晨。她微皱着锋利的眉，镜片后刻薄的眼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白晨，最终停在了她的脸上。
白晨被盯得脊骨发凉，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白晨学员？”罗副局嗓音清冷，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是。”白晨点头。
罗副局见白晨回应，也没有了后话，反而重新把目光移到了对面的徐文脸上。徐文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也把脸转回去，用微笑毫不费力地接下了她的注视。
突然被冷落的白晨有些尴尬，退后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就这么直直地杵在两人一旁。众人也不再关注进退维谷的白晨，而是在对视着的徐文和罗副局身上来回，等着两人发话。
骚乱的大厅慢慢寂静了下来，压抑的气氛逐渐笼罩四周。
“既然我们等的人到了，那我们就不多待了，具体事宜等尘埃落定后再商讨吧。”徐文率先打破沉默，微笑着。
“尘埃落定？具体是个什么时候？”罗副局慢悠悠地，却冷冰冰地逼问。
“当时是夏莉案侦破的时候了，我想，这也是执安放心与我们合作的目的。”徐文不紧不慢地笑着。
“徐会长，耍嘴皮子可没有意思，”罗副局身旁的一个疤脸瘦高个语气不善，“执安对理事会从来没有放心一说，要不是有上边的压力，我想，执安也不会沦落到跟你们谈合作的地步。”
徐文一旁穿深绿衬衫，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的长发男把难得把头抬了起来：“那还真是委屈你们了。”
“执安态度不变，”罗副局直勾勾地看着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既然双方是合作关系，那就希望你们暗中能少一点小动作，这对双方都好。”
“这句话我们也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们。”徐文一旁的孔湛插话，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
罗副局的脸色微变，似乎一时半会接不上这句话。
但罗副局面色很快又沉冷下来，“这也不代表你们能目中无人，滥用特权。我需要告诫你们，执安依旧保留着在必要时刻采取必要手段这一权力。”
“啥，这是威胁？”粉色衬衫一惊一乍。
“你们想要的是破案，”深绿衬衫又低下头看着手机，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语气听上去却满是讽刺，“我想，凭借执安的能力，你们目前应该没有手段能独自破案吧？”
没等罗副局有所反应，深绿衬衫一旁的粉衬衫又像是唱双簧戏一般，耸耸肩，嬉皮笑脸地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尽量不要插手我们的行动啦。”
罗副局面色变化着，刚想发话，大厅里慢悠悠的一句话却打断了她。
“信息对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找到是谁说出的这句话。待人们纷纷反应过来，纷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白晨也跟着他们的把视线转移到人群的边缘处。
人群的外围，陈墨一个人侧靠在前台上，刚点上一支烟，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嗯？”徐文脸上的笑容少见地收敛了不少，直直地盯着陈墨。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陈墨身上，但陈墨也不在意，慢吞吞地抽着烟，视线自顾自地盯在手头的烟上。良久，待众人欲移开视线，他才又开口：
“所有信息，理事会通过白晨与执安共享，尽力保证信息对称。其余的，执安不做追究。”
罗副局面色铁青，“陈墨，希望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陈墨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可以算作他上司的罗副局，这一瞥让罗副局的面色更加难看。
大厅里的大多数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白晨，一时都想不明白，陈墨一个小小的区局长，凭什么敢在这种场合，当着市级的高干夸下海口。
“‘调解人’的话，理事会自然是承认的，”徐文恢复了微笑，“等理事会方面的调查结束，相关情报我们自然会悉数奉上，协助执安结案。”
“凶手呢？”罗副局还是瞪着陈墨，但明显是在向徐文发问。
徐文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这个细节没有逃过白晨的眼睛。
“自然会向执安伏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徐文又挂上了平常一贯的微笑。
陈墨看着徐文不痛不痒的微笑，烟雾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另有含义。
“那就请回吧。”陈墨吐出一口烟。
徐文看向罗副局，像是征求她的意见。罗副局尽管已经把烦躁写在了脸上，但也没有发难，冷冷地剐了一眼陈墨，没有说话。
徐文当作她默认了陈墨的话，也不多说，向白晨点了点头，他身旁其他几个黑西装已经转过了身子，向门口走去。
白晨看了看徐文，又看了眼已经转过身去的罗副局。
徐文刚转身，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对罗副局的背影笑着：“对了，帮我问候一下唐局长。”
听到背后传来的话，罗副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带着身边几个执安干部往陈墨那里走去。
白晨又把视线投向陈墨，却看到陈墨抽着烟，朝她微微点头，看意思是让她放心跟着理事会离开。白晨有些担心，但这些高位之间的事她也插不上手，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叹了口气，跟上了已经转过身的徐文。
见理事会白晨等人离去，执安众人也不再紧张地聚在一块，有活的又回去忙活，没活的也作鸟兽散。至于罗副局要找陈墨做什么，他们自然没资格，也没胆量留下来看后续。
而跟在徐文后面的白晨，仍沉浸在刚刚接二连三的事件里。
手术室诡异失踪的尸体，双方让人一头雾水的对话，陈墨突如其来的插话，一连串的疑惑拥挤在白晨的大脑里，就这么发酵、翻腾，将她的脑海搅成了一滩潮热腐烂的沼泽，所有的思考都化作无力无果的挣扎，让她本就看不清轮廓的答案在这片头脑泥沼中越陷越深。
白晨胡思乱想间，身前的徐文突然停了下来，她差点撞上徐文的背。他们已经出了执安医院，到了路边。路边一前一后停着两辆眼熟的同型号黑色奔驰。白晨看着后面那辆的车牌，似乎就是之前孙涂和史奇带她去案发现场时开的那辆。
白晨还在打量着，另外三个黑西装已经打开了前面那辆的车门，坐了上去。剩下的徐文站在她身边，替她打开了后面那辆车的后座车门，对白晨笑着，“你先上车吧，我们车上再说。”
白晨刚想发问，又止住了，她顺着打开的车门看见了，车的后座已经有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缩在肥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卫裤里，衣服的尺码明显和那人的体型不相称。但从衣服下的形体轮廓来判断，那人身形娇小，更像是一个女孩。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将那人的脸都藏在阴影里，过长的衣袖也盖住了她的双手，但在垂下的裤腿外，白晨清晰地看见了一双白得吓人的脚尖。
白晨愣了愣，看向车的前座，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自然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孙涂和史奇。他们俩回头看了眼车外的白晨和徐文，又看了眼后座缩成一团的光脚女孩，没有说话。
白晨心中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她也没有多想，俯身坐到了女孩的身边。待她落座，徐文也进车，坐到了白晨身边，轻轻关上了车门。
车里有一股极淡的药水味，在车载香水的掩盖下，这股几乎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味道依旧刺激到了白晨的嗅觉。
这股莫名来源的药水味让白晨坐如针毡，她一时想不起这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来自于哪种药剂，像是消毒水味，像是甲醛味。若隐若现的异常感随着白晨的回忆与猜测慢慢爬上了她的脊背。
车门刚一关上，孙涂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骂着副驾上的史奇，“你他妈看看徐文怎么关门的，你就不能学一学？每次使那么大劲，车门坏了你报销？”
“怎么突然又扯到我了？”史奇一头雾水。
徐文看着前座吵起来的两人，像是已然习惯了，笑着没有说话，把视线看向窗外。
白晨没心思听这两人拌嘴，她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女孩身上。车内其他三人都没有提到关于这个女孩的半句话，也没有解释车里若有若无的药水味。女孩也全程闭口不言，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但刚才史奇和孙涂回头的视线又明确说明了，这个女孩确实是跟他们一起的。
坐在女孩旁边，白晨才发现，女孩的身高比她矮小几分，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似乎也正是那股淡淡药水味的源头。
白晨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女孩，女孩依旧低着头，脸埋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白晨心中的异样越发浓烈，但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
白晨无奈，只能暂时不管身边的女孩，转头问身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徐文，“我们现在去哪？”
徐文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倒退着的街景。
“去找凶手。”
来自门外的一声呼喊打断了白晨的思考，但刚才震惊仍未完全在她心底褪去。她看向门口，之前打过照面的贺谷明正面露难色地看着屏幕前的两人。
“怎么了？”看着贺谷明的表情，陈墨似乎察觉了什么。与此同时，保安室外隐约也传来骚乱，陈墨一皱眉头，快步到贺谷明身边，头看向门外。
贺谷明微微俯身，在陈墨耳边低声说着，“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尽管贺谷明的声音不大，但白晨也听到了个大概，她也小步跟上前，“指纹比对？”
“手术室门把手上提取到了指纹，刚才技术部去分析了，”陈墨对白晨解释道，又把视线转向贺谷明，“结果？”
“确实是死者本人的。”
陈墨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盯着贺谷明，许久不说话，随后一声不吭地大步出了保安室。
“这怎么可能？”白晨喃喃自语，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若刚才的猜想只是给白晨以震惊的情绪，现在这条消息则像是引爆了她的大脑，将她的常识与认知瞬间炸得粉碎，头皮嗡嗡地一阵发麻。
贺谷明看着陈墨火急火燎的背影，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白晨，“你也过来吧，理事会那边的人也到了。”
“理事会？”白晨还没回过神来。理事会来干什么？但心中的谜团和震撼看样子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白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跟着贺谷明走向大厅。
刚出走廊，白晨就看到了骚动的人群。穿制服的执安明显比刚才更多了一些，同时，大厅里也多了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纯黑的西装在一片白色的警服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黑色和白色似乎正对峙着，此时大厅的气氛比起白天的审讯厅还要凝滞紧张。
理事会依旧来了四人，为首的自然是徐文，旁边站着的是白天那个橙色衬衫的邋遢胡渣壮汉，也就是史奇口中的孔湛。另外两个人，白晨却从未见过——
一个是脸上笑嘻嘻的中分头壮汉，在黑色的西装里穿了件粉色的衬衫，看起来相当花哨；另一个则是个看起来相当忧郁寡言的长发男，里面是深绿色的衬衫，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身边的人都跟他无关。
看来理事会的规模比想象中的要大一些，白晨心想。从今天短暂的接触，这个所谓的“理事会”在白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理事会似乎是一个与执安不交好、但却能与之分庭抗礼的独立民间组织，规模自然也不会很小。
白晨跟着贺谷明走向那群执安人员，看见为首的是个戴眼镜低马尾的中年女子。白晨从没在区执安局里见过这位女子，从她的肩章判断，应该是个市级的高干。
白晨环视一周，看见了陈墨，他远远地站在人群边缘的位置盯着徐文和中年女子，没有看见白晨和贺谷明。
白晨刚想走上前去，却被贺谷明抬手拦住了。
“你是代理合作人，先到罗副局那去吧。”贺谷明说。
“罗副局？”白晨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那个面相冷酷的中年女子。看样子，那个女子是市执安局的副局长，这已经是迄今白晨见过最大的官了。白晨又朝陈墨的位置看了一眼，有些局促，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向对峙的两拨人中心走去，那里正是徐文和罗副局的位置。
白晨走近，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穿黑西装的和穿执安制服的两拨人反应各不相同，理事会的人依旧是那副不够严肃的饶有兴致的模样，穿执安制服的则大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扫视。在场的不少都是市里的干部，像白晨这种实习生，自然不会让他们正眼相看。
她尽量不去关注这些眼神，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徐文和罗副局两人。
罗副局双头背后，站得很挺拔，给人一种相当精干肃穆的感觉。徐文则双手插在兜里，似乎对面的罗副局和执安人员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脸上微笑不减。
白晨一走近，原本对视的两人也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徐文笑盈盈地看着白晨，罗副局则是完全相反，一张冷峻又上了些年纪的面孔微微仰起，转向白晨。她微皱着锋利的眉，镜片后刻薄的眼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白晨，最终停在了她的脸上。
白晨被盯得脊骨发凉，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白晨学员？”罗副局嗓音清冷，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是。”白晨点头。
罗副局见白晨回应，也没有了后话，反而重新把目光移到了对面的徐文脸上。徐文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也把脸转回去，用微笑毫不费力地接下了她的注视。
突然被冷落的白晨有些尴尬，退后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就这么直直地杵在两人一旁。众人也不再关注进退维谷的白晨，而是在对视着的徐文和罗副局身上来回，等着两人发话。
骚乱的大厅慢慢寂静了下来，压抑的气氛逐渐笼罩四周。
“既然我们等的人到了，那我们就不多待了，具体事宜等尘埃落定后再商讨吧。”徐文率先打破沉默，微笑着。
“尘埃落定？具体是个什么时候？”罗副局慢悠悠地，却冷冰冰地逼问。
“当时是夏莉案侦破的时候了，我想，这也是执安放心与我们合作的目的。”徐文不紧不慢地笑着。
“徐会长，耍嘴皮子可没有意思，”罗副局身旁的一个疤脸瘦高个语气不善，“执安对理事会从来没有放心一说，要不是有上边的压力，我想，执安也不会沦落到跟你们谈合作的地步。”
徐文一旁穿深绿衬衫，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的长发男把难得把头抬了起来：“那还真是委屈你们了。”
“执安态度不变，”罗副局直勾勾地看着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既然双方是合作关系，那就希望你们暗中能少一点小动作，这对双方都好。”
“这句话我们也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们。”徐文一旁的孔湛插话，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
罗副局的脸色微变，似乎一时半会接不上这句话。
但罗副局面色很快又沉冷下来，“这也不代表你们能目中无人，滥用特权。我需要告诫你们，执安依旧保留着在必要时刻采取必要手段这一权力。”
“啥，这是威胁？”粉色衬衫一惊一乍。
“你们想要的是破案，”深绿衬衫又低下头看着手机，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语气听上去却满是讽刺，“我想，凭借执安的能力，你们目前应该没有手段能独自破案吧？”
没等罗副局有所反应，深绿衬衫一旁的粉衬衫又像是唱双簧戏一般，耸耸肩，嬉皮笑脸地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尽量不要插手我们的行动啦。”
罗副局面色变化着，刚想发话，大厅里慢悠悠的一句话却打断了她。
“信息对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找到是谁说出的这句话。待人们纷纷反应过来，纷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白晨也跟着他们的把视线转移到人群的边缘处。
人群的外围，陈墨一个人侧靠在前台上，刚点上一支烟，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嗯？”徐文脸上的笑容少见地收敛了不少，直直地盯着陈墨。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陈墨身上，但陈墨也不在意，慢吞吞地抽着烟，视线自顾自地盯在手头的烟上。良久，待众人欲移开视线，他才又开口：
“所有信息，理事会通过白晨与执安共享，尽力保证信息对称。其余的，执安不做追究。”
罗副局面色铁青，“陈墨，希望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陈墨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可以算作他上司的罗副局，这一瞥让罗副局的面色更加难看。
大厅里的大多数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白晨，一时都想不明白，陈墨一个小小的区局长，凭什么敢在这种场合，当着市级的高干夸下海口。
“‘调解人’的话，理事会自然是承认的，”徐文恢复了微笑，“等理事会方面的调查结束，相关情报我们自然会悉数奉上，协助执安结案。”
“凶手呢？”罗副局还是瞪着陈墨，但明显是在向徐文发问。
徐文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这个细节没有逃过白晨的眼睛。
“自然会向执安伏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徐文又挂上了平常一贯的微笑。
陈墨看着徐文不痛不痒的微笑，烟雾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另有含义。
“那就请回吧。”陈墨吐出一口烟。
徐文看向罗副局，像是征求她的意见。罗副局尽管已经把烦躁写在了脸上，但也没有发难，冷冷地剐了一眼陈墨，没有说话。
徐文当作她默认了陈墨的话，也不多说，向白晨点了点头，他身旁其他几个黑西装已经转过了身子，向门口走去。
白晨看了看徐文，又看了眼已经转过身去的罗副局。
徐文刚转身，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对罗副局的背影笑着：“对了，帮我问候一下唐局长。”
听到背后传来的话，罗副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带着身边几个执安干部往陈墨那里走去。
白晨又把视线投向陈墨，却看到陈墨抽着烟，朝她微微点头，看意思是让她放心跟着理事会离开。白晨有些担心，但这些高位之间的事她也插不上手，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叹了口气，跟上了已经转过身的徐文。
见理事会白晨等人离去，执安众人也不再紧张地聚在一块，有活的又回去忙活，没活的也作鸟兽散。至于罗副局要找陈墨做什么，他们自然没资格，也没胆量留下来看后续。
而跟在徐文后面的白晨，仍沉浸在刚刚接二连三的事件里。
手术室诡异失踪的尸体，双方让人一头雾水的对话，陈墨突如其来的插话，一连串的疑惑拥挤在白晨的大脑里，就这么发酵、翻腾，将她的脑海搅成了一滩潮热腐烂的沼泽，所有的思考都化作无力无果的挣扎，让她本就看不清轮廓的答案在这片头脑泥沼中越陷越深。
白晨胡思乱想间，身前的徐文突然停了下来，她差点撞上徐文的背。他们已经出了执安医院，到了路边。路边一前一后停着两辆眼熟的同型号黑色奔驰。白晨看着后面那辆的车牌，似乎就是之前孙涂和史奇带她去案发现场时开的那辆。
白晨还在打量着，另外三个黑西装已经打开了前面那辆的车门，坐了上去。剩下的徐文站在她身边，替她打开了后面那辆车的后座车门，对白晨笑着，“你先上车吧，我们车上再说。”
白晨刚想发问，又止住了，她顺着打开的车门看见了，车的后座已经有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缩在肥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卫裤里，衣服的尺码明显和那人的体型不相称。但从衣服下的形体轮廓来判断，那人身形娇小，更像是一个女孩。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将那人的脸都藏在阴影里，过长的衣袖也盖住了她的双手，但在垂下的裤腿外，白晨清晰地看见了一双白得吓人的脚尖。
白晨愣了愣，看向车的前座，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自然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孙涂和史奇。他们俩回头看了眼车外的白晨和徐文，又看了眼后座缩成一团的光脚女孩，没有说话。
白晨心中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她也没有多想，俯身坐到了女孩的身边。待她落座，徐文也进车，坐到了白晨身边，轻轻关上了车门。
车里有一股极淡的药水味，在车载香水的掩盖下，这股几乎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味道依旧刺激到了白晨的嗅觉。
这股莫名来源的药水味让白晨坐如针毡，她一时想不起这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来自于哪种药剂，像是消毒水味，像是甲醛味。若隐若现的异常感随着白晨的回忆与猜测慢慢爬上了她的脊背。
车门刚一关上，孙涂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骂着副驾上的史奇，“你他妈看看徐文怎么关门的，你就不能学一学？每次使那么大劲，车门坏了你报销？”
“怎么突然又扯到我了？”史奇一头雾水。
徐文看着前座吵起来的两人，像是已然习惯了，笑着没有说话，把视线看向窗外。
白晨没心思听这两人拌嘴，她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女孩身上。车内其他三人都没有提到关于这个女孩的半句话，也没有解释车里若有若无的药水味。女孩也全程闭口不言，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但刚才史奇和孙涂回头的视线又明确说明了，这个女孩确实是跟他们一起的。
坐在女孩旁边，白晨才发现，女孩的身高比她矮小几分，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似乎也正是那股淡淡药水味的源头。
白晨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女孩，女孩依旧低着头，脸埋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白晨心中的异样越发浓烈，但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
白晨无奈，只能暂时不管身边的女孩，转头问身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徐文，“我们现在去哪？”
徐文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倒退着的街景。
“去找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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